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萬更二(1 / 1)

小姨鳳霞[九零] 瀧芽 20051 字 6個月前

王大娘是什麼人, 遇事不慌不忙,除了那天在褚鳳霞那裡摔了一個跟頭外,從來沒有過局促的時候。這次也是, 那幾個大姐明顯是不懷好意特意來找她問的。因為王大娘這個人, 但凡受了請, 那肯定滿大街說了,不會藏到現在都不說。不說就一個原因, 沒被邀請。

王大娘面色不改, 道:“人家是自由戀愛, 又不是我這個媒人說的,怎麼會請我呢。”

另一個婦人立刻說:“彆說你給他們家兒子說過親,就論街坊,也該請你啊。”

“哪能街坊都請啊。”王大娘翻了個白眼,問她:“請你了?你不是也是街坊?”

“我算什麼啊, 人家怎麼會請我, 可大姐你不一樣, 你可是咱媽這一片有名的紅人啊。”

王大娘可知道她們的意思,多少是故意來看笑話的,便扯了嘴角輕笑道:“都說了人家是自由戀愛,請個媒婆去參加婚禮算怎麼回事。你們啊, 吃瓜子去吧, 手裡提著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幾個人看成功激怒了王大娘,目的就算是實現了,大家笑嘻嘻地,又坐回馬紮上,嗑瓜子去了。

崔毓秀聽她們說話就腦仁兒疼。她不喜歡說這些家長裡短, 更不喜歡議論彆人。崔毓秀是典型的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人。她自己不議論,聽也不想聽,感覺自己也打聽得差不多了,正要走,便被王大娘拉住了。

王大娘此刻一肚子氣沒地方撒,又不願意和那幾個故意激她的大姐說話,便隻能對崔毓秀道:“崔老師,我給你說。就他家,兒子實在不錯,可大人就不行了。”

崔毓秀以為王大娘在說彆人,壓根沒和沈繼軍聯係在一起,更不知道他們是一家的,便不太想聽,連聲道:“是嘛。那個王大姐,我該回去了。先不和你聊了,東西你都收好。”

王大娘看見禮物,心裡暖了一截,便又說:“沒和繼軍見面也沒什麼遺憾的,他媽不是什麼好人,自私,你不知道多自私。”

好家夥,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崔毓秀還能走嗎。

屁股一沉,站不起來了,佯裝被王大娘拉住了,便又悄悄坐了下去,問:“怎麼說?”

“他家三個兒子呢!”王大娘道,“老大都三十了。給你們介紹的那個,是老三,二十五。你以為家裡三個兒子為什麼個個不結婚,其實還不是那家裡作的?”

“怎麼說?”崔毓秀又問。

“自私唄。留著兒子,賺了錢不都給他媽了?要是結婚的話,還能把錢給她?”王大娘挑眉道,“反正,她就是那種隻為了自己著想的人。”

崔毓秀是個理性的,聞言便猜著這王媒婆的話是有失偏頗。各家有各家的做法,沒聽過兒子不結婚,是為了他們的錢的。這說法不能讓崔毓秀信服,崔毓秀便插嘴問了一句:“他家的瓜子好吃不好吃?”

“還行吧。”王媒婆冷哼一聲。

旁邊的人立刻不願意了,連忙說:“好吃好吃。他家的瓜子可有名,我們附近的都買他家的。買多買少都不嫌。你去買點吧。”

崔毓秀便笑了笑,道:“不買了,我閨女也是乾這個的。家裡瓜子花生吃不完。”

其中一個婦人便問:“哦,你們也賣瓜子啊。”

崔毓秀笑了笑,道:“也算吧。”

崔毓秀聽完了自己想知道的,便要走了。

走之前沒提給他兒子介紹對象的事,這還讓王媒婆十分意外。王媒婆眼看自己在這裡聊不下去去了,提上那瓶香油和點心,也跟著走了。

可不是往家裡的方向,轉了個彎,就到了沈家大門口。

她站在門口不動,豎著耳朵往裡聽,想聽聽裡面的動靜,看看著婚禮準備的什麼樣了。

王媒婆好奇啊,什麼樣的閨女願意嫁過來,還是自己談的。

聽了一會兒,聽到一連串的咳嗽聲,然後隻覺得聲音越來越近,王媒婆突然意識到人出來了,正要趕緊走,卻被抓了個正著。

張夢蘭從裡面出來,迎面看見了王媒婆。王媒婆手裡一手提著香油,一手提著點心,此刻慌張到極致,正無處可躲,張夢蘭看她形容,便知道這是故意來家門口看的。

張夢蘭先開了口,“這不是王大姐?”

