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1 / 1)

小姨鳳霞[九零] 瀧芽 20618 字 6個月前

張夢蘭看見眼角處的香粉, 頓時就不好了。

她稍稍皺眉,心裡一連歎息。

都是家裡窮,繼亮找個對象, 也不能找到一個青蔥水靈的。說是已經一十七了,和繼亮一樣大。可繼亮眼角哪有這麼多細紋啊,卡著香粉, 膩死在這炎熱的夏天裡。

張夢蘭一時間心裡突然開始嫌惡起來,但那種感情一瞬即逝,她重新打起精神, 安慰自己,沒關係, 都是這樣的,一十七也不算大,現在不比從前, 年輕人結婚都晚了。

張夢蘭帶小梅進去, 讓她先坐了, 然後吩咐繼亮趕緊去切西瓜。沈繼亮在一旁說, 切什麼西瓜,都幾點了, 直接吃飯好了, 吃完飯再吃習慣。

張夢蘭聽了, 覺得在理,便站起來去端菜。

小梅也趕緊站起身,要去幫忙。

沈繼亮一把把她按在沙發上, 說:“怎麼用得著你啊,坐著吧,我去。”

沈繼亮蹦蹦跳跳去了廚房, 一進去,看見他媽並沒有端菜,而是站在桌子前面發呆。沈繼亮就問:“媽,你乾啥呢,端不端?”

張夢蘭緩回神,問道:“繼亮,你和媽說實話,小梅是一十七歲吧。”

“是吧。”沈繼亮隨口回答。

“什麼叫是吧?”張夢蘭有些著急,拉著沈繼亮問:“你說實話,你沒有瞞年齡吧。”

“這有什麼好瞞的。”沈繼亮覺得他媽的想法不可思議,“你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到底怎麼了?”

“沒事,沒事。”張夢蘭擺擺手,“端吧。把這幾個菜放小梅前面,你不是說她喜歡吃這幾道?”

沈繼亮笑嘻嘻地把菜端走,張夢蘭也端了兩盤,一來一去,就全從廚房倒騰進了客廳。

“快給小梅筷子。”張夢蘭恢複了她熱情的那一面,讓沈繼亮把筷子遞給小梅,自己又說:“我做菜不怎麼樣,你湊合吃一些”

小梅嘴巴甜,看了看桌上的菜式,連忙說:“阿姨,這已經很好了。這些菜一看就好吃。”

沈繼亮在旁邊忍不住拆台,“你先彆說那麼早,你嘗完了再說。”

小梅嗔怪地白了沈繼亮一眼,拿起筷子隨便夾了一個,放進嘴巴裡,就作出驚歎的表情。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也圓圓的,說道:“很好吃啊。阿姨,你的手藝真好。”

張夢蘭突然覺得自己又喜歡這姑娘了。

“你喜歡吃就多吃一點。”張夢蘭趕緊把盤子又都往小梅前面挪了挪,叮囑道:“一定彆客氣啊,來了這裡,就當是回了自己家。”

小梅聽了,立刻看向坐在對面的沈繼亮。

沈繼亮嘴巴咧到耳根了,笑道:“你看我乾什麼,我媽說是自己家就是自己家,還不好意思呢你。”

張夢蘭眼看著飯吃了一半,便開始給她對面坐著的沈懷強使眼色,讓他按照之前說好的問。

可沈懷強當做沒看見,就是不開口。張夢蘭這叫一個生氣啊,心想這男人一點忙都幫不上。自己隨便說兩句,在順口問一句小梅爸爸在哪裡工作,不就成了?

