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說完, 指指自己腰的位置，又輕輕搖頭，是在告訴褚鳳霞, 張夢蘭的腰沒事。

褚鳳霞笑了笑，她怎麼可能不明白張夢蘭的用意呢。她早早躲進去, 大概率是不太想看到許童。

這時，沈懷強從裡面出來，對鳳霞道：“下課了？”

“嗯。”褚鳳霞忙說, “下課有些晚，再趕過來，就這個時候了。打擾你們休息了。”

“我們都睡的晚。”沈懷強說，“一家人說什麼打擾。怎麼樣，學的如何？”

小梅對褚鳳霞上的夜大也十分好奇，在旁邊靜靜聽著。褚鳳霞道：“還可以，勉強能跟上老師的進度。”

“那就好。”沈懷強說, “年輕人就是要多學點東西，現在社會發展這麼快, 不學習怎麼在社會立足？慢慢就被淘汰了。”

沈懷強說著, 看向坐在沙發上的沈繼亮。

沈繼亮早就看到他爸斜眼瞧他了, 立刻說：“爸, 你說你的話，看我做什麼？”

沈懷強便道：“你也看看鳳霞和繼軍, 他們都在學習。尤其是鳳霞，人家還去上夜大, 學英語。你呢？繼亮，我聽你媽說，最近你回家可是越來越早了。沒有生意嗎？”

不說這個還好, 一說起就頭大。沈繼亮蹬的人力三輪車，在市場上是越來越不受歡迎。關鍵就是速度慢、冬天冷、夏天熱，下雨時外面大雨，裡面小雨，雨棚隻能遮個寂寞。

現在大家都有自行車，有的也開上了摩托車。真的需要坐車的，不是交通車就是私人的面包車。

沈繼明在一旁說：“我看著路口的面包車，總能拉滿。”

沈繼亮立刻道：“就是了。大家都去坐面包車了，沒人坐人力三輪了。他們一車能拉很多人，票價便宜，又快，還不熱不冷的。我倒是想多拉一會兒，一夜不回來才好呢，可是沒辦法啊。大家不上我的三輪車。”

沈懷強歎了口氣，說：“真的是發展太快了。這麼快人力三輪車都要被淘汰了。”

沈繼亮難得聽到他爸說這個，立刻對沈懷強說：“爸，我尋思著，要不然我也整個面包車拉人？”

沈懷強無語看向沈繼亮：“你知道一輛面包車多少錢嗎？”

“我問了。”沈繼亮道，“五六萬。”

“你有嗎？”沈懷強反問。

沈繼亮就笑了，看向沈懷強說：“沒有。”

“那不就得了。”沈懷強說，“彆做那些不切實際的夢。”

“我又不自己買。”沈繼亮立刻說：“我們弟兄幾個可以合買啊，然後拉人賺的錢，我們再分。”

沈繼明在一旁聽著，覺得是個好主意，他倒是十分讚成這個想法，便道：“如果能找到這麼多人，大家合買一輛，倒是不錯。那面包車不但可以拉人，還可以拉貨。我知道的很多人都會租面包車拉貨的，還有很多單位也會租面包車集體出行。是個好路子。”

沈繼亮得到了肯定，便立刻說：“看吧，還得是我大哥。”

“那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好好考慮。你們兩口子也多商量。”沈懷強說。

小梅和褚鳳霞聽了幾耳朵，對他們說的事情沒有什麼興趣，便拉著褚鳳霞問夜大的事。

褚鳳霞告訴她有學打字的，她的朋友就在學打字。

小梅在辦公室工作，打字技術一直不太好，聽到褚鳳霞這麼說，自己也想去學了。

但是知道新的一期已經開班了，便想著後面再報名。並央求褚鳳霞在夜大看到招生廣告時，一定打電話告訴她一聲。

褚鳳霞爽快答應了。

直到沈懷強說起你們兩口好好商量的時候，小梅才意識到沈懷強說的話裡還要自己，便立刻答應了。

褚鳳霞站在臥室門口，對著裡面說了聲：“媽，你沒事吧，我進去了。”

