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繼軍洗完手出來, 王大娘正在和崔毓秀說話。
兩人站得遠遠地,也不怕太陽曬,就在院子裡說著什麼。
王大娘表妹此刻擔當起了重要責任, 引著沈繼軍往裡屋去。
“進屋吧先。”她笑嘻嘻地說。
沈繼軍嗯了一聲, 跟在王大娘表妹身後。
這時,褚鳳蘭從裡屋出來, 看一眼沈繼軍, 心道原來長這樣。
王大娘表妹先走進去, 不小心碰了門一下。
客廳的門是敞開的, 兩扇木門, 她不小心一碰, 門就往裡擠了一下。
然後一個童聲響起,“哎呀。”
許童看見有人來,連忙躲在門後看, 沒想到卻被王大娘表妹推了一下門, 不小心門板就碰到了他的鼻子。
後面跟著的沈繼軍怎麼都沒想到這種場所竟會有孩子出聲,他正好走到門旁, 立刻拉了一下門。
門板後面,一個小孩子正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沈繼軍。
沈繼軍隻覺得這孩子的眉眼, 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看著許童, 伸出手來,問:“擠到你沒有?有沒有受傷?”
許童搖頭。
沈繼軍摸摸他的腦袋,以為這小孩是被嚇到了,便想著緩和一下,隨口問了一句:“你怎麼藏門後了?你媽媽呢?”
許童還沒來得及說話, 褚鳳蘭已經兩步邁過去,一把抓住許童,正要開口,就被一個響亮的聲音堵了回去。
“他是我兒子!”
褚鳳霞在裡屋道。
此刻她正在換衣服,把鳳蘭拿來的那件連衣裙脫下來,換上自己常穿的。
耳朵一直豎起來,聽著外面的動靜,沒想到就聽到了沈繼軍這麼一問。
她立刻先答了。
“抱歉,我剛剛吃西瓜弄臟了衣服,我換好就出去。”褚鳳霞接著說,“還有外面那個孩子,是我兒子,親生的。我聽你話裡的意思,好像不知道這個家裡還有個孩子。如果媒人沒有和你說清楚,我先對你說聲對不起,真的……”
褚鳳霞還沒說話,她的嘴已經被衝進來的人一把捂住了。
沈繼軍站在門口,不可思議看著眼前這一幕。
剛剛還在外面聊天的人,突然就衝了進來,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陣風一樣。
當時沈繼軍還在想,馬上就要舉行北京亞運會了,這個速度,去參加比賽,非得拿個冠軍不可。
人衝進去後,剛剛說話聲便戛然而止,緊接著是窸窸窣窣的聲音,裡面的人好像在搏鬥一般。
沈繼軍站在門口,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往裡走了。
他低頭摸了一把許童的小腦袋,道:“沒擠著你就好。”
然後看向王大娘,依舊保持著氣度,好像並沒有因為被騙而惱火,隻是笑了笑說:“那我就先走了。”
他說完,拔腿邁出房門。
許童從門口出來,看著沈繼軍的背影,盯了好一會兒。
家裡已經沒有人能顧上他了,所有人都衝褚鳳霞去了。許童便跑了出來。
他在大門口追上了沈繼軍。
“叔叔!”許童怯怯喊了一聲。
沈繼軍回過頭看向許童。
“怎麼了,小朋友。”
“你怎麼走了?”許童問,“你不是來相親的嗎?”
沈繼軍沒想到一個孩子竟然還懂相親,也不走了,轉回頭蹲在許童面前,問:“你還懂相親?”
“嗯,姥姥和我說的。她說相親就能讓媽媽再有一個家。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姥姥和那個王奶奶讓我叫媽媽小姨,而且不許我告訴媽媽。”
沈繼軍笑了笑,“這都是大人的事,你可以不知道。”
“那你為什麼沒見著我媽媽就走了呢?你是不喜歡她嗎?還是不喜歡我?”