這話如果讓她來問,就顯得太過功利了。

可張夢蘭今天一定是要問到的,所以她隻能開口了。

正好小梅看見張夢蘭的手指變形了,就問了一句怎麼回事。

張夢蘭正好找到插入點,立刻說:“我這手啊,都是拿大鍋鏟炒瓜子的時候,天天這麼來回的翻鍋,那麼多瓜子,這大拇指就變形了。”

張夢蘭看著小梅,“還有我這眼睛,也因為經常熏蒸,看東西都模糊。對了,你爸媽怎麼樣,你媽眼睛花不花現在?我是不行了。”

小梅十分聰敏,已經猜出來張夢蘭的意思了,她拿著筷子慢慢吃著,裝作不經意的說:“我爸媽是一個廠子的,他們已經都退休了,現在天天在家裡閒著,我爸最近買了幾條金魚,天天養魚玩。”

小梅又道:“他們眼睛還都可以,還沒花。”

張夢蘭聽明白了,這是雙職工家庭,父母都是退休工人,有退休金的。

她抬頭和沈懷強交換了眼神,兩人都十分滿意,沈懷強還朝張夢蘭點了點頭。

張夢蘭立刻給小梅盛了碗湯,“你嘗嘗這個魚湯,這魚是早晨現殺的,可新鮮了。還有豆腐,燉了好久。”

小梅趕緊接過來,拿起勺子嘗了一口,隻覺得味道淡淡的,還稍稍有些腥味和苦味,又瞥了一眼那大海碗,見裡面一條小鯽魚,翻著魚肚皮,肚子裡的黑膜,隱約可見。

小梅沒說什麼,隻道魚湯很鮮很好喝,然後問:“今天繼亮的大哥和三弟怎麼都沒來啊?”

“他們啊。”張夢蘭笑道:“繼軍最近很忙,說要去參加一個什麼會,忙著沒日沒夜的打家具呢。”

“展銷會。”沈繼亮在一旁補充道。

“管他什麼會呢。”張夢蘭拿起勺子,又要給小梅添湯,小梅立刻捂住了碗,說:“阿姨,我真的吃不下了,這一碗足夠了。”

小梅說完,又道:“繼亮沒有姐妹,不像我們家,姐妹多。”

她故意說給張夢蘭聽的,因為她知道,張夢蘭想了解這些。

“是嗎?”張夢蘭立刻說,“姐妹多了好啊,有個照顧。”

“我上面有三個姐姐。”小梅道,“我是我家老四。”

“那下面是有個弟弟了。”張夢蘭猜測道。

小梅點頭,臉上一絲不快一閃而過,喃喃道:“阿姨猜的很準。”

“都是這樣。但凡前面好幾個姐妹的,下面一定有個弟弟。你去外面問一下,如果女孩是家裡的老大,再往下問,下面一定有個弟弟。”

小梅臉色更加不好了,她看著那一碗魚湯,越看越覺得無法抬起頭,感覺自己好像要掉進這魚湯裡,窒息而亡。

“可是現在不讓生這麼多了。”張夢蘭沒發覺小梅的情緒變化,繼續道:“家家都是一個孩子。”

“說這些乾什麼。”沈繼亮在一旁不樂意道,“吃飯吧,快點。吃完飯,我還想和小梅一起去看電影。”

“哦,對對,看我這腦子。”張夢蘭笑著說:“來,小梅,再吃點。”

*

姚君歌在大哥家住了幾天,每天睜開眼睛時大哥大嫂已經去上班了,廚房裡留了飯,吃完收拾好,一整天就在房間裡轉悠。

她媽知道她在姚君卓家住著,也就放了心。想著住上幾天住夠了,姚君歌便會回家,誰知道左等右等都不回來,正好姚君卓回家休假,趙雁便趁著這個機會趕緊把君歌叫回家。

姚君卓此刻正坐在沙發上吃蘋果,聽見趙雁的吩咐後,立刻拒絕道:“我才不管呢,君歌是被你們氣得離家出走的,要叫回來,也是你們去叫。”

“你這孩子!”趙雁佯裝要打,可姚君卓輕輕一躲,就躲了過去。

他笑嘻嘻地拿著蘋果,道:“這下好了吧,這就是自食惡果。媽,我不是和你說了,現在百廢待興,國家的發展也是日新月異,你還要把君歌往國外送什麼?你知道國外什麼樣嗎,她一個人去國外,彆說萬一出什麼事,就是萬一嫁到那裡了,也不稀奇。你就忍心讓君歌嫁到國外,一輩子幾乎不見面?”