王媒婆笑了,尷尬道:“大妹子。這是要出去?”

“哦。我去給老大送水。”張夢蘭說,手裡還提著水瓶,“出門著急了,沒帶水。”

“行,你忙。”

王媒婆正要逃,就聽到張夢蘭突然叫住她,說:“王大姐,我家老二要結婚了。你看,忘了給你發請柬了。誒?我發了還是沒發啊忘記了。”

王媒婆訕訕道:“沒發。”

“你看,我就說好像是忘了什麼人。”張夢蘭笑著說,“這事情太多,腦子一片漿糊了。王大姐,那天有空的話,就來家裡吃個喜糖,坐坐,看看我那兒媳婦。”

王媒婆皮笑肉不笑的,心裡想的是你那兒媳婦有什麼好看的,嘴上卻連聲答應:“好好,有空的話。”

王媒婆說完,剛一抬腳,就被張夢蘭大步追上了,“王大姐,咱們正好一路,一起走。”

王媒婆想哭:“好、好吧。”

“你看,以前真的是麻煩你了。給我家這仨兒子操心。誰知道老二老三都有對象了,老二也馬上結婚。還有一個老大吧,我突然也就不擔心了。看起來,結婚這件事,不能急,都是天定的。說不好哪天就有了呢。”

王媒婆沒聽到這樣的話,十分意外,立刻問:“老三也有對象了?”

“那可不?”張夢蘭揚揚下巴道:“我們老三也快結婚了。你可不知道,找了個對象啊……”

張夢蘭想詞編呢,可突然發現自己就從兒子嘴裡聽過那麼一句,至於對象什麼樣、乾什麼的,一概不知。

張夢蘭隻能總結:“反正很好,比我這老二家的,還好。”

王媒婆抽了抽嘴角,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被張夢蘭壓了下去,“我們老二家的,父母都是正式工,退休的。她自己也有工作,長得十分漂亮,家庭條件也好,你不知道……”

王媒婆嘴角又抽了抽,故意問:“那你們這結婚,得帶不少嫁妝吧。”

“哼,先不說嫁妝多好,就說我們準備的,那也是一頂一。家裡的家具全換了一遍,用的都是最好的木料,哎呀,反正到時候你來看吧,就在家裡舉行婚禮,大家都來哈。”

張夢蘭最後一句是對著路邊坐的街坊說的,“來吃點瓜子,吃點喜糖,熱鬨熱鬨,不用隨禮的,就來湊個熱鬨唄。”

王媒婆趁機趕緊閃,隨便說了一句走了啊,就立刻逃開了。

張夢蘭看她一眼,翻了個白眼,然後繼續對其他街坊說自己老二的婚事。

老大沈繼明遠遠看見了,見他媽手裡還提著水瓶,此刻也是渴得不得了,連催了幾聲,都不見他媽過來。隻能自己過去拿了,從手裡搶走水瓶了,他媽還渾然不覺。氣個沈繼明半死,拿起水瓶灌了一肚子,才發現都是涼的。

這麼個冷天,又灌一肚子冷水,簡直了!

