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貴, 你扶著咱媽，我打。”

姚君歌聽見了，她離電話最近, 已經三步並做兩步，往電話機方向走了過去。

褚家貴連忙扶著崔毓秀進來，褚鳳霞也聞音跑了過來。

於此同時，姚君歌已經撥通了褚鳳蘭家的電話，可是電話響了好久都沒有人接。

姚君歌聽著裡面不耐煩的嘟嘟聲，隻能先把電話掛了。

崔毓秀便道：“君歌，繼續打, 你大姐家不會沒有人，大過年的，能去哪裡？”

“對, 可能是在廚房包餃子呢, 沒聽見。”褚鳳霞走了過去, 接過電話機，對姚君歌說：“你去坐著, 我來打吧。”

姚君歌點點頭，回到沙發上坐下，一隻手拉著許童，看向許童的時候, 許童的眼睛裡也充滿了期待。

期待著下一刻電話能接通，她大姨褚鳳蘭沒事。

褚鳳霞繼續打, 連著撥了兩遍，那邊終於有人接了起來。

褚鳳霞剛開口，要說什麼，就聽到對面的聽筒好像撞到了哪裡, 發出當當響聲，這響聲十分有節奏，直到裡面人說話的聲音，壓過了撞擊聲。

褚鳳霞便聽到有人喊：“鳳蘭，你去哪兒？你去廚房拿什麼了？光慶，快拉住你媳婦，快點……”

電話開了免提，房間裡所有人都聽見了電話裡的嘶喊聲。

崔毓秀差點就暈倒了，猛地一站起來，“家貴，走，跟我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媽，你彆去了。”褚鳳霞立刻道：“我和家貴去。你彆去。”

姚君歌也立刻拉住了崔毓秀：“對，媽，現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還是在家等著。讓我姐和家貴去。咱們得先去看看是什麼事，不能太衝動。”

崔毓秀聽明白了，點頭道：“那，你們兩個先去。鳳霞彆騎自行車了，讓家貴帶著你。騎摩托車快。”

沈繼軍也趕緊把自己的行動電話從包裡掏出來，塞鳳霞手裡：“還是我和你去吧。”

“彆了。”褚鳳霞說，“就我和家貴去。你去了，也不方便。”

褚鳳霞拿著電話說：“你放心，有什麼事我會立刻打電話回來。”

“好。路上彆騎那麼快。”

在褚鳳霞和褚家貴趕去張家的時候，褚鳳蘭已經騎著自行車在風中肆虐淩亂了。

她實在不明白，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庭，為什麼會下那麼重的手。

今天是除夕，正好張光慶也放假在家，兩人便商量著，中午在家陪張光慶的父母吃飯，晚上除夕去鳳蘭家熱鬨一晚上。

張知文和魏梅花也十分通情達理，也是想著崔毓早年就沒了男人，如今兩個女兒出嫁，過年家裡太過冷清。便鼓勵鳳蘭和光慶回鳳蘭家看看。

下午先是在張家包餃子，這是本地的風俗，除夕晚上是要家家都吃餃子的。

一家人和和美美包著餃子，包了半個下午，褚鳳蘭看看天色，不太早了，差不多該走了。

這正準備要走，就聽到大門響了。

跑進來的不是彆人，卻是董洋。

大冷天的，要下雪了。董洋卻隻穿了一件線衣，外套都沒來得及穿。

腳下踩著的棉鞋，一雙鞋子都沒有係鞋帶，就這麼衝了進來。

魏梅花被嚇壞了，看著董洋站在院子中間又哭又是喘氣的，連忙從房間拿了一件棉襖給他包起來。

董洋眼睛被淚水糊著，都要睜不開了，看著魏梅花就喊：“姥姥，你救救我媽，我媽快被我爸和我奶奶打死了。”

