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悠這次回家一如往常地受到家人的熱烈歡迎, 剛走到村口,就被特意在村口玩耍順便等她的弟弟妹妹看到。
“阿姊回來了!”
她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弟弟妹妹抱住自己的大腿, 隨之迎來的就是盯著自己手裡的東西的眼神。
看著兩人渴望的小眼神, 她溫柔地笑著, 摸摸兩個人的小腦袋, 開口道:
“又是特意來村口等阿姊,放心特意給你們買了好吃的回來, 不過現在還不可以給你倆,等阿耶阿娘回來再說。”
“我們幫阿姊拿東西!”
說著,兩人就迫不及待地從趙青悠的手裡接過竹籃, 雖然看不清裡面是什麼東西, 但是並不影響兩個人的好心情。
三個人歡快地朝著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遇上其他的村民, 大家都熱情地看著趙青悠。
一個自己就能掙銀錢的女娘, 在他們的眼裡可是一個香餑餑,更何況趙青悠還是在官府做事, 讓人畏懼的同時也吸引著大家的注意力。
趙青悠面對那些影影綽綽打聽婚事的,通通選擇裝作聽不懂, 加快腳下的步伐往家裡走去。
而弟弟妹妹比她還要激動,幾乎是一邊小跑,一邊回頭催促:
“阿姊,你快點!”
“誒!這就來了。”
一回到家, 兩個人就忍不住打開這次趙青悠帶回來的東西, 像是家裡缺少的調料、乾魚、糧食,這些都是兩個司空見慣的東西,覺得並沒有什麼新奇的, 匆匆略過一眼就放過。
趙啟和趙芸情不自禁地對視一眼,對著自己剛剛拎著的竹籃投去好奇地目光。
下一秒,趙啟果斷揭開竹籃上的蓋子,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彌漫到兩人鼻尖。
他倆仔細聞了一會兒,再觀察籃子裡面點心的顏色,經過仔細辨彆,發現就是艾葉的味道,頓時失去了興趣,這種野菜也就是春日裡缺少蔬菜的時候他們吃一點,其他時候那是根本不想碰。
於是,在趙青悠還沒有發現的時候,兩個人就已經把手裡的蓋子重新合上。
繼續對著其他的袋子出手,很快兩個人就發現了格外大的麻布袋,看樣子就知道裝在裡面的東西肯定不一般。
兩個人秉持著好奇心,小心翼翼地解開上方綁緊的繩子,時不時就偏頭看一眼外面,防止自己的行為被趙青悠發現。
很快,在兩人的努力下,被綁緊的繩子就這樣鬆開,掉落在地。
同時裡面裝著的東西失去控製,也開始倒下,撞擊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失去控製的麻布袋也瞬間鬆垮,滑落在地,露出內裡裝著的東西。
趙啟和趙芸瞪著雙眼,看著眼前幾根大骨頭,要不是確認自己的眼神沒錯,兩個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情況。
心想:阿姊怎麼把骨頭帶回來了?他們家也沒有什麼可以啃骨頭的生物呀?
更何況眼前的這幾根骨頭,上面一點肉都沒有,被屠夫剝離的乾乾淨淨,隻剩下兩頭關節處留下一點點碎肉筋膜,告訴世人這是動物的骨頭,其他的作用一點都沒用。
趙青悠給阿耶阿娘送水回來,看到的就是兩個弟弟妹妹目瞪口呆盯著大骨頭的模樣。
她趕緊大聲喊道:“啟兒、芸娘,你們倆在乾什麼!”
突然出現的聲音頓時把兩個人嚇了一大跳,猛地從地上彈跳起來,語無倫次地說著些什麼東西,想要解釋自己剛剛的行為。
但是頂著趙青悠越來越具有壓迫力的眼神,兩人下意識地站在一起,以彼此為倚靠,膽怯地說:
“就是對阿姊這次回來買了什麼東西好奇?”
