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變小(1 / 1)

第4章

岑望忘了她。

這是秦黛黛看清少年眼眸中的恍然後,冒出的唯一念頭。

哪怕半月前她的及笄宴上,他們才見過面;哪怕他還命靈獸給她送去了那枚玉佩。

隨後手臂傳來一陣細密的刺痛,黛黛才察覺到,因著岑望方才那隨意地一拋,不止勾掉了帷帽,身上的衣裙也已被枝丫劃破,臉頰與手臂上擦出幾道細碎的傷口,腳踝似乎也扭到了,稍稍一動便一陣劇痛。

整個人狼狽得緊。

反觀岑望仍舊衣冠楚楚,滿身驕矜。

秦黛黛習慣了人前落落大方,從沒這樣不堪過,尤其還是在岑望面前,無可適從地抿緊了唇,明明不想,可眼眶還是不受控地泛起熱意。

岑望不鹹不淡地睨著她微紅的眸子,俯身的緣故,馬尾垂落在身前:“說話。”

“為何跟蹤我?”

大抵是被人追求的多了,這樣的場面也見過不少次,他的語氣沒有絲毫意外,隻是神色間隱隱透著幾分不耐。

秦黛黛將心中翻湧的情緒壓下去,人也平靜下來,勉強撐著扭傷的腳踝站起身:“適才多謝岑公子出手相救。”

岑望瞧著她恪守規矩的言行舉止,擰了擰眉頭,無趣地直起身:“秦大小姐早些下山,恕不遠送。”說完便要轉身離開。

“岑公子,”秦黛黛忙喚住他,沉默片刻,安靜地問,“岑公子是否欠我個解釋?”

岑望眉梢輕挑,轉眸看她:“解釋?”

“悔婚一事,還望岑公子能當面與我說個清楚明白。”

岑望饒有興致地轉過身,漫不經心地看著她:“你一路從太墟宗追蹤我至望霞城,隻是因著此事?”

黛黛摩挲了下袖口的香包,頷首:“正是。”

岑望眼底的不耐散去幾分,隨意道:“我那日便說了。”

“因你平平無奇,天資欠缺。”

秦黛黛臉色微白,死死咬著唇內的軟肉,半晌才道:“岑公子既瞧不上我,為何不早日退婚,偏偏……”

偏偏在她那樣重要的日子,在她最為滿心期待時,大庭廣眾之下提出。

岑望看了眼秦黛黛的臉色,而後移開視線,拿起腰間的玉笛,在指間轉動了幾圈,言語認真了些:“秦小姐,我生性自在,受不得姻親束縛。便是真的甘心與人結成道侶,那人也須得是與我相配之人。”

說到此,少年的恣意傲氣毫不遮掩,他繼續道:“而你我二人在你及笄前從未見過面,對彼此更無甚感情。往後便是真的成親,也不過是相看兩厭。”

“秦小姐與其將大好年華浪費在我身上,不若多走走看看,說不定能尋到良人,到時方知這人生百般樂趣,須得與心上人一塊方能體會到。”

秦黛黛盯著他,久久沒有說話,滿腦子儘是他那句“及笄前從未見過面”。

可明明,八歲那年,他們見過的。

他將她從羅刹鳥的妖爪下救出。

可看著少年坦然如常的神情,她的心一涼。

她方才想錯了。

岑望不是忘了她,是從未記得過她。

她記了九年的場景,於他根本就是可隨意拋之腦後的存在。

秦黛黛沉默了許久,才終於作聲:“岑公子說得對。”

岑望意外地揚了揚眉梢,鴉羽似的長睫微抬,頭次仔細地打量她,隨後掃了眼下山的路:“既如此,請吧。”

這一次,少年離開得乾淨利落。

“等一下!”秦黛黛快走幾步,腳踝卻一陣劇痛,整個人朝前倒去。

岑望後背如同生了眼睛,敏捷地閃身退了半步,未曾想還是被一隻柔軟的手抓住了手腕。

岑望:“……”

下刻,他用兩根手指慢條斯理地撚起她的袖口,將她的手拂落。

秦黛黛看著他毫不掩飾的嫌棄動作,臉頰泛起尷尬的神色。

岑望以下頜點了點身後的結界:“想魂飛魄散便再闖進來,”他輕嗤,腳尖輕點飛入陣法中,又想到什麼,於空中回眸,看向她的臉頰,“早些回太墟宗上藥吧,大小姐,畢竟,本就無鹽。”