“你那麼可愛,叔叔怎麼會不喜歡你呢。”沈繼軍想了想道:“你媽媽可能沒有準備好呢。剛剛你不是也聽見了,她說她在換衣服。等你媽媽準備好了,再說吧。而且叔叔今天有點忙,得趕去上班。”
許童點點頭,看著沈繼軍,最後歪了一下腦袋,對沈繼軍道:“那叔叔你趕快去吧,遲到了會扣錢的。”
“好。你也回家吧。”沈繼軍道:“再見。”
“再見。”許童揮揮手,衝著沈繼軍笑:“下次再來哦。”
沈繼軍笑了。
這就是孩子啊。
他心裡默默想著,站起身離開。
走了兩步,沈繼軍回頭看一眼許童,許童還沒走,依然站在原地看他。
兩人互相對視了幾秒鐘,許童終於問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
“叔叔,我是不是見過你啊。”
胡同裡一大一小十分和諧,房間裡卻亂作一團。
崔毓秀已經氣暈在了床上,躺在鳳霞屋裡,直挺挺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雙眼盯著天花板,腦海裡就一個問題不停回旋,那就是: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會這樣?
這件事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到底是從哪裡開始就錯了呢?
崔毓秀不知道,她也想不明白。
第一眼崔毓秀就覺得沈繼軍不錯。不管哪方面,都十分如意。
之前王大娘說介紹好的,崔毓秀沒怎麼當回事,覺得能有多好,王大娘說的話,也就能信個五分。可今天一見,的確不錯。所以沈繼軍洗完手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她還在拉著王大娘細細問沈繼軍的情況。
誰成想,沈繼軍剛進屋,褚鳳霞就喊出來了。
一切都成了泡沫。
崔毓秀不甘心,怎麼就成了這樣!
這邊崔毓秀是不甘心,整個人呆呆躺在床上,一個字也不說。外面客廳裡,王大娘就差躺在地上打滾了。
她給沈家介紹的時候故意沒提孩子的事,這下好了,人家剛來,就被褚鳳霞撅了回去。
她做了多少年媒婆,怎麼都沒想到,會折在褚鳳霞一句話裡。
王大娘拍著大腿嚷嚷,不顧鳳蘭去拉她,乾脆坐在地上,嗷嗷的叫。
“我是看你家可憐我才攬這個媒啊。放眼看過去,這個市裡,還有誰來給鳳霞做媒?一個離婚的女人,帶著孩子,還是個男孩,誰願意接手啊。我這是違背道德,才故意瞞著人家,把沈家老三介紹給你們。沈家和我多年街坊,這老三是我看著長大的啊,人又好長得也好,我是昧良心啊,給你們介紹了,可是人家剛來,你們就揭了短,你讓我的臉,以後往哪裡放啊……”
褚鳳蘭在一旁試圖扶王大娘起來,一邊扶一邊勸:“大娘,你彆著急,這大熱天的,我扶你起來,咱坐沙發上,喝口水,順順氣再說。”
“你們不懂事啊,太不懂事了!我原還想著,這個成不了的話,我還有好幾個要給你們介紹,真不行也介紹一個離婚的。你以為我說瞎話呢?我沒有!我也是看著崔老師難啊,一個寡婦養大三個孩子,又離婚了,我才昧著良心呀。對,不信問我表妹,我是不是還去找了袁家,袁家那小子離了婚,一個女兒跟著媽了,和鳳霞年齡也相配,但是我沒給你們說啊,想著沒有沈家這老三條件好……好家夥,我怎麼對你們的,你們恩將仇報,直接打我臉啊……”
褚鳳霞在裡屋坐著,正在幫崔毓秀順氣,怕她媽真的被她氣出個好歹。
她聽見了袁家這兩字,知道說的便是袁在良。
上一世自己二婚的對象。
褚鳳霞是不喜歡王媒婆的。
話從她嘴裡說出來便是千回百轉,十句話裡面攙著不知道多少她自己胡編亂造的成分,更不知道有多少事是她刻意隱瞞。就像上一世,王媒婆給褚鳳霞介紹了袁在良,一個看起來十分本分的人,說是因為夫妻兩人性格不合,離了婚,一個女兒跟了前妻。
乍聽起來,這人的條件還不錯,褚鳳霞當時和袁在良接觸了兩次後,感覺這人體貼細心,十分不錯,家裡人也對他印象好,便讓兩人結了婚。
即使後來袁在良知道了許童的存在,也沒表示過什麼。
上一世,褚鳳霞覺得袁在良是個好人,不嫌棄她,對她是真的好。
後來離婚,褚鳳霞才明白過來,他不是不嫌棄她,是真的不在乎,心不在鳳霞這裡,所以怎麼會管她之前有沒有孩子呢?