“不是嘴饞,就是想看看有什麼東西。”
這句話真的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趙青悠都不想看自己愚蠢的妹妹,不過她很快意識到什麼,眼疾手快地將被移動過位置的竹籃拎起來。
揭開蓋子,看著裡面已久保持完整的青團頓時鬆了一口氣,這些可是她特意想留著今夜和家人一起吃的。
要是被這兩個小家夥提前動了手,她真的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捏緊手裡的把手,警告道:“這裡面的東西不許動,是要留給阿耶阿娘回來一起吃的。”
兩人想到自己剛剛聞到的味道,用自己最真摯的眼神看著趙青悠的眼神,表明自己的決心。
隻不過這件事說完之後,兩個人也不忘好奇地詢問買骨頭的原因。
“阿姊你為什麼要買這個大骨頭,沒肉的大骨頭,吃不了的大骨頭。”
趙青悠瞥了一眼瘦骨嶙峋的弟弟妹妹,忽然想到鄭琬曾經說過的話,解釋道:
“你們倆看看自己的樣子,再看看這骨頭的形狀,這都是阿姊從其他人那裡聽來的,說是以形補形,說不準以後你們倆的身材也能這樣強壯。”
趙芸對這話沒有什麼反應,但是趙啟就不同了,他一直就不喜歡自己這瘦弱的模樣,要是自己可以長的再強壯一點,那麼家裡人的負擔肯定就能減輕一點,彆人也不能欺負他。
瞬間他雙眼冒光地盯著麻布袋裡大骨頭,但是想想自己的牙齒和骨頭的硬度,他又心生退卻,試探性地看著趙青悠問道:
“可是這骨頭怎麼吃下去?”
聽到弟弟的想法和之前的自己一樣,原本嚴肅的表情瞬間崩潰,嘴角控製不住地上揚,笑著說:
“好好好!阿姊怎麼可能讓你去啃骨頭,這個骨頭是用來煮湯的,至於裡面能吃的東西,明天你就知道了。”
聽到能夠讓自己長高的骨頭裡還有能吃的部分,趙啟的臉上立馬綻放笑容,迫不及待地拖拽地上的麻布袋。但聽清楚趙青悠後面的話後,臉瞬間垮下來,傷心地說:
“還要等到明天啊?”
“蠢五哥,居然把今天寒食節不能燒火的事情都忘了。”
“那…那我隻是好奇這些骨頭要怎麼吃而已,又不是真的想要今天動火,難道你就不好奇骨頭的味道嗎?”
聞言,趙芸心動地舔舔嘴唇,說實話她還是挺好奇的。
畢竟阿姊待她們一向好,怎麼可能無緣無故把骨頭帶回來?
隻是不管兩人現在是什麼想法,反正今天都是不能動火的,隻能展示將骨頭重新用麻布袋裝起來,放到陰涼處繼續存放著,等到明日一大早,趁著祭拜之前把骨頭煮上,估計回來就能吃了。
所以趙家人第一個開始品嘗的就是鄭琬贈送大家的節禮——青團。
“大家都快嘗嘗,這是我們公廚廚藝最好的小娘子特意贈送給我們家的。一人兩個,一種口味一種,左邊的豆沙餡,右邊的鹹蛋黃肉鬆餡。”
之前觀察過青團長相,聞過青團味道的趙啟和趙芸兩人,聽到艾草外皮裡面裝著的有餡料,有一種甚至還有肉。
原本看著青團毫不在意的眼神,立即變得火熱起來。
再想到這是都水監公廚的廚娘做的,她倆忽然覺得自己肚子裡的饞蟲在咕咕叫。
趙父聽著女兒的話,立即能夠感受出女兒與贈送的女娘關係很好,滿意地點點頭。
“好!你回去之後也要代我們謝謝這位女娘。”
隨後看向已經快要把青團盯出火花的一家人,開口道:“吃吧。”
“諾。”
趙啟和趙芸兩個小家夥不甘落後,阿耶剛發話就立即朝著盤子上的青團伸手,火速一手一個,取出屬於自己的那一份。
以前的經曆告訴兩人一定要快速動手,不然你根本不知道最後剩下了給自己的還有什麼。
兩個人貪心的樣子被大家看在眼裡也是無可奈何。
因為從表面上並不能區分兩種口味,想著一種裡面甜甜的,一種裡面有肉,不管吃什麼都是美味。
