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1 / 1)

戚懷風目光定住,過了許久,視線才從淩塵的手腕,緩緩移至他身上。

修為低的人對上修為高的,往往很難分辨對方的具體境界。戚懷風從見面起就覺得淩塵氣息有些古怪,但一時又抓不到頭緒。

可如今,淩塵和銀面人並肩站著,這麼一對比,如同醍醐灌頂,他突然就明白了。

——師尊的修為降了。

原本淩塵的境界是合體中期,且隱隱有突破的跡象。但此時他站在丹修這個合體初期旁邊,氣勢卻竟然持平,甚至稍弱,隻能堪堪維持在合體之境。

……

用銀紋陣法將魔種封印在元嬰,難免會對修為有所影響。

這種陣法平時隱於體內,隻有舌尖能窺見一角。而淩塵一貫笑不露齒,甚至根本不笑,彆人自然看不到他口中的情形,也不知他修為驟降,其實是因為那道封印。

因此戚懷風隻能用殘缺的消息,把一切勉強串聯起來:自己第一次見到丹修,是在師尊失蹤之後。而丹修一途,進境一向極慢,師尊的仙靈之體又能渡給彆人修為……

自然而然的,一個令人悚然的念頭從戚懷風腦中閃過。

——丹修的修為,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仙靈之體雖被許多人當作爐鼎看待,可淩塵修為已經到了合體期,沒人敢強迫他雙修,否則靈氣入體的那一刻,便是對面的死期。

所以……師尊居然是被徹底掌控,“自願”將修為渡給了那個丹修。

戚懷風剛剛還想找淩塵聯手絞殺丹修,此時卻隱隱背後發寒:銀面人用來對付師尊的手段,或許遠比他想象中高超。

正想著,忽然感覺有一道目光注視了過來。

戚懷風抬起頭,蹙眉回望著對面的丹修。

銀面人態度悠然,有恃無恐,兩邊一對視,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沈映宵一眼。

戚懷風順著他的視線一望,就見沈映宵竟不知何時靠著淩塵暈了過去。

他眼底微沉,立刻明白了:這是銀面人擺在明面上的威脅——有那枚奴印在,他一念之間就能讓沈映宵意識全失,甚至暴斃當場。

戚懷風冷冷盯著銀面人許久,忽然笑了。

“前輩對我師門多加照拂,恩重如山。”他朝銀面人拱了一下手,像個正在拜見師尊朋友的晚輩,語調平靜又禮貌,“來日定當竭儘所能,一一報答。”

沈映宵搖著折扇的手一頓:“……”

劍靈:“……你師弟笑得好嚇人。”

“嗬!”沈映宵本想反駁,但才開了個頭就沒詞了……因為真的好嚇人。

但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必須撐得住。

他揮揮扇子,勉強對淩塵擠出一句:“你這徒弟乖巧懂事,心性倒好。”

淩塵看了戚懷風一眼,總感覺小徒弟說的不像什麼好話。不過這個徒弟說話從來也沒有好聽過,他於是也沒太放在心上,問銀面人:“映宵先前被困鎮獸塔,濁氣纏身,你

可有辦法?”

說著,順手將昏睡的沈映宵遞了過去。

旁邊哢嚓一聲悶響。

劍靈轉頭一看,發現戚懷風不小心把地面踩裂了,腳下蔓延開一片蛛網般的裂紋。

沈映宵沒敢往那邊看,隻心裡問它:“怎麼了?”

劍靈:“……沒什麼,就是你師弟在破壞公物。”

沈映宵便不管了:“這破宗門竟然敢把我強行偷走,全砸了才好。”

劍靈:“……”比起打砸宗門,我覺得你師弟好像更想砸你。

……

沈映宵一邊在心裡跟它嘀咕,一邊也沒忘記正事。

他本想將本體接過,但手離本體越近,背後的幽幽寒意就越強。

“……”沈映宵不知為何有點發怵,最終,他像嫌棄本體身上的土屑似的,並未把人抱過來,隻裝模作樣的上手看了看。

然後隨意道:“鎮獸塔的小機關罷了。離塔後找點靈氣壓製住,自會慢慢好轉,無需多慮。”

淩塵聽到他這麼說,心裡一鬆。

雖仍舊對這個丹修有些警惕,但淩塵的確信任他解毒和壓製濁氣的能力——自己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那枚種入體內的摻毒魔種有多難纏,淩塵體會最深,但在銀面人的壓製下,他如今已經能自由在外行動。

既然如此,丹修說映宵身上的問題不算嚴重,應該也不是虛言。

旁邊,沈映宵裝模作樣地看完診,總感覺如果自己繼續待在這,恐怕又會被自己那好師弟出其不意、一劍捅心。

暗中觀察片刻,發現在“銀面人”從天而降之後,戚懷風的確沒有繼續泄密的打算。沈映宵於是找了個借口,先行離去。

很快,在一團藥霧的遮掩下,他把分身放回本命洞府,神識則悄悄歸到了本體當中。

……

淩塵看著銀面人離去,並未阻攔。儘管覺得在這種詭異的地方一同行動更好,但他還記得自己好像是這個丹修的人質,怎麼也沒有管束綁匪去向的道理。

想了想,淩塵看向戚懷風,記起一件事:“你剛才有事要同我說?”

“……”戚懷風沉默片刻,平靜開口,“隻是想問一問師尊,這些時日身在何處。”

淩塵倒也沒瞞著他,簡單道:“我動身去‘結侶’的前幾日,有人對我下毒圍捕。他們得手之前,銀面人忽然出現將我帶走,之後我便一直留在他的洞府解毒。”

戚懷風:“……”如此之巧,你就不疑心是那個丹修自導自演?

