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蓮池(1 / 1)

妖獸炸裂殘留的煞氣仍在不斷肆虐。

秦黛黛立於瑩藍結界之中,詫異地看著護在自己身前、握緊自己手腕的白衣男子。

他的雪袍沾染了幾滴妖獸的血,衣擺正在靈力作用下徐徐拂動,本病弱的面頰愈發蒼白。

聞人斂。

不知多久,煞氣漸漸減弱,周遭的白霧也在一點點地退散。

秦黛黛心下不覺放鬆,然在此時,妖獸如同回光返照一般,驟然仰頭嘶吼一聲,重重跌落在地。

地面隨之顫動了下。

秦黛黛身軀一晃,無意識地踉蹌了下。

聞人斂握著她手腕的手一緊,另一隻手忙飛快扶住她的腰側,穩住她的身形。

男人一手握著女子的手腕,一手輕攬著她的腰身,二人在澄淨的藍色結界中,安靜地對望著。

岑望自半空徐徐落地後,看見的便是這樣一番畫面。

這次不再是假冒的聞人斂,而是真真切切的本人。

岑望的視線自秦黛黛腰間的那隻手上劃過,落在秦黛黛怔忡又動容的面頰上,心口陡然翻湧起一股莫名的酸澀,表情也變得奇怪起來。

她在感動什麼?

不過就是替她造了個結界而已,他還斬殺妖獸了呢。

墜崖時他一堂堂少君給她當墊在身下肉墊,也沒見她這般感動。

岑望心中不禁哼笑一聲,到底沒忍住嗤道:“英雄救美,好生浪漫。”

秦黛黛和聞人斂二人聽見身後的聲音,皆是一頓,下瞬聞人斂陡然反應過來,匆忙鬆開手,後退半步道:“抱歉,黛黛。”

秦黛黛轉眸朝陰陽怪氣的岑望看了一眼,搖搖頭認真道:“是我該向你道謝才是。”

“聞人,多謝你方才出手相護。”

聞人斂眼中仍帶著擔憂之色,唇角卻已不覺彎起一抹笑:“不必。”

岑望聽著眼前二人一來一去的交談,一口一個“黛黛”“聞人”的互喚,臉色愈發難看:“本少君斬殺妖獸,也不見有些人向我道謝。”

秦黛黛心知方才若非岑望殺妖,隻怕自己即便脫離一根觸手的桎梏,也還要再與其他觸手爭鬥,靈力總會耗空。

可見岑望這副模樣,她心底不覺生了幾l分脾氣,隻沒好氣道:“也要多謝玉麟少君。”

聞人斂聞言笑意微頓,隻覺眼前的秦黛黛對岑望,比起墜崖前,多了些生動,竟有些像……面對阿望時的她。

“大小姐這是什麼態度?”岑望輕哼,臉色卻好看了些,慢條斯理地睨向她,在看清她另一側臉頰時一頓。

那裡許是被觸手掃了一下,下頜與側頸處留下一道血痕。

岑望嘖了一聲,朝著躲在遠處的秦洛水掃了一眼,沒好氣道:“技不如人就少逞能……”

說著,他的手中有金光微閃。

秦黛黛凝眉,不解其意,隻當他又在挖苦自己,正要反駁,卻聽見聞人斂關切的聲音:“

黛黛,你受傷了。”

秦黛黛一愣,此刻才發覺側頸悶脹脹的痛。

聞人斂垂下眼簾,很快從芥子袋取出一枚白玉瓷瓶,拔去蓋子,清香的氣味彌漫開來:“還是要先上藥,此妖獸煞氣足,時日久了若留下印記便不好了。”

秦黛黛感激地看了眼聞人斂,彎了彎眼睛,笑著道了聲謝。

岑望的手僵在身側,鑲金玉瓷瓶緊攥在掌心。

他看著秦黛黛接過聞人斂的瓷瓶,安靜地將藥塗抹在側頸的傷口上,身側的聞人斂專注地看著她,時不時提醒她藥膏上偏了……

岑望的目光動了動,轉念想到什麼,垂眸望向聞人斂的腰側,那裡係著一枚青玉色香包,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搖晃,那行情詩也若隱若現。

香包的右下角,有一株深處的漆色枝丫,枝丫間,果真繡著一枚紅豆。

紅豆下,是秦黛黛的那滴血。

岑望定定地看著,隻覺自己的心口像是被石頭壓著一般,沉甸甸的,險些難以喘息。

這股陌生的情愫惹得他心中煩躁難安,最終他諷笑一聲,轉身朝一旁的樹林走去,身形踏風而起,徑自飛到樹上,隨意地靠著一根枝丫,神色怔怔。

少傾,身側的枝丫動了動,有人安靜落在不遠處的樹枝之上。

岑望頭也沒抬,隻枕著自己的手臂,朝下方不遠處看了一眼。

“黛黛已上完藥,身上衣裳有損,尋了隱蔽之處更換了。”聞人斂解釋。

岑望眉頭皺得更緊。

聞人斂的語氣,像極了對外人解釋內子之事。

而這個外人,是他。

岑望不適地默了默:“有事?”

聞人斂靜了片刻:“那日擊破役靈傘,岑兄曾……”說到此,他莫名頓住。

岑望長睫微抬,扯了扯唇:“沒錯,我曾借先魔之力破傘。”

聞人斂神色微變,想起有一年幽月宗內有人受濁氣侵襲,擅自入了邪魔一道,走火入魔之下傷了數名師門弟子,他奉命將其斬殺。

那一次,剛巧岑望來尋他,看他斬殺那人後,安靜良久,隻懶洋洋地說了一句話。

他說:說不定哪日,聞人兄便將我也斬於劍下了呢。

而今想來,那也許……並非玩笑之言。

聞人斂自回憶中抽離,沉聲道:“岑兄可是,不得已而為之?”