張夢蘭啞聲應了一句，褚鳳霞便掀開布簾走了進去。

她在離張夢蘭兩米左右的位置停下來，看著張夢蘭緊緊閉著眼睛，便道：“媽，你腰疼就多休息。今天真是麻煩你了，又要照顧童童。”

張夢蘭終於睜開了眼睛，“哦，鳳霞啊。我沒事，老毛病了，睡一覺就好。”

“那也要多休息。”褚鳳霞連忙說，“我知道有個護腰特彆好用。這天雖然熱了，可是就怕哪裡的邪風。邪風一進，腰就更疼了。媽，我明天去給你買那個護腰你試試，我媽就是老腰疼，經常穿著護腰。”

張夢蘭的眼睛睜大了，看著褚鳳霞，笑了笑：“哎，那多不好，還得讓你破費。”

“隻要你的身體好，我們做兒女的就放心了。”褚鳳霞說，“明天我就去看看，那個護腰冬天賣的很好，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了。”

張夢蘭笑逐顏開地趕緊催：“那你明天去看看？要不然這樣，你告訴我地方，我自己去吧還是。”

前面那句是真心的，後面這句便是客氣了。

褚鳳霞自然明白，便說：“你找不到地方，還是我去吧。”

褚鳳霞說完，就要告辭，說太晚了，先回家了。

張夢蘭已經在裝腰疼，便不方便送，立刻喊了小梅，送送鳳霞。

小梅在外面應一聲，就看見鳳霞從臥室走了出來。

褚鳳霞讓許童和大家告彆，這才離開。

除了小梅之外，沈繼明和沈繼亮也出來送了。

沈繼亮有自己的打算，這要是買個面包車拉人，那得要錢。不管投資多少，他總不可能一分不出，那錢就隻能借了。

借誰的？

這個家裡最有錢的就是繼軍了。

所以沈繼亮無論如何也要出來送送褚鳳霞，他知道褚鳳霞不點頭，他家老三即使想借錢，也難。

和沈繼亮一樣，沈繼明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需要一份工作。

在市場逐漸完善的當下，小本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他自己炒出來的瓜子，甚至比機器做出來的，成本還要高。沈繼亮已經考慮了很久，這個瓜子攤真的不能再繼續乾了，他想成家，就要先立業。他急需一份工作，可是他炒了這麼多年的瓜子，也隻會這一樣。

沈繼明跟在最後面，送到大門口時，沈繼亮和小梅都止了步，沈繼明也在這時候叫住了鳳霞。

“弟妹。”沈繼明脫口而出。

沈繼亮立刻看向他大哥，才知道沈繼明竟然也出來送了。

平時他一向不會參與這些應酬的，送人也一直都是沈繼亮的事情。

沈繼亮驚詫搶了先：“大哥，你怎麼也出來了？”

沈繼明被這麼一番搶白，竟突然開不了口了。

他無法向弟弟們開口，現在也一樣沒有辦法向褚鳳霞開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沈繼明，他隻能說：“晚上騎車慢一點，有什麼事就把童童送回來，家裡人多，總是能幫你照看的。”

這原本是沈繼亮準備好的台詞，沒想到被大哥搶了先，他便立刻道：“對對，你上課就把童童送來，我們都在家，都能看著。再說了，大家也都喜歡童童。”

褚鳳霞由衷道謝：“謝謝大哥一哥，謝謝一嫂。”

三人送褚鳳霞離開後，沈繼明回到房間門，就看見他媽出來了，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腰疼這件事一看就是假的，沈繼明十分不滿的看了他媽一眼，便回了自己房間門。

張夢蘭毫不顧忌這些，把自己要看的電視劇看完了，才回到臥室。

她一進去，就聽見沈懷強道：“把門關上。”

張夢蘭有些吃驚，把門關好了，問：“怎麼了？”

