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眼看著這一幕, 他們根本不敢想象這個被塞了滿滿的料的饃有多好吃。
特彆是澆上去的鹵汁,已經完全吸收的鹵料和鹵肉的精華,當這樣的湯汁滲入白吉饃綿軟的內裡, 必定一口下去唇齒留香。
大家的眼睛都死死地盯著鄭琬手裡的東西, 忍不住吞咽口水, 眼神中流露的都是期待, 甚至還有人的肚子當場叫起來。
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有心情去打趣,因為此時的鄭琬開口說話了。
“肉夾饃的做法就是這樣, 剁碎鹵肉與青瓜絲和涼拌豆芽攪拌,塞進切開口子的白吉饃裡,最後再澆上一勺鹵汁, 齊活兒!裡面也沒有什麼很難的步驟, 大家都動手做起來,隻要把今天準備的食材都做完了, 大家就可以開始吃自己的份了。”
“諾。”
這一聲回應比任何時候都響亮, 眾人都迫不及待地動起手來,生怕自己慢了吃到肉夾饃的速度又慢一會兒。
美食當前, 有誰能夠經受誘惑呢?
趙青悠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熱火朝天的場景,和鄭琬了解了一下今日朝食的情況之後, 也為今天的朝食開始供應準備起來。
今天排在第一位的還是安管事,近水樓台先得月這句話說的就是他。
而且隨著吃飯的人群開始固定,大家對於他的身份了解不少,面對天天都有一個搶占第一人的這個對手, 其他人也是無可奈何啊。
誰能還有本就在公廚做事的人快?
但是許久不來公廚用朝食的杜明兆可不知道, 這些天都是在崔知韞的吩咐下做事,他已經許久不來公廚吃美味的朝食,再這樣下去, 他都擔心自己餓瘦了。
因此,今日不管有什麼事,他都趕早起床,在其他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就已經匆匆地往公廚的方向走來。
而他運氣不錯,正好是大家開始排隊的時候進屋,隻可惜棋差一招,剛好排在安管事後面,兩個人排隊的時候甚至差點撞在一起。
其他人看見杜主簿被擠在第二位,都開始為安管事以後的日子擔心起來。
可安雲煥此時一心隻記得自己要吃的東西,對於剛剛造成的狀況是真的沒有多餘的心神去留意,滿心渴望地看著趙青悠。
趙青悠也不辜負他的期待,不一會兒就從後廚把今日的朝食取出來,介紹道:
“今天的朝食是鄭娘子準備的,名喚肉夾饃。”
說著,就把自己手裡的盤子遞到安雲煥手裡。
得到朝食的安雲煥根本不著急觀察,匆匆拿著屬於自己的東西就往用餐區走去。
落後一步的杜明兆就沒有那麼著急,好奇地往自己面前的“肉夾饃”看去,如果以他肉眼看到的情況來說,這個朝食叫做“饃夾肉”更來的貼切。
因為一眼看過去,就是一個被切開的饃夾著棗紅色的碎肉,裡面還夾雜著一點綠色和白色的東西,他匆匆一眼沒來得及看清楚。
趙青悠熟悉朝食的用餐情況,特彆是鄭琬在的時候,一看杜主簿有站定在這裡的意思,立即提醒道:
“杜主簿可以到旁邊的用餐區去享用肉夾饃,不然待會兒座位就不多了。”
“多謝提醒。”
被打斷思緒的杜明兆立刻回神,負責打飯的不止趙青悠一個人,其他的隊伍也在不停地前進,大家都是用餐區的競爭對手,他覺得還是趕緊坐下來再觀察。
等到落座之後,他才看清楚自己盤子裡的東西。
外殼烙有金黃色痕跡的白吉饃,被切開之後,裡面塞滿了棕紅色的鹵肉、翠綠的青瓜絲和沾有番椒面淺紅色或白色豆芽,幾種顏色混合在一起,既誘人又清新。
正面看過去,此時的肉夾饃就像是張開的一張大嘴,裡面的吃食散發著一股從來沒有聞過的香味,與之前吃過的十三香紅螯蝦有些類似,但是仔細感受卻能察覺二者之間的不同。
聞著這股香味,他覺得自己的肚子都不由得開始躁動起來,仿佛不咬下一大口,就要開始做些什麼。
杜明兆瞥了一眼其他人用餐的樣子,情不自禁地開始模仿,不用盤子一側備好的筷子,而是直接用自己的手去觸碰。
一接觸,白吉饃的外殼帶給他的就是稍硬一點的手感,等到入口之後,他才明白這正是外殼焦脆的原因。
第一口他也不客氣,直接對準肉夾饃高度最高的位置下嘴,當上下牙齒開始擠壓肉夾饃。
帶給他的第一感覺就是白吉饃外殼的酥脆,還夾雜著一種獨屬於白吉饃的麥香。
“哢嚓!”
