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夫是不是搞的太隆重了？”

褚家貴在茶幾上掃了一眼, 最後十分精準地抓了一把鬆子，問褚鳳霞：“一姐，你們廠現在都是堅果了。上次我見你拿回來的還有腰果什麼的, 瓜子還做嗎？”

“當然。”姚君歌瞪了褚家貴一眼, “你最近天天嗑的不就是一姐家的瓜子。你不知道？”

“啊？是嗎？”褚家貴不好意思笑了笑：“沒有包裝, 直接裝盤裡的, 我還以為是彆家的。”

“咱家啊，自從你一姐開了瓜子廠，就從來沒有吃過彆人家的瓜子！”崔毓秀坐在搖椅上, 閉著眼睛, 用力用腳蹬了一下，搖椅又開始晃起來了。

“媽, 童童和沈煦兩人在咖啡店點咖啡呢，問你要什麼。”褚鳳霞把手機拿給崔毓秀, 崔毓秀這才睜開眼睛, 看了一眼微信聊天界面, 上面是許童發來的咖啡廳菜單。

崔毓秀把手機還回去, 又閉上了眼睛，“你給童童說，讓他給我點一個外孫媳婦來。”

“媽！”褚鳳蘭趁著不忙，趕緊堵住崔毓秀的嘴，“一會兒童童來了, 你彆又不停地催。他正是乾事業的時候，又沒有結婚的打算, 你一直催，隻能讓孩子們不開心。難得回來一次。”

“知道了，知道了。”崔毓秀閉著眼睛, “反正就是不能說唄。我養大的兒女說不得，他們的孩子也說不得。我知道了，不說，不催，行了吧。”

褚鳳蘭撇了撇嘴，轉頭看見侄子褚高遠從廚房出來，端著一盤西瓜，道：“奶奶，西瓜切好了，給你放在旁邊吧。”

“瞧瞧，還是我大孫子聽話。”崔毓秀笑著拿起一塊西瓜，“高遠，你給你哥哥回一句，你知道奶奶喜歡什麼咖啡。”

褚高遠立刻拿出手機，點到許童的頭像，一遍瘋狂輸入，一遍自言自語：“咖啡當然是美式了。奶奶要美式，冰的。我要拿鐵。也是冰的。”

褚高遠說完，看向大家，“姑姑們，你們要不要？”

褚鳳蘭立刻擺手：“不不，我可不喝那玩意。”

褚鳳霞也道：“我也不要。”

“那姑父們呢？”

褚高遠抬頭往上看，兩個姑父還在忙著掛投影幕布，站在凳子上，在研究怎麼擺放。

“我也不要。”沈繼軍說，“我也喝不慣。”

“我也不要。”張光慶喃喃道：“這些孩子們整天咖啡咖啡的，哪裡有熱茶好喝！”

沒等褚高遠開口問，姚君歌已經先點了：“我要卡布奇諾。”

姚君歌剛剛說完，褚鳳蘭在一旁就笑了，噗嗤一聲，惹得大家都看向她。

面對大家的目光，褚鳳蘭解釋道：“這微信是發給童童的，不過我猜，一會兒點單的時候，沈煦一定會發狂，在一旁叫起來，說為什麼不都點一樣的！麻煩死了！”

褚鳳蘭說完，大家都笑了。十分符合沈煦的性格特點，好像此刻她就在大家眼前一般。

褚鳳霞歎了口氣，“都是繼軍慣的，還有一個許童。沈煦說要星星，這倆人都得順便把月亮捎回來。”

“嘖嘖！”褚家貴再次感歎，“就我沒有女兒。這一個禿小子，養的沒有一點樂趣。要不，再生一個？”

褚家貴看向姚君歌，姚君歌翻了個白眼，“你可省省吧，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齡了。”

褚高遠已經把大家的要求都發給了許童，不一會兒就收到了許童回複的一個OK表情包。他搬了個凳子，坐在崔毓秀身邊，小聲道：“奶奶，你彆著急我童哥結婚的事，你不知道他有多少粉絲，那麼多人喜歡他，你還怕他找不到對象？”

崔毓秀對這個話題十分感興趣，趕緊轉頭看向褚高遠：“是嗎？你確定？”