沈懷強便道：“鳳霞來，你裝什麼生病啊。還說自己腰疼。”

“我就是腰疼。”張夢蘭立刻說。

“那鳳霞一走你就立馬不疼了，能坐在那裡看電視了？”沈懷強嘲諷道：“鳳霞是藥啊，還是什麼？她走了你就好了？”

張夢蘭撇撇嘴，把燈關上，不想和沈懷強繼續爭執，便脫了衣服躺下了。

沈懷強在一旁道：“你對鳳霞好一點。哪怕是為了你兒子。”

張夢蘭微微一滯，便道：“繼軍的事什麼時候讓我管過？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不是繼軍。”沈懷強喃喃道：“你沒看見老大今天都出去送鳳霞了？”

張夢蘭倒是沒注意這個，側頭看向沈懷強：“那又怎麼了？”

沈懷強便說：“鳳霞想自己開廠了。這件事我也給老大透了點消息。”

張夢蘭還是不明白：“那和老大有什麼關係？”

沈懷強無奈看向張夢蘭：“你是不是真的傻啊？”

他說完便側身睡去，再也不吭聲了。

*

崔老師嫁走了一姑娘，又把坐完月子的老大送走，忙碌的生活突然變得清閒起來。

煩惱也便隨之而來。

她每天早晨起來做早飯，因為自己實在睡不著，那小兩口又著實起不來，自己便把早飯給承包了。

可是兩人誰都不起，鬨鐘響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肯起來。崔老師的飯是熱了又熱，實在忍不了了，才會在外面喊：“褚家貴，鬨鐘都響了多少遍了，你起不起？還上班不上？”

褚家貴這才從床上爬起來，身後是姚君歌的抱怨：“咱媽為什麼那麼執著地讓咱媽吃早飯啊，不吃不行嗎？”

褚家貴睡眼惺忪道：“不吃不行。在我家不許不吃早飯。”

“但我實在起不來啊。”姚君歌說，“要不然就和咱們說清楚，咱們早飯直接拿在路上吃，這樣就能多睡十分鐘了。我認識的朋友，就沒有早晨正正經經坐下來吃早飯的。咱媽還總讓吃雞蛋，有味啊。”

“那你想吃什麼？”褚家貴問。

“面包啊。”姚君歌說，“我家早餐都是面包加牛奶。吃雞蛋也是煎的，白煮蛋有股味道，吃完刷牙都不行。”

褚家貴倒是沒覺得白煮蛋有什麼味道，聽到姚君歌這麼說，有些驚訝，問：“是嗎？白煮蛋還有味道？”

“一股腥味！”姚君歌皺了眉說，“就連茶葉蛋都有味道。”

褚家貴點點頭，“那我還真的沒注意。”

“反正你和咱媽說一下不行嗎？”姚君歌在褚家貴身後道，“你就說咱們一邊走一邊吃，或者直接帶到單位去。”

褚家貴立刻說：“你行我不行。我一進廠就要乾活了，來不及吃。”

“那你就路上吃唄。一個面包，兩口沒了。”

“早餐吃面包啊。”褚家貴想想就嘴巴發苦，在姚君歌住的那一段時間門，每天早晨吃面包喝牛奶，吃的他看見這倆就討厭。

幸好姚長卿不愛這些，家裡偶爾也會換一下早餐。但是君歌就是雷打不動的面包加牛奶了。褚家貴都不知道她吃得那麼快樂，到底有什麼勁。

褚家貴吃早飯的時候，試著和崔老師說了一下自己的要求。

崔老師聽了，也沒生氣，隻是說：“那行，以後我就不做早飯了。我自己做一點我自己吃，你們就隨便吧。”

褚家貴立刻道：“不是，我的意思是……”

他正想說自己隻是想帶著早飯走，可是話沒說出來，就被君歌在桌下踩了腳。

君歌接過去道：“那媽你以後不用給我們做飯了。你退休了，也多休息。”