岑望這一次終於看向他,而後嗤笑出聲:“最初是,如今已不是了。”

聞人斂神色微變。

自被接到幽月宗,他接受的便是正魔殊途,卻從未想過,他身邊唯一可稱得上友人的,竟甘願墜魔。

一時之間,他心中五味雜陳,竟不知該如何與之相對。

過了許久,聞人斂才沉靜道:“那日,還要多謝岑兄救了黛黛。”

岑望唇角的笑微滯,垂下眼簾掩去幽沉的眸子:“我救的是她,聞人兄為何謝我?又以何身份謝我?”

聞人斂轉眸看向他

,聽著他這一連串的反問,一貫溫斂的眸子帶著幾l分沉思:“岑兄那日為何要救黛黛?可是想起什麼,亦或是,岑兄在意……”

“自然不是。”岑望飛快打斷了他,矢口否認,識海一片混亂,竟再次浮現山崖下他昏迷時秦黛黛在他的識海內,與年幼的他相伴數年的畫面。

那於現實而言,不過短短一個時辰。

岑望臉色微白,所以,她對那個傻子阿望也是這般,不,她對那個傻子比對識海中的他更好,所以才會一點點吸引到那個傻子。

岑望坐起身,呢喃道:“本少君又不是那個傻子,豈會輕易被她左右心緒?”

“岑兄?”

岑望的眉頭仍緊鎖著,瞥見聞人斂看向自己的目光,率先移開了視線:“若真如你所說,本少君便不會來此處了。”

“……蓮池之水,可洗淨敕血咒印記。”

聞人斂輕怔。

與此同時,下方傳來一聲低呼,秦洛水指著地上漸漸蠕動的觸手驚道:“姐姐,你身後那是什麼?”

岑望身軀僵凝,幾l乎立即朝樹下的不遠處望去。

方才識海內一片混亂,竟連四周的氣息都未曾察覺,而今才發現,秦黛黛不知何時竟已返回。

她換上了一襲淺碧色煙羅裙,此刻正靜靜地站在那裡,微亂的長發隨意挽起,一根玉釵利利落地插入發間,墜下的白玉珠隨風微微搖晃著。

她都聽見了?

岑望心中不由一慌,可這股慌亂從何而起,他卻滿心茫然。

下瞬卻見秦黛黛一如往常般抬起頭,微白的面頰嵌著澄淨的眸子,手中拿著飛白劍,聲音沉靜:“聞人,玉麟少君,這些觸手恐有異狀,你們也小心些。”

她的話音剛落,便見地上一節節被砍掉的觸手,竟隨著白霧的徹底散去,變成了一根根粗壯的樹藤,如同被召喚一般,撲簌簌地朝遠處爬去。

四周小鎮的景象也都漸漸化為一座座亭台樓閣,靈霧與小橋流水穿梭在其間,空中白鶴舒展長翅,怡然翱翔於天際。

整座蓮花鎮竟都是幻象?

秦黛黛驚駭,腳下一根樹藤越過她的腳背飛快朝遠處的山林爬去。

秦黛黛匆忙後退幾l步,避開不斷遊走的樹藤,倒退的身子卻不小心撞到一側的身影。

她忙轉頭,卻見岑望不知什麼時候飛了下來,站在那裡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秦黛黛隻彎了彎唇,有禮地笑笑:“抱歉,踩到少君了。”

岑望因她的反應微怔,繼而凝眉道:“你怎麼……”

還未說完,便被一聲溫和的嗓音打斷:“小心,”聞人斂身姿翩然地落在秦黛黛另一側,看了眼岑望後,抬頭環顧四周,“隻怕這才是千山蓮池的真面目。”

秦黛黛轉頭看向他,隻覺岑望和聞人斂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她正要說些什麼,卻見頭頂不知何時竟升起一枚碩大的珠子,珠子珠圓玉潤,刺眼的光芒幾l乎將所有的亭台樓閣籠罩在其中。

“不好。”秦黛黛聽見身側有人低語。

沒等她反應過來,便覺得自己的丹田被那陣白光化作的無形之力擠壓著,靈脈內的靈力如同被生生抽離一般,竟將她逐漸修煉至近中期的境界,擠壓至金丹境初期。

秦黛黛轉頭,除了秦洛水外,岑望與聞人斂神情皆十分嚴肅。

“是天罡鎮靈珠。”千葉的聲音久違地響起。

秦黛黛詫異:“這是何物?”

“壓製修士修為的法器,此法器便是連大羅神仙來了都不能掙脫,”千葉的聲音帶著幾l分悵然,幾l分懷念:“黛黛,這兒就是千山蓮池了。”

“前方最高的樓閣,便是玉京樓。”

秦黛黛詫異地朝前望去,果真見到數十座亭台樓閣之間,一座白玉而成的樓閣拔地而起,恍若接天而立。

頭頂之上,幽幽的男聲帶著回音響起:“逃走的叛徒,終於舍得回了?”

秦黛黛一怔,下瞬鎮靈珠驟然消失在頭頂,她隻覺眼前一暗,人已失去意識。

一襲綺豔身影徐徐落在幾l人身前,目光一一掃過幾l人,在岑望的臉上停留一瞬:“小小年紀,倒是有些本事。”

而後看向身前淺碧色少女,待看清她的面頰後,定了好一會兒方才回身道:“帶回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