他本想這麼說,可看看因銀面人念頭一動而失去意識的沈映宵,又想起那個神出鬼沒的丹修,隻得抿了抿唇,將想說的話咽下。

隻隱晦提醒道:“修真界實力至上,靠什麼都不如自己的修為。”

淩塵從前總拿這話教導徒弟,沒想到如今竟被戚懷風反過來說教。

他並非那種完全不容徒弟忤逆的人,何況這事也確實是自己的錯,淩塵低低歎了一口氣:“

的確,若那時我修為在合體圓滿??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即便中毒,也不至於淪落到被人追上。”

戚懷風:“?”

誰跟你講這個了,我是讓你彆再把修為渡給那個心懷歹意的丹修。

在淩塵座下多年,戚懷風多少也對這位看上去清高冷淡的師尊有所了解。

他隻得隱忍地閉了閉眼,試探著把話說得更明白些:“近來四處異狀頻出,我們身邊也難免會有心懷叵測之人,師尊定要小心辨彆。”

淩塵前不久剛聽大徒弟說了宗主之事,如今又聽小徒弟提起。

想起那個師兄,他眼裡冷了幾分:“他早些年便是那般模樣,隻是我未曾想過他竟至今也毫無悔改——怪我先前沒提醒你們。”

戚懷風:“……”

他?哪個他,師尊在說誰?

莫非是宗主?

淩塵竟然能看出宗主有問題,這倒是出乎他的預料。

……可既然連宗主都看出來了,為何偏偏看不出銀面人對他彆有用心?

……

沈映宵一邊繼續暈著,一邊豎著耳朵偷聽一旁的談話。

發現戚懷風的暗示始終傳達不到,他暗暗鬆了一口氣,慶幸又嫌棄:“師弟暗示的也太隱晦了,這麼說話誰能聽得懂。”

劍靈:“……”可我怎麼覺得他倆溝通不暢,你師尊問題更大?

沈映宵欣慰完,卻又有些不滿:“先前我問師尊他這段時間身在何處,師尊隻對我說有事處理,讓我不要多問——我可是他座下首徒,他為何隻對師弟說實話。”

劍靈:“大概是怕你擔心。”

沈映宵想想也對,有點開心:“師尊倒是不怕戚懷風擔心,莫非他早就發現了師弟是個孽徒?”

劍靈:“……”不,可能是他覺得你師弟幫得上忙,但你這個元嬰期冒然卷進來,隻會給敵人送菜。

其實主人的修行速度也不算慢,跟彆人一比甚至稱得上天才。跟他同年紀的人停在築基期的還一抓一大把……奈何如今對比的對象是戚懷風,這就沒法比了。

劍靈有點同情,沒有把話說出口,隻是忽然想起了淩塵對分身的態度。

它敷衍道:“對對對,你師尊看人很有眼光的。”

……

雖說即便放任淩塵和戚懷風聊下去,他們大概也通不了消息。但這終歸是個隱患。

於是過了一陣,沈映宵揉了揉眼睛,悠悠醒轉。

兩人話音同時一頓,低頭看向他。

下一瞬,淩塵鬆了一口氣,戚懷風也鬆了一口氣,隻是其間意味好像有些微妙的不同。後者身上竟散發著一點解脫和絕望的味道,矛盾又和諧。

淩塵問沈映宵:“你如今感覺如何。”

沈映宵假裝感應了一下,在他掌心寫:似乎比剛才好了一些。

淩塵目光落在他身上,忽然道:“抬頭。”

沈映宵有些疑惑,但還是如他所說,仰起了頭。

塵捏住他頸上的白環,細細轉了一圈,卻沒找到接口。

剛才將沈映宵從鎮獸塔底拉出的時候,鏡面上的陣法化作實體,變成了一段可以延展的鎖鏈,一端扣在沈映宵脖頸上,另一端扣在淩塵腕間。

看完項圈,淩塵又試著砍了自己手腕上的白環一劍。

然而那石環氣息與整座宗門相接,一時竟然無法斬斷,倒是同先前那方石室裡的鎖鏈有些相似。

乍一看,這像用來鉗製妖獸,防止妖獸逃走的裝置。

可實際上細聽便能發現,鎮獸塔的其他方位,模糊傳來了一些哀嚎——這條鎖鏈限製妖獸的同時,也讓召出妖獸的人無法從它們身邊逃走。

而從陣陣慘叫聲來看,其他人和新契約的妖獸的相處,顯然不像這邊一樣和睦。

淩塵:“先離開這裡。”

三人往外走,原本平坦的大殿卻不知何時化作了迷陣,機關重重。

淩塵一直聽著周圍的聲音,過了片刻,他忽然道:“我們這邊的迷陣,似乎要比其他人那邊複雜。”

戚懷風心情不太好,聞言隨口道:“或許同劍修取劍一樣——在劍塚中拿到劍隻是開端,離開時還會檢測持劍者是否有帶走那把劍的資格,因此靈劍的品質越高,試煉就越複雜。”

沈映宵聽他忽然提這個,總覺得沒有什麼好事。

果然下一瞬,戚懷風就話鋒一轉:“或許是師兄品質太高,出去的路才格外難行。”

沈映宵:“……”

你自己語言的藝術沒修到位,沒能對師尊暗示成功,關我什麼事?我又沒惹你。

至於分身做了什麼……那是分身的事,與本體何乾。

一邊想著,沈映宵一邊往淩塵懷裡靠了靠,好像很委屈。

淩塵知道大徒弟慣常在戚懷風那討不到便宜,隻得開口調和:“你師兄剛遭大難,心性不穩,不易多聽這些。”

戚懷風:“……”

……您莫非看不出他是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