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1 / 1)

小姨鳳霞[九零] 瀧芽 21634 字 6個月前

這個決定褚鳳霞已經想很久了。

上一世她隨波逐流, 彆人怎麼樣她也怎麼樣,看到有人托關係,她也找關係把自己留下, 後來廠子徹底不行了, 大家都離開了, 她也跟著離開。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什麼, 自己想做什麼,隻是彆人都在做,她也跟著。

褚鳳霞沒有什麼特彆擅長的,高中畢業考進食品廠, 便一直在食品廠工作。那天從炒貨車間經過, 看見裡面嶄新的、又被廢棄的炒貨機器,褚鳳霞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那就是,她不能做炒貨嗎?

瓜子花生,在這個時代, 是家家戶戶必備的零食。

就連小孩子放了學, 都要到學校門口買上五毛錢的瓜子,塞滿兩個口袋。

褚鳳霞回憶到上一世,工廠宣布工人減半後,沒多久, 便開始了重新整合。

每個車間都具體到一個承包人, 由承包人負責車間的生產, 而承包人隻需要負責定時向廠子繳納一定的利潤, 剩下的,便是自己的了。

上一世,有一對兒夫妻承包了餅乾車間。他們覺得褚鳳霞年輕能乾, 便留下了鳳霞和他們乾。

褚鳳霞記得很清楚,後來這兩人獨立出去,又開了餅乾廠。

為什麼彆人可以,我就不行?

褚鳳霞覺得自己也可以。她想做。也要做。

她不想再把自己的命運放在彆人的小船上。

這一世,她要做船長。

船要往哪裡開,她要自己說了算。

褚鳳霞沒有向劉紅解釋,畢竟在事情還沒有發生之前,說再多都是徒勞。褚鳳霞便等著,等廠子發了通知,再說這件事。

晚上吃完晚飯,紀曉卉來了。

她又換了一條新裙子,來的時候神采飛揚。

褚鳳霞沒見過這條裙子,兩人早晨經常一起去上班,每次見紀曉卉,衣服都不怎麼重樣。今天穿的這條裙子,彆說沒見過她穿,就是在市裡,也好像沒有見過這種樣式的。

紀曉卉見褚鳳霞在吃晚飯,立刻阻止道:“你還吃啊,行了吧。”

褚鳳霞皺皺眉,“我還沒吃完呢。”

“你這樣不行,到了年紀就會逐漸發胖,得控製了。”

褚鳳霞想了想,把手裡的饅頭放下了,問:“你沒吃飯?”

“沒有。”紀曉卉說,“我幾乎不吃晚飯。”

“好吧。”褚鳳霞攤手,“你成功澆滅了我吃晚飯的心情。”

“那就不要吃了。”紀曉卉試圖把褚鳳霞拉起來,“我和你說,你也得注意了。作為女人怎麼能這麼不注意呢?咱們年齡越來越大,新陳代謝就比不上年輕,吃點東西會發胖。”

紀曉卉見褚鳳霞真的沒心情吃了,便在她面前挑挑眉,問:“我這裙子怎麼樣?”

“好看。”褚鳳霞真心道,“這個樣式,好像沒見過。”

“是吧。”紀曉卉美滋滋地。

“你在哪裡買的?”褚鳳霞看著紀曉卉,“你就是等著我問你這一句的吧。”

“朋友在外地給我捎來的,說是正宗香港貨。”紀曉卉說完,把手裡的包放在桌上,“你看看,還有這個包,好不好看。”

紀曉卉拿著的包,又小又精致,上面鑲著珍珠。

“很配你。”褚鳳霞說,“真的。”

“給我買包的朋友說了,看見這個包,就想起我來了。”紀曉卉心裡流蜜一樣甜。

褚鳳霞懷疑看著她:“你朋友?你哪個朋友我不認識啊?”

紀曉卉低著頭笑,不再說話。

“男朋友?”褚鳳霞突然明白過來,連忙問:“曉卉,你交男朋友了?”

紀曉卉立刻捂住褚鳳霞的嘴,四下看了看沒有人,才說:“大姐,你小點聲!”