最後趙啟的選擇是隨機朝著自己右手的青團出手,直接將右手的青團塞進嘴裡。
外皮軟軟糯糯的咬起來毫不費力,並且艾草的味道不是很濃鬱,也吃不到它的纖維感,微微有點苦,但是比他直接吃艾草還是好多了。
裡面掩藏的豆沙餡帶給他的驚喜就多了,口感細膩醇厚,幾乎是一抿就化在嘴裡,除了豆沙的香味,還有一種香味,他的舌頭並不能分辨出來,不過不影響他對這種味道的喜歡。
並且這次的豆沙餡難得不是很甜,以前那些直接把他齁住的點心,他是真的再也不也想嘗試了。
而吃到鹹蛋黃肉鬆餡的趙母,則更是驚喜連連,青團軟糯的口感讓她那有點鬆動的牙齒吃起來一點也不費力,仔細咀嚼,還能感受到獨屬於春天野菜的味道,這種熟悉感衝淡了她對青團的擔憂。
當青團被咬破,露出藏在裡面的肉鬆時,舌尖一觸碰到就能夠感受到屬於肉鬆的鹹香鮮甜,吃起來更是口感酥鬆。
她差點因為反應不及時把粘在嘴邊的肉鬆一口氣呼出去,小心翼翼用舌尖去觸碰時,帶給她的第一感受就是鹹香。
回味則帶著一種鮮甜,並且這些肉鬆十分的蓬鬆,一不小心就能隨著風一起飄走。
這下子趙母不敢大口呼吸了,趕緊把屬於自己的青團塞進嘴裡,最裡面的鹹蛋黃順勢塞進嘴裡,這種鹹香沙沙的食物更是給她帶來新奇的感受。
吃到最後,她甚至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嘴裡都是香味,呼出的氣體都是香的。
其他趙家人的感受也與她相似,對於自己能夠吃到如此珍貴的點心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這玩意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百姓能吃的,估計都是洛陽城那些有錢人才能接觸到的吧。
於是吃完之後,趙母看著趙青悠語重心長地說:
“這個青團吃起來就知道不普通,悠娘等你回去一定要好好感謝對方。我們家裡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等你回去的時候就把我們家自己釀的糧食酒送點給對方,至於其他的,你要是有什麼看得上眼的,也都可以帶去。”
“不不不,不必。這些說起來都是鄭娘子給兒的工錢,平日裡兒都有在幫她做一些小事,糧食酒可是我們今年準備給村長家的年禮,對於明天的耕種有著大用,千萬不必因為女兒去做這種事。”
趙青悠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顫抖,不明白為什麼阿娘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可是當趙母從竹籃裡掏出一串銅錢的時候,趙青悠的嗓子就像是被什麼掐住了一樣,她從鄭琬的手裡接過竹籃的時候,根本就沒注意到對方還往竹籃裡塞了錢。
其他趙家人也是錯愕不已,不明白為什麼裡面還有銅錢。
但是要讓趙青悠用明年家裡的收成來換,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解釋道:
“之前鄭娘子說是每日幫工的就有十文錢,估計這些算的就是一旬的工錢。至於青團真的是給大家的節禮,這些青團兒也是跟著鄭娘子一起做的。”
聽到趙青悠的話,在場的人都忍不住露出驚喜的眼神,特彆是趙芸,驚訝地說:
“就是說阿姊去官府做工,不僅有官府發放的俸祿,還有這個鄭娘子給阿姊的工錢,仔細算起來阿姊你一個月的月錢都已經超過半錢了。”