崔毓秀見了王媒婆回來,高興地不得了。

這個沈繼軍她是見過,可就見了那一面,如今回憶起來,連什麼樣子都忘記了。隻是記得個頭不低,長得也好,那天見他第一面,就很喜歡這個小夥子。隻不過後來因為褚鳳霞那麼一鬨,兩人沒見面就走了,崔毓秀也把這件事給忘了。

今天特意去找王媒婆問了個清楚明白,知道他自己開了一個家具公司,自己有手藝,又踏實肯乾還十分上進,心裡更是有了著落。畢竟和那姓許的草包不一樣。崔毓秀就十分滿意,簡直是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這一會兒嘴巴都合不攏了,一邊走一邊笑。

突然想著去趟菜市場,買點大骨頭回家燉蘿卜吃。再給大寶家送去,因為來的時候,許童去大寶家玩了,崔毓秀便要請大寶家吃飯,算是還人家人情。她就是這樣,有一還一,不喜歡欠彆人的。

這邊抬腳去了菜市場,順路的事。隻不過這個菜市場很少來,崔毓秀免不了在裡面多轉了一會兒。

買了湯骨後,崔毓秀又想著買點魚。許童特彆愛吃糟魚,用大蔥一起糟了,一個晚上,魚骨都化了。蔥葉自然也是越多越好,第二天吃的時候,比魚肉還好吃。

去了賣魚的攤子,攤主正在殺魚。崔毓秀站在大盆邊,裡面各種各樣的魚,做糟魚用鯉魚草魚等都可以,隻要是大鱗魚便好。崔毓秀就在那裡看,找裡面遊得最歡實的。

她沒注意到旁邊一直有人在打量自己,等到她終於發覺後,抬頭看過去,很面熟。再一想,是姚君歌的媽媽。

沒想到兩人竟會在這裡見面。

很明顯,趙雁早就認出了崔毓秀,可她一直沒吭聲。

崔毓秀看到她時,兩人四目相對,已經不能再裝沒看見了,趙雁才動了動嘴,道:“是家貴的媽媽吧,看著像是你,沒敢認。”

崔毓秀也客氣地笑了一下,“是啊,怎麼你也來這裡買菜?”

“哦,我說想吃魚了,劉媽不太會挑,今天我就親自來了。”

趙雁這番話有兩個用意,第一自己不是那種會來買菜的人,第二,平時都是劉媽買,家裡有劉媽買菜做飯,不需要自己。

這話沒說錯,趙雁就是不常來買菜,平時做飯也真的不用自己。可她這次也是真的故意講出來的。

崔毓秀扯扯嘴角,當沒聽出來,隻是說:“嗯,吃魚好吃魚好。”

“你也買魚嗎?”趙雁連忙道,“我挑的幾條正殺著呢,要不你先拿著?”

“不不,我就看看。”崔毓秀眼睛眯了眯,“我們家不太愛吃魚這些。”

反正就是你說什麼,我就故意說不喜歡。要對著來,才有意思。

趙雁也是難得見一次崔毓秀,自己讓家貴回家問的事,至今沒有回複。她便要趁著這個時候,和崔毓秀說說。

趙雁便道:“崔老師還有彆的菜要買嗎?”

崔毓秀是不想和她過多糾纏,連忙說:“不買了,要走了。”

誰知正得了趙雁的意,趙雁立刻對身邊的劉媽說:“你等著拿魚,一會兒再去買點蔥薑,我有事和崔老師說。”

崔毓秀眼睛瞪得大大的,沒想到的事。

趙雁什麼都沒拿,菜啊都由劉媽拿著。穿著也是高跟鞋,從滿是水漬的魚攤旁走過去,踮著腳尖,一點點蹭了過去,生怕沾到水。

崔毓秀低頭瞥了一眼,暗暗翻了個大白眼。

兩人走出菜市場,崔毓秀便站定了,問:“不知道君歌媽媽有什麼事?”

趙雁笑了,“家貴和你說了嗎,我讓他問你的事?”

崔毓秀搖頭,“什麼事啊?家貴最近沒說過什麼啊。”

趙雁知道肯定會這樣。她一看就知道,在這褚家,是崔毓秀做主,兒子褚家貴肯定是回去後什麼不敢說。趙雁就有點煩,感覺剛剛對褚家貴建立起的好感,瞬間減掉了十分。

她想了想,覺得還是自己說的好,便開了口。

“崔老師,是這樣的。我和我愛人商量著,我家就這一個姑娘。而且家裡房子大,就想著結婚後,是不是讓兩人在我家住?”