但當牙齒咬破外殼之後,帶給你的立即就是白吉饃內裡的綿軟,甚至因為之前澆上的鹵汁已經滲進內裡,立馬就能讓人感受到濃鬱的鹵香味,瞬間將企圖躁動的肚子安撫平靜。
隨著擠壓動作的不斷深入,夾在裡面的肉順勢掉進嘴裡。
舌尖第一個感受到的就是鹹香的鹵肉,整張嘴仿佛都被屬於鹵肉的香味完全控製,不自覺地開始咀嚼。
鹵肉被燉得非常軟爛,繼續不用怎麼咀嚼就在嘴裡化開了。
本就是半肥半瘦的豚肉,瘦肉吃起來一點都不柴,肥肉在長時間的燉煮當中,仿佛已經融化在裡面,一口下去,滿滿的油脂香。
這時被攪拌在裡面的青瓜絲,立即表現出屬於自己的爽脆和清香,與濃香型的鹵味像是兩種完全不同世界的食物。
但就是這種差異感,讓鹵肉的滋味更加突出。
再咀嚼幾次,掩藏在裡面的豆芽也凸顯出自己清爽的滋味,同時還帶有一點刺激的辣味,清爽解膩,讓人忍不住想要再吃下一口。
不知不覺中,杜明兆就已經把手裡的一個肉夾饃吃完。
下一秒眼睛瞬間投向盤中另一個肉夾饃,立馬拿起,對準自己的嘴巴就是一大口,心滿意足地咀嚼享受。
如果是單純的鹵肉,或許吃多了會讓人感覺很膩,但是辣味很好的綜合了這種感覺,青瓜絲和豆芽也用自己本身的清爽滋味到達解膩的效果。
吃完兩個之後,杜明兆舔了舔嘴唇,視線不由自主地移動到隊伍之中,發現剛剛排在自己前面的那個人已經擠在隊伍當中。
他也顧不得什麼禮儀風度,快速移動自己的位置,再次來到取餐的隊伍當中。
此時的後廚,在大家齊心協力的努力下,已經把所有的肉夾饃都做出來了。
鄭琬看著已經消耗一空的食材,立即開口道:
“給前面負責遞餐的人一人留好兩個肉夾饃之後,大家就開始吃自己的那份吧,其餘的都拿到前面上餐。”
“諾!”
這一次大家的聲音更加興奮,但也更加的沉悶,不然她們真的很擔心自己嘴裡的口水,要隨著張開的嘴流出來。
之後整個後廚就隻有眾人不停咀嚼的聲音,大家吃的姿勢也越來越豪爽,恨不得直接將一整個肉夾饃塞進嘴裡。
要是有外人誤闖後廚,看到這一個個“面部猙獰”的用餐表情,估計要被直接嚇跑吧。
結束朝食之後,鄭琬將明日需要準備的食材全部告訴安管事。
安雲煥聽到之後,揉了揉自己吃美了的肚子,立即打包票自己一定會將所有的食材都準備好的。
結束都水監的工作之後,鄭琬立即趕往自己新買的房子。
剛走到永安街,遠遠的就可以看到自己房子所在上空塵土飛揚,應該是昨天請來的工匠已經開工了。
見狀,她立即加快自己腳下的步伐,激動地往目的地趕去。
正好在門口就遇到帶領整支隊伍的陳大福,對方肩頭扛著一端已經腐爛的柱子,看樣子是想把東西暫時都堆在門口,待會兒再處理。
陳大福一看到鄭琬,立即將自己肩頭的柱子緩緩放在,立在身側,用手小心翼翼地扶著,有些好奇地問:
“鄭娘子是特意來看第一天情況的嗎?您放心,我們陳家村的人做事那都是本本分分的。這是我們剛剛檢查的時候發現的柱子,估計是不能用了,需要更換才能支撐主體結構。
並且這還不是什麼罕見的情況,院子裡的房子年久失修,不少地方都漏水,類似這種柱子似的被雨水腐蝕的情況很多,估計娘子需要準備的東西有點多。”
鄭琬對於這樣的情況早就有心理準備,聽到陳大福的話,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淡定地說:
“這些花費陳工不用擔心,若是手裡的銀錢不夠,提前說明即可。隻要合理,兒這邊不是什麼問題。”
聽到主家這麼說,陳大福也把自己的心放回肚子裡。
看著鄭琬有進去看看的意思,不放心地勸說:
“那您進去看的話小心一點,很多地方都在拆掉一些不能用的東西,塵土飛揚,彆一不小心落入眼睛裡,那就真的糟糕了。”
“多謝陳工提醒,兒就在這裡遠遠地看一眼。”
“那娘子小心。”
鄭琬靠近時就知道這邊的情況不一般,所以也沒有特彆走進去,隻是在門口處可以看清楚內裡整改情況的位置,用手帕掩住口鼻,伸長脖子往裡面看去。
看著一群人在裡面忙忙碌碌,比起原先來看房子的時候,更加的雜亂。
不過這一次是為了之後的新家在鋪墊,因此,這一次看到的時候,她的心情比之前好太多。
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仔細挑選的施工隊還是挺賣力的,沒有辜負她花的銀子。
覺得差不多之後,鄭琬也就從房子離開。
她還沒忘了自己有錢之後還需要辦的一件事,來到自己經常路過的街道上,看準一個經常在此地乞討的小孩子,從自己的袖口掏出一枚大錢。
“鏗!”