褚鳳蘭站在台階上聽著。

董洋說不清楚，翻來覆去的意思是，張光茹在家裡包餃子呢，董洋的小姑姑又提起什麼這是最後一頓在家吃的餃子了，不知道農村還能吃上不能。

然後一個家裡的人，又把矛頭對準了張光茹。

張光茹前事不忘，一開始沒敢還嘴，隻是說很快就能回來的安慰話。但是這話並沒有什麼效果，董洋的奶奶就說張光茹是在說風涼話，自己不幫忙，還說什麼風涼話。然後一邊包著餃子，一邊抹眼淚，又挑撥離間幾句，就把董謙給挑撥動了。

董謙中午喝了酒，這一會兒窩在沙發半睡半醒的。

上次動過手之後，張家並沒有怎麼他，他去接的時候，順順利利就給接回來了。

這便給了他十足十的勇氣。

在他媽他妹抹淚痛苦的同時，張光茹的沉默不語徹底激怒了董謙，從沙發上跳起的那一瞬間，就拿起桌上的煙灰缸朝張光茹砸了過去。

張光茹原本就是死活忍著，她不想大過年的鬨什麼不痛快，且董洋這麼大了，怎麼離婚？離又離不了，隻能自己先忍著。

誰知道董謙會朝她砸來一個煙灰缸，張光茹便忍不了了，順手拿著擀面杖朝董謙扔了過去。

那老婆子看見了，還能願意？大喊一聲，你竟然敢打我兒子，然後就開始上手了。

老婆子和董謙兩人按住張光茹開始打，董謙那小妹就在一旁站著看笑話。

董洋被裡面的聲音吵到，看見的時候，張光茹的臉都腫了。

他去拉的時候，被他姑姑一把抱住，不讓他去。董洋便跑著回了姥姥家求助。

這邊是整個事情的經過。

魏梅花一邊聽一邊抱著董洋哭，轉頭看張知文，哽咽道：“這可怎麼辦啊。”

“我去接我姐回家。”張光慶已經推開了自行車。

“光慶啊，”魏梅花喊：“你做弟弟的接回家，那你姐就再也回不去了。真的要離婚？那洋洋怎麼辦？”

張光慶微微一滯，“那，那也不能讓我姐白白挨打。”

褚鳳蘭一直默不作聲，突然一陣風一般，從台階上走了下來，直接就鑽進了廚房。

再出來，她手裡提著什麼東西，扔進自行車筐裡，就往外跑。

魏梅花淚水糊了一眼，沒看清褚鳳蘭拿著的是什麼東西，隻見得光亮處不停泛著光，就喊了起來，“鳳蘭，你去哪兒？你去廚房拿什麼了？光慶，快拉住你媳婦，快點！”

張光慶把自己的自行車放好，再來追褚鳳蘭的時候，人已經沒有影子了。

魏梅花好像想到了什麼，趕緊放開董洋就去廚房，再出來，人都傻了，說話也順了，看著張光慶道：“光慶，快點，快去追鳳蘭。她、她去你大姐家了。她還拿著、拿著刀。”

……

褚鳳蘭原本正在換衣服，隻穿一件毛衣，外面的大衣還沒來得及穿，董洋就來了。

她此刻穿著一件高領毛衣，用力蹬著自行車，在除夕的寒風中，卻一點都沒覺得冷。

她的心是火熱的，大腦卻是冰冷的。

她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麼能對另一個人下那麼重的手。

褚鳳蘭沒生下小茉莉的時候，魏梅花和張光茹也沒有對她多好，每次都拿生孩子這件事說她。但是褚鳳蘭和她們吵和她們鬨，張光慶永遠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所以不管她們吵成什麼樣，都沒有真正翻臉過。