嘖的一聲,少年已在數十丈外。

秦黛黛的臉頰微白,許久才平靜下來,看向手中早已空落落的香包。

裡面的引雷符已然不見。

她定定朝漆黑的山林看了一會兒,並未離去,拿出靈藥塗抹臉頰、身上的傷口後,在結界外的空地傷打坐調息。

之前本打算將引雷符附在他身上便離開,如今她改主意了。

她要親眼看著他在雷劫之下,如何痛楚難耐,神魂不穩。

*

須臾間,岑望已經回到泛著金色光芒的法陣中央。

該說的都已說完,能不能想通全看那秦小姐如何想了,與他再無乾係。

這般想著,岑望雙手撚訣,平複著體內澎湃的靈力,中指碰觸到右手手腕,他眉頭一皺,莫名覺得被秦黛黛碰過的地方透著絲涼意。

想到離開時那位大小姐微紅的眼眶,岑望嗤笑一聲,緊閉雙眸,將她拋之腦後。

不知多久,結界上方狂風大作,陰雲滾滾,濃鬱得像是要下一場墨雨,冷白的閃電在黑雲之中穿行。

岑望睜開緊閉的鳳眸,抬頭看向天空,繼而諷笑一聲。

天威動怒,一道比雷公柱還要粗的閃電攜著陣陣雷鳴劈了下來,劈穿了結界,正中他的胸口。

少年身上的嫩柳緞袍劈開一道縫隙,蜿蜒著雷火灼燒過的痕跡。

幾息的死寂過後,黑雲越發濃鬱,天地間仿佛陷入一片昏暗的混沌之中。

一道比方才要粗一倍的雷電再次劈了下來,直直砸向少年的脊梁。

少年挺直腰背,蒼白的唇角溢出一道血線,直視天威眯著眼笑:“就這樣?”

下瞬,雷電來得愈發迅猛,毀天滅地的能量仿若能將一切銷毀,一束束雷電一次比一次粗壯,準確無誤地

劈向法陣中央的少年。

直到他漸漸離地,身子如同漂浮在密密麻麻的雷電之中,身上是道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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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界外,秦黛黛的臉色隻因天威動怒便被震得煞白,丹田隱隱不適。

她凝眉看向雷劫中央,雷劫初初開始便有這樣巨大的威力,根本不像是升化神境,反而像極了書中說的洞虛,甚至……大乘。

黛黛飛快搖頭否認了自己的猜測。

岑望如今才十九,且世人皆知,“玉麟少君年紀輕輕已是元嬰境後期”,怎會是洞虛或大乘?

若真是這般,那他便太可怕了。

秦黛黛穩住心神,目不轉睛地盯著雷劫最盛的地方,那裡幾乎亮成了一片白光。

雷電轟鳴聲從夜色深沉到天光大亮,再到第二日的夜。

黛黛仍未成功辟穀,從芥子袋取出些梨花酥解了饑。

在她吃下第三枚梨花酥時,前方的雷劫突然生了異變,白光越發強盛,甚至刺的人眼睛生痛。

三道比之前還要強盛數倍的雷電,以天崩地坼的威力齊齊劈向中心的少年,如高山生生砸下,整座山脈都在微微顫動。

引雷符!

秦黛黛飛身而起,一眼便看見無垠的天地雷劫之中,少年的身影顯得如此渺小,竟有一種“念天地悠悠,獨愴然涕下”的悲壯。

應該……很痛吧。

黛黛想。

不知過了多久,雷電終於散去。

幽靜的夜色中,隻剩下被燒焦的樹木仍燃燒著微弱的火苗。

岑望漂浮在半空中,渾身像是從血池中撈出來一樣,高束的馬尾散開,臉色蒼白,無一絲生機,雙眸緊閉著。

死了?

秦黛黛睫毛一顫,她雖對他悔婚一事心中惱怒,卻從未想過害他性命。

且岑望注定會是神玄宮未來的主人,修界未來的道君,不出意外將會庇護修界與人界千餘年。

秦黛黛心底正雜亂著,遠處浮在半空的岑望驀地睜開雙眸,鮮紅的瞳仁像是要滴出血來。

他微微垂眸,隻見一紙已經用過的符籙,從自己的手腕徐徐鑽出,化為灰燼。

秦黛黛心中大駭,沒想到在威力那樣巨大的雷劫下,他居然還能保持清醒,甚至這麼快便發現她做了手腳!

她想也沒想便禦劍朝山下跑。

沒跑出幾步,身後一股屬於大能的威壓自四面八方朝她湧來。

黛黛的手指難以克製地顫抖著,人僵滯在原地一動不能動。

一道金色的咒印從少年的指尖飛出,越過黑暗與叢林,直直朝她飛來,她隻能睜大眼睛,眼睜睜看著咒印鑽進她的眉心。

咒印鑽入的瞬間,大能的威壓驟然消散。

秦黛黛起初隻覺得腦海一片空白,而後徹骨的疼痛鋪天蓋地地自肢體滋生,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每一節筋骨都像是被生生碾碎,便是最不起眼的牙齒、指甲,都如同被人一顆顆敲碎、拔掉……

痛不欲生。

秦黛黛自飛白劍上摔下來,指甲深深地抓入泥土之中,用力地咬緊齒關,淚水不受控地從雙眼流出,片刻便流了滿面。

就在她疼到恨不得用飛白劍了結自己時,那股痛感終於消失了。

秦黛黛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汗如雨淋,面頰慘白。

山林中一片死寂,天威散去,雷劫消失,便是岑望的結界都不見了影蹤。

緩和過來的秦黛黛站起身,聽著寧靜祥和的鳥獸蟲鳴,踩著枯枝朝前走去,欲要撿起地上的飛白劍。

而後,她的腳步停住了。

前方不遠處,燒焦的寬大緞袍間,一團瘦瘦小小的身影蜷縮在那兒,雙眼緊閉,小臉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