如果當時介紹的時候王媒婆把事實說出來,鳳霞也就不會嫁他了。
“大娘,你們這是怎麼了?我媽也氣成這樣。”褚鳳霞開口道,“人家進來問童童是誰,我說是我兒子,我沒說錯啊。怎麼?你介紹的時候,沒說我有個兒子嗎?這事你們也沒和我說啊,我不知道。我以為你們按實說的,不知道你們故意瞞著。也沒有人和我說過這件事。我甚至連今天相親也是來了之後才知道的啊。”
褚鳳霞一邊給崔毓秀順氣,一邊大聲對著外面說話。
外面的王大娘聽了,微微一滯,突然就不吭聲了。
她還鬨個什麼勁?
褚鳳霞說的頭是頭尾是尾的,一點都沒錯。
她是不知道。
一切都是瞞著她進行的。
褚鳳蘭見王大娘此狀,立刻扶她起來。
王大娘也就著這個坡,站了起來。
多留無益,王大娘看著褚鳳蘭,先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恨恨道:“我王媒婆,再也不給你家做媒了,再也!這次就當是我看走了眼。”
她說完,氣呼呼便衝了出去。
王大娘的表妹也立刻跟了過去。
褚鳳蘭送走了王大娘,折回來時,褚鳳霞正坐在沙發上和許童一起吃西瓜。
她嘴上的口紅也擦掉了,紙巾就在手邊,上面鮮紅的口紅印,好像是雪白牆上的蚊子血,鮮紅地刺眼。
褚鳳霞吃了半塊西瓜,對著褚鳳蘭道:“大姐,這西瓜剛剛你就不讓我吃,現在可以吃了吧。就是挺甜的。”
褚鳳蘭一肚子氣,卻不知道要往哪裡發。
她氣鼓鼓看著褚鳳霞,想說什麼,又被褚鳳霞那雙無辜的眼睛給堵了回去。
褚鳳蘭突然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感覺真心沒錯,鳳霞才是那個看戲的人。
隻不過苦了她們幾個演戲的,舞台都是自己搭的,卻不知道這戲根本不會按自己預想的演。
“大姐,你進去看看咱媽吧。”褚鳳霞說,“咱媽在床上躺著生氣,我在裡面坐著,她就更生氣,所以我就出來了。對了,端杯水進去吧,我看她是渴了。”
褚鳳蘭端著水就走了進去。
鳳霞看向許童:“西瓜吃完了?”
“吃完了。”許童點頭。
“那媽媽帶你外面玩去,晚飯在外面吃,好不好?”褚鳳霞問。
許童立刻拍手,“太好了!”
兩人說走就走,出了門後,裡屋的崔毓秀才放聲嚎了一嗓子。
她不甘心地瞧著鳳蘭,用力抓著鳳蘭的手,喃喃道:“她故意的,她是故意的!”
“鳳霞,她都知道,她肯定都知道,她就是不說而已。用了這一招,讓媒婆再也不給她做媒,她以後就清淨了。”
“不會吧。”褚鳳蘭其實也有些懷疑,但還是說服不了自己,“她上哪裡知道去啊,咱們都沒說。”
“不,她肯定知道。我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她故意的,她就等著這一天了!”
*
沈繼軍回到家,腦海裡都是許童的小臉。
那孩子他也覺得有點熟悉,可是在哪裡見過?