這還是趙青悠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妹妹的計算能力這麼好。
頂著其他人渴望的眼神,她重重點頭,表示趙芸的話說的沒錯。
其他人看著這一幕,忍不住震驚地瞪大雙眼,張大嘴巴,似乎想要讓自己的腦袋清醒一下。
趙青悠的大哥趙行有點不敢置信地問:“可是你這位鄭娘子也是在都水監做工的,她怎麼有多餘的錢可以發工錢給你。”
說到這,趙青悠的臉上立即露出自豪的笑容,笑著說:
“那是大哥不知道我們這位鄭娘子的手藝,她那一雙巧手能夠將最簡單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食物,現在我們都水監對於鄭娘子的名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一旬做工,因為這位鄭娘子我們還得到了給博陵崔氏做工的機會,就隻是幫忙了兩天而已,就得了一個月的工錢,諾,就在這裡。”
說著,她立即把自己腰間的荷包取下,扯開繩子,露出裡面的碎銀子。
這下子趙家人還有什麼不相信的,看來這位鄭娘子與自家女兒/妹妹/阿姊的關係真的挺好,不然也不會在這麼重要的場合還帶上其他人。
最後還是趙家的一家之主——趙父做下決定。
“不管怎麼說這位鄭娘子都可以算是你的恩人,我們是肯定要感謝的。既然你不想帶酒回去,那就把家裡的鹹菜和雞蛋帶去,就當作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說完這話,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可是家裡除了雞蛋和鹹菜,還真的沒有其他貴重的東西。
趙青悠也知道這是家裡能帶去的東西,點點頭說:“鄭娘子是個好人,她不會介意我們家的情況的,而且她說有機會就會上門拜訪。”
聽到這話,趙家人臉上的緊張頓時消散,輕鬆地笑起來,對於鄭琬報以最大的善意。
他們的談話在夜色漸濃的時候消失,趁著天還沒完全黑趕緊回到房間入睡。
翌日,天還是灰蒙蒙的,趙青悠就已經習慣性地起身,等她梳洗好來到廚房的時候,就已經看到趙母在這裡處理今日祭拜會用到的東西。
趙母看到趙青悠也是有點驚訝的,特彆是看到她身後跟著的那兩條小尾巴的時候。
“阿娘,兒是來處理昨日從城中買回來的東西的。”
“還有什麼東西?”趙母記得自己把東西都收在地窖裡了。
“大骨頭!”
趙青悠還沒來得及說話,趙啟和趙芸這兩個雙胞胎就忍不住異口同聲地答道。
於是,趙母的臉上出現了昨天和兩人一起的表情。
看著這一幕,趙啟和趙芸忍不住偷笑出聲。
趙青悠看著兩個打趣阿娘的小家夥,趕緊拍拍兩人的腦袋,解釋道:“等到做出來阿娘就知道這個骨頭有多好吃了,這個也是鄭娘子教女兒的。”
一聽有鄭琬的手筆,趙母立即信了八分,把屬於自己的灶台位置讓一半給女兒。
見狀,趙青悠轉身看著兩個激動的小家夥,笑地說:“想要幫忙,就聽阿姊的吩咐。”
“嗯嗯!”
兩個小家夥猛地一直點頭,看得真擔心那脖子一不留神直接把上方一直晃晃悠悠的腦袋甩掉。
趙青悠看著兩人的小模樣,立即出聲打斷道:
“啟兒燒火,芸娘你去把家裡的蔥薑和花椒拿來。”
兩人按照她的吩咐行事,她自己則是往阿娘存放糧食的地窖走去,把放在裡面的麻布袋取出來。
然後將鑊裝滿涼水,把麻布袋裡的骨頭取出,簡單衝洗一遍,用斧子對準骨頭中間的部分敲擊,形成裂痕。
“哢嚓!”
