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黛察覺到自己將通訊符弄丟時,已是第二日清晨。
昨夜回到醉玉峰夜色已深,明明此處是自己自小到大住的地方??[,她卻如何都睡不著。
索性便進入藏月鏡中修煉至天明。
因著靈根才被溫養過,秦黛黛明顯感覺到徹夜修煉對自己增益極大,幾次於吐納間隱約看見靈台之上有若隱若現的圓弧金光,那是結成金丹的征兆。
隻是不知為何,每一次她想要將那團金光凝為金丹,靈台處都好似有一團白茫茫的迷霧,迷惑了她的道心,阻撓了她的動作。
直至翌日辰時,秦黛黛頹喪地從鏡中世界出來,將藏月鏡放入芥子袋中後,無意識地以靈識探通訊符卻未果,又將芥子內的空間裡裡外外翻了個遍,才不得不認——
自己將通訊符弄丟了。
不知為何,秦黛黛腦海中第一個冒出的,竟是一雙少年的眼睛,乾淨又漂亮,安靜地看著她,像是在六合鎮的那間簡陋院落一樣,等著她歸來。
秦黛黛猛地回過神,搖搖頭揮散了這樣的念頭。
自己在九真峰上時,通訊符始終隨身攜帶者,岑望不照樣未曾應她?
說不定隻她心中念著他,他還未曾察覺到自己不在神玄宮了呢。
這般想著,秦黛黛心中本已平息的悶氣莫名又翻湧了上來,緊抿著唇將自己昨日畫好的符放好,再未想通訊符一事。
也是才此時,庭院外靈力湧動,兩名太墟宗弟子靜立在外:“大小姐,宗主命我二人接您去一趟縹緲峰。”
秦黛黛凝眉,昨日她同秦胥起了那番爭執,又說自己還會繼續閉關,秦胥今日見她作甚?
“大小姐?”見她不應,弟子再次揚聲道。
秦黛黛沉吟幾息,應了一聲,撚了個清塵訣,跟著弟子一同去了縹緲峰。
以往秦黛黛總覺得醉玉峰與縹緲峰之間的距離分外遙遠,禦劍都要小心翼翼的,許久才能到。
如今再踏上飛白劍,暢意地於雲霧中穿梭,她竟覺得原來這段距離竟如此近。
約莫一盞茶便已到縹緲峰,弟子複命後便離去,秦黛黛一人走進正廳。
方才進去,她便察覺到廳內的氣氛分外凝重,宗門內的四位長老都來了,分坐在兩側,面色嚴肅,看見她來,眼中紛紛多了幾分歎息。
秦胥則坐在正前方的主座之上,臉色仍舊蒼白,面無波瀾,不怒自威。
秦黛黛俯身對幾人見禮:“見過父親和各位長老。”
直起身時,她方才看清在秦胥的側後方,一襲秋香色月華裙的秦洛水站在那兒。
初回太墟宗時,她便聽聞秦洛水在美人榜的位次又上升了三位,而今一見,她果真已初初長成,樣貌嬌美動人。
見到她,秦洛水的睫毛顫動了下,忙無措地解釋:“姐姐,我並非存心說漏的。”
邊說她邊緩步上前,似要來牽她的手。
秦黛黛看著她的眉眼
,如今的秦洛水,生得越發像她的娘親了。
思及此,秦黛黛不禁後退半步,無形中拉開了距離,淡聲道:“我有何事需要你說漏?”
秦洛水腳步僵在原處,面色委屈地立在那兒,好一會兒道:“姐姐先前不在太墟宗一事,我本以為父親和諸位長老早已知曉……”
秦黛黛神情微緊,抬眸凝著秦洛水的眼睛:“我不知你在說什麼,這段時日,我一直在閉關修煉。”
“姐姐,”秦洛水忐忑地垂下眼簾,“是我上月去醉玉峰尋姐姐,未曾看到姐姐的身影,擔憂姐姐出事,便擅自用尋靈蝶搜了姐姐的氣息,未曾想整個宗門都沒有……”
秦洛水話音剛落,一旁便有人道:“大小姐何必再隱瞞我等,”開口的是太墟宗近些年後封的長老石屹道人,“既是擅自離宗,又何必以修煉為由掩蓋?”