趙雁偷偷瞅了一眼崔毓秀的臉,見她聲色未動,便鼓起勇氣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你家二姑娘也在家裡住呢。還有個孩子。本來房間就不大,君歌嫁過去,住得就更緊張了。你呢,一個人照顧這麼多人,也夠累的。我就想著,要不要減輕一下崔老師的負擔,讓君歌和家貴在我家住。當然,他們想回去就回去,想在我家住,就在我家住。我的意思是,咱們做長輩的,不要乾涉孩子們。還有就是,你也看見了,在我家住的話,一是有地方,二是做飯買菜等等這些家務,都不需要他們小兩口做的。他們正是拚工作的時候,就好好上班,為人民服務就夠了。”

崔毓秀聽到這裡,淡淡問了一句:“君歌找到工作了?”

趙雁微微一滯,怎麼都覺得這個問題十分刺耳。什麼叫找到工作了?我們君歌那麼優秀,還怕沒有工作?

“不是,崔老師,我看你是誤會了。君歌不是沒有工作,而是因為一開始想著出去留學,就沒有去工作。現在決定在國內結婚了,肯定就要去上班的。”

崔毓秀當做沒聽見,依然問:“所以說,現在是工作了,還是沒工作啊?”

趙雁臉漲紅了,語氣也十分不善,生硬道:“沒有。”

“所以說,還是沒工作啊。”崔毓秀淡然往遠處看去,“一直說結婚,這如果結了婚,沒工作又該怎麼辦?隻靠家貴,會餓死他們的。我和你說啊,君歌媽媽,你看吧,家貴現在是吃住在家裡,他的那些工資,每個月都還不夠花。以前倒是夠的,後來認識了君歌後,兩人總是下館子,什麼烤鴨,什麼牛排之類的,對,還有咖啡,什麼貴吃什麼……”

“不是,崔老師,你聽我說。”趙雁立刻阻止道:“我們君歌雖然沒上班,但是出去吃飯,我們都是給錢的。平時我和她爸都給很多零花錢的,不比你們家貴工資少……”

崔毓秀又有話說了:“所以說,君歌這麼大了,還在給家裡要錢花?”

趙雁此刻像吞了個大火球,燒得嗓子都腫了,可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她呼吸急促,整個人都不太好了,可面前的崔毓秀卻是見招拆招,說話淡淡的,但一句不讓。

趙雁立著眼睛,覺得自己再不走,就要氣死了,便深深吸了一口氣,對崔毓秀說:“反正崔老師,你考慮一下我的建議。讓小兩口在我家住,怎麼樣?”

崔毓秀笑得雲淡風輕,“還是先結了婚再說吧。”

說完,崔毓秀便告辭了。

留下趙雁呆呆站在原地。

她一時間懵了,大腦一片空白,然後再反複咀嚼崔毓秀最後那句,還是先結了婚再說吧。

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在說兩人不一定能結婚呢?

是在告訴趙雁,她並不同意這門婚事?

什麼意思?

趙雁一個衝動,便跑起來,她要找到崔毓秀,問一問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追過去時,崔毓秀早就騎上自行車走了。

人沒影了。

趙雁腦仁疼,心煩得要死。她覺得自己活不過今晚,直接被氣死了。

崔毓秀雖然在氣勢上贏了一場,不過對褚家貴,是越來越不滿。

她怎麼都沒想到,褚家貴現在又學了一招,以前就算被罵,回來後該說的話不該說的話都會說一遍,現在不一樣了,自己懂得過濾信息了。

崔毓秀提著大骨棒便回了家,回到家又沒有心思做,把許童接回來後,許童說餓了,崔毓秀才開始燉骨頭。

許童在一旁站著,眼睛緊緊盯著大骨頭。他現在是越來越喜歡吃肉,當然,蔬菜也愛吃,反正什麼都喜歡吃。

崔毓秀給他一塊烤紅薯,在菜市場買的。這一會兒童童餓了,崔毓秀才想起來還有一塊烤紅薯。

許童扒了紅薯皮,第一口先讓姥姥吃,崔毓秀的心思都飛了,沒心情吃任何東西,輕輕咬了一口,便擺了擺手,讓童童去客廳看電視去。

許童哦了一聲,同樣咬了一口烤紅薯,可還是不放心,便問:“姥姥,你沒事吧。”

崔毓秀沒想到一個小男孩竟這麼敏感,能看出來她的心思,便連忙安慰道:“童童放心,姥姥沒事,你去看電視,一會兒骨頭燉好了,叫上大寶一起吃,好不好?”