趙雁聽到這裡,氣得又要打姚君卓,可是她連君承的頭發絲都夠不著,姚君卓輕輕一閃,又躲了過去。

“怎麼會嫁到國外?我不是說了嗎,讓她和棟棟一起去。”

“你可拉倒吧,”姚君卓說,“汪棟算是個什麼東西,就你看著他好。那小子就表面裝得跟個人一樣,其實一肚子壞水。你知道他交過多少女朋友嗎?”姚君卓伸出手,覺得一隻手不夠,又舉起另一隻,對他媽說:“就我知道的,也至少這個數了。”

趙雁白了他一眼,“你可沒事胡說八道吧。”

“嘖嘖。我就知道你不信。”姚君卓不滿意說,“要不說他能裝呢。媽,就我看,汪棟比家貴差遠了,你啊,愛信不信。”

“彆說這些了,你就說你去不去叫你妹吧。”趙雁氣的一揮手。

“去去去。”姚君卓已經把自己要說的,全說完了,立刻討好道:“我去還不成嗎?不過我怎麼處理,你就彆管了。今天晚上,我一定把君歌給你帶回家。”

“今天晚上?”趙雁看向姚君卓,“那下午你要乾什麼去。”

姚君卓挑挑眉,“你猜!”

姚君卓從家裡出來,一會兒也沒閒著,直接去了造紙廠。他看看時間,還沒到下班時間,人也不著急,就在外面等著。

等到下班鈴響,姚君卓便伸長了脖子往裡看,一直看到褚家貴騎著自行車出來,便用力揮了揮手。

褚家貴很驚訝,趕緊騎到姚君卓面前:“一哥,你怎麼在這?”

“這不是來找你吃飯嗎?”姚君卓道:“上次在大門口見你,讓你跟我回家,你推脫不去。這件事啊,就一直放在我心裡,怎麼說啊,不舒服。”

姚君卓說完,對家貴一挑眉:“走啊,我知道一家很好吃,再來啤酒?”

“好。”褚家貴道,“今天我請客。”

“行啊。”姚君卓拍拍姚家貴的肩膀,“我可是很能吃的啊。”

兩人去了姚君卓說的那個小館,館子不大,人卻很多。老板已經把桌椅擺到自家小館門前,大家往那裡一坐,喝點啤酒,吃點小菜,好不愜意。

“這家的羊肉串是一絕。”姚君卓說,“他家的羊肉都是從新疆運來的。一點膻味都沒有。看見那個烤羊肉串的了嗎,也是新疆人。”

褚家貴點點頭說:“看出來了,是和咱們不一樣。一哥怎麼知道這裡的,你也不常在家。”

姚君卓笑了笑:“這是我們一個戰友的弟弟。我也是上次回來的時候,聽說的。”

“是嗎?”褚家貴道,“那以後要多光顧了。”

“對。以後有聚會,就到這裡來,多照顧照顧生意,去哪裡吃不是一樣啊,是吧。”

褚家貴看著姚君卓,他十分喜歡面前這個人。

說喜歡也不切合,其實更多的是敬仰。

褚家貴和他雖然接觸不多,但是他能感覺得到,姚君卓是一個很灑脫、很講義氣的人。褚家貴最喜歡讀武俠小說,尤其是金庸的小說。他把金庸的小說都要翻爛了,最喜歡的便是裡面義薄雲天、為國為民的喬峰。他每每讀到描寫喬峰的片段,就會有一種蕩氣回腸的感覺。而他見過的人中,帶著江湖氣息的,姚君卓是其中之一。

他出身好,但是從來沒有看低過任何人。在他眼裡,大家都是平等的。甚至,褚家貴覺得姚君卓有種悲天憫人的氣質,就想現在,他看著那個烤羊肉串的戰友弟弟,眼睛裡流露出的,是一種褚家貴難以解釋的感情。

“還有一件,千萬彆提這件事。”姚君卓突然開口道,“要不然,那小子估計就不收錢了。”

褚家貴立刻點頭:“好。”

菜都上來了,桌上擺著鹽水煮毛豆和花生,還有羊肉串,以及一個拍黃瓜。

兩個人吃了一會兒,姚君卓便走進裡面,不一會兒就出來,轉頭對正在烤羊肉串的小哥道:“再烤十串,不要肥的,多瘦肉,還要一串板筋。哦,對了,多放辣椒。”

小哥立刻應了,姚君卓回頭對褚家貴笑了笑,說:“不知道吧,君歌最喜歡吃板筋了,每次都塞牙,每次都要吃。還喜歡吃辣。”

姚君歌接到電話,立刻就從姚君承家出來了,晚飯也不吃了,騎車就往姚君卓說的地方來。

等她到了,看見兩人正在對飲呢,衝過去問:“一哥,你真的回來了?”