秦黛黛轉眸看去,她與石屹道人不算熟識,可在看見其餘三位長老的神情時還是僵了僵。
煉丹閣的善淵道人,天音堂的蓮心道人,修界妙手醫修樂遊道人。
這三位長老算是看著她長大的,可他們的目光中,均隱隱泛著失望。
秦黛黛的手不覺緊攥成拳,看向秦胥。
他不知信與不信,始終一言未發,冷靜地看著她。
秦黛黛逐漸明白過來自己此刻的處境。
秦胥隻有她與秦洛水兩個女兒。
秦洛水靈根完好,年紀輕輕便成築基境,是可堪培養之人。
而她靈根有損,在他們眼中,注定難修正果。
唯有所謂慧雅的性情拿得出手,未來與大宗門聯姻,是她唯一的歸宿,和對太墟宗僅有的貢獻。
所以,擅自離宗、四處遊蕩這般離經叛道一事,若是旁人,無妨。
而她,不行。
秦黛黛喉嚨一緊,緊攥的手徐徐鬆開,翻湧的識海逐漸一片平靜,朦朧裡,靈台旁彌漫的白茫茫霧氣拂動起來,她的道心仿佛也隨之清晰:“我確是沒在醉玉峰。”她道。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看向她。
秦胥的神色仍淡淡的。
“可我也的確在修煉。”秦黛黛安靜道。
石屹道人凝眉問:“何以為證?”
秦黛黛看了眼石屹道人,又看向站在自己身邊不遠處的秦洛水,她也在“擔憂”地看著她:“姐姐靈根有損,便對爹爹認個錯,爹爹和長老們定不會……”
“要憑證嗎?”秦黛黛打斷了她,靈力沿著靈脈飛快遊移,逐漸沉入指尖,水色靈氣彌漫,刹那間敕殺咒成形。
敕殺咒是入符修一道不久的修士以作迎敵的殺咒,防禦力低,卻極為強勁,秦黛黛見過,學過,而今是第一次使出。
秦洛水站在原處愣了愣,還未曾反應過來,便見身前一道霞光閃過,她心中一驚,手剛剛抬起欲要反擊,可方才還在幾步開外的秦黛黛竟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現身在她面前,掌心水色靈力化作一圈泛著藍霧的符咒,死死地鎖在她的頸
間。
秦洛水呼吸一滯,幾乎立刻不受控地揚起脖頸,喉嚨如破舊的風箱,發出幾聲呼氣聲。
秦黛黛駢指微旋,符咒越發收緊。
滿座寂然。
幾人紛紛看向她。
秦洛水臉色又白又紅,立時想要將符咒破除,卻任由她竭儘全力,符咒仍牢牢困在她頸間,甚至仍在徐徐收緊。
“爹爹!”秦洛水艱澀驚呼。
秦胥抬眸:“夠了。”
一揮袖,符咒生成的法印頃刻消失。
秦黛黛隻覺手中乍然一鬆,不由後退了幾步,她看向秦胥,又望向秦洛水,心逐漸寧和。
就在這一瞬,她感覺到靈台內的白霧在慢慢散去,露出金光華彩。
煉丹閣的善淵道人驚喜道:“黛丫頭,你修至築基末期……”
他的話未曾說完便已頓住,目光詫異地看著站在主廳中央的清麗少女。
卻見無數靈氣如受到召喚,在少女身側翩然飛旋,少女身上的霞光裙裳幽幽散著水藍色光霧,靈台處隱隱冒著至純的金光。
這是……結丹之兆!
秦黛黛未曾察覺到旁人的異樣,隻覺一股溫暖的靈力沿著四肢百骸歡快地奔走,最終齊聚於靈台處,如撥雲見霧,醍醐灌頂,分散的金光徐徐合攏在一起,凝成璀璨圓潤的金丹。
遠處叢林中的鳥語蟲鳴,近處宗門弟子的悄聲私語,紛紛入耳,識海所見亦越發通透幽遠。
秦黛黛徐徐睜開眼,隻望見眼前幾人眼中或驚訝,或驚喜。
唯有秦洛水僵硬地站在原處,臉色因方才的敕殺咒仍泛著蒼白,眸子怔怔地盯著她。
秦黛黛隻看她一眼便收回視線,後知後覺地想到——
她結丹了。
隻是因初初升境,金丹猶有不穩,正在小幅度地輕顫著。
“好,好,”蓮心道人喜道,“宗主和淩真君當年皆是十四便結丹,黛黛雖靈根有損,竟也於及笄之年結成金丹!”