而且從來沒有人會想著動手。

如今，張光茹在家裡，不但受自己婆婆和小姑子擠兌，更重要的是她男人，也一次次把拳頭揮到張光茹身上。

上次張光茹挨打，整個張家也是忍了又忍，說到底，為的還是自己的女兒。

而且上次董謙來了，還給張知文和魏梅花跪下了，痛哭流涕的保證，自己絕對不會了。

這才讓把張光茹帶走。

可才過了多久啊？

到底能有多大的仇，才會讓他們對嫁進董家那麼多年的張光茹拳腳相向。

褚鳳蘭不明白，此刻她也不想再明白。

除夕的傍晚，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了。

偶爾路邊有小孩跑出來，蹲在那裡放鞭炮。

有人家的灶頭裡點了火，煙囪裡開始冒了煙，煮餃子了吧。

這都是因果聯係，有前頭才有後頭。

褚鳳蘭覺得她也是，有了張光茹再次挨打，才有了她今天不顧一切提著刀就出來了。

張光慶不好出面，張家父母更不好出面。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總歸是要解決的。

張光茹對她再不好，那也是光慶的親姐姐。是萬萬千千女性中的一位。

是董洋的媽媽，卻在孩子的眼皮底下，動了手。

褚鳳蘭把自行車往胡同裡一扔，隨之就踢開了董家的大門。

這一會兒家家戶戶都包好了餃子，院子裡擺好了鞭炮，等著餃子下鍋的那一瞬間放鞭炮呢。

誰知道等著的時候，就看見有人提著刀從胡同裡穿過，然後踢開了董家的大門。

餃子不煮了，電視裡的節目也沒有親眼所見的震撼。

褚鳳蘭提著菜刀就闖了進去，然後直奔裡屋。

桌上還擺著包好的餃子，董謙和他媽坐在沙發上喘著氣。

張光茹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褚鳳蘭站在門口，一步就邁了進去，直接踢翻了那包好的餃子。

雪白的餃子頓時滾了一地。

董家老婆子當時就愣了，直到董謙喊了出來：“鳳蘭？！”

褚鳳蘭右手提著菜刀，指著董謙罵：“你忘了上次怎麼跪在我家保證再也不動手了？才幾天過去，你就打我姐！覺得我們家沒人，好欺負是不是？我今天倒是想看看，你們有幾條命！”

董家老婆子就沒見過這麼厲害的人，直接提著刀就衝進來了，正閃躲著，就看見鄰居們都湧了過來，站在門口指指點點的。

任誰都可以看見，張光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大家便都議論起來。

董家老婆子掛念的還是自己的小閨女，畢竟沒結婚呢，就趕緊把她往裡面屋裡拉。

褚鳳蘭一下就堵住了去路，手裡的刀，刀刃朝外，“彆動，想去哪？打完人就要走了？還有地方說理沒有！”

“就是就是。看著挺老實的，怎麼這樣啊。”

“一家人打人家媳婦自己？真是沒有天理！”

“壞良心啊，你家閨女就不嫁人了？”

……

褚鳳蘭拿著菜刀，看向董家老婆，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裡的刀：“沒你們這麼欺負人的。覺得我們家人都老實？不敢怎麼你們？我告訴你，我褚鳳蘭不是好惹的。你敢欺負我姐，敢動手打我姐，這事兒就沒完。”

“你、你能怎麼樣！”董老婆子被逼急了，叫了起來。

“我不能怎麼樣。”褚鳳蘭笑了，“你過來我和你說。”

褚鳳霞湊上前小聲道：“知道我男人在教育局吧，你不是不想讓你女兒去農村嗎，我告訴你，原本說是鍛煉個一兩年就回來了。這次，再也彆想。你啊，要不然就讓她彆當老師，要不然，你就準備好，你家閨女，老死在那個地方。你作，你使勁作，報應都在後面呢。”

褚鳳蘭說完，用力推了董老婆子一下，走過去就扶起了張光茹。

她把張光茹架了起來，伸手把張光茹淩亂的頭發撫平整了，道：“姐，走，咱們回家。”

張光茹站得歪歪斜斜，一張臉面向大家的時候，眾人沒忍住，驚呼一聲。

她整個人都腫了，眼睛也似乎睜不開了，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卻沒有跟著褚鳳蘭往外走，而是轉回了身。

她走到愣著的董謙面前，用力睜開了眼睛，看著董謙那張令她嘔吐的臉，用儘了全部的力氣。

隻聽得啪的一聲，董謙的臉上，重重挨了一巴掌。

褚鳳蘭連看都沒看董謙一眼，隻是扶著張光茹，往外走。

可人還沒走出院子，張光茹就直接倒了下去。

褚家貴和張光慶兩人已經趕到了，張光慶已經背上了張光茹，嘶吼道：“快，快去醫院！”