骨頭裂開時發出的聲音,讓燒火的趙啟不由自主地感覺到自己的小腿一疼,趕緊把自己的雙腿合攏坐好。
趙青悠沉浸在敲裂骨頭之中,沒有注意到趙啟的變化,繼續觀察裂開的骨縫,就發現從縫隙中滲出來的血液,也明白了鄭琬之前為什麼要這樣做,而後趁著火還沒燃起來的時候,迅速把骨頭放進鑊裡。
等待趙芸把調味料拿來,衝洗之後迅速放入鑊裡,與大骨頭一起烹煮。
按照從鄭琬那裡學來的手法,看著水煮開之後,表面的血沫不再增多的時候,就把裡面的骨頭撈出來,再次用清水衝洗乾淨。
再燒一鑊清水,把骨頭重新放進去,蓋上蓋子,等待時間的作用。
接下來趙啟負責看火,趙青悠則是跟著母親一起準備今日祭拜的東西。
等到一家人都出去祭拜之後,隻留下幾根硬木依舊留在灶孔裡,繼續加熱上方的鑊,以及裡面的大骨頭。
等到趙家人再次回來的時候,時間已經來了午時,趙啟和趙芸作為燉骨頭的主要參與者,一路上都對家裡的大骨頭心心念念,恨不得能夠一出門就回去查看情況。
現在總算是跑到家門口了,迫不及待地推開自家的大門,激動地朝著身後的大人們喊道:
“阿耶阿娘,啟兒聞到了好香的肉味!”
趙芸為了增添趙啟話的可信度,跟在一旁止不住地點頭。
本來一大早出門祭拜,跋山涉水,趙家人也沒吃到什麼填飽肚子,突然聽到這麼激動的話,情不自禁地加快腳下行走的速度。
等到走到院子的時候,他們才知道為什麼兩個小的這麼激動。
在人饑餓的時候,突然聞到一股肉味,那滋味真的是饞得人直流口水。
一夥人浩浩蕩蕩地朝著廚房的位置走去,被擠在最後面的趙啟和趙芸,看著擠的一點縫隙都沒有的廚房門,不敢置信地喊道:“我們也要進去!”
隻可惜現在沉浸在美食世界當中的一家人,已經自動對兩人的話選擇屏蔽,特彆是親眼看著鑊內奶白的湯汁,以及感受到鼻尖一直縈繞的鮮味時,對於外界的反應都遲鈍了。
不管怎麼說,僅僅是這一鑊表面泛著油花,內裡湯汁奶白的樣子,就讓趙母覺得這幾根大骨頭沒有白費錢。
她期待地看著趙青悠,問道:“悠娘,這樣就直接可以吃了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兒覺得我們還可以往裡面加入我們剛剛采摘回來的薺菜,順便把和好的面當成餅子貼在鑊壁,等會兒就可以一鍋出了。”
“對對對,你這個想法不錯。”
聽到趙青悠的話,眾人立即根據她的安排開始動手,一個個著急的樣子讓趙青悠看在眼裡全都是笑意。
這還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家裡人對美食也是有追求的,隻是平日裡的繁忙掩蓋了這個需求而已。
想到這,她更加堅定了自己往後要努力做工的念頭。
最後,趙家人圍坐在爐子前,看著面前不斷翻滾的白汽,聞著越來越濃鬱的鮮味,不自覺地吞咽口水。
趙父趕緊開口道:“吃吧。”
眾人立即著急地把自己面前的碗拿起來,直接把嘴貼在碗邊,對準還滾燙的骨頭湯吹一口氣,飛快地喝起來。
原本隻是在在身體外的鮮味霎時間侵入人體內部,那種鮮味比起用鼻子感受到的更加濃烈,讓人仿佛置身於夢境一般。
表面漂浮的油花也隨著喝湯的動作一起滑入嘴裡,那種油脂香讓長久都難吃到葷腥的趙家人下意識地把湯含在嘴裡,不敢大口大口的吞咽,隻有細細品味才不浪費這一碗湯。
但是一直對此渴望的身體卻不會這樣放過它,明明趙家人感覺時間過得很慢,但是等到他們從鮮美的湯裡回神的時候,才過去不到半柱香的時間。
而喝完這一碗湯,開始有些漲肚的趙啟,忍不住滿足地喟歎出聲:“啊——”
其他人看著他人小鬼大的樣子,更是遮掩不住臉上的笑意。
想到這是趙青悠從鄭娘子的手裡學來的,他們就控製不住對鄭琬的感激之情,並且在一次次喝湯中變得更加濃厚。
緊接著,趙青悠就給他們展示了一下自己從鄭琬手裡學來的真本事——砍大骨頭。
在大家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趙青悠就直接將鑊裡的一整根大骨從鑊裡撈出來,放到身後的案板上,從刀背給已經產生裂縫的區域,重重來上一刀。
“哢嚓!”