“短短時日升金丹境,怎會未刻苦修煉?”
善淵道人凝眉:“黛黛才結成金丹,仍有不穩,此時非追究離宗一事之時,當讓她快些回去穩定境界。”
“對,”蓮心道人應道,“今日事急,當令黛黛回去繼續修煉才是。”
“宗主?宗主?”
一番話引來其餘人看向秦胥,隻見他望著秦黛黛的眉眼,不知在想些什麼,聽見人喚,方才如夢初醒一般回神:“且回吧。”
秦黛黛自不願多留,剛要轉身,卻又想到什麼:“父親,諸位長老,我如今才結金丹,境界仍不穩,還請諸位長老能暫替我保密此事。”
“秦黛黛”三字,因悔婚一事幾乎眾人皆知。
她若以秦青的身份回神玄宮,還剛好同太墟宗大小姐同升金丹境,難保不會惹人懷疑。
幾位長老聞言細忖片刻,雖說鮮少出現升境後又掉落回去之事,卻也不是全然沒有發生過,尤其秦黛黛
靈根還有損傷,難保出現些什麼意外,是以均應了下來。
秦黛黛行禮道彆,轉身的瞬間目光不經意落到一旁的秦洛水身上。
後者緊咬著唇,迎上她的視線,擠出一抹笑:“恭喜姐姐。”
秦黛黛未曾多言,走出主廳的瞬間,飛白劍已飛至腳下,朝醉玉峰的方向飛去。
善淵道人望著那道光影,歎息:若十幾年前那場大戰未曾傷及靈根,我太墟宗便有望了。?_[(”
主座上,秦胥指尖一頓,良久起身離去。
*
因要穩固境界,秦黛黛返回神玄宮之日再次往後推遲了一日。
甫一回到醉玉峰,她便立時進入藏月鏡中,開始不分晝夜地修煉。
鏡中世界過去兩日,秦黛黛才終於感覺到靈台顫動的金丹逐漸平穩,又用了近兩日,催動著金丹懸於靈台之上,柔緩而清潤地旋轉。
隻是到底並非如岑望一般是先天金丹,無法源源不斷滋生靈力,而她靈脈內憑空滋生的那股靈力太過細微薄弱。
因此在鏡中的第四日子時,秦黛黛終因靈力枯竭自鏡中世界出來,服下幾枚靈藥,又休息了幾個時辰,秦黛黛再次拿出九天飛舟,悄然離宗。
因成功結丹升境,秦黛黛返程之路,心情分外歡快。
她能於飛舟之上望見地面叢林奔跑的獵豹,能側耳傾聽遠處靈鶴的長鳴,她見夜色不再幽暗,遠處不再遙遠。
便是操縱飛舟都比之前愈發快速平穩。
隻是在飛舟飛離太墟宗的地盤後,天象驟變,陰雲翻滾,雷鳴陣陣。
秦黛黛不解地抬頭看了眼詭異的天象,正要操縱飛舟飛至雲層之上,下瞬舟身陡然抖動了下,一束澄淨的金光周遭裹挾著精純的靈力,如鯤鵬蔽日朝她湧來。
秦黛黛一驚,匆忙站起身想要查看清楚,卻在站起來的瞬間,眼前一暗。
一道頎長瘦削的身影猛然現身,死死抱住了她。
秦黛黛驚了一跳,剛升金丹境的修為根本避不開這一下,卻仍下意識地抽身想要退離幾步。
腰間的手卻發了狠般倏地用力製止了她的動作,下頜嵌在她的後頸,紊亂又急促的呼吸響在她的耳畔,久久未曾平息。
秦黛黛後知後覺地嗅到熟悉的橘奴清香,遲疑道:“阿望?”
此話一出,擁著她的手一頓,少年未曾應聲,隻緊緊抱著她。
“阿望。”秦黛黛已能確認來人正是岑望,可她看了眼不遠處的太墟宗群峰,仍不敢置信他竟出現在此處。
這一次,少年終於動了動,卻隻喚了聲:“阿姊。”
秦黛黛一愣,他的嗓音雖仍是少年音,卻格外嘶啞,夾帶著太過明顯的驚惶。
一時之間,她不知該說些什麼,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他還抱著她,抬手便要將他的手拿開。
少年的身軀一僵,固執地抱著她一動未動,聲音極輕:“阿姊既不喜歡,阿望不拜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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