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第 157 章 香水味(1 / 1)

小姨鳳霞[九零] 瀧芽 18005 字 6個月前

法院的破產通知書送到食品廠的時候, 正好是九月中旬的一個周一。

這天下著蒙蒙細雨,大家去開會的時候也沒拿傘, 直接從車間跑到會議室。

可到了會議室, 前後左右看一看,就隻剩一半的人了。

其實過了六月份,食品廠原來的承包者們便開始退出了生產。因為去年簽的合同也到期了, 自己的產品壓在倉庫裡又賣不出去。幾個車間一商量, 索性不乾了。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大家一家一家的開始撤走了。

如今就剩下四位負責人,包括褚鳳霞。

劉剛看著大家, 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隻能擺了擺手, 對大家道:“要不, 就散會?”

劉剛說完, 大家也都沒走, 就在會議室裡坐著, 誰也不說話。

劉剛隻能看向褚鳳霞, 問:“聽說你那邊的新廠收拾的差不多了?”

褚鳳霞點頭:“手續都辦完了,現在就在等機器發過來。前天打電話來說今天會發來, 在等兩三天應該就能到了。”

劉剛便道:“那挺好。”

褚鳳霞便看向其他幾個人,大家都不說話, 有人還默默點上了煙。可是都不走, 因為從會議室出去, 其實也沒什麼好乾的。面對車間裡的工人,也隻是徒增煩惱罷了。

雖然還剩下幾個車間在生產,可是也一樣是硬撐著。大家身上的壓力都很大,不知道還能撐到哪一天。

其中糖果車間的負責人看向褚鳳霞, 羨慕道:“早知道我也承包炒貨車間了,現在整個食品廠,也就你的炒貨車間還正常運行,還在賺錢。”

有人就立刻拆台:“那你接了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呢。也許人家鳳霞接了你的糖果車間,也能乾的很好。”

糖果車間的負責人就不高興了,斜了對方一眼,道:“就跟你多能一樣。不照樣把你們車間開黃了?咱們啊,半斤八兩誰也彆說誰。”

正熱鬨著,褚鳳霞就想先離開。

她今天還要見兩個人,也是朋友推薦的,說在銷售上是一把好手。

褚鳳霞的鳳霞瓜子廠人員差不多已經確定了。

沈懷強和沈繼明兩人算是主抓生產,還有一個產品創新。劉玉鳳就負責後勤工作,褚鳳霞便想著再招一個銷售,除了自己現在的銷售渠道之外,她還想多拓展一些。另外就是要瞄準全國市場。不能隻依靠本地市場。

今天要來的兩個人便是做銷售的,褚鳳霞準備見上一見。

她看了一眼時間,便要和大家告彆,可是還沒走呢,門口大爺就來了。

他手裡舉著一個信封,跑的呼哧帶喘的。到了會議室門口,也沒進來,隻是在外面問:“劉廠長在不在?”

劉剛聽見了,連忙走了出去。

再回來,他手上拿著一個信封。

大家都看著他的表情,是劉剛從未有過的低落。

“怎麼了?”褚鳳霞問。

劉剛走到大家面前,看著眾人,喃喃自語。

“是我沒能力,對不起大家。”劉剛哽咽道,然後拿起手裡的信封,右下角紅色的印刷字觸目驚心。

“法院來的破產告知書。”

……

褚鳳霞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的會議室。

雖然她已經在幾個月前就開始籌建自己的新工廠,可是在這封告知書展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褚鳳霞還是沒有辦法去面對。

雖然她早就知道了會是這個結果,可是兩輩子加在一起的情感,也無法讓她完完全全平心靜氣的接受。

這是她高中畢業後就一直待著的工廠。

是她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她所有青春的記憶。

劉剛說完那句話之後,整個會議室就像冬日裡的流水,一秒就結成了冰。

冰淩花順著滴落的方向衝刺,像一把尖刀,直接刺進在場的每一個人心中。

最後也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都散了吧。

大家才能拖動自己沉重的雙腿從會議室裡走出來。

褚鳳霞是最後一個走出來的,她走到會議室門口的時候,轉頭往裡看了一眼。

劉剛不知何時又點上了煙。

他用力抽了幾口,吐出來的,便是隔了山。

褚鳳霞走到車間,劉玉鳳正在擦車間的大門。

褚鳳霞本想叫她一聲彆擦了,反正也要停工了。可是嘴巴卻不聽大腦的使喚,她隻是走過去,對劉玉鳳說:“給我吧,我擦。”