“真的嗎?”褚鳳霞看著紀曉卉,“快從實招來,就說你男朋友!什麼時候的事啊,都沒聽你說過,怎麼突然就有了?”

紀曉卉的男朋友可不是突然就有了。

其實男人一直出現在褚鳳霞身邊,紀曉卉每次見到褚鳳霞,都會提上幾句,隻不過褚鳳霞沒有想到,她口中的他,便是“他”。

紀曉卉不說,隻是吃吃地笑,被褚鳳霞逼緊了,才鬆口道:“早晚會知道的,彆著急。”

褚鳳霞突然想起一件事,也不和紀曉卉客氣,問道:“曉卉,如果我找你借一些錢,你能借我嗎?我給你寫借條,年前一定還你。”

紀曉卉瞪大了眼睛,“你要乾什麼?”

“你就說有沒有吧。”

“有。”紀曉卉道,“但是不多,可以嗎?”

“可以。”褚鳳霞點點頭,“我需要的也不是很多。”

食品廠宣布個人承包的時候,褚鳳霞和劉紅都在下面聽。

廠長把條例說的很清楚,承包的話,每個人要交兩千塊的抵押金,再來和廠子簽訂合同。

劉紅聽完了,轉頭看著褚鳳霞,突然問:“你說的是不是這個?”

褚鳳霞點點頭,“對。”

“那你怎麼知道讓承包?”劉紅不解,然後又十分可惜道:“沒想到讓交抵押金吧,兩千塊錢呢,上哪弄去!”

褚鳳霞隨口解釋:“彆的廠子有已經實行的了,我也是聽說過。覺得咱們廠可能也走這條路。”

劉紅被說服了,她點點頭,“可是現實情況就這樣,倉庫積了一堆的東西,都賣不出去,誰還敢接?接了也賣不了啊。”

“自己想辦法唄。”

褚鳳霞仔細聽了聽旁邊人的反應,大家和劉紅的想法一個樣,沒什麼人願意承包。

大家都是普通工人,手裡沒錢是一個,都不想再折騰了。這樣的大環境下,一個廠子都乾不好的事,讓工人承包就能乾的好?

誰也不相信。

廠長宣布完,下面便議論紛紛。

廠長說給三天的時間,三天內交上一千塊錢把臨時合同簽了,一周內交剩下的一千塊錢,抵押金交全後便簽正式合同。最後還提醒一句,好的車間想承包的人多,大家儘快,否則想搶都想不到。

晚上回到家,褚鳳霞打開自己的存折。

她雖然上班多年,可沒存著什麼錢。自許文彬突然消失後,家裡的一切開銷都是鳳霞自己負責。她又要顧自己,還要養孩子,這些年來,幾乎沒存著錢。看著上面的金額,連一千塊都沒有。

褚鳳霞看著存折發呆,在想去哪裡借剩下的錢。

紀曉卉雖然答應鳳霞能借給鳳霞一些,可鳳霞知道,紀曉卉也沒有多少。她每個月都要往家裡交錢,除此之外,再買點衣服化妝品什麼的,每個月也不剩什麼。

褚鳳霞準備把口袋裡的錢,還有夾在書裡的錢都翻出來,算一算。再加上明天要發的上個月工資,自己應該能湊到一千塊錢。那還有一千塊需要借,這不是小數目,大家工資也就那麼多,一個一百左右,攢個一千塊,得一年不吃不喝。

“二姐,乾什麼呢?”

褚家貴走到門口,就看見褚鳳霞在拿著什麼,一動也不動。

鳳霞連忙回過頭,“沒事。怎麼了,是不是有事?”

“哦,這個。”褚家貴微微一笑,從背後拿出一個紙袋,遞給鳳霞。

“什麼啊?”褚鳳霞接過來一看,紙袋裡放著一個書包。

她拿出來,是一個深藍色的書包,兒童款,上面的圖案十分漂亮。

褚鳳霞不可思議看著褚家貴,覺得這不像他的風格,這人什麼時候這麼細心了,還給買了書包?

褚家貴笑眯眯地說:“給童童的。”

“你買的?”

