淩塵也不知茶攤老板是否同那個丹修有關,於是隻說自己知道的:“這是我們在山腳遇到的人,他似乎知道這裡的不少事。”
戚懷風看著茶攤老板那嚴嚴實實的面紗和面具:“……”師兄和師尊身邊,從哪冒出來這麼多古怪的神秘人?
說話間,茶攤老板已經停在了他們面前。比起之前,此時他肩上多了一隻毛色斑駁的鷹,應該是從鎮獸塔中帶出的妖獸。
茶攤老板熟絡地跟淩塵打了聲招呼,餘光看到沈映宵的尾巴,他目光一頓,低下頭多看了幾眼。
淩塵走了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
茶攤老板回過神,笑道:“想不到你徒弟竟有這種天賦,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映宵:“……”
淩塵把話題引開:“何事?”
茶攤老板望向淩塵,終於不再盯著沈映宵看,但說的話卻依舊同他相關:“隻是提醒你一句,宗門大比若是得勝,不要提出‘把我徒弟變回去’之類暴殄天物的獎勵。”
淩塵沉默。
後面豎著耳朵偷聽的沈映宵:“……”師尊沉默什麼?他該不會真是這麼想的吧。
他想強調這尾巴真的能自己變回去,不過現在宗門大比還沒開始,談獎勵為時過早。沈映宵於是沒有打擾他們的談話,他也好奇茶攤老板究竟知道多少。
戚懷風忽然問:“若屆時得勝,道友想讓我們對神獸宗提什麼要求?”
茶攤老板:“自然是吃下它們的靈池,然後離開這裡。反正你們有兩個人,可以提兩種要求——若實在擔心你徒弟的這條尾巴,就把他丟進靈池泡一泡。靈力足夠,祛除濁氣便不是難事。”
劍靈飄在沈映宵身邊旁聽:“什麼都肯跟你們說,他人還怪好的。”
沈映宵倒是警惕:“天上哪裡會有白掉的餡餅?沒準他正悄悄計劃著什麼陰謀——你看他的面具,嘴角都裂到耳朵根了,神神叨叨的,怎麼看都不對勁。”
劍靈:“……”怎麼還以面具取人?
戚懷風顯然也覺得茶攤老板十分古怪:“道友真是熱心,幫了這麼多,居然不計回報。”
原本是想問出對方的目的,誰知茶攤老板大方承認:“自然,因為我是個光明磊落的熱心腸。”
沈映宵:“……”
心腸熱不熱姑且不說,光明磊落?
……你露出臉來再說一遍。
……
茶攤老板像一陣送溫暖的風,來完就走。隻是沒人知道他送的究竟是春風還是毒風。
但不管怎麼說,來都來了,宗門大比肯定要繼續。現在考慮“獎勵”為時過早,總得先贏下來再談這個。
沒多久,就有小道童旁邊擺了個台子,看著像個報名處。報名時必須攜帶妖獸,就像論劍大會必須帶劍一樣。
其他人在山下遊蕩太久,早已被秘境影響了思維,道心都扭曲成了“想要贏下大比”。
沈映宵看著
他們眼中的狂熱、看著他們身邊猙獰的妖獸,又低頭看看自己身下的輪椅,忽然歎了一口氣。
劍靈:“怎麼了?”
沈映宵隔著衣服,摸了摸身下的尾巴,有點憂愁:“本體這副樣子,戰鬥力簡直是負數。萬一有哪些必須要靠妖獸完成的比試,我們豈不是完蛋了——若剛才在鎮獸塔師尊抓到的不是我,而是師弟,那就好了。ˇ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劍靈:“……”
沈映宵很少得不到劍靈的回應,等了半晌沒聽它吱聲,隻得暫停憂愁,疑惑問它:“你怎麼不說話?”
劍靈:“……我實在想象不出你師弟像條魚一樣被鎖鏈卡著脖子拽出去,然後一頭撲進你師尊懷裡抱著他不撒手的場景。”
沈映宵:“?”你這不是挺能想的。
頓了頓,又覺得不對:“等等,你是不是在罵我?”