劉玉鳳微微一滯,連忙道:“不,我來擦就好。”

可褚鳳霞的手還停在半空,她笑著朝劉玉鳳道:“給我吧。”

劉玉鳳隻能把手裡的抹布遞給褚鳳霞,然後站在一旁不解地看著褚鳳霞擦車間的大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劉紅遠遠地走來了。

走近之後,劉玉鳳不由分說就過去對劉紅道:“姑姑,鳳霞姐、不,褚經理給我要走的抹布。本來是我在擦的,我說了我擦就可以……”

劉玉鳳隻顧著說自己的話,這才注意到她姑姑的眼睛都是紅的,劉玉鳳立刻問:“姑姑,你怎麼了,你哭了?”

劉紅歎了口氣,看著褚鳳霞的背影,對劉玉鳳說:“讓她擦吧,沒事。”

沈懷強也從裡面出來,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才開口問:“是不是食品廠……”

劉紅眼圈紅了又紅,這是她工作了一輩子的地方。如果這裡是褚鳳霞青春時的記憶,那麼食品廠是伴隨了劉紅一生的成長。她無法割舍對食品廠的感情,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個時代的到來,看著另一個時代的落幕。最後,劉紅終於開了口:“法院文書下來了。食品廠正式宣告破產。”

*

鳳霞瓜子廠的機器送到時,已經快九月底了。

褚鳳霞一早就到了瓜子廠,招呼著王鵬的車往裡開。

王鵬從前面的副駕駛跳下來,褚鳳霞趕緊過去說:“鵬哥,這一趟又麻煩你了。還得勞你親自跑一趟。”

“太客氣了。”王鵬笑著說,“我也是賺你的錢。又不是白給你送。”

王鵬說著,就往廠房裡面走,走到門口就看見豎著的牌子,上面寫著“鳳霞瓜子”四個大字。

王鵬指著上面道:“這是繼軍做的吧。一看就是他的風格。”

褚鳳霞笑著說:“是他做的。這不是掛上沒多久,這個廠區裡就有幾家來問我招牌是哪裡做的了。真是無心插柳啊。”

王鵬意外道:“這活兒他也接?繼軍現在已經是大腕了啊,找他訂做家具的人,已經排到明年春天了。他還有時間接這些?”

褚鳳霞驚訝看向王鵬,問:“什麼意思啊鵬哥?”

“你彆告訴我你不知道啊。”王鵬道,“那繼軍也就太謙虛了。你家沈繼軍沈老板,他的未來家具,現在在咱們市,是這個。”

王鵬說著,豎起一個大拇指,“妥妥的第一名。”

褚鳳霞道:“真的?”

“那當然。尤其是他的全屋設計理念,哎,是叫這個名字不是?就是所有的家具都是搭配好的。根據房間的裝修來做家具,彆提了,就因為我和他關係好,多少大老板都讓我來說情,請加個塞。讓沈繼軍趕緊先做自己的。說是排隊都要排很久。”

褚鳳霞倒是真的沒聽沈繼軍提過,隻是看他存折上不停跳躍的數字,能猜出來他的生意不錯。但是沒想到是這個程度。她還以為是貿易公司賺的錢。畢竟最近大家都開始購買電視機等一些家用電器,VCD和錄像機,也開始流入平常百姓家。大家對生活質量的要求逐步提升。

“是嗎?”褚鳳霞很意外,便實話實說:“可是他們說繼軍都同意給大家做了。”

“那就是看著你的面子唄,畢竟都在一個廠區,大家以後都熟悉了,知道你們是兩口,他不駁人家的面子,也就是給你騰出一條路走。”王鵬一下就點到了重點,“不過,估計也不會是他直接做,可能是那裡的工人做的。”

褚鳳霞點點頭,然後又看一眼自己牌匾,想著自己這塊估計也不會是沈繼軍親手做的,便道:“也是。”