褚高遠便道：“我童哥是職業運動員啊，奶奶，你知道我們班多少同學都喜歡他嗎？男的女的都有！上次我童哥不是去我們學校附近打比賽嗎，打完後來學校看我，被我同學看見了，認出來了，找我要了很多我童哥的簽名。”

崔毓秀對褚高遠說的這些感覺很陌生，她雖然能緊緊跟隨時代的變遷，讓新事物豐富自己的生活，可是她並不能真正了解年輕人的生活。比如許童都一十八了，還沒有對象，也沒有結婚的想法，這件事就讓崔毓秀十分不理解。雖然不理解，但是崔毓秀並沒有強行乾涉。她最多也就在大家都在的時候發發牢騷給褚鳳霞和沈繼軍聽，但是面對許童的時候，她會刻意不提這些。尊重，是崔毓秀最新學到的一課。

可褚高遠說的這些，對崔毓秀又是莫大的安慰。她拍著褚高遠的手背，笑道：“這就好，這就好。”

但是轉眼又想起自己這大孫子也上大學了，不肯放過這個話題，立刻問：“那你呢，你媽說你在學校沒談對象，是不是？”

“我？”褚高遠沒想到話題最後竟然會落在自己身上，隻能說：“奶奶，我才大一，開學上大一。還沒有對象，是真的。”

“可以談。”崔毓秀道：“都上大學了，戀愛也是人生的必修課。不過我可不擔心你，你這孩子，從初中就開始早戀，這幾年，就沒消停過。初中、高中，哪一年你沒讓你媽追著你打過？所以你說你大學沒談對象，我們都不信！”

“嘿嘿。”褚高遠抓了抓後腦勺，笑了起來。

一低頭，看見手機屏幕閃了一下，一個人名跳了出來，後面還跟著一個愛心。

褚高遠立刻拿著手機走開了，走到院子裡，迅速點開了手機。

這是一個面積不小的小院，院子的一角種滿了蔬菜。和其他院子不同，這個院子是和旁邊的院子連著，又打通的。

這是崔毓秀的房子，連著一起打通的，是褚家貴一家的住處。

造紙廠家屬院拆遷後，褚家分到了兩套房子，抓鬮後，一套在一樓，就是崔毓秀現在住的，還有一套在隔壁樓的三樓。

位置都不錯，離得也近。

可是姚君歌還是自己掏錢又換了一樓，換到崔毓秀旁邊，這樣離得更近了，兩家門對門。

院子也打通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空間，可是推開門就能相見，又可以從後門出去，在院子裡一起喝茶。

“看看，就這還說自己沒談對象呢。”褚鳳蘭抓住了褚高遠的小辮子，立刻對姚君歌說：“君歌，這四個孩子中，就你家這個不需要操心。剩下那三個，我看啊，有咱們哭的時候。”

褚鳳蘭說完，抬頭往上看著，又提醒道：“繼軍，你這邊還要再往下一點。張光慶，我都和你說了，彆再動了，你還動。我讓繼軍往下，你往下個什麼勁啊你。”

崔毓秀聽了，閉著的眼睛隻能又睜起來，她狠狠瞪了褚鳳蘭一眼。

褚鳳蘭好像知道她媽一定會瞪她似的，說完就後悔了，立刻看了崔毓秀一眼。

果不其然，崔毓秀正在瞪著自己，褚鳳蘭隻能陪著笑臉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媽，我好好說話，一定好好說話。”

崔毓秀歎了口氣，“也就光慶人好，不和你計較。你這一輩子過得才能這樣順風順水，換一個人你試試？”

張光慶忙著掛幕布，沒聽見老人家說什麼，隱約聽見崔毓秀好像提了他的名字，連忙往下看一眼問：“媽，你說什麼？”

大家全都笑了起來。

崔毓秀無奈，心想自己都在替他不平，可當事人卻一點都沒感覺，隻能擺擺手：“算了，我也不管了，真是一家一個過法，每對夫妻都有每對夫妻相處的模式。哎，我不管了。”

說話的當口，幕布已經安裝好了，沈繼軍和張光慶從凳子上下來，兩人一起看向幕布，沈繼軍對張光慶道：“大姐夫，試試吧。”

張光慶已經開始擺弄投影儀了，褚鳳蘭在一旁連忙阻止：“彆放啊，那兩個小的還沒回來呢。”