銅錢落在破碗上,驚醒了乞討的小虎。
他原本以為自己今天又要和之前一樣,一天都沒什麼收獲,一聽到聲音,立即把碗中的大錢塞進自己胸口的內襯裡,生怕有人把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銅錢搶走。
感受到錢在胸口傳來的安心觸感之後,他才抬眼看向一直沒有離去的鄭琬,有些疑惑對方為什麼要一直站在這裡,要是鄭琬走了,她就可以用這些錢去給大家買吃的了。
“兒曾在此地看過你不少次,想必你對洛陽城的了解肯定不少。想問問你知不知道有什麼普通人可以打聽消息的地方?”
這下子小虎看著鄭琬的眼神立即變得尖銳起來,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找準自己來打探消息,難不成他和其他人見面的時候被對方看見了?
如果被鄭琬知道,隻會說你想多了。
她就是覺得小虎這麼一個年幼的孩子,居然能夠占據半條街的位置乞討,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
這條街靠近皇城,路過的人隻要好心施舍一點就足夠他過上一段好日子,不是什麼人都能長待的。
她看出小虎的戒備,從自己的袖口掏出一錠銀子。
銀子在日光的照射下,閃耀著奪目的光芒,幾乎快要刺瞎小虎的眼睛。
小虎一看立即來了興趣,隻要幫忙回答一個問題,就可以得到這麼多銀子,一看就可以開始為寒冬的衣物和炭火做準備。
眼神也不似剛剛的戒備,語氣和緩地說:
“那就要看你打聽的是什麼消息了?”
“想要打聽一個親人,但是兒這裡暫時隻有對方的一個名字,十五年前曾在洛陽城中居住,具體的地址不知。不知道這樣的消息可以去哪裡打聽?”
“是什麼達官顯貴嗎?”
“就是普通人。”
鄭琬回話雖然很乾脆,但是她看著小虎的眼神也不一樣了,原本以為可以通過乞討的人們一起打聽消息,但是聽著他這話,怎麼感覺對方做的業務不一般啊。
殊不知小虎此時也鬆了一口氣,開口道:
“如果是我們西市這邊的話,我們就可以給你打聽,但是如果人在東市那邊居住的話,我們這邊也無法插手。把你的親人名字說出來,我們儘量打聽。你也可以直接去東市最大的牙行打聽消息,他們那裡什麼都乾。”
鄭琬心中一驚,東市那邊大多居住的是達官顯貴,能夠這麼做事的牙行肯定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但是想了想父母在心中所述之事,為了完成兩位的心願,她心一狠,決定趁著時間還早,趕緊去小虎說的地方問一問。
“多謝提點,這塊銀子就是你的了。找的人名喚蘭溪,年齡約三十出頭,樣貌不知,但或許會與兒的相貌相似。若是你們這裡有什麼消息,可以直接去都水監找鄭娘子,會有人告訴兒的。”
說完,鄭琬就著急地往東市的方向走去。
隻留下有點呆愣的小虎站在原地,他沒想到對方居然是官府裡的人,覺得自己給自己找了一個麻煩,以後肯定不能再這樣見錢眼開了。
但是他為人的信條不允許他拿錢不辦事,因此,暗暗在心中發誓:辦完這件事就離開這條街,再也不想被人找上門了。
下一秒,攥緊手裡的銀子,臉上綻放出淺淺的笑容,開始思考今天回去給妹妹帶些什麼好吃的。
鄭琬離開小虎所在的街道之後,就一路朝著東邊走,肉眼可見這邊的人比西邊少,並且最劣等的衣裳布料都是細絹,神色也比西邊的更柔和、舒緩,看起來為生活而煩憂的人很少。
隻不過,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剛開始朝著東邊走的時候,大街上的人非常少,幾乎是很輕鬆就可以通行。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走的位置越靠近春明門,路就越難走。
隻是這條路是通往東市和春明門的必經之路,她就算是想要換條路走都是不可能的。
因此,她走到半道的時候,幾乎就是被身後的人擠著往前走。