許童這才點頭離開了廚房。崔毓秀就守著爐灶,看著鍋裡燉著的骨頭發呆。

等到晚上褚家貴回來,崔毓秀連忙叫住他。

褚家貴說自己吃過了,便往臥室裡走,崔毓秀又叫了一遍,板著臉,說自己有事。

褚家貴這才願意停下來和他媽說句話。他有些不耐煩,問:“怎麼了?”

“君歌那邊怎麼樣?”崔毓秀問。

“什麼怎麼樣?”褚家貴不明白他媽的意思。

“她家裡,上次見面後,有沒有提什麼要求之類的?”

褚家貴難得能聽到他媽主動提到這件事,被擱置這麼久了,也是心涼,說話的時候語氣不那麼好,揶揄道:“我以為你把這件事忘了呢。”

崔毓秀看他一眼,說:“怎麼會忘?”

“那怎麼不往下進行了?”褚家貴皺著眉問他媽,“既然兩家都見了面,是不是就要訂婚,然後決定結婚的日子。這麼多天了,你都避而不談,甚至我一提起君歌,你就一副不想多談的表情。媽,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可是你要為我想一想,我是要見君歌,見君歌的家長的。他們每次見了我,都要問我,都要催我。可是我什麼都說不上來。”

褚家貴越想越生氣,乾脆直接問:“你是不是真的特彆不喜歡君歌。如果是的話,我們、我們就算了。”

崔毓秀看著褚家貴,冷冷一笑:“算了就算了。你嚇唬誰呢?”

“媽!”

“你喊什麼!”崔毓秀怒道:“算了這個話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還有,你覺得我這個媽媽做的不夠好,你儘可以去找彆人當媽。對了,不是有人正等著呢?君歌媽媽不是想讓你們結婚後住在她家?那你去吧。我看你這個兒子,不要也罷。就當我白養你了!”

褚家貴身子一晃,怎麼都沒想到他媽會這麼說。繼而說到君歌媽媽想讓他們婚後住在自己那裡的事情,褚家貴也十分不解,這件事他壓根就沒給任何人說,他媽又是怎麼知道的。

褚家貴氣急,當即就衝出廚房,消失地無影無蹤。

*

王媒婆說話算話,既然受了邀請,就要來看一眼。這沈家老二到底娶了個什麼樣的姑娘,才讓張夢蘭那麼囂張。

說的是父母都是退休職工,家庭條件很好,王媒婆便想著來看嫁妝,這一會兒新媳婦接過來,肯定是要帶嫁妝一起來的。她就要瞧上一瞧,都帶了什麼好東西。

來湊熱鬨的人很多,住的近的好多都來了,沾沾喜氣,小孩子也能混個糖吃,再看看新娘子。尤其是沈家的兒子結婚,街坊們都知道這是老大難,沒想到突然就結婚了,也想來看看是什麼樣的姑娘嫁進來的。

