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1 / 1)

秘境雖然詭異,但這裡能造成危險的東西,早已被淩塵砍了個七七八八,而且戚懷風留下的隻是火靈分身,並非本體,於是沈映宵並未插手。

他反倒覺得這是一件好事:“留下分身探路,說明小師弟稍後會再回來——屆時本體旁邊沒人看著,我便用分身偷走本體,也溜過來看看狀況。”

沈映宵還惦記著找楚傲天逼問秘境情況的事。畢竟不管是那些藤蔓,還是最後那一隻引發師尊體內毒素的眼睛,都說明了這一處秘境,恐怕同那下毒之人密切相關。

而分身畢竟是界外之物,單獨行動容易引來此方世界天雷降世,因此得隨身帶上本體,時不時沾些氣息。

有了單飛的盼頭,沈映宵便放心多了,繼續掛在戚懷風身上躺屍。

此時他們已離了傲天宗,正往遠離魔宗的那一邊行去。

梅文鶴盯著戚懷風那扛米袋似的動作,看得直蹙眉。

他有心上前接過沈映宵,卻又實在追不上劍修禦劍的速度,隻得儘量靠近:“宗門離得那麼遠,你一直這樣扛著對他不好,不如讓我……”

戚懷風卻道:“不回宗門。”

梅文鶴一怔:“那去哪?”

戚懷風指了指前面,沒有說話,隻是讓他跟上。

禦劍飛行,其實是一件頗為無聊的事。

沈映宵心裡還惦記著彆的,因此沒多久,他的元神便回到了本命洞府,隻讓劍靈留意著外面的情況。

……

回了洞府,沈映宵換上分身,熟門熟路地來到了後院靈泉,朝盤坐在水池中央的淩塵望了過去。

蜃景當中的那小半池靈液,果然沒有白費。

雖說到了合體期,每進一步都要積累海量的修為,一時半會兒看不出靈液對境界提升的效果。但如今淩塵壓下毒性的速度,卻明顯比第一次快了許多。

看得出來他還是有些不適,但有玉露幫助,又不再走動,意識總算是勉強維持住了。

……

沈映宵飄身落在白玉蓮台旁邊。

察覺到有人靠近,淩塵停下調息,抬頭望了過來。

白玉蓮台半沉在水裡,淩塵被鎖其間,於是也有一半身體浸在靈池當中。他的衣擺輕柔散開,隨著水波變化落下粼粼光斑。再稍微往上,腰身處的輕紗則被水浸濕,貼合在身上,勾勒出了若隱若現的肌肉紋理。

沈映宵的目光從那裡路過兩趟,最終若無其事地將目光定在淩塵臉上,目不斜視:“近來可好?”

淩塵總覺得他有些心不在焉:“你我上次見面,似乎就在一刻鐘前。”

沈映宵腦中不知為何跳出一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閉了閉眼,把奇怪的話咽了回去,“毒性變化隻在一瞬,對我們丹修來講,一刻鐘已算得上極遠。”

他原本覺得自己糊弄的不錯,誰知淩塵聽了這話,卻目光微變:“既然那變化如此重要,方才你為何不在。你

去做什麼了?”

沈映宵:“……??[]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疑心還挺重。

我不過是去抽了你徒弟一點血,給他塞了補血丹方便下次壓榨,順便還在他體內下了封印減緩毒素流逝、方便我日後研究……這點小事,也值得被你這樣懷疑?

……當然,這些話也就在心裡想想,自是一句都不能提。

於是沈映宵隻道:“那秘境當中還有不少寶物,自然要抓緊時間將之收入懷中——我若是想研究你壓製毒素的過程,隻要再激出你體內毒性,讓你重壓一遍即可。這法子隨時可用,比不得秘境機緣稍縱即逝。”

淩塵將信將疑。

沈映宵見他快要信了,笑道:“仙靈之體、修為,甚至你體內的毒,你徒弟有的你全都有,且更勝一籌。

“如今你都已經在我這裡,我何必要再冒著失去你的風險,跑去暗害一個元嬰期的小輩?我早便說過,有你已經足夠了。”

這話似乎有點道理,淩塵像是終於信了。

沈映宵暗暗鬆了一口氣,連忙打算做點正事,徹底引走師尊的注意力。

……

沈映宵拿來留影珠,仔細選出先前錄下的地底大殿的部分,給淩塵查看。

淩塵望著他的手,比起錄製的景象,倒是對這見所未見的法器更加在意。

他平時不重物欲,且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世上有這般他不認識的法器,實屬正常。

隻是,沒記錯的話,自己先前毒發之時,銀面人似乎也拿這顆珠子照過他……

想起自己那時狼狽不堪的模樣,淩塵不由蹙了蹙眉。

但又想起丹修們的特性,知道那些影像大概隻做研究之用,淩塵便隻得說服自己不要在意此事,以平常心待之。

他認真看了看影像,又結合自己先前所見之事,對沈映宵道:“那條乾枯手臂的經脈構成和靈力走向,和仙靈之體有些相似。”

沈映宵奇道:“有人將仙靈之體分屍保存?”