……

崔毓秀這盤子裡的餃子實在是吃不下了，聽褚鳳霞說的，就聽得心驚肉跳，實在是張不開嘴。

“所以你姐就不來了？”崔毓秀問：“她沒事吧。”

“她一點事沒有。”褚鳳霞連忙說：“都提著刀跑人家家裡去了，還能出什麼事？人家一家人都讓她給嚇死了。”

褚鳳霞頓了頓，又說：“我姐說，家裡已經亂成一團了，小茉莉的奶奶哭的不成人樣，公公也是方寸大亂。都在醫院裡守著呢。這個時候，她如果再回來，家裡就沒有人管了。”

“沒想到啊，你姐也有這時候。突然就成了她家的頂梁柱了。”

“誰說不是呢。”褚鳳霞道，“也巧，我們騎摩托車趕到的時候，正好碰見姐夫，為了快點追上去，姐夫坐著家貴的摩托車就走了。我騎車趕到的時候，我姐手裡還提著蹭亮的菜刀呢。從那家裡出來，在寒風中站著，也不知道想什麼呢。”

“哼，那是衝動後就害怕了。”崔毓秀道：“我還不知道她？看著潑辣，其實膽子絕對就這麼大。”

崔毓秀比劃了一下，“她沒你的膽子大，鳳霞。”

褚鳳霞點點頭，“可是我姐太帥氣了。我真沒想到她能去。我還問她來著，怎麼想著自己就去了。張光茹對她又沒有多好。她說她就是生氣，彆說是自己男人的親姐姐，就是路邊看見一個被男人全家打的婦人，她也能提刀就上了。”

“衝動是魔鬼。”姚君歌在一旁道：“雖然這麼說，可是還是得理智一點。小茉莉才多大啊。不能腦袋一熱，什麼事都乾了。”

“是。”褚鳳霞道。

“今天晚上你大姐家估計沒餃子吃了。”崔毓秀喃喃自語：“恐怕是沒心情吃飯的。”

崔毓秀正說著，家貴騎著摩托車回來了。

這是送張光茹去醫院後，又跟著跑前跑後的，忙了一遭，才回到家。

一進門就聽到崔毓秀說吃飯的事，褚家貴一邊把大衣脫掉，一邊道：“我姐咋沒吃啊，在家煮餃子呢。”

“吃飯呢？”崔毓秀總算放了心：“那就好，那就好。”

“我送我姐夫回家，我大姐正在廚房煮餃子呢，醋都倒好了。說煮好讓我姐夫一會兒再跑醫院一趟，我想著還讓他送什麼，我就等著餃子煮好，又跑了一趟醫院，給叔叔嬸子送去了。”

“哦哦。”崔毓秀連忙問：“你姐吃了嗎？”

“咋沒吃，我看著吃的香著呢。媽，我和你說，你就不用擔心我大姐，應該擔心的是董家那家人。餃子都讓我大姐踹地上了，還拿著明晃晃的菜刀跑人家鬨了一場。哈哈，彆說他們吃沒吃晚飯了，估計以後看見餃子，都得頭皮發麻。”

褚家貴說著，坐下就去拿筷子，卻被姚君歌製止了，道：“你跑來跑去的，還去了醫院，就不能洗個手再吃？”

“哦。我這不是餓死了。”褚家貴站起來，“我去洗手，行了吧。”

褚家貴這一出了門，姚君歌就看向褚鳳霞道：“二姐，家貴知道跟著在醫院跑著幫忙，還知道替他姐夫送飯去醫院，是不是長大了？和以前不一樣了吧。”

褚鳳霞看著姚君歌點點頭：“是，長大了，懂事了。幸虧有你。”