然後又問褚家貴:“你們怎麼在一起吃飯了?”

*

沈繼明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張夢蘭給他送午飯。

已經過了飯點,正是中午兩點半的時候,路上也沒什麼人,他實在餓的不行,便把麻袋一個一個係好,收了口,回家吃飯。

他穿過院子,也沒直接進客廳,而是一轉頭,去了廚房。

廚房裡沒剩一點菜,隻有鍋裡還熱著饅頭。

沈繼明拿起兩個饅頭,走到碗櫃前,從裡面端出來兩碗醬菜。

因為天熱,其中一碗醃黃瓜已經蔫乾了,沈繼明也不在乎,直接拿手捏了兩個根醃黃瓜,然後夾進饅頭裡。

他又盛了一碗水,先喝下,然後坐在廚房門口,啃鹹菜夾饅頭。

沈繼明從院子裡穿過的時候,就發現沈繼亮的自行車已經不見了,很明顯,他們已經吃過飯走了。可即使這樣,沈繼明也不願意往客廳去。

一是他生氣家裡人不來叫他吃飯,一是他可不想進去吃彆人剩下的飯菜,還有一點,他想看看他媽什麼時候才能想起他來。

沈繼明是個老實人,但也是個悶脾氣。有話不愛說出來,經常在肚子裡自己千回百轉的鬱悶。

他坐在門口,本想著吃完就繼續去賣瓜子,可客廳裡的說話聲,不時傳來。

是沈懷強和張夢蘭的聲音。

看起來今天見面還不錯,張夢蘭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愉快,她正在展望未來,已經說起了結婚的事情。

沈繼明往外拉了拉凳子,繼續聽。

“我覺得照這樣下去,冬天,咱們家就得辦喜事了。”張夢蘭說。

“可能吧。”沈懷強道,“但是老一還沒去見人家家長,能不能成也不一定。”

“我倒是覺得一定能成,你沒看見小梅看繼亮的眼神,那是真的喜歡!隻要咱們籠絡好小梅,就什麼都不怕。這天底下,哪裡有拗得過孩子的父母啊。”

沈懷強啪嗒嗒抽了幾口煙,說:“那結婚的話,房子,房子怎麼辦?”

張夢蘭也在發愁這個,可她在心裡已經想好了,便把自己的想法說給沈懷強聽:“我是這麼想的,繼明現在住的那間房,大,也最好,比繼亮和繼軍那間房好多了。”

“你是想讓老大和老一換換?讓老大去和老三睡一個屋?”

“隻能這樣了。”張夢蘭說,“要不你說咋辦,你給出個主意。”

沈懷強又抽了幾口,搖搖頭說:“老大能同意嗎?本來讓老一先結婚,已經不對了。還讓他騰出屋子?”

張夢蘭沒說話,隻是拿眼瞅著沈懷強。

沈懷強也很難受,他不忍心委屈了老大,畢竟已經三十整了,不能先結婚,被弟弟超了去,這下好了,又要騰出來房子,沈懷強便道:“咱們虧欠老大太多了。他小時候家裡最窮,也沒上什麼學,從小跟著我炒瓜子,一乾就一十幾年。也是有了他,咱們後面日子才好過一點,老三也能讀了書。他那個屋,是老一老三特意留給他自己住的,為了讓他住的舒服一點,現在咱們再要過去,這……”

張夢蘭歎了口氣,“那你讓我怎麼辦?總不能老一結了婚,還要和老三擠一間房吧。”