淩塵搖了搖頭:“那並非天生的仙靈之體,而是後天改造而成。你所見到那些刻印在它內外的陣紋,便是此等用處。它的□□極為強橫,此人生前恐怕已至合體圓滿之境。”

他想了想,又道:“這倒像是我在古籍上見過的煉體之術——有些人經脈受到無法逆轉的損傷,亦或是壽數將近,便會妄想隻保留紫府,更換其餘軀體,借此長生。但從古至今從未有人成功過,這種術法於是一直被當作邪修的妄想,儘數封殺。”

沈映宵想起剛才那一塊本不該出現的靈體碎片,隱約明白了一事:

那手臂生前的主人,恐怕不隻是單純的合體圓滿,而是已經經曆過飛升雷劫。

雷劫失敗,那人卻不知用何等方式留下了一部分身軀。而那靈魂碎片,恐怕也是渡劫時生成的,沒能飛升,便留在了這方世界。

沈映宵暗自猜測的時候。

旁邊,淩塵似是又想到了什麼:“除了那段手臂,布陣之人應該也留

下了其他部分的軀體。”

沈映宵微怔,他剛才還以為是有人撿了那合體期的手臂回來,想自己接上用。可聽淩塵的意思卻又不是這樣:“你是說,那人湊齊了全套這樣的肢體?”

淩塵點了點頭:“但煉體之法講究平衡,必須使用一具完整的軀體。否則換上紫府之前,身軀定會先一步四分五裂,無法成事。

“而軀體一死,修為儘散,想重新讓肢體恢複合體之境,所需的靈力極其龐大,同一處地點難以攢夠可供整具軀體使用的能力,因此那人隻能分而行之。”

淩塵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銀面人的神色。

原本他猜測這人聽說了煉體之法,會因此動些歪心思,誰知銀面人卻隻是認真聽著,那副仿佛懂了卻又有點茫然的模樣,不知為何竟讓他想起了自己那個雖然努力,卻缺了一些陣法天賦的大徒弟。

這個念頭劃過,淩塵略微一怔。

很快他又暗自搖了搖頭,有些無奈:映宵哪裡和這人像了。應該隻是他們碰巧都於陣法一途不算擅長,所以此時的反應,也難免有相似之處。

在此之前,淩塵隻給兩個人認真講過陣法:其中一個一點就通,學什麼都進步神速。而另一個便是沈映宵。

缺乏足夠的參照,他很快便把銀面人也歸到了後者那一類中,沒再多想。

不過這一絲熟悉感,倒是讓淩塵對面前這人多了幾分耐心。

他想起玉龕上的陣法,繼續道:“這種邪術當中一直有種說法,便是肢體離開活人越久,接種時便越難成活,簡直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一樣,越是修為高的肢體,便越是如此。

“那幕後之人恐怕是想等靈液攢足,再用靈液將那段手臂一具煉化,隻是被你打斷了進程——單從這一點說,你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沈映蕭:“……”隻有一件?我做的好事可多了,隻是你沒看到罷了。

他想起自己勉強也算是拯救過一些奇奇怪怪的世界,不由暗暗挺直的腰杆。反正這衣服顯得寬鬆,淩塵也看不出來。

……

雖然已能強打精神給他講課,但淩塵才剛毒發,精力顯然有些不濟,沈映宵沒打擾他太久,得到答案便退了出去。

放好分身,元神出了本命洞府,沈映宵在本體中睜開了眼。

稍一抬頭,就見下方已不再是那片望不到儘頭的廣袤森林,而是能瞧見遠處的一座城鎮。

戚懷風壓下靈劍,落在了城外:“就先在此處落腳吧。我約了人,稍後便到。”