骨頭順著中間的裂縫瞬間一分為二,一股熱氣順著斷裂的位置向上噴湧而出。
趙啟正準備給自己來張貼餅子,再舀一碗骨頭湯當做配菜,那滋味想想就知道好吃。
他嘴邊的餅子都還沒有咬斷,就看到自家阿姊如此豪氣的一面,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其他人也是紛紛不解地看著趙青悠的方向。
而趙青悠自己有過之前的體驗,一點緊張感都沒有,趕緊把一旁的蘆葦管插入骨頭中間的洞裡,夾著一半骨頭立即放進阿耶阿娘的碗裡,解釋道:
“這個骨頭裡面也是有東西可以吃的,隻要用這個蘆葦管就可以吸出來,味道兒覺得大家肯定會喜歡的。”
趙母有些猶豫地說:“這也是那位鄭娘子傳授的?”
“阿娘猜對了。”
聞言,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好奇地看著阿耶阿娘碗裡的東西。
趙行看著妹妹還有從鑊裡撈出骨頭的趨勢,趕緊站起身來,接過趙青悠手裡的刀,用自己的筷子從鑊裡撈出骨頭,開口道:“這種力氣活還是大哥來吧。”
他的動作比起趙青悠的還要乾脆利落,幾乎就是一砍一個準,不一會兒鑊內所有的大骨頭都被他砍成兩半。
之後所有人的碗裡都出現了半截大骨頭,插有蘆葦管的那一側對著人臉,隻需要你微微一低頭,把嘴靠近蘆葦管就能夠吃到這個神秘的東西。
趙青悠看著大家猶豫不決地樣子,立即把自己的嘴對準蘆葦管,深吸一口,氣體在蘆葦管中滑過,吸吮在底部的湯汁時,發出“嗦嗦”的聲音。
趙行見狀立即跟上,用自己最大的吸力就往骨頭裡面的東西一吸,瞬間他就能夠感覺到裡面有一種彈彈的東西闖進自己嘴裡,根本就沒有給你反應的時間。
與此同時嘴裡的香味也更加濃鬱,那是一種比和湯還要濃鬱的油脂香,直衝大腦,仿佛嘴裡都是油在滑動。
可是他能夠感受到的滋味不是那樣的,舌尖碰到骨髓時,感受到的是一種嫩滑,隻要一用力擠壓,它就會迅速往其他地方跑去。
最後還是趙行把骨髓壓在上下牙齒隻見,用尖銳的牙齒刺破嫩滑卻有彈性的骨髓。
一旦刺破外層的彈性物質,立馬就暴露出骨髓裡面的軟嫩,甚至比他吃過的最嫩的豆腐還要嫩。
他都還沒感覺到自己怎麼咀嚼,這些骨髓就像是被溫熱的口腔融化為一灘油脂,順著舌頭一路往喉嚨滑下去。
留給他的就隻有口腔裡滑膩又滿足的口感,這種濃鬱的油脂香和口感,對於趙行有著難以控製的吸引力,他情不自禁地加大自己嘴裡的吸力,企圖把藏在骨頭中間所有的骨髓都吸到自己嘴裡。
可以說這一頓,趙家人吃到了自己人生中最滿足的一餐,這麼多的油水進入身體裡,他們之前是想都不敢想。
那種從身體內部蔓延開來的滿足感,是什麼都代替不了的。
吃得滿嘴流油的趙啟非常滿足,特彆是想到吃這個還可以讓自己的身體長得強壯,積極主動地說:
“阿耶,要不然我們往後也多買一點這個骨頭來煮著吃吧?便宜又好吃。”
趙父本來就有這樣的心思,特彆是想到馬上就要迎來農忙的時候,家裡人多吃點油水補補也是有必要的。
大手一揮,難得豪橫地說:“這點錢我們家還是有的,往後多買點。”
“哇!阿耶你最好了。”
趙芸一聽這話,就激動地跑過去抱住趙父,趙父也回抱著自己的小女兒。
從此以往,趙家那是經常性的吃骨頭,被村裡人看到了,越發可憐趙家這一大家子,即使家裡有趙行在城中當學徒,趙青悠在官府裡面做工,也還是滿足不了家裡面有一個病秧子的存在。
要不然哪裡用得著去吃那些連狗都不喜歡啃的骨頭?