王媒婆用力往裡擠,擠了一會兒實在擠不動了,便踮著腳尖看。

來的人實在太多了,院子裡嘩啦一下就站滿了。還有從老家來的,又是周日,都帶著孩子,整個院子亂成一團。

王媒婆就聽旁邊的人說悄悄話,說的便是沈家老二媳婦的一些傳聞。王媒婆仔仔細細的聽了,鼻子裡哼出氣,十分不忿。

沈懷強跑房間一遍遍地催,告訴張夢蘭大家都到了,讓她趕緊出來迎一迎。

張夢蘭一點都打不起精神,且說她這些天一直纏綿病榻,她自己都沒有想康複的意思,異想天開的認為自己一直生病,是不是就不用舉行婚禮了。

這就是異想天開,根本不可能的事。所以,沈懷強一遍地催,她還是不願意出來。

張夢蘭打不起精神,因為這場婚禮下來,自己估計留不下什麼錢。

“知道了,彆催了。”張夢蘭從房間了出來,客廳裡已經坐滿了人,都是老家來的長輩。坐在一起閒聊抽煙。

還有一些親戚,則在新房裡轉悠,個個都要摸一把沈繼軍做的家具,再讚歎一聲,怎麼這麼好看。

沈繼軍和於偉輝已經忙得腳不沾地,給這個敬煙陪那個說話的,還要不時給人互相介紹,這婚禮儼然成了大型親人朋友的見面會。

張夢蘭保持著微笑從房間出來。走到院子裡,又看見黑壓壓的一群人,覺得自己頭更疼了。

她忙不迭拽上沈繼軍問:“怎麼這麼多的人啊。”

沈繼軍便道:“好多街坊都來了。”

“咱們沒下請柬,不會跟著去吃飯吧。那定的桌子可不夠。”張夢蘭心焦道。

“不會,就是來看新娘子,湊個熱鬨的。”沈繼軍知道他媽在想什麼,隻能寬慰道。

張夢蘭便說,“那還行。怎麼沒見你大哥?”

“去廚房燒水了。”沈繼軍道,“這茶倒不過來,兩個鍋一起燒,還夠不上喝的。”

“真是的。喝那麼多水乾什麼,不怕上廁所的。”張夢蘭氣結,又在盤算要浪費掉自己多少煤氣。

“現在幾點了?”張夢蘭問。

沈繼軍看一眼手表,“九點半。”

“差不多快到家了。”張夢蘭說,“不管怎麼樣,一會兒小梅爸媽來了,其他人先彆管,先把他們照顧好。”

張夢蘭說著,又咳嗽起來,喘了口氣後,不忘繼續抱怨:“小梅那邊才來一桌,也是沒見過這樣式兒的!”

沈繼軍裝作沒聽見,又去忙了。

不一會兒,就聽到外面胡同裡亂成一團,大家都叫了起來。

是沈繼亮把新娘子接來了。

小孩子們跑的最快,一下子就圍了上去。一個個抬著臉看小梅,一邊看一邊說真漂亮。

小梅笑著和沈繼亮走進了院子。

因為天氣實在太冷,小梅穿了一件棉襖,外面又套了大衣。頭發挽起來,在後腦勺處梳了一個發髻,上面彆了大紅色的發飾,扣住了半個後腦勺。

她從外面和沈繼亮一起走進來,大家便都圍了上去,像一個圓桶一般,被箍了起來。往前往後都難邁步。

“大家讓一讓,讓新娘子先進去!”

於偉輝在旁邊喊了又喊,可還是喊不動人。隻能自己上手,和沈繼軍一起硬是推出了一個窄窄的通道。

吉時還沒到,小梅先被送進屋,等著舉行婚禮。

沈繼軍這一會兒是沒事了,在院子裡轉了一圈,依然沒看見褚鳳霞。

“鳳霞還沒來?”於偉輝在一旁問。

“沒呢,沒看見她。”

“估計快來了。”

“我去外面接一下。”沈繼軍說,“這麼多人呢。”

於偉輝嫌棄看他一眼,連連道:“去吧去吧。再多人,也不能把鳳霞拐走了。你看你那出息。”

兩人說著話,沈懷強在不遠處都聽見了,默默又抽了幾口煙,眼睛掃過張夢蘭,心裡亂打鼓。

不知道今天又要出多少事呢。

小梅發現,從自己進了屋,張夢蘭還一句話也沒對自己說過。

她默默坐在一旁,聽著身邊人一句接一句的誇她漂亮,除了微笑,也沒什麼可說的。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沈繼亮,偶爾能看見張夢蘭,可還沒來得及對視,張夢蘭就把臉彆了過去。

她剛剛穿過院子,看著滿院子的人,自然是一個認識的都沒有。此刻旁邊站著自己兩個好朋友,是她心裡唯一的慰藉。一開始小梅隻是想著趕緊出嫁,遠離那個家。直到真的到了這一天,才意識到自己可能錯了。這裡可能又是另一個讓她無法喘息的地方。至少現在是這樣。

褚鳳霞在外面胡同口等了好一會兒劉紅,才看見劉紅的身影。

劉紅一下自行車便對褚鳳霞道歉:“哎,我那兒媳婦來接孩子,接的太晚了。我就來晚了,是不是等久了?”