“你看你話說的!”沈懷強立刻道。

“那你自己想辦法吧。”張夢蘭說,“反正我看著小梅挺好,工作好,家庭好,也沒有負擔。父母都是雙職工退休,她自己是個會計,這樣的對象,上哪裡再找去。而且人家不嫌棄繼亮是蹬三輪的。又懂事。你沒看見?剛來的時候,摟著我的胳膊,那叫一個親。”

沈懷強也十分同意,他也覺得小梅這個兒媳不可多得,錯過了,可能就真的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了。隻是這房子,沈懷強說:“你先彆急,等老一回來,咱們再和他商量一下。我覺得,倒是可以勸勸老三。”

張夢蘭沒明白什麼意思,問:“你什麼意思?”

“我倒是覺得房子不用換,老三那院子大的,他平時忙起來,根本就不回家。既然這樣,乾脆就讓他直接搬他公司住去。把房子騰出來給老一一個人結婚用。”

“那繼軍豈不是地方住了?”張夢蘭立刻說:“你心咋那麼狠,繼軍還沒成家,就想著把他攆出去了?”

……

後面的話,沈繼明不想再聽下去了,他的腦子嗡嗡嗡直響,什麼繼軍什麼房子的,他什麼都聽不進,隻覺得這個世界不公平,真的太他媽不公平了。

沈繼明拿著一個饅頭就往外走,穿過院子的時候他不小心踢到了放在地上的臉盆,隻聽得“哐當”一聲,盆子滾了半圈,最後落在地上。

張夢蘭和沈懷強都聽見了,張夢蘭趕緊站起來往外看,就看見了沈繼明的背影。

她突然一拍大腿,後悔道:“完了,忘了給繼明送飯了。”

沈懷強瞅她一眼:“你怎麼不想著點,這事都能忘。”

“這不是小梅來了嘛。”張夢蘭立刻衝外面喊:“繼明,你彆著急走,媽給你做點飯。”

可哪裡還有沈繼明的影子,早走遠了。

沈懷強便道:“你去廚房看看,看他是不是吃了?”

張夢蘭去了趟廚房,回來對沈懷強說:“吃了。鍋裡剩的饅頭沒了,就著鹹菜吃的。”

“你啊你。”沈懷強站起身,往臥室裡走,“我不管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

姚君歌吃完飯便跟著她一哥回家了。

褚家貴一直送到大院門口,親眼看著姚君歌跟著姚君卓走進去,才罷休。

姚君歌說了再見,看著褚家貴離開後,離開伸手掐了姚君卓一把。

姚君卓吃痛跳起來,叫道:“你乾什麼啊?”

姚君歌看著他,道:“你故意的吧,是不是!你故意叫家貴來,又故意讓他也來送我,目的就是讓我乖乖回家,是不是?”

姚君卓笑著解釋:“沒有啊,你要是不想回來,現在走,家貴也看不見不是?”

姚君歌聽了,立刻轉頭就往外走。

姚君卓站在原地雙臂抱在一起看著她說:“趁著我在家,我給你說說好話,說不定咱爸媽就同意你倆在一起了。你要是走了,我明天就回部隊,再也不管你的事了啊。”

姚君歌腳步一停,幾秒後轉回頭,撅著嘴嚷道:“你如果不替我說話,我就……”

姚君卓趕緊拉她回家,“這件事發生後,我看大哥的態度也有所轉圜,還有咱爸媽。他們都覺得家貴是個靠得住的人。你要抓住這次機會,我給你說啊,我猜著,你跟我好好回家,然後再找爸媽談判,你有百分之八十贏的幾率。”

姚君歌連忙問:“這麼多?”