第二天褚鳳霞去沈繼軍家過年前，先給大姐褚鳳蘭打了電話。褚鳳蘭說家裡人都從醫院回來了，張光茹做了很多檢查，然後打了點滴，淩晨五點多回的家。

因為張光茹不想在醫院待著，來來回回很多人，都能看見臉上的傷。幾個人一商量，就直接回家了。拿了些藥。

褚鳳霞便又問了張光茹的情況。褚鳳蘭說自己也不是太清楚，回來的時候她還睡著覺呢，也是早晨起來，聽張光慶說了幾句。

而且褚鳳蘭還沒敢去看張光茹，張光茹房間的門反鎖著，估計一時半會是不會出來的。

褚鳳霞掛電話時，許童已經穿好了衣服。

今天是一身新，從裡到外全是新的。

衣服的款式都沒怎麼見過，說新潮吧，也是新潮，但是更兼具實用性。是十分適合運動的套裝。

許童站在褚鳳霞面前，問：“媽，你看這衣服怎麼樣？”

褚鳳霞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還真的是，穿上是真的好看。”

“我也覺得好。”沈繼軍走近了，問：“這就是曉卉親自給做的？”

紀曉卉給許童設計的衣服，漂洋過海的寄了過來，做之前問好的身高尺寸，褚鳳霞以為隻有一套呢，結果寄了好多件。

說是她要交的作業，兒童作業就乾脆按著許童做的，直接寄了過來。

這衣服獨一無二的，穿上在全中國走一圈，都沒有一樣的。

褚鳳霞便對許童說，要愛惜著穿，是曉卉阿姨給他設計的。

許童十分驚訝，身邊還沒有設計師呢，沒想到曉卉阿姨竟然成了設計師。多麼高大上的職業。

褚鳳霞趁機教育一番，要好好學習，隨著社會的發展，以後的職業會更加多樣性。

“那我以後要打籃球。”許童立刻道：“有打籃球的職業嗎？還是說我要當體育老師，當籃球老師才行？”

沈繼軍騎車帶著許童，和他講了一些籃球運動員的事情。三人一邊說，一邊往沈繼軍家去。大年初一的街頭，滿滿的人，尤其是到了沈繼軍家附近的電影院，十字路口已經站滿人了。

賣東西的小商小販也都出來了，賣氣球和零食的最多，還有賣禮花鞭炮的、買小孩子的玩具的、以及一家賣飾品的。

孩子們得了壓歲錢，都拿著錢出來轉悠，買上一毛錢水果糖，再來一個氫氣球拿著，就是快樂。

沈繼軍刹住了車，單腳點地，問許童想要什麼，許童坐在自行車上看一遍，搖頭表示自己什麼都不想要。

“繼續給我講籃球吧。”許童催著沈繼軍，“我什麼都不想要。”

東西是什麼都沒買，可是從自行車上下來，許童就收到了一串冰糖葫蘆，還有一袋子的摔炮。

都是沈懷強一早出門買的，在十字路口轉了一圈，全是小孩兒的玩意兒。

這摔炮最好玩，往地上一扔，就是一個響。

許童看見後，也不著急聽沈繼軍講了，連忙玩起了摔炮。

於此同時，張夢蘭正在廚房準備午飯，從窗戶往過去，看著沈懷強拿著一兜的摔炮跟在許童身後和他一起玩，就免不了要嘮叨。

“嘖嘖。”張夢蘭一連翻了好幾個白眼，“又不是自己的孫子，還玩得這麼開心。不知道的，看見玩這麼歡，以為這孩子姓沈呢。”

小梅正在剝蒜，聽見張夢蘭又說到這裡，趕緊把頭低下了，保持自己鵪鶉狀態，怕一不小心，大過年的，又要引火燒身。

可是這人就是這樣，你想躲著，有人就是不讓你好好躲。

張夢蘭說完這些，已經把眼睛瞄到小梅身上。

小梅是三個兒媳婦最先進門的，如今一說到孩子的話題，張夢蘭就第一個看向小梅。

“你這還沒消息呢？”張夢蘭開了口，冷冷瞧著小梅。

小梅沒抬頭，依舊剝著蒜，隻是回了一聲哦。

她不愛留長指甲，手指甲總是剪得禿禿地，可是張夢蘭卻總是把剝蒜的活派給小梅。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怎樣，小梅面前放了三頭大蒜，說是拌涼菜需要，吃餃子也需要。