褚鳳霞笑道:“沒什麼。不過我看新娘子好像到了。”

“是嗎。那咱們快走。”劉紅趕緊說。

兩人把自行車停好了,便往裡面走。走到大門口時,門口已經全是人了。

兩人也擠不進去,隻能在門口站著。

直到聽見裡面司儀喊吉時已到,人才開始往裡擠,褚鳳霞和劉紅也隨著往前面走了幾步。

走到院子裡,就再也走不動了。褚鳳霞對劉紅說:“紅姐,咱們就在後面站著看吧,裡面人太多了,萬一擠到了也不好。”

劉紅有些遺憾,抱怨道:“都怪我那兒媳婦,來這麼晚乾什麼。這下好了,什麼都看不見。”

有人發愁就有人歡喜,王媒婆這一會兒可開心了,因為自己占了一個絕好的位置,一會兒在院子裡舉辦婚禮的時候,正好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能看個清楚。

這絕對是來挑釁的,你張夢蘭說的天花亂墜,我就要來看看到底什麼樣。

張夢蘭和沈懷強此刻坐在正中間的兩把椅子上,正等著儀式開始。

張夢蘭一眼掃過去,黑壓壓一群人,就最前面一排的人能看清臉,剩下的,隻能看見一個腦袋尖兒。

就在這寥寥幾個能看清臉的人中,還有一個不招她喜歡的,她從王媒婆臉上掃過,然後翻了個白眼。

王媒婆正在和旁邊的人聊得儘興,說怎麼沒見新娘子的嫁妝啊。

那人便說是不是早就拉來了,放新房了啊。

這個是有可能的。王媒婆心想,反正剛剛是沒看見,一會兒還要趁亂進去看個究竟。

司儀這邊喊儀式開始,沈繼軍在外面聽見了,才戀戀不舍走了進來。

一進來,看見褚鳳霞正在最後面站著呢,連忙走了過去。

褚鳳霞隻覺得身後來了一個人,保持著禮貌的距離,但是身形高大,壓了她一頭。

熟悉的聲音繼而響起:“怎麼沒接到你,你從哪裡過來的?”

褚鳳霞連忙轉過頭,看到是沈繼軍,便道:“你怎麼在這裡?”

“那我應該在哪裡?”沈繼軍往前一步,站在褚鳳霞身邊。

兩人並排站著,褚鳳霞道:“你不應該在前面嗎?”

“又不是我結婚。”沈繼軍低頭看她,“下次,下次我一定站前面。”

褚鳳霞無奈笑了笑,又聽見沈繼軍問:“童童呢,怎麼沒帶他來?”

“人太多了。”褚鳳霞說,“他也不來,在家裡和大寶玩呢。”

褚鳳霞說到這裡,有些猶豫,不知道怎麼開口。

她看一眼沈繼軍,想了想,還是要說。

沈繼軍看出來了,褚鳳霞十分為難,便問:“怎麼了?”

褚鳳霞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要不然咱們就裝不認識吧。一會兒見到師傅,我……”

沈繼軍看褚鳳霞一眼,笑了。

旁邊劉紅的注意力早就不在前面的婚禮上了,一門心思瞧著身邊這一對兒。她覺得自己如果再看不出來什麼,自己就是個傻子了。看了好一會兒,才見縫插針道:“你們兩人真的在一起了?”

褚鳳霞和沈繼軍看向劉紅,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劉紅激動捂著嘴巴,然後又用力晃起褚鳳霞的手臂,道:“真的嗎,真的嗎?”