劍靈正色道:“我隻是在回想你的英姿。”
沈映宵:“……”
嗬,這破劍不能要了。
……
獨自糾結了一會兒,等回過神,師尊連名都報完了。
自然隻能是他和沈映宵搭夥——那條白色石鏈還連在他們兩人之間,除非淩塵斷手或者沈映宵斷頭,否則短時間恐怕是拿不下來了。
正想著,旁邊,戚懷風也去了報名台。他把手裡的一團蛇球咚的擱下:“我和它一起。”
沈映宵回過神,抬循聲看去,發現戚懷風竟然取出了一塊神獸宗的身份玉符——從氣息來看,像是剛才那個天金閣閣主的東西,也不知他是何時從那人身上摸走的。
看著這一幕,沈映宵的心略微提起:師弟的氣息和玉符裡的氣息,從修為到屬性都極為不同。再加上那條被捆成一團的黑蛇,整個人就差把“這是我搶的”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誰知小道童卻居然頭都沒抬,就將戚懷風和蛇一起寫到了名冊上,他又在玉符上按了按,利落地給面前的一人一蛇報上了名。
戚懷風又拎著蛇球回來了。
一垂眼看見沈映宵微帶驚訝的目光,他道:“好奇神獸宗為什麼不刁難我?”
沈映宵點了一下頭。
戚懷風:“你覺得是為什麼?”
沈映宵:“……”
……忽然有一種長輩對晚輩說“考考你”的即視感。
於是他很有骨氣地默默彆開了頭:明明自己才是長者,這孽徒師弟休想悄悄抬輩分。
旁邊,戚懷風回頭看了一眼鎮獸塔。
不知是哪個倒黴鬼死在了門口,原本乾淨的地面多了一大片血痕,血跡蜿蜒流下。
戚懷風收回視線,沒繼續賣關子:“大概是為了方便集中收屍。”
沈映宵:“……”集中什麼?
他一怔,旋即想起了傲天宗。傲天宗後山的那一處秘境,最底部似乎就堆著累累屍骨。修士死後靈氣歸還於天地,四散的靈氣又被那些詭異的藤蔓歸攏,最終進了靈池當中。
而如
果這處秘境,用處和上一處相同,那麼它的目的其實很明確——多坑死幾個誤入秘境的修士,收斂靈力。
因此對這一方秘境來說,一關關把人刷掉,每關將人集中帶走,總比在入關前將人刷掉,然後滿山逮人要好。
淩塵也想到了這些,低聲道:“稍後多加小心。”
比起登天梯和取靈獸,最容易造成傷亡的,自然是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宗門大比。
……
等一群人登記完,鐘聲忽然響了起來,遙遠悠長。
這是第一輪大比開始的信號。這一輪規則倒也簡單:一群人亂鬥,最後隻留一半。
劍靈嘀咕:“開始信號弄得跟喪鐘一樣,真不講究。”
沈映宵往鐘聲飄來的方向看了一眼,等收回視線,他忽然怔住。
——場地中,隨著比試開始,那些動物形態的妖獸忽然身形一變,化作了半人半獸。場上的“人”眨眼間多了一小半。
淩塵和戚懷風也怔了怔,片刻後,兩人不知想到了什麼,不約而同地一低頭,看向沈映宵。
沈映宵:“……”
彆看了,變不了。
他默默整理了一下搭在腿上的衣擺,露出一點愧疚的表情。
“變不了就算了。”淩塵一劍掃出,靈力以他們為圓心,漣漪般蕩開,周圍眨眼被清空了一圈。
將襲來的人和妖獸悉數推遠,淩塵另一隻手按住沈映宵的肩膀,安慰道:“它們也隻是從獸類變成半人半獸,而你原本就有一半是人形,你……你已經比它們提前了許多,實屬不易。”
沈映宵聽著他越說越慢、明顯是在思考的語速:“……”
謝謝師尊,你能找到角度誇我,更是不易。
不過還是彆誇了,先打架吧。
……
剛才鎮妖塔中,不時有妖獸襲擊召喚它們的修士。
但如今離開了那座塔,被馴服的妖獸反倒變成了人類忠誠的夥伴,如同傳說中那樣為修士們衝鋒陷陣。
眨眼間附近便多了幾具屍骨。小道童穿梭其中,將開始逸散靈氣的屍體抬走,讓人莫名想到忙碌撿糧食的工蟻。
沈映宵望著那些凶惡撕咬的妖獸,原本還擔心自己沒有同款血盆大口,會拖後腿。
