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宵被戚懷風扛在肩上,禦劍而行。原本他正因不知如何面對這個小師弟,闔著眼睛裝睡,但裝著裝著就裝不下去了。
體內藥效尚未散儘,戚懷風的主靈根又是火,靈力至純無比。沈映宵靠在他身上,隻覺得自己靠著個火爐。冬日這麼待著或許會覺得舒適,但現在他隻覺得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烤。
飛出一段,等周圍沒了人影,沈映宵終於忍不了了。他掙紮著正過身子:“放開,我自己飛。”
戚懷風正蹙眉看著這個胡亂撲騰的人,如今聽沈映宵這麼說,他沉默一瞬,忽然鬆手。
半空中,沈映宵身下沒了支撐,騰地往下墜去。
他身體驟然失重,這時他才想起來,本體的本命劍好像落在了傲天宗。
沈映宵:“……”讓你放你還真放啊!平時怎麼不見你這麼聽話!
他咬牙調動靈力,想把劍靈偽裝成普通的劍,召出來接一下自己。
不過沒等想法實施,腰上一緊。戚懷風俯身而下,又重新抓住了他。
沈映宵:“……”
戚懷風:“還自己飛嗎。”
沈映宵抿著唇,一言不發地彆開了頭。
心裡卻已經對劍靈罵開了:“這小混賬。等著瞧吧,我遲早要讓分身揍他一頓,打到他眼淚汪汪哭天喊地跑來找我求救。”
劍靈抬起頭看了看戚懷風,又想了想主人描述的畫面,實在想象不出來,於是敷衍道:“嗯嗯嗯,好好好。”
……
戚懷風被師兄光風霽月的表象迷惑,沒能察覺到2.0版本的師兄的陰暗暢想。
他低頭看了沈映宵一眼,目光掃過那眼角和臉頰上異樣的薄紅,頓時明白了沈映宵為何不想挨著自己,進而又想起了剛才進到傲天宗時,下方那兩道勾纏的靈力。
他心情頓時變得更差了。
見沈映宵又控製不住地挪向遠離他的方向,戚懷風道:“彆亂動,你以為我想抱著你麼。稍後等離開傲天宗的勢力範圍,你便自己找個地方躲著,我還要回去一趟。”
頓了頓,想起沈映宵先前神智昏沉時呢喃的語句,他問道:“後山……”
“師兄!”
熟悉的嗓音遠遠傳來,打斷了他的話。
一道流光靠近,梅文鶴禦劍飛來。他緊趕慢趕,那身青紗衣袍都有些淩亂了,遠遠看到戚懷風,他忍不住連喘帶罵:“你們劍修,就…就不能飛慢些……”
話到一半,隨著距離拉近,他看著戚懷風抱著的那團白色的東西,愣了一下:“師兄?你沒事?”
等停在兩人面前,梅文鶴徹底感覺到了不對。他望著沈映宵,蹙了蹙眉,正色道:“你臉色紅的不正常,我看看。”
說著便將手伸了過來。
隻是伸的是兩隻手。
……這顯然不是要把脈的樣子,倒更像是想直接將人接到自己懷裡。
劍靈望著他,忍不住對沈映宵道:“
我怎麼覺得他的臉比你還紅呢,而且是看到你這副樣子後,忽然紅起來的。”
沈映宵早就瞥見了,隻是垂著眼睛裝沒看見:“……”小師弟隻是愛好有一點點奇怪,給人留些面子吧。
不過不管怎麼說,渾身花草藥香的梅文鶴,肯定比火爐舒服。
短暫猶豫片刻,沈映宵配合地往那邊一傾身子。
然後被戚懷風拉著領子拎了回來。
梅文鶴剛剛綻開的笑容,頓時一僵。他冷哼:“師弟這是何意,莫非信不過我的醫術?”
“我隻是信不過你的醫德。”戚懷風平時懶得搭理這些小事,但想起剛才楚傲天的手撐在沈映宵身側的模樣,忽然一陣嫌惡。
雖然知道梅文鶴和楚傲天的出發點截然不同,但他還是連帶著看這個師兄也不太順眼:“這裡已離傲天宗夠遠,半空多有不便,下去看吧。”
說著,沒等其他兩人反對,他按下長劍,帶著人降到了下方。
……
落到地面,戚懷風本想將人隨意往地上一放。
誰知沈映宵轉頭看到潮濕汙臟的泥地,卻一把抓緊了他的袖子,抗拒的意圖十分明顯。
“……”
若在平時,戚懷風絕不多慣著這個事多的師兄,早掰開他的手將人扔下了。
但此時見沈映宵剛被歹徒擄走,如今死裡逃生,難免比平時脆弱,他沉默許久,最終忍下。
轉頭四顧,見旁邊有一座半人高的岩石,戚懷風走了過去。
沈映宵跟著往那邊看,發現這石頭也坑坑窪窪的,縫隙裡灌滿泥土,他頓時有些嫌棄,又往後縮。
戚懷風按住他,以旁人難以捕捉的速度,出鞘,收劍。
那巨石被從中間橫切,削平成了一張石床。戚懷風抬袖一掃,靈力拂過,把上半截石頭和碎末粉塵推到一旁。
然後把沈映宵往石床上一放:“若這也嫌臟,我就把你丟到河裡好好洗涮洗涮。”
梅文鶴這會兒聽不得這些,他追在後面:“你怎能這般對師兄講話!”