“不是。”褚家貴道,“是君歌買的。上次你不是請我們吃飯嗎,吃飯的時候童童說了一句,馬上要上幼兒園了,君歌記住了,就給他買了一個書包。”

意料之外的事情,褚鳳霞挑挑眉,笑道:“替我謝謝君歌,她真細心。”

“是啊。”褚家貴也很滿意,“我也沒想到。今天給我書包的時候,我怎麼都沒想到她竟然會買這個。”

“你還說人家不懂人情世故。”褚鳳霞打趣道,“看到了吧,不是不懂,是值不值得,要不要懂。為了你,她是什麼都懂了,你也要多付出。”

“我明白。”褚家貴立刻說,“我一定努力。”

“謝謝啊。”褚鳳霞拿著書包晃了晃,“童童看見了,肯定很喜歡。”

褚家貴指指書包:“二姐,書包雖然不是我買的,但是裡面的鉛筆和圖畫本是我買的,還有蠟筆。”

褚家貴不好意思摸摸頭,“我這個當舅舅的,也不甘落於人後啊。想買件衣服吧,又怕童童不喜歡,乾脆把文具都補齊了,算是我和君歌的一份心意。”

“謝謝。”褚鳳霞由衷道,“童童真幸福,有這麼疼他的舅舅。”

褚家貴被誇的,嘴角都扯到耳後根了,這才想起來沒看見童童,便問:“童童呢?”

“跟咱媽出去散步了。”褚鳳霞道。

“哦。那我回屋了。”褚家貴說完,往自己房間去。

走了兩步,突然又想起什麼,又轉回來問:“二姐,你拿著存折乾什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沒事。”褚鳳霞笑了笑,“我收拾東西呢。”

“哦。”

褚家貴在房間躺了一會兒,又出來看電視,換了幾個頻道,覺得沒有一個好看的。正無聊呢,崔毓秀帶著許童散步回來了。

褚家貴天天忙著上班和談戀愛,最近在家裡吃飯的機會很少,每天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一家人都睡了。

今天難得回來早,許童一進院子就看見他舅舅的自行車了,高興喊起來:“舅舅,你在家嗎?”

褚家貴從客廳出來,看著許童,“你舅舅我回來了!”

許童飛奔過來,一下就被褚家貴抱了起來。

許童捧著褚家貴的臉問:“舅舅,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啊。”

“這不是想你了?”褚家貴的臉被揉成了團,說話聲音都變了,“誰知道我回來早了,你卻不在家。”

“我和姥姥出去散步了。姥姥說晚上她散步有點害怕,我就陪姥姥去了。”

“是嗎?”褚家貴道,“童童也是咱家的男子漢了。”

“那當然!”許童笑著喊:“舅舅,你彆用胡子紮我,啊,姥姥救命。”

褚家貴可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抱著許童就用他的胡子去蹭許童的脖子,許童癢得哇哇亂叫。

崔毓秀實在看不下去了,走過來,打了褚家貴後背一下,“行了啊,難受死了。”

褚家貴不聽他媽的,依然拿胡子去蹭許童,許童隻能大叫:“姥姥,救命,姥姥!”

崔毓秀要氣死了,轉回頭便用力拍了一巴掌在褚家貴後背,然後不解氣,又打了幾下。

“我讓你彆鬨了彆鬨了,你沒聽見?”崔毓秀用力拍著。

褚家貴這下被打痛了,皺著眉頭趕緊把許童放下,疼的原地跳起,叫道:“媽,你打我那麼疼乾什麼!”

“我讓你彆鬨了彆鬨了,你不聽。”崔毓秀又佯裝要打,喊道:“你再煩我,我還打!”

“我都把童童放下了!”褚家貴喊道,然後對許童說:“童童,去拿兩瓶橘子水,咱們去葡萄藤下喝。”

許童忙不迭應一聲,趕緊進去拿橘子水。

兩人坐在石桌前喝橘子水,崔毓秀在燒水,一會兒準備給童童洗澡。

許童特彆愛聽褚家貴給他講故事,纏著褚家貴講完了兩個,這一會兒還想聽,又鬨著讓褚家貴講。

崔毓秀喊許童洗澡,“水放好了,童童來洗澡。”

她說完,往褚鳳霞睡的臥室方向看了一眼,見裡面燈亮著,便道:“這鳳霞怎麼回事啊,童童今天洗澡,她也不出來。”

“我來洗。”褚家貴走了過去,“我給許童洗。不就洗個澡嗎,還非得等我二姐?”