她激動的聲音很快就被前面的鞭炮聲掩蓋了,再看過去,沈繼軍正在幫褚鳳霞捂著耳朵,兩人雖然沒說什麼,但那股甜蜜的勁頭,已經藏不住了。

所以前面發生了什麼,後面的沈繼軍褚鳳霞他們一無所知。

司儀說請女方父母入場,可剛說完,就看見新娘的臉色都變了。

忘記溝通了,女方父母沒來。

張夢蘭瞪大了雙眼在人群裡找,就看見沈繼亮連忙和司儀說了什麼,司儀便慌張道,那就下一個環節。

張夢蘭如夢初醒地看向沈懷強,小聲問:“小梅的爸媽沒來?”

沈懷強也很意外,說:“我說怎麼沒看見。還找了好一會兒呢。”

張夢蘭的臉驀地就拉下來了,看向小梅和沈繼亮,然後在沈繼亮臉上好好剜了一刀。

儀式很快就結束了,大家簇擁著小梅走進新房,王媒婆也趕緊跟了過去。

她是一定要看看嫁妝的。看不見,不死心。

可進了臥室,臥室裡布置的十分華麗,但是床上隻有單薄的一層鋪蓋。這要是嫁妝到了,床上是要擺滿新被褥的。就一層一層摞起來,是特意擺出來給人看的。

可這床上,就單薄一層,而且也看起來也不是新的。

王媒婆故意朝床邊走去,然後摸了一把被子,果然不鬆軟,不是新的。

再趁人多的時候,偷偷看了一眼衣櫃裡面,也是空的。

王媒婆嘿嘿一陣冷笑,心道張夢蘭你還在那裡吹,有什麼好吹的,這新媳婦什麼都沒帶啊。

怪不得能結婚了,原來是娶了一個沒人要、沒有嫁妝的。

嘖嘖。

儀式一結束,大家便跟著人群散了去,有的是回家了,有接到請柬的,便一起結伴去了早就定好的飯館。

人呼啦一下,很快就散完了。

院子裡沒多少人後,褚鳳霞和劉紅兩人,便被推到了前面。

褚鳳霞朝沈懷強走去,先是遞上了紅包,道:“師傅,恭喜恭喜。”

沈懷強看一眼褚鳳霞,微微扯了下嘴角,也沒接紅包,隻是看了一眼被人攔住說話的沈繼軍。

張夢蘭趕緊伸手接了過來。她和褚鳳霞打照面,還是夏天的事。隔了這幾個月再見,已經不是當初的心態。張夢蘭瞧著褚鳳霞,就想當初怎麼沒看出來,這小姑娘原來這麼漂亮的。

又想起自己男人說過的話,這麼年輕就當了車間經理,也著實是厲害。於是便仔仔細細地打量起褚鳳霞,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喜歡的緊。

“你就是鳳霞吧。你師傅老是提起你。”張夢蘭道,“每次都誇你,說你可厲害了,乾工作從來不含糊。”

褚鳳霞微微一笑,“謝謝。”

張夢蘭下一句就想問鳳霞有沒有男朋友了,還沒開口,就被身邊一個婦人叫住了,問:“嫂子,面煮了沒有?”

張夢蘭一拍大腿,道:“壞了,忘了。”

“趕緊煮吧,得吃完了再去飯館。哪裡有進了家不吃東西就走的?”

“你看我這記性。”張夢蘭趕緊往廚房去,然後想起褚鳳霞,又道:“一會兒去飯店吃飯啊,不能走。”

褚鳳霞笑了笑,然後對沈懷強說:“師傅,一會兒我就不去飯館了,我還有事,先回家了。”

沈懷強嗯了一聲,沒有留,隻是說好。

沈繼軍和人寒暄完,走了過來,見他媽不在,便問沈懷強:“我媽呢?”

沈懷強道:“廚房煮面去了。”

沈繼軍低頭牽上褚鳳霞的手,問:“你見到我媽了?”

褚鳳霞嚇得臉色都變了,趕緊用力甩了一下,可看見沈懷強面無波瀾,便知道怎麼回事了。

褚鳳霞小聲問:“你和師傅說了?”

“嗯。”沈繼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