這大蒜都是放了許久的，皮乾的厲害，十分難剝。小梅剝的手指頭都紅了，還有剝不下的，就隻能用牙去咬。

一咬就是蒜頭上的泥，小梅趕緊呸了兩下，把泥渣子吐出來。

張夢蘭已經看了過去，一臉的不愉快，以為小梅對她剛剛說的話不滿，才故意這樣的。

小梅注意到了，連忙解釋：“不是，媽，是這蒜上有泥。”

“讓你剝蒜，有沒讓你吃蒜。”張夢蘭翻了個白眼，然後又看向外面，埋怨道：“這來了之後也不知道來廚房幫忙，就站在外面說話，真不知道有那麼多話能說？”

張夢蘭說的是褚鳳霞，褚鳳霞原本就是來廚房的，卻被劉玉鳳叫住了，兩人站在院子裡聊了一會兒。

褚鳳霞正說著，就覺得自己鼻頭癢，無意抬頭，卻看見躲在窗戶後面正瞧著自己的張夢蘭。

褚鳳霞便對劉玉鳳說：“大嫂，咱們廚房說吧，我進去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沒事，小梅和咱媽在裡面呢，一會兒我也進去。還用得著你？”劉玉鳳連忙道：“好不容易休息幾天，不用你做飯。”

褚鳳霞便笑了：“做飯也是休息，沒事的。”

說完，褚鳳霞便先走進廚房，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就看見張夢蘭那張含著笑的臉。

“媽，我來看看做什麼。”褚鳳霞說。

“用不著你，有你大嫂二嫂呢。”張夢蘭立刻道：“我看童童在外面玩呢，你陪童童玩吧。”

“他那麼大了，不用管的。”褚鳳霞看見小梅手指頭都紅了，走過去，對小梅道：“二嫂，我來吧。我二哥找你呢，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事。”

小梅微微一滯，立刻就明白鳳霞的意思，她點點頭，“行，那我先出去看看。”

褚鳳霞坐在小梅的位置上，繼續剝那些大蒜。

這廚房就是張夢蘭的天下。

三個兒媳婦在這裡，也是打下手的份，這是她唯一能掌控的地方，所以即使三個兒媳婦都來了，也隻是幫忙乾點擇菜這樣的小活。

鍋裡燉著排骨，張夢蘭舀出一勺看了看，然後把蘿卜白菜都倒了進去。

“再燉一會兒就差不多了。然後拌兩個涼菜，再切一盤香腸和牛肉，最後把餃子煮了，就差不多了吧。”

張夢蘭說著，看向褚鳳霞：“對了，你家今年的餃子怎麼樣？好不好吃？”

“挺好的。”褚鳳霞說，“我媽炒菜不太行，但是做面食很有一手。”

“那多好。”張夢蘭道：“崔老師真厲害，又能工作，又能照顧孩子。有本事啊。”

褚鳳霞但是笑了笑，沒有回話。

劉玉鳳這一會兒也沒什麼事，坐在褚鳳霞身邊，一起剝蒜。

“剛剛我問鳳霞呢，他們買的房子什麼時候住進去，鳳霞也沒說。”劉玉鳳笑著看了褚鳳霞一眼，“我在外面看著那些樓房就很好，這一輩子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也能住上。”

“對啊，鳳霞，你們不是買那樓房了，什麼時候搬走啊？那現在的房子怎麼辦？”張夢蘭突然想起昨天看電視的時候，劉玉鳳無意中提起，平時都忙著上班，家裡從來沒聚齊過這麼多的人。這一過年在家休息就發現了，客廳不夠坐的，看電視都是問題。

張夢蘭也發現了，六個大人擠在這麼窄小的客廳不是開玩笑的。想想還沒有孩子呢，等著孩子出生了，一家生一個，在客廳裡走路，都得撞頭。

劉玉鳳又說，都不如老三家。自己住著那麼大的院子，又買了樓房，一家三口，一個人住一套都住不過來。多寬敞啊。

張夢蘭想起昨天說的這些話，知道問自己那兒子是沒有一點意義的，沈繼軍向來嘴巴比城牆還嚴實。就想著這個時候問問鳳霞。張夢蘭隨之就向劉玉鳳傳了個眼神，劉玉鳳會意，知道張夢蘭是什麼意思，便道：“是啊，你現在住的房子是真不錯，離學校那麼近。”