機器送到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先安裝起來。

對照著說明書和圖紙,褚鳳霞加上沈繼明兩人忙乎了一整天,等著天都黑了,才把機器全都安裝好。

劉玉鳳也不閒著,一直在打掃衛生,還拿著抹布不停的擦拭機器。

這一路卷著風塵而來,機器上全是灰。

這麼一擦,倒是都乾淨了,也能看出來,還挺新。

沈懷強和沈繼明兩人都是第一次見到新機器,兩人站在機器前面看了又看,沈懷強和沈繼明都拿手去摸機器的表面,手覆上去的那一瞬間,冰涼涼的。

沈懷強已經喪失了語言表達能力,說出來的話就兩個字,真好。

他不停的說真好,而沈繼明則是對傳送帶更感興趣。

這個新機器比在食品廠見過的機器最明顯的不同,就是多了一根傳送帶。

褚鳳霞見沈繼明十分有興趣,便走過去對沈繼明道:“大哥,這個就是我上次和你說的。炒好的瓜子會直接通過傳送帶運過去放涼,然後再進行包裝。”

沈懷強在一旁聽著,連忙問:“對了,鳳霞,包裝的事你想怎麼辦?我看咱們廠區裡就有一個包裝廠。”

褚鳳霞嗯一聲,“我也注意到了。先讓他們幫忙包裝吧。等著緩過這一段時間,我想上個包裝機。”

“那感情好啊。”沈繼明立刻說,“這樣就能直接灌裝了。”

“是。”褚鳳霞點點頭,還是有些可惜道,“不過還得再等一等,最近的支出實在是太多了。”

褚鳳霞原本想著上包裝機,可是後來突然想起買廠房這件事,便辦了銀行貸款。現在她每個月都要交機器的貸款和廠房的貸款,實在是回天乏力,騰不出錢買包裝機了。隻能緩一緩,想著過年前能進一台,趕上辦年貨的高出貨量就是好的。

沈繼明隨口說了一句:“你沒有,就找繼軍啊。你們兩口子,怕什麼。繼軍那邊一個家具廠一個貿易公司的,怎麼都得賺一些錢吧。”

褚鳳霞聞言連忙擺手:“不行不行。我們兩個說好的,各自為政。”

沈繼明道:“什麼意思?”

“反正就是我覺得還是各自關好自己那一攤比較好。”褚鳳霞說,“而且繼軍那裡比咱們想象中用錢量更多。他不僅要交代理費,每次進貨,都是要先付一大半的錢。他們一台冰箱什麼的,就三四千,更彆提一上貨就是一車一車的拉了。有時候我看著繼軍,都替他發愁。”

褚鳳霞喃喃道:“我不能再給他增加壓力了。”

沈繼明和沈懷強聞言都看向褚鳳霞,兩人又彼此對視,繼而點頭,都在心裡讚歎這兩人是真的互相理解又互相扶持。便都不再多話。隻是沈懷強無意間看見牆上的鐘表後,突然意識到什麼,然後對褚鳳霞道:“鳳霞,童童放學了,你怎麼還在這裡,沒去接他?”

“啊?”褚鳳霞腦子一熱,什麼都沒想,便拿起自行車鑰匙就往外衝。

她剛衝到門口,突然停下了腳步。

長長舒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大家時,又笑了,自嘲道:“看我這記性。今天童童學校組織看電影。晚上繼軍去接他。”

*

沈繼軍趕到電影院的時候,電影還沒有結束。

他原本想在門口略等一等,就差不多到時間了。可是把自行車放下之後,沈繼軍就看見許童正坐在售票室裡。

沈繼軍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靠近了,才發現真的是許童。

售票員這一會兒沒事,正在織毛衣,見有人過來,就問:“看哪一場?”

“我家孩子怎麼在這裡?”沈繼軍問,“他不是應該在裡面看電影嗎?”

售票員轉頭看一眼許童,立刻說:“他啊。”

話還沒說完,許童就衝了出來,一下紮進沈繼軍的懷裡。

售票員便對沈繼軍繼續道:“你家兒子不知道怎麼了,大家都進去看電影,就他不進去看。扒著門死活也不進。老師問他為什麼,他說他怕黑。最後沒辦法,就給暫時放我這裡了。說一會兒看完了老師再來接他。”

沈繼軍連忙說了謝謝,低頭再看許童,他正躲在沈繼軍懷裡痛哭。

沈繼軍也沒說話,隻是輕輕摸著許童的小腦袋。

等著他苦累了,聲音變小了,沈繼軍才說:“這裡有個好吃的冰牛排店你還記得嗎,我帶你去吃炸薯條和牛排好不好?”