“不是。”崔毓秀道,“她肯定是有事。以前童童隻要一回家,她就從房間出來。今天這是怎麼了,一點動靜也沒有。”

褚家貴把許童抱進盆子裡,問:“洗頭發不洗?”

許童閉上眼睛,立刻喊:“我不洗頭發,不洗!”

“舅舅給你洗,泡沫不會進眼睛裡。”褚家貴說,“隻要你把眼睛閉好,我不讓你睜開,你一定不能睜開。行不行?”

許童用力抓著盆沿,喊起來:“我怕,舅舅我怕。”

褚家貴突然想起什麼,轉頭對崔毓秀道:“媽,我二姐是不是有什麼事?”

“什麼事?”

“我剛剛見她拿著存折。她沒出來,是不是在裡面算賬呢?”

“拿存折乾什麼?”崔毓秀皺皺眉,“平時也沒見她用什麼錢啊。”

褚家貴搖頭,“那就不知道了。”

褚鳳霞把身上能拿出來的錢都湊到了一起,想著第二天領了工資,能湊齊一千塊。誰知道要發工資了,等了許久,都沒有人來叫去財務。

劉紅在一旁急得直轉,問身邊人:“不是說好今天發工資嗎?那些走了的同事昨天就把工資領完了。咱們的,說是今天發。”

“是啊,怎麼還不叫去領錢啊。早晨開早會,車間主任也沒說發工資的事。”

“就是。”

大家議論紛紛,褚鳳霞也是等得著急。

車間主任不在,說是去開會了,大家沒有活乾,就乾等著。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有人突然喊了一聲來了,大家便都站了起來。

可沒想到,來的不止是車間主任,還有好多人。

都是庫管的同事,雖然不熟,大家都見過面。

車間主任走在前面,後面庫管的人推著大推車,裡面裝滿了東西。

褚鳳霞隻覺得不好,她轉頭看向劉紅,劉紅也察覺到了,緊緊皺著眉,對鳳霞說:“不是吧。”

“同誌們,大家知道咱們廠的情況。彆的話我也不多說了,我隻能說,我對不起大家。工廠的錢,昨天都領完了,咱們剩下的這些同事,工資是一分錢都沒有。我們隻能拿這些來抵錢。”

車間主任說完,庫管的同事便把一份一份的餅乾和水果糖還有果丹皮什麼的,堆到地上。

“這些是咱們廠的,賣不出去,隻能折成工資發給大家。我知道大家肯定不願意要,可是沒辦法,現在隻有這些。不拿,也發不出工資。”

車間主任說完,長長歎了口氣,蹲在旁邊抽煙。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知道此刻鬨起來也於事無補,可誰也不願意走過去,拿那些東西。

東西是他們挑揀過的,果丹皮和糖都化成什麼樣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劉紅在一旁對鳳霞道:“怎麼辦?”

鳳霞歎了口氣,“拿吧。”

“真的拿?”

“不拿連這些都沒了。”

褚鳳霞說完,往前走了幾步,隨便拿起了一份。

大家見鳳霞拿了,知道已經無路可退,也隻能紛紛站起身,去拿了自己那份。

工資沒發到手裡,全折成了食品。褚鳳霞原本想著自己湊夠一千塊的心願,也跟著煙消雲散了。

她騎著自行車往家裡走,不知道要去哪裡借到錢,車把上掛著一兜兜的水果糖和果丹皮,還有餅乾。

回到家,崔毓秀看見那麼多東西,都嚇壞了,問褚鳳霞這是怎麼了,怎麼買這麼多吃的?