這邊院子裡跑的孩子實在太多了,他又經常幫忙看攤子,很多都是媽媽帶著孩子來買瓜子的,再大一點,還有自己來買瓜子的孩子,買五毛錢的,塞滿兩個褲兜。
沈繼軍一時間沒想起來究竟在哪裡見過,隻是回了家。
張夢蘭感覺自己剛送走沈繼軍,沒想到這就回來了。
她驚訝看著沈繼軍,問:“這麼快?”
沈繼軍點點頭,“嗯。”
他說著話便走到水龍頭前,打開水龍頭後,便彎下腰對著水流咕咚咚喝了起來。
“你這孩子,怎麼又喝生水?”張夢蘭連忙走過來阻止。
可沈繼軍已經喝飽了,擰上水龍頭,對張夢蘭道:“我得回廠子了,晚上還有個活。”
“不是,你等等。”張夢蘭不讓他走,“你先給說說,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是不是你壓根就沒去啊。”
沈繼軍道:“還不是你說的,讓我坐坐就回來。”
他不想多說,一個大男人,不想跑回家搬弄口舌。
“我走了啊,於偉輝還等著我呢。今天下午木材從東北運來。”
“哦哦。”張夢蘭立刻道:“那你去忙吧。晚飯怎麼辦?”
“我們拉完木材在外面吃點就行。你彆管了。”沈繼軍說完,騎上自行車就走了。
張夢蘭看著沈繼軍離開的背影,不確定這孩子到底是去了還是沒去。但是一想沈繼軍的為人,他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所以不可能沒去,應該就是去了,聽她的話,見了一面就回來了。
雖然張夢蘭打心底不會娶離過婚的女人,可是她還是很好奇對方是個什麼人,畢竟這是她家老三的第一次相親,張夢蘭也想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不過沈繼軍已經走了,張夢蘭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想著就當是串了個門,不做他念了。
張夢蘭還有點擔心,想著王大娘會不會生氣找來和她理論。張夢蘭人比較老實,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小雞,已經在心裡想好了說辭,自己兒子去了,已經是給足了王媒婆面子,她若再敢找來,說三道四的,張夢蘭就要好好和她掰扯了。
誰知道忐忐忑忑等了一個晚上,都吃罷晚飯了,張夢蘭依然沒等來王大娘。
這絕對不是王大娘的做派,除非沈繼軍表現的還不錯。
張夢蘭就覺得自己這老三,生的好,養的也好。做事有分寸,沒有讓她沒面子。很可靠一兒子。
褚鳳霞為了讓她媽喊出來,出了心裡憋著的那口氣,特意帶著許童出去玩。
不過對於崔毓秀,褚鳳霞心裡是佩服的。
褚念之離世的時候,她和弟弟褚家貴還那麼小,家裡的合照就定格在褚家貴周歲時的全家照上。自那天起,崔毓秀便一個人承擔起整個家庭的責任。
褚鳳霞還記得,她和弟弟兩人跟著媽媽去學校的事。
彆人都是八歲入學,她和家貴早早就進了校園。
夏天崔毓秀上課,他們就扒著窗戶往裡看,一邊看一邊等著下課。
冬天崔毓秀上課,他們在雪地裡堆雪人,等著下課後,給崔毓秀看一眼。
有時家貴生病,崔毓秀一夜不睡在旁邊照顧,褚鳳霞和鳳蘭也一樣不敢閉眼,兩人就輪流睡覺,在旁邊守著。
就這麼年年歲歲地過去,向來不被人看好的一家四口,也熬了出來。
那是怎麼樣的一種感受?