許童沒說話,但是也不哭了,隻是死死抓著沈繼軍的手不肯放開。

沈繼軍便對售票員說,請她向老師轉達,許童先接走了。

售票員擺擺手,“放心吧。”

沈繼軍帶著許童便去了西餐廳。

這個時候還早,整個大廳裡面還沒有人。沈繼軍帶著許童找了一個角落坐了。

許童也不說話,就坐在沈繼軍的對面,低著頭。

沈繼軍幫他點了平時喜歡吃牛排和薯條,又點了一杯橙汁,等服務員把餐品送上來之後,沈繼軍才問許童。

“你想先吃還是先說?”

許童抬頭看一眼沈繼軍,隻是一眼,眼睛裡又含滿了淚水。

“不想說也沒關係。”沈繼軍道,“反正沈叔叔會一直等著你,等到你想說的時候,隨時都可以找我。”

許童抬眼看著他,思考了許久,才道:“叔叔,我想說。”

“嗯。”沈繼軍點點頭。

許童也不清楚那時候自己幾歲了。

他現在才是個一年級的小學生,記憶對他來說,總是模糊的。

模糊到他甚至忘記了親生父親許文彬長什麼樣子。

但是他不能忘記的,是許文彬身上的香水味。

在許童所見過的男人中,許文彬是唯一一個用香水的。

所以在許童的記憶裡,即使許文彬的臉龐都模糊了,那個味道,卻是可以永遠能記住的。

許童以前不知道什麼是失蹤,他隻是覺得爸爸不在了。

直到長大了些,上了幼兒園大班,他才明白,失蹤到底是什麼意思。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許童再也不去看電影了。

許童討厭電影院的味道,討厭裡面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甚至討厭裡面的橘子水,還有爆米花。

因為在他為數不多的記憶裡,許文彬帶他去看過一場電影。

那是許文彬唯一一次帶他去看電影,也是最後一次。

許童記得那天是一個下午,許文彬突然要帶電影院。

許童當時還小,他隻是嘴饞,想吃電影院裡面甜甜的爆米花,還有冰涼涼的橘子水。

許童已經忘了當時是怎麼進去的電影院,是許文彬抱著他進去的,還是牽著他的手,慢慢走進去的。

許童隻記得在黑暗中,他坐在一邊,手裡放著爆米花,旁邊還有一瓶橘子水。

許文彬的香水味,在黑暗中更加濃鬱,衝得許童打了好幾個噴嚏。

可是前面的椅背太高了,許童隻能看見上面一半的屏幕。

他便伸出手去扒拉許文彬,想讓許文彬抱他起來看電影。

許童隻能記得,自己當時怎麼扒拉許文彬,許文彬都不理他。

因為他正專心致誌的做著一件事。

那件事和電影裡演的很像。

雖然許童隻能看見屏幕上面的一半。

男人和女人的鼻尖抵在了一起。跟身邊的許文彬和他旁邊坐著的阿姨,做的動作一模一樣。

許童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爆米花,喝了多久的橘子水,直到他困得睜不開眼睛,再醒來,已經躺在自己家床上了。

那一段記憶像是被烙在腦海裡一樣,一開始是模糊的,可時間越長,那段記憶就越清晰。甚至最後連許文彬的模樣都記不得了,許童依然能記得那天許文彬身上濃鬱的香水味,還有他和身邊女人鼻尖抵在一起的動作。

許童自己不知道自己說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說明白沒有,更不知道沈繼軍聽懂了沒有。

他一邊哭一邊說完後,又重複告訴沈繼軍,他再也不去電影院。

沈繼軍已經坐到了許童的身邊,他握著許童的手,聽許童講完這一切,然後許童抬著紅透了的眼睛告訴沈繼軍,能不能不把這件事對媽媽說。

沈繼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點點頭,又和許童拉了勾。

許童相信沈繼軍,知道他是說話算話的人。

這件事堵在他小小的心臟裡太久太久了,今天終於說了出來,許童覺得自己好像一點都不累了。

沈繼軍幫他切好了牛排,告訴許童,他長大了,是個大孩子了。他很高興許童能把這件事說出來,他會保守秘密。

許童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沈繼軍做任何事情。

他隻是太小了,小到根本無法承受這些。

大人錯誤總是會讓弱小的孩子來背。在他們小小的心臟裡,毫無預警地捅出了一個血窟窿,血淋淋的。

直到吃完了這頓飯,許童再也沒有說一個字。

在他放下刀叉的那一刻起,許童覺得自己從這一刻開始真的沒有爸爸了。

*

崔毓秀看著姚君歌不停地往外掏東西,最後拿出來的這些瓶瓶罐罐,更是她沒見過的東西了。

崔毓秀不明白,就吃個面包,怎麼就這麼麻煩。

難道不是直接上嘴咬就好了?