褚鳳霞便道：“還在現在的地方住。畢竟童童要上學。至於那樓房，還沒建好呢，交工也得五月份了。還要裝修吧。一時半會是不會搬的。”

“哦。還要裝修啊。”張夢蘭失望道：“也是。”

幾個人正聊著，小梅也已經回來了。站在一旁聽了一會兒，便說：“就裝修也花不少錢呢。剛剛繼軍還說，不應該買房子，當時腦袋一熱，隻管買了，可裝不起。不裝修也不能住啊，隻能先放著了。”

小梅說完，看向褚鳳霞，對她笑了笑：“要我說，真不行就再轉手賣了，隻要是不住，就不要裝修。是不是？”

褚鳳霞明白小梅的意思，這張夢蘭話裡話外都是想去住呢，隻能先打掉她的念頭，說：“是，不裝。沒有錢裝修。都是貸款來著，欠銀行很多債。”

劉玉鳳和張夢蘭聽到這裡，也就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兩人交換一下眼神，褚鳳霞那邊的大蒜也剝好了。

“還要做什麼？”褚鳳霞看了一眼，後面需要做的菜都已經洗好切好，實在是沒有什麼可乾的了。

張夢蘭便回道：“沒啥事了，你們出去轉轉吧。我把這兩個涼菜拌了，就能吃飯。”

“行。”小梅率先回答，然後拉著褚鳳霞，“走吧，這廚房小，都在這裡站著，轉不開了。有大嫂呢。”

劉玉鳳本也想跟著走呢，聽到小梅說有大嫂這句話，就動不了了。這時候就隻能擺起大嫂的架勢，對褚鳳霞道：“對對，你們出去玩一會吧，我跟著咱媽做飯就成。”

小梅拉著褚鳳霞就從廚房出來，強忍著笑，一出來，整個人都笑得不行了。

“她想和咱們一起出來呢。”小梅小聲道：“我把大嫂這個身份一搬出來，你看吧，就不能出來了。”

“怎麼？和大嫂處的不愉快？”褚鳳霞看出來了，小梅好像處處防著劉玉鳳。

“她太精了。”小梅連忙說，“我覺得她有一百個心眼子，我是玩不過。所以不如躲開點的好。你看咱們說你家房子的事了吧，昨天晚上我們一起看春晚的時候，她就在那裡一直說，家裡人多，一放假就看出來了，好擠，看個電視都坐不開。”

小梅說著翻了翻眼皮，“看見了吧，今天咱媽就想起你的房子了。你可千萬彆裝修，她總不可能去住沒裝修的房子。還得留個心眼。”

褚鳳霞點頭：“我想裝也沒錢。真的是欠了一屁股債了。”

小梅才不聽她這個，噗嗤一聲笑了，“你彆在我這裡哭窮，你是不是欠債我不知道，可是你房子是買到手了，我很清楚。而且啊，你不用防著我，我就是再羨慕，也不會伸手去撿彆人的吃。隻能靠自己奮鬥，其他的壞主意，一概不會動。”

小梅說完，眼睛就看見了沈繼明。

沈繼明正坐在陽光下嗑瓜子，自在的很。小梅便又說了一個秘密：“我和你說，之前我不是借大哥的錢入股嘛，後來大哥不借給我，說要和我一起入股。”

“還有這事？”褚鳳霞問。

“是啊。當時我急得很，沒辦法就答應了。後來越想越覺得這不是大哥能辦的事，他根本想不到這一出。果然，前幾天吃飯的時候說漏嘴了，就是咱們大嫂給出的主意。”

“是嗎？”

“而且那時候他們也就剛認識，還不是男女朋友呢。你說說這事兒！”小梅連連搖頭，“我就知道，這個大嫂，厲害著呢。你看大哥，現在多聽她的啊。”

小梅說完，煩惱的事又來了，“不過我現在最怕的就是咱媽說懷孕的事。”

“有消息了嗎？”

“如果有消息了，我還用得著這麼愁？”小梅皺著眉頭說，“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懷不上。”