褚鳳霞便實話實說,都是用來抵工資的。

崔毓秀便不再吭聲,幫著鳳霞把東西都提下來。

她順手拿了一顆糖,打開包裝紙,對鳳霞道:“這糖還可以,沒有化多少,你看看。”

褚鳳霞看了一眼,她的手氣也算好的,隨便拿了一份,水果糖和果丹皮都不錯。

“這些怎麼吃的完啊,也太多了。”崔毓秀喃喃道。

褚鳳霞看著她媽,突然有了主意:“媽,你晚上有事沒有?”

崔毓秀搖頭:“沒事,怎麼了?”

“你幫我看著童童吧。”褚鳳霞大步往裡屋走。

“你乾什麼去啊?”崔毓秀立刻跟上去。

褚鳳霞回道自己房間,在衣櫃裡找了一會兒,最後拿著一個舊床單出來。

“還有舊報紙嗎家裡?”褚鳳霞問。

“有,在家貴房間呢。你大姐拿來很多,家貴不是要練毛筆字嗎?”

“我去拿幾張。”褚鳳霞去拿了報紙,又拿了床單,便往外走。

崔毓秀一直在後面跟著,“你這孩子,也不說乾什麼去。”

“我去出個攤子。”褚鳳霞說。

“什麼?”崔毓秀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乾什麼?”

“我去出個攤子。”褚鳳霞把拿下來的水果糖等一樣樣又掛到車把上,“把這些賣一賣,反正放在家裡也吃不完。”

崔毓秀以為自己聽錯了,自己二閨女一直是最好面子的,她從來不肯乾這些的,今天竟然要出去出攤賣糖?崔毓秀覺得聽錯了,在後面跟著問:“誰賣?你嗎?”

“哦。”褚鳳霞對崔毓秀道:“媽,我去電影院門口賣,晚上不知道幾點能回來,童童困了,你就讓他跟你睡吧。”

褚鳳霞說完,騎上車就走了。崔毓秀依然愣在原地,呆呆看著褚鳳霞離開的背影,不可思議自言自語:“真的去賣糖了?”

*

褚鳳霞騎到電影院門口時,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

今天放一部港台影片,大家早早就來排隊等著看電影了。

褚鳳霞也是趕得巧,沒想到不是周日竟然還有這麼多人。她趕緊從自行車上下來,找了一塊地方。

旁邊是一個大娘在核桃,兩大盆核桃擺在地上,等著人來買。

褚鳳霞從網兜裡抓了一把水果糖,走到大娘身邊,把糖塞進大娘手裡,問:“大娘,我在你旁邊擺個攤,可以嗎?”

大娘拿了糖,自然實話實說,“這裡沒人擺攤,你趕緊擺上吧,一會兒再有人來了,你又得往那邊挪,那邊就遠了。”

“謝謝大娘。”褚鳳霞連忙說,然後把報紙鋪地上,又拿出舊床單,也鋪在上面。

“你賣什麼啊?”

“一些水果糖還有餅乾什麼的。”褚鳳霞說。

“哦。”大娘坐在馬紮上,幫褚鳳霞扯著床單一角,耐心說:“第一次吧,下次早來點,趕在他們排隊前來賣,肯定賣的多。”

“是。”褚鳳霞撕開了一包餅乾,遞給大娘,“大娘,你嘗嘗。”

“不了不了。”她連忙拒絕,“都是你賣的東西,我不吃。”

“沒關係的。”褚鳳霞拿了一塊遞過去,自己也拿了一塊,道:“味道還可以,你嘗嘗。”

大娘接過來,嘗了一口,問:“不錯,你這多少錢啊,怎麼賣的?”

這一句便問住了褚鳳霞。

小地攤上一共擺了三樣東西,餅乾、水果糖還有果丹皮。

她來的時候一門心思賣出去,但是要賣多少錢,自己卻一點想法都沒有。

小馬紮也沒拿,褚鳳霞隻能席地坐在馬路牙子上,她蹲在那裡數了數,數清了餅乾數量,可水果糖和果丹皮太多了,不太容易數清。

大娘就在一旁笑了,“你這是不知道多少錢啊?”