褚鳳霞想來想去,隻有四個字可以形容。
相依為命。
雖然三個孩子中,她最不受崔毓秀的喜歡,可是她總覺得自己可以理解。
畢竟媽媽從來沒有不愛她,沒有拋棄她,沒有扔下她。
雖然四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媽媽會牽著大姐的手,抱著弟弟,留下褚鳳霞在後面,慢慢跟著,可是崔毓秀會偶爾轉頭看她一眼。
就這一眼,褚鳳霞就覺得自己不會討厭媽媽。
一個人的愛那麼少,做不到平均分,給自己一點,也是好的。
強於沒有。
隻有相依為命走過來的人,才知道彼此依靠究竟是什麼意義。
所以哪怕再吵、再鬨,褚鳳霞都覺得,那是自己一個屋簷底下的事。
關上門解決,打開門擁抱。
和家人決裂,永不見面,這是褚鳳霞再活一輩子也做不到的。
褚鳳霞帶著許童往電影院方向走,這裡是市中心,幾乎所有好吃的東西都集中在這一塊。
她牽著許童,也沒騎自行車,踩著將要下山的夕陽,兩人一邊聊天,一邊走到了目的地。
還不到晚飯時間,兩人走的渴了,看見有孩子吃冰激淩,許童舔了舔嘴唇。
褚鳳霞看見了,笑著問:“怎麼了,想吃冰激淩?”
“媽媽,你看見那個小朋友了嗎?”許童問,“那個紮著辮子的小姐姐。”
褚鳳霞看過去,點點頭,“嗯,怎麼了?”
“媽媽,你看她拿著的冰激淩,和彆人的不一樣。”
十字路口有家冰激淩店,店面極小,很窄,老板放一個躺椅在裡面,旁邊是一個冰激淩機器,上面兩個把手,旁邊摞著高高的蛋卷。
這個冰激淩店是所有孩子的最愛。也是不太長吃的奢侈甜品。
冰激淩比冰棍貴好多,而且有兩個味道,一個原味的,一個草莓口味的。
平日裡,冰激淩店門口就站著很多孩子,羨慕地看著正在舔冰激淩的孩子。
可是今天的小女孩手裡拿著一個小碗一樣的塑料容器,裡面裝著奶白的冰激淩,她手裡是一個透明勺子,拿著勺子挖一下,然後送進嘴裡。
奶白色的冰激淩上面覆蓋了一層黑色的液體,女孩吃一口就一臉陶醉,引得原本站在冰激淩店門口的孩子們都跑來看她了。
褚鳳霞拉著許童的小手,問:“你想吃?”
許童立刻點頭,“可以嗎?”
“怎麼不可以?”褚鳳霞道,“但是你要自己去問問姐姐,在哪裡買的才行。”
許童有點膽小,和比較熟的朋友能聊好久,可一面對生人,就有點怕。褚鳳霞知道他這一點,有意想讓他鍛煉一下。
“行嗎?”褚鳳霞問,“你先問了在哪裡買的,媽媽才能去給你買啊。”
許童想了想,“媽媽去問不行嗎?”
“可以啊,不過媽媽覺得你是大孩子了,自己的事情可以學著自己解決。這樣,媽媽和你一起過去,你開口問,我在一旁等著,好不好?”
許童猶豫了一秒鐘,最後點頭,“好。”
許童很認真,問問題時有點緊張,說話的時候嘴巴在打仗,可是牽著媽媽的手,他就什麼都不怕。最後順利問了問題,小姐姐也好心給指了不遠處,說就是那裡買的。
得到回答後,許童開心地差點跳了起來。
一是他可以吃到特殊的冰激淩了,二來他更為自己開心。
他不怕了,可以主動去問陌生人問題了。
他克服了困難,他終於長大了。
許童小小手心都在出汗,整個人卻是十分雀躍。
“怎麼樣?開心嗎?”褚鳳霞問。
“開心!”許童用力點頭,他自己說不出來為什麼這麼開心,可是他就是開心,比吃上冰激淩還要開心。
兩人便順著小姑娘指的路走,走到了褚鳳霞才發現,這是一家剛開的新店。
她推門進去,徑直走向服務台。
台上放著一個菜單,設計地十分好看。上面分著飲品區和食物區,最下面還有甜點區。
褚鳳霞順著往下找,找到了冰激淩。後面還帶著圖片,就是剛剛女孩吃的那個。
褚鳳霞拿著菜單蹲下來,問許童:“童童,這裡有草莓味和巧克力味,你要哪一款?”