對於這樣的話,趙家人向來都是不理會的,其中的益處隻要自己明白就足夠了。
不然他們還真擔心,彆人和自己搶骨頭吃,萬一屠夫見狀漲價,他們更是沒地說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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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城外河邊的鄭琬,已經把自己準備的午餐全部吃完,躲在陰涼處看著遠處河中起起伏伏的人頭。
等到感覺日頭沒有那麼烈了,才從河中把自己裝滿螺螄的竹籃撈出來,看著從縫隙裡淅淅瀝瀝落下的河水。
她下意識地上下搖晃幾下,把裡面多餘的水分甩走,不然她真的很擔心自己走回都水監的時候,衣裙都被這些水沾濕了。
但是等到她走到大道上的時候,才發現今天的自己特彆幸運,這次居然有驢車可以坐。
她也不缺這點小錢,在老叟的熱情邀請下,乘坐驢車從延平門回城。
唯一遺憾的就是驢車隻到延平門附近就停下,她還得繼續從延平門走著回布政坊。
一回到都水監,鄭琬就趕緊把自己籃子裡的螺螄全都放在水裡養起來,盯了一會兒,看著這些螺螄已經保持著活性,在水中來回翻開自己的蓋子,她總算是可以鬆了一口氣。
這些螺螄她暫時打算養幾天,等到裡面的泥沙全部吐乾淨之後再用來做美食。
勞累了大半天,她直接呼呼大睡,等到晚飯的時候,直接將自己鹵好的豬頭肉回鍋一下,又是一道非常美味的菜。
第二遍翻炒的鹵味,它的外皮膠質感更強,特彆是豬頭肉,翻炒的時候鄭琬都能感覺到豬皮粘著自己的鏟子,吃起來滋味就更加的明顯。
豬頭肉帶有皮的部分非常的粘牙,吃起來更是軟軟糯糯,仿佛幾口就能夠化在嘴裡一般。
其中最好吃的當屬豬耳朵,兩面都是皮,內裡卻蘊含著口感爽脆的脆骨,這種在軟糯之中掩藏著爽脆的雙重口感,吃起來簡直就是無法形容的大滿足。
她幾乎是一口豬耳朵一口米飯,就這樣乾掉了兩大碗,摸著微微鼓起的肚子,她感受到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滿足。
翌日,原本鄭琬還是想等幾天再把螺螄做出來,可是這一切都隨著昨夜的一個夢境所更改。
昨夜她夢到自己突然吃到了好吃的螺螄鴨腳煲,一醒來就對那種味道念念不忘,饞的肚子咕咕叫,根本控製不住自己對美食的渴望。
因此,一大早把自己的早膳吃完之後,立即從木桶裡取出夠一頓的螺螄,放在木盆裡,裡面加入鐵鏟、鹽和油,估計等她回來就能把泥沙吐的差不多了。
而後帶著自己的任務,往市集的方向走去。
這一次市集中販賣的人總算是多了起來,並且還出現了不少的新鮮菜色,她根據螺螄鴨腳煲需要的食材,從裡面買了必要的紫蘇葉和豆腐。
之後來到販賣禽類的地方,買到了自己需要的鴨腳。
這還是她買了一隻鴨子後,頂著老板不解的眼神,要來的幾雙鴨腳。
不然,她估計自己直接上去就買鴨腳,可能老板的眼神會更加的不善。
於是,這一次鄭琬還得到了其他的食材——鴨子。
不過,今天肯定是用不到了鴨子了,等到明天的時候,再用它來做一道好吃的菜。
把所有的食材都存放好之後,鄭琬低著頭觀察木盆裡面的螺螄,一個個都從自己的蓋子裡伸出活動的觸須,觸須上方還粘著不少的泥沙,看來是她出門前的做法生效了。
她隨意地搓動盆裡的螺螄,將表面的泥沙搓掉,換了幾次水之後,看到清澈的盆底才結束自己的動作。
接著用她最熟悉的絲瓜瓤將螺螄外面的泥沙全部擦洗乾淨,衝洗幾遍之後,用剪刀將螺螄的尾巴剪斷,便於待會兒吃得時候吸吮出螺螄肉。
做完這一部分,總算是可以開始正式做菜。
鄭琬將鴨腳的爪子去除,用蔥薑、花椒、酒一起焯水,去除鴨腳上面的異味,看著鑊裡邊緣浮起的血沫,撇乾淨,直至感覺到再也沒有多餘的血沫冒出來,才將鴨腳撈出衝洗乾淨。
用棉布將鴨腳裡裡外外擦乾,感覺到沒有什麼水分之後,燒一鑊的熱油,果斷將焯過水的鴨腳放進去。
鴨腳觸碰到熱油的一刹那,鑊內立即爆發出令人害怕的爆炸聲。
“嘣嘣嘣!”