姚君歌坐在崔毓秀對面,已經把刀叉拿好,看崔毓秀一眼,發覺出崔毓秀嫌麻煩了,便解釋道:“媽,這個可不是直接啃就完事的。不信你試試。”

崔毓秀拿了一塊面包,用手捏了捏,自己嚇一跳:“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這麼硬?”

“這個啊,是叫做法棍。”姚君歌說,“你看它長長的,是不是像個棍子?”

崔毓秀笑了,這個硬度,也覺得能直接抄起來打人,“這名字怪貼切。就是像棍子。不過法棍是什麼意思?法國人愛吃的?”

姚君歌立刻讚歎:“媽,你可真聰明。這是法國的傳統面包,也就是法式長棍面包,咱們中國人聰明,直接叫它法棍。又簡潔又形象。”

自從崔毓秀和姚君歌一起面對面吃過一次面包後,姚君歌隔三差五就要請崔毓秀吃面包。

因為自己吃不香,褚家貴又說自己打死也不吃面包了,姚君歌就把目光轉移到崔毓秀身上。

崔毓秀呢,因為面包很貴,自己不舍得買,姚君歌主動要給她買面包吃,她也就不攔著,反正有吃的比沒有好。

姚君歌今天準備的是法棍,是崔毓秀沒見過的面包。

彆說崔毓秀,姚君歌也是第一次在這家面包店見到法棍。

她看到後,趕緊買了長長的一大根。

用牛皮紙袋包著回來,姚君歌又去張羅了一些東西。

這一會兒面包刀也拿了出來,當著崔毓秀的面,放在茶幾上切面包。

崔毓秀連忙阻止她:“墊個東西吧,彆把我桌子切壞了!”

姚君歌便在下面墊了面包袋子,然後放上法棍,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

崔毓秀順手拿了一塊,可是就聽見姚君歌對她喊道:“等等等等!”

一連給逼出無數個等來,崔毓秀趕緊把面包放了回去。

隻見姚君歌拿著一個刀子一樣的東西,從一個小盒子裡切了一塊晃晃的軟體物品,然後就往法棍上抹。

她抹的很仔細,動作又慢,這時便對崔毓秀道:“媽,要抹上這個才能吃呢。”

崔毓秀連忙問:“這裡是什麼?”

“黃油。”

姚君歌說著話便塗好一片,遞給了崔毓秀:“好了,可以吃了。這樣才更香。”

崔毓秀第一次吃這種硬呼呼的面包,感覺比她乾掉的大饅頭還要硬。可是上面又塗了這次這層奶黃奶黃的東西後,崔毓秀覺得立刻不一樣了。

她拿了一塊,咬下一口,黃油的香氣立刻在口腔中爆炸,再加上十分勁道的面包,崔毓秀忙點頭,“這個好吃!”

“是吧。”

姚君歌說著,又從自己的“百寶箱”裡往外掏東西。

她有些遺憾道:“真可惜,杯子都不好看。等著有時間,我一定去美好美逛一逛,聽說那裡有特彆好看的杯子。”

崔毓秀看她一眼,沒明白,問道:“什麼好看的杯子啊。”

“咖啡杯。”姚君歌說:“最好再有奶壺什麼的。”

她說著,就把從百寶箱裡拿出來的一個大盒子打開了。

崔毓秀看了一眼上面的字,雀巢咖啡。

還有一罐上面寫著,咖啡伴侶。

“這就是咖啡?”崔毓秀問。

姚君歌點點頭,“我二哥給我買來的。咱們今天早晨就喝咖啡。咖啡配法棍,簡直完美!”

崔毓秀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被這個小布爾喬亞給腐化了。她不在拒絕吃面包,如今姚君歌提議喝咖啡,他也不拒絕。

甚至對崔毓秀來說,她還有些期待。

退休後的生活實在是太難捱了,每天大把大把的時間,都不知道要用來做什麼。

現在姚君歌倒是給她指了一個方向,崔毓秀覺得自己可以發展更多的愛好了。

姚君歌擺好兩人的杯子,然後拿出勺子,教給崔毓秀:“媽,這個咖啡粉放兩勺,然後這個咖啡伴侶,放一勺,這樣調製最適合你。”

崔毓秀十分好奇,連忙問:“那你呢?”