許童想了想,自己吃過草莓味的冰激淩,可巧克力的沒有吃過,便道:“媽媽,我要巧克力的。”
“好。”褚鳳霞告訴店員,“我要一份草莓味的,一份巧克力味的。”
她話音未落,就聽到身邊的許童尖叫一聲:“舅舅!”
褚鳳霞驚訝看過去,就看見褚家貴就站在門口,剛剛進來。他身邊還有一個女孩子。
女孩子的模樣,褚鳳霞萬分熟悉。
這是姚君歌,自己的弟媳。
褚鳳霞看著他們,許童已經撲了過去,被家貴一把抱了起來。
“二姐,你們怎麼在這裡?”褚家貴驚訝問,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褚鳳霞。
“童童要吃冰激淩,我們就找來了。”褚鳳霞說完,眼睛看向姚君歌,她微笑著伸出手,主動道:“你好,我是家貴的二姐,我叫褚鳳霞。”
*
“真沒想到,你二姐是這樣的人。”
姚君歌自見到褚鳳霞這一面,吃完飯後,和鳳霞告彆,家貴送她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感歎。
“那你以為我二姐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家貴問。
“說不好。先入為主的印象吧。”姚君歌說,“反正我說出來,你肯定不愛聽,所以,還是不要說了。”姚君歌聳聳肩,“以前看一本書,叫做《傲慢與偏見》,現在想一想,還真的是。流言傳言不足信,人啊,還是一定要自己見過,才可以。”
“不能給任何人輕易下判斷。”褚家貴接道,“是這個意思吧。”
“是的。”姚君歌想了想,又自嘲道:“也是,我們所有的傳言都是從許家聽說的,現在想想,他們能說出什麼好話來,肯定是向著自己說嘍。”
“許家?”褚家貴微微一滯,接著問道:“你說的,不會是……”
“是。”姚君歌點頭,“就是你那個失蹤的姐夫。”
“你們認識?”
“當然。”姚君歌把實情說了出來,“你以為我怎麼知道你二姐離婚的事,我們家又是怎麼知道的。那天你來我家吃飯,不是見著我大哥大嫂了嗎?”
“嗯。”褚家貴點頭。
“那不是你們第一次見面。”姚君歌問,“你是不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褚家貴搖頭,他是真的記不得了。
“也難怪。你二姐結婚的時候,去了那麼多人,你不可能每個都有印象。但是你是新娘的弟弟,所以大家都認得你。”
“你的意思是,你大哥大嫂去了婚禮?見過我,對不對?”
“真聰明。”姚君歌說,“我們家和許家有些親戚,偶爾會有往來。所以……”
“原來如此。”褚家貴道。
“不過,今天見了你二姐,我覺得她是個好人。許家兒子失蹤了,她才被迫離了婚,這原本就不應該怪她。現在想一想,你二姐其實挺可憐的。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
褚家貴沒有出聲。
對於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想過。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因為姚家的反對,他甚至在默默地恨著二姐褚鳳霞,極端的時候甚至會想,如果沒有她,該多好。
他和君歌就可以順順利利了。
現在想起來,褚家貴覺得自己實在太自私了,甚至想打自己一巴掌。
“怎麼了?”姚君歌停下來問褚家貴,“你表情不太好。”
“沒事,”褚家貴道,“你說的對,我應該好好對我姐和許童的。”
“對啊,還有童童。這個小孩好可愛。我都想捏他一把。”
“那下次我帶他來和你一起玩?”褚家貴說起童童就開心,“你不知道他有多聽話,有多乖。”
“看出來了。”姚君歌說,“很有禮貌,很有教養。不過眼睛裡有一點點的憂鬱,而且很會看人的眼色。”
“是嗎?”褚家貴搖搖頭,“那我倒是沒發覺。”
“可能你們經常在一起吧。他對你沒有防備。”姚君歌如釋重負,“反正我算是鬆了口氣,回去能想轍了。”
“想什麼?”褚家貴好奇問,“什麼意思?”