這種靠近魔宗邊界的城鎮,反倒比荒郊野嶺更為安全。

深林裡不管發生多少殺人奪寶的事,都無人注意,但這城鎮中,卻隨時可能有各方耳目。沒準還有什麼隱世強者裝作老翁在路邊看戲,因此各方行事都會有所收斂。

……

畢竟被抽走了一半毒血,又生出了一半新血,沈映宵此時雖異常疲憊,卻略微恢複了一點行動能力。

見戚懷風還知道停在城

郊,而不是扛著他禦劍進城,沈映宵暗自鬆了一口氣。

然後他費力地從戚懷風肩上撐起身體:“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戚懷風在不該聽話的時候,總是格外聽話,瞥了他一眼,當真把他放到了地上。

沈映宵踏上地面,隻覺得踏住了一捧棉花。天旋地轉,他膝彎一晃,險些當場跪倒。

戚懷風簡直像料到了一樣,未等他挨到地面,便已重新將人提起,一邊道:“師兄著急下來擦地?這麼長一段路,塵土飛揚,隻靠你這身衣袍,可擦不乾淨。”

“……”沈映宵若非手指虛軟,捏不起拳,這會兒定要跳起來給他一拳。

可惜理智的修士,應當懂得衡量自身的狀況。

他最終隻好默默記仇,隻忍不住又對劍靈道:“這混賬也隻有嘲諷我的時候,會上趕著叫我一聲師兄。等我騰出手來,我必定要從他背後套個麻袋,打到他哭著喊師兄求饒。”

劍靈打了個嗬欠:“……”這狠話都放過多少次了,你倒是套啊。

旁邊,戚懷風對沈映宵心中幻想的場景並不知情。

他不知從哪摸出兩隻鬥笠,自己戴了一隻,又往沈映宵頭上扣了一隻,單手隨意紮好係帶。

在這小地方遇到熟人的幾率不高,卻也並非是零。

戚懷風雖覺得沈映宵那副想發火又礙於師兄臉面隻得忍著的模樣頗為有趣,卻不想讓他真的在旁人面前丟臉。

因此他並未繼續像扛麻袋似的扛著人,隻扶著沈映宵,往城裡走去。

他是認真在攙扶,也扶得很穩。可沈映宵身上此時著實沒有力氣。他被拖著走了幾步,一邊後悔剛才沒對本體下手輕點,一邊隻能咬牙出聲:“你慢些。”

“……”

戚懷風隻得把本就很慢的腳步,又放慢了一些。

這麼走了兩步,他終是忍不住開口:“我即便腿斷了,爬得也比這更快。”

沈映宵:“……”

又是幾步,戚懷風無聊地扭頭四顧,忽然目光一頓:“我瞧見那邊的林中有一隻蝸牛,不如我抓它過來,給師兄當坐騎。”

沈映宵:“……”

再走幾步,戚懷風認真考慮:“要不我還是扛你過去吧。若有熟人看見,我便先一步將他們敲暈,也總比這樣更快。”

“……”

沈映宵問劍靈:“我好似煉過一瓶能將人毒啞的藥,你幫我找找那藥丟去哪了。”

劍靈:“……”

……

就這麼彼此折磨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

終於,被甩在後面的梅文鶴追了上來。

“你怎能讓師兄這樣勞累。”他看清眼前的狀況,一邊譴責師弟,一邊整理好自己趕路時飛亂的華貴衣衫,一邊又跑去道旁,盯著一棵無辜的大樹看了兩眼,一劍把人家砍了下來。

沈映宵望著那棵樹一怔,沒等想明白梅文鶴為何突然要砍它,便見他將手放了上去。

下一瞬,那些堅硬的木頭忽然變得柔軟,乾枯樹皮間生出嫩枝,拚拚合合最後竟化成一架輪椅,被梅文鶴推了過來。

那輪椅表面覆著一層柔軟的枝葉,座椅舒適寬敞,頭頂竟還有一圈葉片搭成的涼棚,梅文鶴拍拍它:“師兄,來坐這個。”

沈映宵沒來得及出聲,便已被從戚懷風手中接過,按到輪椅上面坐下。

清涼的植物氣息瞬間包裹了他,座椅靠背也早已調整成了最舒適的角度,讓人一靠上去便忍不住想就此睡下,再不起身。

沈映宵原本覺得這把誇張華麗的輪椅,出現在這邊陲小城,畫風太不搭調,坐上去有些羞恥,正想嚴詞拒絕。

此時親自體驗了一番,他卻沉默片刻,不再吭聲。

沈映宵:“……”羞恥就羞恥吧,總歸現在帶著鬥笠,誰也不認得他。

他默默調整了一下鬥笠上垂落的白紗,靠住椅背,不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