但漸漸的,他發現旁邊這兩條大腿實在結實——儘管一個修為被封,一個隻是分身,但兩人仍舊有著逼近合體期的修為,隨便丟出去一個,都能輕易擠走一宗宗主,何況他們現在是在通力合作。
圍觀許久,那些撲來的妖獸沒有一個能夠近身。
沈映宵於是又漸漸鹹魚似的癱回了輪椅上,開始盯著那些道童打量。
與此同時,混戰的人群中,也有一道隱晦的目光落向了他。
從宗門口到鎮獸塔,其他人眼中隻有宗門大比,根本沒有多餘的眼神分給沈映宵他們。
然而此時比試一旦開始,成為了對手,便沒人能再輕易脫離視線。
很快,其中幾個修士便像是有了共識:眼下這場亂鬥隻是第一輪??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沒準後面還有單挑之類的比鬥——若不趁現在聯手將一些顯眼的家夥清出場外,後面想贏可就難了。
因此剛才一開場,便有數人默契地朝沈映宵和淩塵他們襲來。然而如今一輪一輪過去,卻始終沒人能成功近身,遑論擊殺他們。
可越是這樣,這三人便是越引人忌憚。
終於,秉承著走投無路時先挑軟柿子捏兩把的原則,有木靈根的修士目光一動,視線落在了沈映宵身上——結契後一旦妖獸死亡,主人也會遭到重創
……
沈映宵正暗暗觀察著屍體被搬離的路線,忽然渾身一晃。
他錯愕低頭,看到身下硬邦邦的輪椅猛地扭曲,無數尖刺飛速成形,打算將他狠狠刺穿。
下一瞬,呼一片火光騰起,輪椅沒了,蓄力的尖刺也沒了。
飄落的灰燼中,淩塵上前一步,將人穩穩接住。而後他回身抬劍一點,雪白衣衫紛飛,一抹劍意從層疊的袖擺間閃出,濺起一路血花,無聲沒入到那個木靈根修士的眉間。
那人被帶的仰起了頭,而後動作就此定格。
一陣細微的哢嚓聲響,他從內而外一寸寸凍結,緩慢卻鮮明,像一架刻意擺出的展台。
而在冰晶覆滿全身的下一刻,山風拂過,那人忽然碎裂,化作一地粉塵,鋪開了滿地。
正等著撿屍的小道童:“……”
其他蠢蠢欲動要出手的人:“……”
混亂的場地忽然寂靜,隻餘小道童拿著笤帚嘩啦嘩啦掃粉塵的聲音。
剛才眾人也隻是看淩塵和戚懷風以防禦為主,不怎麼殺人,才敢嘗試圍殺。
可此時,一道一道掃地的摩擦聲中,他們被勝利衝昏的頭腦短暫冷卻下來,清晰地意識到了合體期與其他境界的鴻溝。
——宗門大比未必隻有一個人勝出,沒準能多放幾個名額。可若是現在繼續襲殺那三人……
屍體得勝的幾率,定然為零。
“……”
片刻的衡量過後,剛才默契聚起的小同盟又默契消散。
淩塵和戚懷風身邊,從開場以來就熱熱鬨鬨,此時卻忽然多出了一片無人來襲的真空地帶。
和平的環境中,淩塵低頭看了沈映宵一眼,又拎起他轉了半圈,去看他接觸輪椅的部分:“可有傷到?”
被這麼架著腋下抱起來也太羞恥了,沈映宵連忙搖頭。
另兩人卻看向他的尾鰭,沉默了一瞬。
片刻後,戚懷風默然移開了視線。
淩塵則問:“腿疼不疼?”
“?”沈映宵剛才根本沒認真檢查魚尾,此時聽淩塵這麼一說,他才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仔細一聞,空氣中隱約飄著一縷焦香的味道。
“……”沈映宵心裡騰地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費力地蜷起魚尾一看,赫然見那片銀紗似的漂亮尾鰭不知何時破了個洞,邊緣發黑,是不小心被火撩到了。
沈映宵:“……”
劍靈默了默,掰著指頭數:“腰側一劍,頸側一劍,心口一劍,尾巴一洞……你本體如此破破爛爛,除了分身,師弟也居功至偉。”
沈映宵抱著燒壞的尾巴:“……”
彆說了,我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