“去醫院檢查一下吧。”褚鳳霞說，“我大姐不是也這樣，後來看對了醫生，很快就懷孕了。”

“是嗎？”小梅連忙說：“我也去了醫院，醫生說我一切正常。你這樣，問問大姐在哪裡看的，我也再去一趟。”

“拉上二哥。”褚鳳霞道：“彆隻檢查你，二哥也要檢查。”

“行。”小梅看著褚鳳霞：“我得抓緊了，再不懷孕，讓大嫂跑我前面了，更沒有我的活路。哎，不說了，你呢，也沒有消息？”

褚鳳霞微微笑了笑，“已經準備要孩子了。”

“是嗎？”小梅看向沈繼軍，又看向童童，喃喃道：“繼軍會是一個好爸爸，我看他對童童這麼好，就能知道。”

“也是經過了好久。”褚鳳霞說，“我和繼軍都想讓童童從心底裡接受了，再要孩子。前一段時間，童童突然和我說，想要個妹妹。”

小梅高興地睜大了眼睛，“那太好了。”

“是啊。沒想到的事。”褚鳳霞說，“我以為還要好久呢，誰知道他突然就願意了。”

“生個女兒也不錯。我就喜歡女孩。”

小梅說完，笑著看褚鳳霞，褚鳳霞也順著小梅的目光看向她，兩人目光相接，不約而同就噗嗤一聲笑了。

小梅捂著嘴巴道：“誰能想到，咱們兩個有一天會在一起聊這件事。”

“是啊。”褚鳳霞道：“一開始聽說你和二哥在一起了，我真的……”

“我也是。”小梅揭了自己短：“我甚至還想在你和繼軍之間搗亂呢。哎，幸虧當時繼軍技高一籌。”

正說到這裡，小梅打開了廚房門，對小梅道：“來端菜吧，可以開飯了。”

小梅連忙應一聲，又低頭對褚鳳霞道：“看見了吧，隻敢指使我，不敢叫你端菜吧。眼皮淺著呢，就喜歡有錢的。”

褚鳳霞憋著沒笑，連忙走進去，幫忙一起端。

這菜量都十足十，每一樣菜都是裝了兩盤，擺在客廳茶幾上的時候，也是一邊一盤，誰都夠得著。

沈家的男人坐在一起，女人坐在一起。男人們喝酒吃菜，女人們則是聊著天吃飯。

吃著吃著就快吃飽了，然後端來餃子，每人再吃上幾個，這頓大年初一的中午飯就算是吃完了。

小梅本來就吃的不錯，已經放下了筷子，褚鳳霞把碗裡的餃子吃完，也跟著放下筷子。隻剩下劉玉鳳，一直撿著拌黃瓜吃。

看著大家都吃完了，她說：“你們都吃完了，我把餃子蘸這個湯吃了，行吧。”

“那怎麼不行。”張夢蘭說，“不過這湯多酸啊，又涼，你可少吃點，一會兒該燒心了。還有那麼多蒜呢。”

“沒事。”劉玉鳳喃喃道：“我這心裡，火拱地難受死了，這幾天了，就想吃點涼的。”

她越說越想笑：“昨天看電視機裡冰激淩的廣告，可把我饞的，真的就想去買個冰激淩吃了。”

“這麼冷的天？”褚鳳霞打了個哆嗦，連忙說：“不行不行，我想起冰激淩就渾身冷。”

“誰說不是呢。”劉玉鳳道：“我之前也一樣，冬天啃個蘋果都嫌涼，這些日子不知道怎麼了，就覺得心裡拱著一窩火，一直想吃涼的降降。

昨天就看見廚房裡的黃瓜了，咱們說是留著今天吃的，這黃瓜可是稀罕東西。也把我饞壞了。”

劉玉鳳說著，已經把自己碗裡的餃子，倒進了拌黃瓜的盤子裡，滿滿的醋和蒜泥，撈出來就開始吃。

吃的褚鳳霞都感覺自己胃裡燒得慌。

小梅一直沒說話，隻是悄悄看著。

心裡直犯嘀咕，難道真是怕什麼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