崔老師笑了笑，“行吧。”

兩人從家裡出來的時候，姚君歌倍加輕鬆。

褚家貴卻有些不滿意，在一旁道：“你乾嘛啊，我不吃早飯不行，為什麼不讓我媽做了。你起來做？”

姚君歌看他，覺得十分不可思議，“為什麼要我起來做？”

“那我們早餐吃什麼？”褚家貴立刻問。

姚君歌可早就想好了，回道：“今天中午下班，我就去面包店買面包。有肉鬆的、草莓夾心的、還有奶油的。都可以買。也可以直接買吐司，配上牛奶做早餐，就好了啊。”

褚家貴長長舒一口氣，“你當真要吃牛奶面包？”

“那吃什麼？”姚君歌問，“你說吧，你喜歡什麼，中午我給你買回來。”

褚家貴沒得選，她媽不做早餐了，老婆給買面包吃，這是他最後的選擇，好好想了想，才說：“儘量給我買鹹的面包吧。有什麼買什麼。”

“那以後我都是每天中午去買，第一天早晨吃。”姚君歌說，“不能買太多，面包硬了就不好吃了。下午下班去買最好，就是不知道下午去的話還能不能有，那家面包店賣的可快了。”

兩人走後，崔毓秀就不高興了。

她實在不明白現在的年輕人怎麼想的，有人給做早飯，他們竟然不想吃。

早起來那幾分鐘算什麼事，能有吃早飯重要？

崔毓秀想不明白，更不知道這兩人以後早餐準備怎麼辦，她不了解君歌以前的生活習慣，可她知道褚家貴，褚家貴是哪怕睡了懶覺，十一點鐘起來，都要先把早飯補上的人。這不讓她做了，看他吃什麼。

崔毓秀一氣之下晚飯也沒做，下午到大寶家坐了一會兒，和大寶奶奶嘮了一下午，然後在外面吃了一碗餛飩回來的。

回到家時，褚家貴已經回來了，正在廚房門口站著呢。

“媽，你去哪了？”褚家貴連忙問。

崔毓秀看都不看他，直接往客廳去，留下一句：“快樂的退休生活。”

褚家貴跟上去：“晚上吃什麼？”

崔毓秀便道：“我吃完了。”

“在外面吃的？”

“是啊。餛飩。”崔毓秀笑了笑，把電視機打開，又給自己泡了杯茶。

褚家貴站在客廳門口，歎了口氣，“那我等君歌吧。”

晚上君歌回來的晚了一些，回來時提著一個袋子，看見褚家貴後，朝他揮揮手，說：“我和你說，我給老板說好了，以後我都下午下班去拿面包，他給我留著。”

姚君歌抬眼看見崔毓秀也在呢，立刻走過去，“媽，我把你的也買好了。你看。”

姚君歌從袋子裡拿出一塊面包，遞給崔毓秀：“媽，這面包是紅豆的，我記得你喜歡紅豆。明天早餐可以吃這個。”

崔毓秀點點頭，“謝謝。那我明天就吃這個吧。不過以後不要給我買了，我早餐吃不習慣，我還是得饅頭包子油條才行。”

褚家貴在旁邊拚命點頭，又指了指自己。

意思是他也要饅頭包子，可是崔老師當做沒看見，繼續看自己的電視。

姚君歌便說好，又從袋子裡拿出面包，告訴褚家貴這是他要的，裡面裹著的是黑椒香腸。

褚家貴隻能說好吧，然後咽了一下口水，問君歌，面包他能不能現在就吃了？

姚君歌驚訝看著褚家貴：“隻有一個啊，你現在吃了，明天早晨怎麼辦？”

褚家貴摸摸腦袋，問君歌：“那晚上咱們吃什麼？”

姚君歌看了他一眼：“我晚飯不吃了。中午吃太多，不餓。”

“那我呢？”

姚君歌好似沒有聽見，提著自己的面包袋就往臥室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