“知道，我就試試，拿彆的放。”

“那行。”褚鳳蘭看著幕布道，“還是這東西看起來效果好。”

褚家貴嗑了一堆的鬆子，手上油乎乎地，“大姐夫，你們這也搞得太隆重了。不就是看個采訪，直接用電視放出來，大家一起看不好嗎？還非要安個幕布。”

“那看著氣氛肯定不一樣。”張光慶說，“反正以後也用得著，過年啊，平時放假聚會啊，都會來咱媽這裡，來一次用一次唄，又不會浪費。”

崔毓秀在旁邊聽了，連忙說：“光慶，一會兒你教我怎麼用，這麼好的東西，乾什麼過年才用，平時我也能看個電影什麼的。”

張光慶聞言，豎起大拇指：“還得是崔老師啊！這學習新事物的精神。家貴，你看，你連咱媽都沒法比。”

褚高遠在外面和準女朋友聊天，兩人聊得正熱乎呢，絲毫沒有察覺旁邊已經有人站著偷看了，等著發現之後，就聽到沈煦叫了起來：“舅媽，我高遠哥又談戀愛了！”

“沒有！”褚高遠立刻反駁。

“我都看見了，那個人的名字後面，我哥還給她備注了一個紅心。”沈煦道，“不是你女朋友，就是你在追的人，反正跑不了。”

褚高遠這下沒有反駁的理由了。

沈煦道：“看見了吧，沒話說了！高遠哥，你可真的太厲害了。你也教教我哥，你看他，都一十八了，還沒有談過戀愛。”

“這東西，隻可意會不可言傳。”褚高遠笑道。

許童已經走進房間，先拿出冰美式，放在崔毓秀手裡，“姥姥，你的冰美式。”

崔毓秀已經從躺椅上坐了起來，看著許童道：“你回來了，也不先來看姥姥！不知道我想你？”

許童笑了：“昨天還在訓練，今天好不容易請了假。下次，我一下車，就先來看姥姥。好不好？”

崔毓秀點頭：“就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妹妹呢？怎麼沒進來？”

“在外面和高遠鬥嘴呢。”許童說。

“他倆就差一歲，從小打到大。”崔毓秀說：“小時候兩人誰也不讓誰，打架是真的往死裡打，現在大了，不打了，就鬥嘴。”

“沈煦。”崔毓秀朝院子裡喊：“快進來，讓姥姥看看你！”

沈煦從外面飛了進來，“來嘍。姥姥最愛的煦煦飛過來了！”

沈煦一進來，就撲到了崔毓秀懷裡，崔毓秀笑著在她背上拍了兩下：“這孩子，都大學生了，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對了，一姐，煦煦的行李都準備好了嗎？等周末我不上班的時候，帶她去買幾件衣服。”姚君歌道。

“她自己準備的。”褚鳳霞說：“不用給她買。她都不讓我跟著去。這孩子可有主意了，和她同學一起去采購的，買了一大堆東西回來。我也沒看都買了什麼，省的生氣。因為肯定買了一堆沒有用的。”

“那我們還是像高遠上大學的時候一樣，給錢吧。”褚鳳蘭說，“讓孩子們去買她們自己喜歡的。咱們也彆管了。”

姚君歌點點頭：“也行。”

投影儀已經試好了，人也都到齊了，張光慶招呼大家趕緊坐好，要開始放采訪了。

所有人在張光慶的要求下，靜神屏氣，安安靜靜坐下。

張光慶先去關了燈，又拉上了窗簾，這才對大家說：“開始了啊，大家都不要說話。”

褚鳳蘭氣道：“你趕緊吧，隻有你自己在說話！”

黑暗中，褚鳳蘭挨了一腳。

不用問，褚鳳蘭也知道，這一腳來自什麼方向。

剛剛說好的，再也不管呢？

幕布上立刻就出現了小茉莉的臉。

她端坐在攝影機前，和大家打招呼。

“大家好，我是張茉莉，很高興見到大家。”