姚君歌不想多說,她不想再給褚家貴任何壓力,她自己家的事,她自己處理好便可以,不想讓家貴跟著煩心。
“沒什麼。”
姚君歌和褚家貴兩人散著步,不一會兒就走到大院門口。
姚君歌看著他,不舍得分開,可又不得不分開。
“我到家了,今天就先不請你去我家了。”姚君歌惋惜道。
“嗯。我也直接回家。”褚家貴說,“以後一定會有機會的。”
“對,就要保持這種積極向上的態度,咱們才可以取得勝利!”姚君歌氣勢十足,“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見。”
“好,明天見。”
褚家貴開開心心哼著歌回去,經過十字路口的時候,突然想起褚鳳霞說起這裡的五香蠶豆應該很好吃。褚家貴便一拐彎,拐了進去。
瓜子攤還沒收,現在天熱,大家白天都不怎麼出來活動。瓜子攤也是白天上午出一陣,下午五點多才出來,一直擺到晚上十點左右。
褚家貴走過去時,張夢蘭正在發呆。
她一直在想沈繼軍今天相親的事。
瓜子攤前面有兩個女人在稱瓜子,沈繼明忙乎著給人稱,給人包。褚家貴一來,沈繼明便瞅一眼他媽,見她媽還在發呆,毫無反應,便提醒一聲:“媽,買瓜子呢。”
張夢蘭立刻哦一聲,回過神便微笑招呼:“有五香的、話梅的,還有花生。嘗嘗,都嘗嘗再買。”
褚家貴點點頭,看見了五香蠶豆,便道:“我想買點蠶豆。”
“好,我給你稱。”
褚家貴走後,張夢蘭又重新坐下發呆。
她一直在等王大娘來找她,抱怨沈繼軍怎麼不多坐一會兒、或者來嫌棄繼軍沒換衣服等等。
以往沈繼明相親結束,王大娘就會來抱怨一通,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意思就是並不是自己介紹的不好,而是沈繼明做的不好。
原本張夢蘭想著王大娘下午就應該來了,可沒想到等到這個點,天都黑了,依然沒見王大娘的身影。
張夢蘭原本就是個老實人,但有些固執和敏感,凡事都想的重。平日裡,王大娘來抱怨一通,她心裡雖然也會不舒服,但精神上是痛快的。總不想著欠彆人。可今天張夢蘭就十分沒底了,而且沈繼軍沒多說什麼,王大娘也沒找來,這就讓張夢蘭心裡直打鼓。
等到晚上九點半,沈繼明便收攤了。
路上已經沒什麼人了,而且這條小路路燈昏暗,隔好遠才有一個。就算有人閒著這時候回家,也看不清瓜子了。
兩人收完攤子,張夢蘭也不去睡,就在院子裡坐著等。
沈繼軍和於偉輝把手裡的活忙完,一下班就去乾私活。這次是一對兒新人定的家具,兩組大衣櫃。
沈繼軍和於偉輝忙活到很晚才停止,兩人一起騎車回家。
回去的路上,沈繼軍一直沒說話,心裡總是覺得有什麼放不下。
思來想去,最後還是落在那孩子身上。
小孩他肯定見過。
可是在哪裡見過?
應該不是在瓜子攤。
“你今天下午請假乾什麼去了?”於偉輝問,“走了沒一會兒就回來了。家裡有事?”
沈繼軍:“沒事。”
“那乾什麼去了?”
“相親。”
於偉輝腳下一滑,直接沒踩住腳踏,車把也晃動幾下,穩住後才驚歎道:“還你個沈繼軍啊,這麼大的事,你都不待說的。”
“有什麼好說的。”
“不是,你先說說,怎麼樣?漂亮嗎?在哪裡上班?快給說說啊。”於偉輝急切道。
“乾什麼?”沈繼軍瞥他一眼:“羨慕嗎?”
“那必須。”於偉輝說,“我這不是沒相過親嗎?和洪鈺這麼多年了,也沒見過彆的女孩。”
“你小心點,明天我就把這話告訴洪鈺。”
“好兄弟不帶這樣的!”於偉輝立刻道,“就說你自己的事。怎麼樣,長得好不好看?”