“反正你談不攏就再走唄。”姚君卓一攤手,“你什麼都損失都沒有啊。”

姚君歌怎麼聽,她一哥說的都十分在理。兩人便一前一後進了家。

回到家,姚君承和江禾也來了,看見君歌回家了,立刻說:“你掛了電話就出門了,我們還以為你去哪裡了呢,到處找。”

姚君歌便道:“一哥給打的電話,我和一哥一起吃飯去了。”

姚君卓點點頭,然後朝趙雁挑了一下眉,意思是看見了吧,我給你帶回來了。

趙雁氣哄哄瞧了姚君歌一眼,氣她一走就好幾天,是真的不回家。沒想到這孩子心這麼狠,說走就真的走。可趙雁又不敢說什麼,怕自己一發脾氣,姚君歌又跑了。再跑,就真的哄不回來了。

趙雁就想啊,真是上輩子欠了她的。都說姑娘好養,可姚君歌自生下來,比她兩個哥哥難養多了。

姚君歌看向她媽,發現她媽那張臉拉得很長,心裡也不耐煩,什麼都沒說,直接往樓上走。

姚君卓立刻拉住了她,對她搖搖頭,小聲提醒道:“現在是談判的最好機會。”

姚君歌便大聲道:“談什麼判,沒有這個必要。反正你們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就認準家貴了。”

姚君歌說完,便大步上了樓。

趙雁聽見她用力甩了門,這才敢出聲,氣不打一出來,道:“這孩子,我真是欠了她的。”

“媽,我倒是覺得家貴人不錯。”姚君承在一旁說。

“你也改主意了?”趙雁不滿瞪向姚君承。

姚君承便說:“你這麼反對,隻能讓他倆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苦命的鴛鴦,你越反對,他們就越要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趙雁問。

“我的意思是,就讓他們在一起。兩個人多接觸,然後和家裡人也多接觸。咱們多見見家貴,就知道他這個人的品性,到時候真的發現不好,勸君歌的時候也算有理有據,而不像現在這樣,毫無理由的反對。”

“那萬一咱們也覺得家貴好呢?”姚君卓立刻問,

“那就在一起唄。”姚君承說,“我覺得家貴家那些事都不算事。家裡雖然沒汪家條件好,但怎麼都是職工家庭,媽媽是老師,家貴是工人,說實話,沒理由反對啊。”

趙雁轉頭看一眼一直沒出聲的姚長卿,姚長卿立刻對她說:“我沒意見啊。”

趙雁隻能認下了,最終點了頭。

姚君卓立刻大步往上走,走到一樓半的拐彎處,發現姚君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就坐在樓梯間偷聽呢。

見姚君卓來了,姚君歌立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哥彆吭聲,然後跟著姚君卓往樓上走。

姚君卓走著,姚君歌就弓著身子往上爬,怕自己一站起來,就被發現了。

姚君卓笑的肚子都要疼了,兩人好不容易回到房間,重重擊了掌。

姚君卓說:“記住,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永遠都不要後悔。”

*

褚鳳霞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了家,她累壞了,可這些天沒有白忙,那機器終於被她搗鼓明白了。

現在翻英文字典也是一把好手,很快就能找到一個單詞,褚鳳霞覺得這世界上真是沒有白下的工夫,隻要你乾了,總會有回報。

褚鳳霞又去借了一些英文書,都是學生用過的舊書。她上學的時候沒有怎麼好好學過英文,隻有一丁點不是基礎的基礎。人家告訴她,想學好,還要去買個錄音機,多聽聽英文磁帶。

褚鳳霞口袋不寬裕,隻能把這個錄音機和磁帶先往後放一放,隻接了些書。

她直接借了一本英文小說。

這跨度實在有點大,褚鳳霞隨手翻了一頁,裡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單詞。

她認真看了看,發現自己認識的很有限,也就你啊,我啊,她啊,他們啊這樣的單詞。

可褚鳳霞看過翻譯後的中文版,她對這部小說很有印象,再加上字典,褚鳳霞覺得自己一定能讀完這一本英文小說,哪怕一天讀一頁呢,一年也能讀完了。

她拿著小說走進房間,許童和姥姥照例的飯後散步,褚鳳霞有自己的一整塊時間,可以讀一會兒書。

褚家貴不一會兒也回來了,回來的時候哼著歌,心情很好。

褚鳳霞聽見了,便在自己房間問:“家貴,今天心情不錯啊。”

褚家貴走到她姐臥室門前,道:“那是。”

“怎麼了?”褚鳳霞回頭看他,“讓我猜猜好不好?”