“……”戚懷風,“你還看不看診了。”
梅文鶴聲音漸小,走過去握住沈映宵腕脈:“看。”
劍靈旁觀了一切,忍不住對沈映宵道:“你們宗門這長幼尊卑,怎麼好似倒過來了一樣。”
沈映宵有點沒面子:“……我們隻是讓著小的,懶得同他計較。”
……
梅文鶴身上的氣息溫和清冽,在此時此刻,對沈映宵來說,要比戚懷風這個火爐舒適許多。
手剛搭上來,梅文鶴臉色就微微一變。
停頓片刻。他給沈映宵塞了顆藥,一邊道:“這毒真是下作……楚傲天竟還有這種手段?”
想起之前珍珠粉末還原出的影像,他又遲疑道:“不過先前擄走你的那人,氣息倒有些像丹修。”
提到這事,戚懷風也想起來了:“方才你一直念叨後山,那處山脈廣闊龐大,師尊具
體被關在何處?”
沈映宵一怔。兩個問題同時襲來,他想起擄走本體的分身,又想起師尊目前所在的本命洞府,先答哪個都有些心虛。
而且後山……
剛才他的確想去後山一探究竟。可如今他和戚懷風途中撤走,若此時再回去,楚傲天恐怕會提前做些準備。
師弟正常過去還好,可若是著急救師尊,中了傲天宗的陷阱,事情就不妙了。
……倒不是擔心這混賬師弟遇險,隻是如今局勢麻煩,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力量。
沈映宵半晌垂眸不語,戚懷風耐心不由耗儘,他上前一步,劍柄輕頂著沈映宵下巴,讓他抬起頭:“說話。掉魂了?”
梅文鶴一怔,伸手攔他:“你怎能亂碰師兄的臉!我都沒……”
戚懷風:“?”
“我都沒、沒想到你如今竟如此不知禮數!”梅文鶴險些脫口而出一些不妥之詞,他清清嗓子,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總之,師兄這會兒正不舒服,你耐心些。”
戚懷風其實是疑心沈映宵被人威脅了,所以如今清醒後,才這樣不敢說出師尊所在。他心情越發不好:“管他舒不舒服,我在問他話。”
話音剛落,沈映宵像是急火攻心,一口血咳出來,正正濺到戚懷風的袖子上。
“……”
戚懷風被燙到似的一收手,手中的劍自然也收了回來,梅文鶴同樣一驚,兩個人並排望著沈映宵,短暫都安靜了。
沈映宵鬆了一口氣,很疲憊似的重新躺回去,看似在積攢說話的力量,實則趁這機會,趕緊思考該怎麼編得不漏破綻。
劍靈飄了過來,這把劍有時候傻,有時候卻也跟彆的劍靈學了不少鬼主意:“有什麼好想的?你冰清玉潔,壞事都是分身做的,全推到分身身上不就好了——實在不行參考一下師尊,你師尊又被下毒又被抓,若是你此時問他‘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他難道能清清楚楚地回答出來?”
沈映宵:“!”
真是劍不可貌相,此言甚是有理:若剛才梅文鶴和戚懷風一問,他便把真相嘩啦嘩啦都說了,知道得太清楚,反倒古怪。
這麼一來,沈映宵頓時有了思路。
他轉過頭,就見戚懷風正看著梅文鶴,好像在用目光逼問他旁邊這人怎麼總吐血,讓他想想辦法。
梅文鶴身上都快被他盯出洞來了,隻得道:“那毒應當隻會令人渾身虛軟,外加……外加有一些活血之效。師兄總是吐血,大概是因為他經脈有舊傷,又被那藥物活化了氣血。”
戚懷風垂眸聽著:“意思就是,如今已經無礙?”
梅文鶴:“話是這麼說,但你也不能……”
正說著,沈映宵坐起了身。
他一動,旁邊那兩人立刻停下低語,同時看了過來。
見他撐坐起身時,胳膊一用力便止不住發抖,戚懷風忍不住又蹙起了眉。
他不耐煩看這副慢吞吞的樣子,上前一把將人扶了起來。
想了想,他又削了塊石頭,咚一聲擱在沈映宵背後。
沈映宵被這動靜震得顫了兩顫。剛才他險些以為戚懷風要拿著石塊把他壓扁,誰知仔細一看,竟是削了個靠背出來。
戚懷風的耐心真要耗儘了:“趕緊說。”
沈映宵按著額角,好像在努力回憶。想了一陣,他的目光變得迷茫起來:“我在峰中時,腦中便總是渾渾噩噩,不太清醒。後來一天晚上,好似有人站在院子裡喚我,我便出去了。”
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戚懷風隻得問:“然後呢。”
沈映宵掩著胸口,低咳起來:“記不清了,我也不知我睡了多久。總之再醒來時,便是看到師弟險些一劍劈到我身上……”
戚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