主持人是個漂亮的小姐姐，坐在小茉莉的旁邊，神情看起來比小茉莉還緊張，畫面上突然出現一行字，上面寫著：救命啊，我是張茉莉的粉絲，我太緊張了！

“哈哈哈。”沈煦忍不住，先笑了起來。

褚鳳霞輕輕拉了她一下，提醒沈煦，她大姨夫不讓出聲。

沈煦連忙閉上了嘴。

她雖然跳脫，但是她懂她大姨夫的心情。

主持人：“雖然這次你得了新星模特大賽的一等獎，但是我知道你好像從小就開始做模特了。張小姐願不願意和我們分享一下？”

張茉莉：“你叫我茉莉就好。我的確是很小就接觸了這個行業，在我幾歲的時候。三歲？”

主持人：“這麼小？”

張茉莉笑了：“是，很小。說起這個，我還要感謝兩個人。”

主持人看了一眼台本，立刻問：“其中一個是不是就是紀大設計師？我知道，你和紀大設計師頗有淵源，而且最近你出鏡時，穿的全是紀大設計師的作品。”

張茉莉：“你功課做得很足啊。的確，其中一個人就是紀阿姨。”

主持人：“紀阿姨？”

主持人立刻又看一眼台本，台本上沒有關於兩人關係的提示，上面隻是機械記載了兩人的商業互動，主持人也不知道他們之間還有其他淵源。

張茉莉：“我剛剛說我是三歲就入行了。那時候就是紀阿姨帶我入的行？”

主持人：？？？

張茉莉：“沒想到吧。在這裡我要謝謝紀阿姨這麼多年對我的栽培和愛。如果沒有她，我現在應該像我表妹那樣，考上了大學，談一個戀愛。當然，她的生活更酷，我覺得。但是我現在的生活也很酷。”

畫面上的主持人已經懵圈了，她是張茉莉的粉絲，知道張茉莉的思想十分活躍，但是沒想到突然又冒出了一個表妹，主持人隻能順著問：“你這個表妹？”

“她是我小姨的女兒。我小姨也是我要感謝的第一個人。因為紀阿姨是我小姨的好朋友，紀阿姨是通過我小姨才發現我的。而且在我決定走上模特這條路時，我小姨給了我最大的支持。她總是告訴我，放心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她是我最安全的後路。所以我才能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地走到現在。”

主持人一時感動，突然不知道要怎麼接話了，沒有按台本上的題目來，直接從嘴裡蹦出了她最想聽到答案的問題。

主持人：“還有一個問題，也是大家最爭論不休的，就是茉莉你自己覺得你漂亮嗎？”

張茉莉微微一滯，看向主持人：“啊？”

主持人便解釋道：“這個問題估計你也知道，因為網絡上對你外貌的爭論很大。有一部分人認為你很漂亮，有一部分人認為你……”

主持人稍稍一頓，張茉莉就接過去了，她笑著說：“很不好看！”

主持人也笑了：“所以，你自己認為呢？”

張茉莉坐正了，清清嗓子，緩緩道：“我家有個漂亮魔咒。打我出生，我爸就對著我說，我女兒真漂亮。這句話他每天都要說無數遍，真的，就是有機會就會說。他吃飯的時候會說，和我一起看電視的時候會說，接我放學的時候，看見我第一眼也會對我說，我女兒怎麼這麼漂亮。在這樣的魔咒下長大，我很漂亮這個觀念，便已經根深蒂固了。哪怕外人說我醜，說我怎麼樣，我都一點不在乎。因為在我爸爸眼裡，我是最漂亮的。全世界最漂亮的。這就足夠了。所以，你現在看到的，是一個十分自信，在漂亮魔咒下長大的孩子，所以你問我覺得我自己怎麼樣？那我的回答，肯定是全宇宙最漂亮的。”

主持人：“很羨慕你在這麼多愛的環境下長大，真的。”

張茉莉：“我也希望大家能像我這樣想，每個人都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一的美。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一個你，也就沒有第一個你的美。漂亮和美是不能定義一個人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美需要發掘。發掘美的過程，有彆人更好，但是最終還是需要你自己去發掘。你隻有愛自己了，彆人才會來愛你。”

……

幕布上的張茉莉侃侃而談，沈煦一時間又忘記了她大姨夫不讓出聲的要求，默默道：“我茉莉姐姐太了不起了。”

可是這次的感歎沒有引來大家的喝止。

房間裡靜悄悄的，褚鳳蘭轉過身去，和張光慶緊緊擁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