她看著褚鳳霞便知道,這是第一次擺攤,小姑娘人不大,穿的很整齊乾淨,便問:“這是你們廠子發下來抵工資的吧。”

“大娘你怎麼知道?”褚鳳霞立刻問。

“這裡擺攤的多了。”大娘指指不遠處,“看見了沒有,那個賣皮具的,皮鞋和腰帶,還有那個賣花布的,能看見吧,還穿著工裝呢,紡織廠的。”

褚鳳霞點點頭,“是,能看見。”

“和你一樣。都是拿東西抵工資,然後拿出來賣的。”

褚鳳霞不了解不知道,聽大娘這麼一說,才明白,原來和自己情況一樣的,竟然有這麼多人。

“我和你說啊,你那水果糖,一毛錢兩個。果丹皮,一毛錢一個。你這餅乾大,可以賣兩毛一包。這都是平常的價格,大家都是這麼賣的。”

“行。”褚鳳霞立刻道:“謝謝大娘。”

老人家點點頭,眼睛看向遠處,喃喃自語:“都不容易啊,不容易。”

這一片是最熱鬨的,因為挨著電影院,附近還有個冰激淩店,所以一到晚上,在這一片擺攤賣東西的很多。其中賣西瓜甜瓜的最多,也有賣冰棍的和雞蛋的。褚鳳霞看了一圈,沒看到賣瓜子的,便問身邊的大娘:“大娘,怎麼沒看見賣瓜子的?”

“電影院不讓賣。”大娘呶呶嘴,“你看那個賣冰棍的了吧,也是電影院裡的人。他裡面有爆米花和瓜子,還有橘子水、冰棍,這幾樣東西,他們不讓在這一片擺攤,怕搶了他們的生意。”

“是嗎?”褚鳳霞道。

“不過大家都去裡面胡同買。”大娘說,“那家的瓜子最好吃了,彆的瓜子攤出攤也白搭,沒人買。大家寧願多走幾步往前面去買。”

“那個胡同裡面是不是?”褚鳳霞立刻說:“我也買過,味道就是很好。”

“是,那是老沈家的。你要買的時候可以問問,是不是沈家的瓜子鋪。”

褚鳳霞哦一聲,“原來是姓沈啊。”

“他們家炒瓜子,還是從上一輩開始的。到現在這個小年輕,已經乾了三代了。味道比彆的地方好,價格也便宜,一家人都很實誠,從不少了彆人的,寧願自己吃點虧。在這附近很有名氣。”

“嗯嗯。”褚鳳霞點點頭,表示讚同。她和劉紅都是乾生產線的,對重量十分熟悉,上次來買瓜子,劉紅和褚鳳霞接過來稱好的瓜子,用手一提,就知道隻多不少。

“晚上沒吃飯,吃點餅乾吧。”一個女人從小攤上經過,對男人說。

“看電影吃餅乾?”男人看向女人問。

“是啊。你不餓嗎?電影馬上就開場了,哪裡有時間再去吃飯?”

“那也行,買點餅乾吧。”

男人蹲下來看餅乾,問好了價錢,拿了四包,又買了幾塊水果糖和果丹皮,褚鳳霞趕緊用舊報紙疊成三角帽的形狀,給他們裝好。

第一次賣東西,把抵工資的食品換成了一塊錢。

褚鳳霞拿著一塊錢,心裡美滋滋的,原來是這樣一種感受。

“喊幾聲。”旁邊的大娘道,“天黑了,大家看不清你賣的是什麼。”

“怎麼喊。”褚鳳霞有點為難,沒喊過,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核桃,核桃,上好的核桃,誰買核桃。”大娘張嘴喊起來,然後朝鳳霞挑挑眉,“就這麼喊。”

褚鳳霞坐直了身體,眼睛用力看向對面,她一連幾個深呼吸,肩膀也跟著快速起伏,倒數三個數後,褚鳳霞開了口:“餅乾,糖塊,果丹皮,誰要餅乾糖塊果丹皮?”