“我自己喝,就要三勺咖啡粉,一勺伴侶。”姚君歌說著給把自己的杯子裡放了咖啡粉,“然後就加熱水。”

她往杯子裡倒著熱水,又教給崔毓秀訣竅,“看見了嗎,媽,水加到這裡就足夠了。再多,就淡了,不好喝了。”

姚君歌給攪拌完了,把咖啡杯推到崔毓秀面前,“媽,你嘗嘗。”

崔毓秀喝了一口,立刻就皺眉了,“這麼苦!”

“不苦了已經。”姚君歌說,“我的比你的還濃呢。”

崔毓秀撇著嘴,“我能不能不喝了。”

“當然。”姚君歌道。

崔毓秀又問:“這一杯是不是很貴?”

“當然。”姚君歌給了同樣的答案。

然後她拿起面包遞給崔毓秀,“你配著吃,就不一樣了。”

褚家貴早早地就被外面兩人的說話聲,和叮叮當當碟子勺子的撞擊聲吵醒了。

他睜開眼睛,就看見放在床頭上的那張明細表。

姚君歌昨晚給他製了一個表格,告訴他每個月的工資應該怎花,才能在五年之內,把欠崔老師的債給還了。

褚家貴一聽,整個人都僵了,連聲道:“五年?”

姚君歌便說:“你以為呢。這還是建立在你每個月的工資正常發生的前提下,還要五年才能還清。你可想吧,咱二姐的食品廠都破產了,你們造紙廠還能挺到什麼時候?”

褚家貴看一眼上面的金額,連忙說:“我這一個月能花的也太少了吧。還有,這一塊是什麼,怎麼還有給你買禮物的錢?”

姚君歌當時就十分神奇地看了褚家貴一眼,最後無語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一不穿你的衣,二不吃你的飯,你連個禮物都不想給我買?”

褚家貴連忙說:“買!咱買!”

褚家貴拿著這張表格出來,站在門口看著他媽和姚君歌兩人,正在吃面包喝咖啡呢,就覺得自己的人生怎麼這麼苦逼。

崔毓秀見褚家貴出來了,連忙道:“這個月到月底了,彆忘了還錢。”

褚家貴手裡的賬目表顫了又顫。

姚君歌便順口問他一句:“你準備吃什麼早飯?”

褚家貴閉上了眼睛,用力聞了聞飄在空氣的咖啡香氣,道:“我能不能也來一杯咖啡?”

姚君歌立刻說:“可以啊,先交錢吧。”

褚家貴不可思議瞧著她:“我也要交錢?”

姚君歌點點頭:“西餐廳點一杯要二十二塊。我收你二十好了。”

褚家貴咽了一下口水,連忙擺手:“那我不喝了。”

崔毓秀剛剛拿起咖啡杯,也把咖啡杯放下,看著姚君歌問:“我是不是也要給二十塊?”

姚君歌想了想,對崔毓秀說:“媽,你今天不用給。但是你得拿東西和我換?”

“我的?”崔毓秀問,“你要什麼東西換?”

“分給我點你的茉莉花茶。”姚君歌實話實說:“我喝過一次你的茉莉花茶,自己去買,買了好多次了,都沒有你的香。你分我一點,夠我兩天喝的就行。”

崔毓秀就笑了,“那行。”

褚家貴這杯咖啡是沒喝進嘴巴裡,空著肚子去造紙廠蹭早飯去了。

姚君歌吃完早餐,和往常一樣,把她瓶瓶罐罐收到百寶箱,然後抱著回了自己房間。桌上留下一堆的面包屑和牛皮紙,她照樣都是看不見的。

崔老師再次因為吃人家的最短,而不能叫她回來一起收拾,自己默默收拾完了,又去給姚君歌包了些茉莉花茶。

等他們都走了,家裡又剩下崔老師自己了。

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回味起剛剛咖啡的味道。

崔老師覺得不苦了,甚至覺得喝咖啡的時候有種很放鬆的感覺。她還特意給褚鳳蘭打了電話,告訴鳳蘭今天早晨她喝了一杯咖啡。

褚鳳蘭在那邊皺著眉聽完的,最後說咖啡有什麼好喝的,苦不拉幾的。

崔老師便說,你懂什麼。我看人家君歌衝咖啡的時候,特彆優雅,用那種小勺子,小罐子的。

崔老師特彆高興今天又接觸了一樣新事物,可是到了晚上,崔老師就不高興了,因為她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