甚至鄭琬肉眼可見又油點從鑊內飛出來,她立馬意識到自己剛剛應該是有什麼地方沒擦乾,不然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等到水分被蒸乾之後,鑊內才重新回到平靜,這時鄭琬也將自己的身體靠近爐子旁,給裡面加上兩根柴火,防止火熄滅。
隨後才將自己的視線轉移到鑊內,看著鴨腳在蔓菁子油的催化下,逐漸染上一層金黃色的外殼。
但是最令人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在鴨掌之間,開始冒出一個又一個大大的氣泡,鼓囊囊的將鴨掌皮撐到發白,總有一種它會很快爆炸的感覺。
這個時候就可以把鴨腳撈出來放到一旁晾涼,趁著這油還可以再次利用,她將準備好的豆腐切成拇指大的方塊狀一起放進去。
在油溫的不斷作用下,原本純白的豆腐也帶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外殼,每個面都微微鼓起,能夠感覺到此時豆腐塊的內部一定是空蕩蕩的。
這樣的豆泡待會兒放到螺螄鴨腳煲裡,肯定能夠吸滿湯汁,一口一個,口□□汁,光是想象到這樣的畫面,鄭琬都覺得特彆的滿足。
接著,她將花生也過了一遍油。
這個時候就可以把鑊裡的油全部倒出來,放到一旁備用。
她立即取出已經洗乾淨的螺螄,就著倒完油的鑊翻炒,螺螄堅硬的外殼與鑊撞擊在一起,發出有些令人不適的聲音。
但是此時在鄭琬的耳裡卻是格外美妙的音樂,特彆是當想到待會兒出鍋的美味時,她就忍不住流口水。
不一會兒,從螺螄中滲出的水汽就在高溫和翻炒之下消失。
察覺到螺螄炒好之後,立即將其撈出。
而後就是鄭琬好不容易做出來的秘密武器——酸筍,之前她除了做一些川味泡菜酸筍之外,還做了幾壇吃螺螄粉必備的酸筍。
現在要做螺螄鴨腳煲,自然也缺少不了這味關鍵食材。
隻不過就是她這裡的酸筍由於材料的原因,個頭比較小,和傳統的酸筍還是有點差異的。
她將已經切成細絲的酸筍直接就著剛剛的炒過螺螄的鑊,直接放進裡面翻炒。
這一次的味道就比較濃烈了,就像是酸筍裡面的酸味物質,順著翻炒出來、然後蒸騰的汁水不斷往四周的空氣蔓延。
被這股味道侵擾的首當其衝的就是就站在一旁的鄭琬,隻不過她對這個味道是尤為的喜愛,聞著就忍不住流口水。
至於站在牆另一側的崔知韞,那就不是她能夠想到的範圍。
崔知韞也沒想到,自己剛從西郊祭祀回來,還沒走進自己的房間,就突然聞到一股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