大娘對她點點頭,鼓勵道:“再大點聲,彆怕。”

等到電影一場一場的散去,旁邊賣核桃的大娘也收了攤子,褚鳳霞又等了一會兒,確定路上已經要沒人了,她才開始收攤。

對面賣花布和皮鞋的攤子也早就撤了,剩下的都是賣吃的,冰激淩小店還亮著燈。

褚鳳霞沒有來得及數一數今天賣了多少錢,先把剩下的東西用舊床單一裹,係好了,掛在自行車上。褚鳳霞又把撲在地上的報紙收起來,一張張疊好,這些明天還要繼續用的。

她收完攤子的時候,對面僅剩的幾個小攤也開始收了,電影院門口賣票的窗口也把燈熄滅了,整個街道安靜下來。

褚鳳霞推上自行車,準備回家,可剛上去蹬了幾下,就被從胡同口跑出來的一個身影嚇了一跳。

她用力一捏刹車,自行車輪胎吱地一聲,在路上滑了一道印子。

突然衝出來的人也嚇了一跳,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沒人了這會兒。真是抱歉。”

他說著話,走到褚鳳霞自行車旁邊,問:“你沒事吧。”

褚鳳霞隻覺得自己心臟砰砰砰直跳,長長舒了口氣,道:“沒事。”

“那就好。”

昏暗的路燈下,於偉輝仔細看了褚鳳霞一眼,立刻道:“是你啊。”

褚鳳霞也認出了於偉輝,訕訕笑了一下,“嗯。”

“真是不好意思。”於偉輝說著,朝著胡同口的那一塊黑暗處嚷:“你說你,鬨什麼啊。差點把人家姑娘嚇著。”

沈繼軍皺著眉,往這邊看過來,道:“你自己跑的,你怪誰?”

他說完走向前,這才留意到原來是褚鳳霞。

“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於偉輝問褚鳳霞。

“我在那裡擺地攤了。”褚鳳霞往不遠處一指,“剛收攤,準備回家。”

“擺地攤?”於偉輝驚訝問:“我怎麼聽洪鈺說你在食品廠上班啊。”

“嗯。這不是廠子發不下來工資,發了一堆吃的。我就拿過來在這裡賣一賣,看能不能賣出去。”

“原來如此。”於偉輝說:“這事兒多了去了,我一個哥們在這裡賣皮鞋。他應該早就走了。也是一樣的,拿賣不出去的皮鞋抵工資。”

褚鳳霞點點頭,“那,那我先回去了。”

於偉輝立刻說好,轉頭看沈繼軍:“咱們也走吧。”

沈繼軍看了褚鳳霞一眼,“走大路吧,有路燈。”

褚鳳霞推上自行車,聽見了這句話,可是不知道是對自己說的,還以為沈繼軍是在和於偉輝說話,也就沒理,直接騎上自行車走了。

於偉輝見沈繼軍還愣在原地,拿腳佯裝踢一下沈繼軍,提醒道:“走啦。”

沈繼軍走得很快,步子又大,幾步後便竄進了小路。

於偉輝立刻追了過去,對著沈繼軍喊:“你丫不是說要走大路嗎,有路燈,怎麼跑小路上來了?”

沈繼軍白他一眼:“你還是走小路吧,走大路啊,人家看見你,還怕你呢。”

兩人從小路繞過去,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今天晚上送木料的來,從東北直接運來的,兩個人雇了車,去把木料運到家具廠。

這事兒都得晚上來,白天如果被領導發現了,工作也就不要乾了。

雖然接私活並不影響平時沈繼軍的工作,可是領導三令五申不許接私活,他們也是和庫管關係好,庫管也是想賺點小錢,便一來了木料就讓他們放到小倉庫裡去。

那個倉庫廢舊已久,平時沒有人去,可以放個兩三天,不會有人發現。

沈繼軍雇了車,兩人走到的時候,車已經停在那裡了。

兩人便上去搬木材,搬了一個多小時,才搬完,坐到車上喘著粗氣,然後拍拍車窗,對司機說可以走了。

車子開到家具廠,又把木材全搬下來,已經到了淩晨一點了。

庫管揉著眼睛在一旁抱怨:“我說繼軍啊,你叔我不像你們年輕,是真的熬不了了。以後啊,你們這木材,找地方放吧。”