“沒見著。”沈繼軍道。
“人家沒去啊?”於偉輝不明就裡,以為沒見著是女方沒去,十分同情的瞧了一眼沈繼軍,也就不再說話了。
沈繼軍也不想多解釋,反正結果都一樣,就是沒見著。
等他回到家,張夢蘭還在院子裡坐著。
沈繼軍怎麼都沒想到這個時間了院子裡還坐著人,冷不丁真的嚇了一跳。
張夢蘭連忙站起來,問:“餓不餓,給你做點飯吃?”
“不用做。”沈繼軍說,“我抓把花生吃。”
張夢蘭也沒有做飯的心思,她還是想知道相親的事情,因為心裡不安,總覺得哪裡出了問題。
可沈繼軍一直不肯說,就說沒什麼,就按她交代的辦的。然後衝了涼水澡,便去睡覺了。
張夢蘭做了一晚上的夢,早晨起來實在忍不住,便到王大娘家去。
王大娘早起出門買早餐,拿著一個小鍋,裡面放著豆腐腦,手裡還有幾根油條,回到家的時候,就看見張夢蘭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王大娘已經躲無可躲,眼睛也不敢直視張夢蘭。
“他大娘啊,剛剛我進家去,說你不在家,買早餐去了。”
“是是。”王大娘側身躲了一下,繼續往裡面走。
張夢蘭就在後面跟著,“大妹子,昨天……”
王大娘已經受不住了,走到石桌前,把早餐放下,轉頭就開始懺悔。
“大姐,”王大娘以為張夢蘭是興師問罪來的,這一會兒已經垂下腦袋,“大姐,都是我不好,真的,都是我不好。你彆生氣。這樣,我保證,一定給繼軍介紹更好的,不,不隻繼軍,還有繼明繼亮,你家仨孩子,都包我身上,我……”
張夢蘭微微一滯,呆愣看向王大娘。
“大姐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我就,”王大娘乾脆直接撒了謊,“我也不知道她有個孩子。沒和我說啊。我覺得她雖然離婚了,但人漂亮,家庭清白,工作好,才敢給繼軍介紹,但是我不知道她還有個孩子……”
王大娘一邊裝作抹眼淚,一邊偷偷瞧著張夢蘭的表情。
隻見張夢蘭的臉一下變得煞白,嘴唇都幾乎沒有了血色。
王大娘更緊張了,繼續往下編:“她媽來找我的,讓我給她姑娘介紹對象。把條件都和我說了一遍,獨獨沒說有個孩子。我也是,沒想著多問一句。我覺得這麼大的事,不可能不說實話的是不是。誰知道,昨天到了那裡,才發現,她有個兒子,都五歲了……”
張夢蘭一個沒站住,往後連著撤了幾步。
她臉色已經幾近蒼白,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死死盯著王大娘那張嘴。
那嘴巴不停蠕動著,張來閉去,連同她嘴角的那顆痣,來來回回的上上下下。
張夢蘭後面就聽不見聲音了,隻覺得自己大腦裡轟地一聲,眼前隻有那張嘴在動。
她身體開始發抖,微微搖晃起來。
“都是我的錯,是我沒問清楚,不過還好,繼軍去了直接就回家了,壓根沒給她們面子,見都沒見。她家椅子都沒坐,剛走到門口,直接就回來了……”
王大娘說著,一直盯著張夢蘭那雙鞋,不敢抬頭。
隻見那雙鞋微動了幾下,王大娘把眼睛抬上去。
“大姐,你這是怎麼了?”
王大娘連忙扶上張夢蘭,把她往屋裡扶。
“大姐,你快坐下,這是怎麼了?我給你倒杯水……”
王大娘起身倒水,轉回頭,就看見張夢蘭扶著牆往外走。
“大姐,你……”
她話音未落,就看見眼前這人身子一晃,直接歪了過去。
王大娘嚇的,水杯啪嗒一下落地,碎了。
她立刻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繼明啊,你快來,你媽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