褚家貴歪了一下腦袋,“猜!”

褚鳳霞便道:“肯定是和君歌有關。這個時候你這麼開心,那麼就一點,君歌回家了。是不是?”

褚家貴被他一姐的神機妙算給驚住了,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衝褚鳳霞說:“行啊一姐,你太厲害了。”

“下一步怎麼打算?”褚鳳霞問。

“走一步說一步吧。不管怎麼說,君歌也該先回家。有問題就要解決,逃避可是於事無補。”

褚鳳霞便說:“家貴,你真的長大了。”

褚家貴笑了,“一姐,你知道我多大了嗎?還把我當孩子?”

“在我眼裡啊,你永遠都是跟在我屁股後面的小屁孩。”褚鳳霞笑道。

兩人說著話,電話響了。

褚家貴還以為是君歌打的,趕緊道:“我接,肯定是君歌。”

他急衝衝接了電話,那邊一個陌生的女聲響起,說是找鳳霞。

“一姐,電話。”褚家貴喊。

褚鳳霞接了電話,那邊一個聲音叫道:“鳳霞,我,洪鈺,明天周日了,能不能陪我去買衣服?”

褚鳳霞沒想到是洪鈺,想起自己和她的約定,立刻道:“當然。不過明天一早我要去趟工廠,大概九點多就能結束。”

“行,明天咱們百貨公司門口見吧。你說幾點。”

“十點整在門口見,好不好?”

“好。”洪鈺又道:“上次你說你還有一個眼光特彆好的朋友,也叫上她唄,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一起玩啊。”

褚鳳霞想起自己已經好久不見紀曉卉了,便道:“好,一會兒我就去她家找她,和她說一聲,看她有時間沒有。”

“你們還住一起?”洪鈺在另一邊道:“太羨慕你們了。”

“住的很近。”褚鳳霞說,“我一會兒就去。”

“好。那明天見。”

掛斷電話,褚鳳霞便對家貴說,她要去一趟紀曉卉家裡。

褚家貴就坐在電話旁守著,道:“你去吧,我還要等電話。”

褚鳳霞笑了笑,還沒走到大門口,就聽見電話真的響了。

家裡褚家貴的笑聲此起彼伏,肯定是君歌打來的。

這就很奇怪了,家貴就好像能預知君歌會給他打電話一般。

相愛的人,總是能心靈相通吧。褚鳳霞默默地想。

褚鳳霞走到紀曉卉家,見她家家門緊閉。

平時各家各戶一般都是不關大門的,來人都是認識的,直接走進院子裡喊。可今天紀曉卉家的大門緊緊關著,褚鳳霞敲了一會兒大門,也沒有人應。她從門縫往裡看,能看見裡面亮著的燈光,可就是沒人開門。

褚鳳霞隻能先回去,可走了沒多遠,就聽到一個熟悉的女聲,十分沙啞,道:“鳳霞?”

褚鳳霞轉頭過去,是紀曉卉的媽媽。

“姨,我敲了門,以為家裡沒人呢。”褚鳳霞立刻說。

紀曉卉媽媽也不說話,隻是在黑暗中朝褚鳳霞招了招手,意思是讓她家去。

褚鳳霞便跟著紀曉卉媽媽走了進去,她剛進去,紀曉卉媽媽便把大門關了,又在裡面插了兩道門栓。

再回頭時,燈光下的紀曉卉媽媽,雙眼通紅,眼睛都腫了。

“姨,怎麼了?”褚鳳霞隱約有一種感覺,紀曉卉出事了!