於偉輝聽了,立刻道:“叔,咱們這麼多年了,怎麼突然就不讓放了。你不讓放,這木材我們沒地兒擱啊。”

“不是我不讓你放。”庫管指指門口,“看見那小兔崽了嗎,剛來的,是廠長的親侄子。負責安保這一塊。今天我騙他說拉來一些廢棄木料,暫時放一下。他信了。不過你覺得能瞞他多久?他給廠長說了,咱們都得完。”

沈繼軍聽了,這才知道安保來了新人。

“那這批木材能放幾天?”沈繼軍問。

“最多兩天。”庫管道,“不能再多了。”

“行吧。”沈繼軍點點頭,“那麻煩你了叔。”

他說完,從口袋掏出一盒煙,直接塞庫管的口袋裡,“兩天內我一定拉走,你放心。”

“還是繼軍懂事。”庫管笑了笑,“等什麼拉,提前給我說。”

沈繼軍和於偉輝兩人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家走,於偉輝越想越生氣,在後面一直抱怨:“這老李,真是的。錢沒從咱們這裡少拿,關鍵時刻一點用也沒有。說不讓放就不讓放了,那咱們以後木材放哪裡?”

沈繼軍走在前面也不說話,自己琢磨自己的事情。

原本在家具廠乾活是真的趁手。工具都是用了多少年的,乾起來十分熟悉起勁。木料就放在廢舊倉庫,直接拿了就能用。可這突然不讓放了,以後想再去乾點私貨也是不可能了,這就需要有個地方,能放木料,也能乾活的。最好是個大院子,晚上乾得晚了,住下都沒問題。

其實這件事也早就該考慮了,不可能在家具廠這麼偷摸乾一輩子,因為地方小,不敢接太多單子,沈繼軍他們也忍痛推掉不少活。如果有自己的地方,想怎麼來怎麼來,多少活都不怕接,活多了,還能再雇人呢。

“繼軍,你倒是說話啊。”於偉輝小跑跟上,“你說說,咋辦?”

“你有多少錢?”沈繼軍突然問。

“我?”於偉輝立刻捂住自己的口袋,“我沒錢啊,你要乾什麼?大半夜的,想吃什麼都沒有賣的。”

“不是,我問你,你存了多少錢?”

於偉輝立刻搖頭:“我一分錢都沒有,你彆考慮我,我攢得都是老婆本。你知道的,洪鈺她媽發話了,今年如果再不把洪鈺娶走,她就要給洪鈺說親了。”

沈繼軍剜他一眼,擺擺手,“算了。”

“不是,你乾什麼啊。你先說說唄。”

“我記得你家一個表舅在附近的莊子上住。離城裡很近,是不是?”沈繼軍問。

“他們那就是城中村。但是不在城中心,就在市郊。怎麼了?”

“你明天去問問,有沒有比較大的院子往外租,再問問多少錢。”沈繼軍道。

於偉輝想了想,立刻說:“不是吧,你想自己租院子做家具?”

“咱們單子越來越多,一直在廠子裡偷偷乾也不是辦法。既然已經不讓弄了,咱們不妨就出來單乾。”沈繼軍道。

“那工作呢?工作不要了?”於偉輝立刻搖頭,“我不行啊,我如果沒有這個工作,洪鈺她媽……”

“行了。”沈繼軍立刻阻止於偉輝繼續叨叨:“你先去看,看好了給我說。我們先看看再說。”

於偉輝點點頭,“那行吧,我明天先去轉一圈。我老舅那莊子肯定有地方租,前一段他來我家,我還挺他說起過呢,說一個什麼汽運公司想成立,就租他們的房子。”

沈繼軍的眼睛一下都亮了,立刻問:“你說什麼?汽運公司?”

“應該就是汽運公司。”於偉輝又回憶了一下,“對,就是這幾個字。怎麼,軍哥,這汽運公司又怎麼你了?”

*

褚鳳霞騎車回到家,家裡人已經都睡了。

她把門鎖上,然後悄悄走進客廳。

剛進去,崔毓秀便推開自己臥室門出來了。

“你怎麼才回來?”崔毓秀道:“都幾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