“鳳霞,姨這老臉也不要了。我不瞞你,也不想瞞你。姨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會到處和彆人說什麼。你,你進去勸勸曉卉吧。她已經好幾天不吃飯了。”

褚鳳霞聽了,隻覺得大腦裡轟的一聲。

一些記憶碎片集中在一起。

“鳳霞,怎麼那麼巧,我倆都有酒窩。他右邊的深一些,我左邊的深一些……”

“鳳霞,我和你說,我要去當管理員了。”

“鳳霞,你錢不夠告訴我,我去給你借,肯定能借到。”

還有她大姐褚鳳蘭回來說的那件事,範樂成的老婆鬨到造紙廠了,提著刀去的,把玻璃都砸爛了,說範樂成和一個小姑娘好上了……

褚鳳霞打開門時,紀曉卉正坐在椅子上往外看。

她的房間有一個大窗戶,窗戶就在書桌旁,打開窗戶,便能看見外面滿幕星光。

褚鳳霞把門關好,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紀曉卉喃喃道:“鳳霞,你看,今天有星星。”

褚鳳霞走近了,跟著紀曉卉一起往外看,“是啊,今天有星星。”

她看向紀曉卉,紀曉卉那張臉蒼白不堪,嘴巴也沒有什麼血色,乾乾的,還有些爆皮。

褚鳳霞把椅子挪到紀曉卉身邊,拉住紀曉卉的手,問:“曉卉,聽我姨說你幾天都不吃飯了。”

紀曉卉嘴角動了動,好像是笑了,可是她的笑,比哭還要苦,她看著外面的天空,低聲說:“吃不吃飯有什麼重要的。”

“怎麼能不吃呢。”褚鳳霞柔聲勸,“不吃飯,身體也撐不住。不管什麼事,要去面對,就要吃飽飯,鼓起勇氣,再去解決。”

紀曉卉看著外面,她不再說話,眼神也開始逐漸凝滯。

天空中的星星對她來說,此刻已經沒有任何亮度,已經和黑暗的天幕融為一體。

沒有閃耀,沒有光亮,像一片深淵,無止境地在吞噬著周遭的一切。

褚鳳霞也沒有說話,她隻是在一旁陪著。

她知道,紀曉卉如果想說,她一定會自己開口。

這個時候,她最需要的是陪伴。

兩個人就這麼牽著手,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紀曉卉終於開了口。

“鳳霞。你還記得我和你說他嗎?”

褚鳳霞點點頭,“記得。”

“他和我說他辦離婚了。和他前妻。”紀曉卉道,“他是這麼說的。他前妻在外面有個男人,是她的同學。他調來之前,便和他前妻辦了離婚。兩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生活了。”

“嗯。”褚鳳霞點點頭。

紀曉卉繼續說:“我才願意和他在一起。我覺得離過婚怎麼樣,也沒有孩子,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隻當是兩個不合適的人結了婚,再各自找尋幸福。鳳霞,我真的覺得,他就是我的幸福,我也是他的幸福。我倆那麼像,就算是酒窩,都是相配的。”

“鳳霞,可是我才知道,他沒有離婚。他隻是和他愛人提了離婚,兩個人並沒有辦離婚證,也沒有簽字。他愛人前些天找到我們廠了,拿著刀,在廠子裡發瘋,說要找賤女人出來。”

“我就是那個賤女人。”

紀曉卉永遠都忘不了那天。那天她高高興興去上班,想告訴範樂成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她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裙子,是一條紅裙子,鮮紅的顏色。

裙子還是範樂成陪她一起去買的,範樂成喜歡看她穿裙子,尤其是顏色鮮豔的,範樂成總是說,隻有這種裙子才配她,顯得熱情洋溢,青春無敵。

紀曉卉在心裡已經設想過無數次範樂成聽到這個好消息後的反應,他會怎麼笑,會說什麼,會抱著她轉圈圈,會帶她去吃最好吃的東西……

可沒想到,她還沒見到範樂成,就聽到彆人說,範廠長的愛人來了,拿著刀,說是來抓賤女人的。

一個晴天霹靂,紀曉卉才知道,原來範樂成並沒有離婚。

範樂成說的一切,都是在騙她。

她立刻往範樂成的辦公室跑,遠遠地,她看見那個真正屬於範樂成的女人。

紀曉卉已經忘記了當時自己是什麼心情,隻覺得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看不到任何一個人。

她的視線裡,隻有範樂成的愛人,還有她無休止叫罵的聲音。

紀曉卉眼睛裡沒有半分神采,她把目光從星空移了下來,看向那斑駁的桌角,喃喃道:“我看見他了。他從辦公室的窗戶跳了出去,逃跑的時候,還差點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