她就像是一顆被拽進人群中的球似的,根本不受自己的控製,入眼都是黑色的頭發,鼻尖充斥著各種各樣的頭油的香味,十分濃鬱,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都快要吐了。
所以當她感覺到自己被擠到光亮處的時候,死死占據自己的位置,任憑身後的人怎麼移動,她都堅定地踩著自己腳下的位置。
然後深吸一口氣,把熏暈腦袋的香氣從自己的身體裡排走。
等到她覺得自己恢複過來的時候,才抬眼往自己眼前的方向看過去,才發現眼前是被清理得乾乾淨淨的大街,上面一個行走的人都沒有。
而她剛剛抓住用來維持身體穩定的,居然是一群護衛用來隔開自己和身後擁擠人群,與即將到來的貴人的木杖。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趕緊收回自己的手,擔心自己惹怒這些人,小命就不保了。
鄭琬恢複過來之後,不用轉身都知道站在自己身後的人都很多,甚至連轉身的空隙都不留給她。
隻能無奈地站在原地,等候貴人通行,開始猜測到底是什麼人居然能有這麼大的手筆,居然可以清空春明門前的大街,要知道再往前走,就能夠到達進入皇城的朱雀門,一般人都不能做這樣的事情。
還不等她思索一會兒,身旁等著看熱鬨的其他人就開始說了。
“你們聽說了嗎?名滿滎陽的鄭家三娘子今日就要從春明門進來了,聽聞其樣貌極佳,素有才女之名,才貌雙全,是現在整個大周有名的貴女。”
“滎陽鄭氏?”
“那當然了,不然什麼人都可以這樣聲勢浩大地從春明門進來?估計也就隻有五姓與皇親貴胄可以如此行事吧?”
“那是自然,五姓向來以詩書傳家,都有幾百年延綿不衰的經曆,哪裡是什麼人都可以比上的?就算是那個也不過是剛從泥地……”
那人說著說著趕緊收回自己的話,生怕自己犯了什麼忌諱。
可其他人卻像是毫無察覺一般,甚至讚同地點點頭,把鄭琬聽的是一臉懵。
她不禁根據眾人的話語,將此時皇族和五姓的關係串聯在一起,覺得現在這樣的皇族與五姓之間的關係也太奇怪了吧。
就像是古話說的那樣: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當今的聖人面對五姓在百姓之間的威望和自己一樣,心中真的沒覺得有什麼嗎?這與中央集權製度很不相符,估計聖人應該已經在心中偷偷謀劃了吧?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可不是什麼好意頭,不過這些好像和她這個普通百姓也沒什麼關係,還是暫時就地看看今日來的滎陽鄭氏的大美人吧。
就在鄭琬覺得自己的腳都要站麻了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從遠處傳來的馬蹄聲,不徐不疾,緩緩靠近她所在的方向。
過了一會兒,她伸長脖子總算是從其他人留出的縫隙之間看到了一輛精致的車輦,車輦由兩匹上等的好馬拉著,一路前行。
當車輦來到她對面的時候,正好一陣微風吹過,原本掛在車輦四周的月影紗隨風而起,露出藏在與車輦裡的貴人——滎陽鄭家的三姑娘。
看到這一幕,四周立即發出一陣吸氣聲,而後就是響徹雲霄的尖叫聲。
“哇!”
那聲音幾乎快要把鄭琬的耳膜刺破,她捂住耳朵繼續往車輦的方向看去。
坐在車輦裡的年輕女子衣著華麗,臉上帶著面紗,看不清對方的容貌,但是根據對方散發的氣質和跪坐的儀態,可以看出來絕對不普通。
就連坐在鄭家三娘子身旁的婦人,都可以看出來年輕時肯定是一個不一般的美人,歲月從不敗美人,這句話真的沒說錯。
甚至在車輦經過之後,她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似乎是參雜了果香,聞起來與剛剛其他人的頭油香很不一樣。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餘光瞥見自己身邊的人也和她剛剛的表現差不多,沉浸在美人的享受當中。
直至跟在車輦後的一輛輛放著大木箱的牛車經過,大家才從車輪聲中回過神。
並且剛剛還在攔著眾人的護衛,看到重要的人走了之後,也迅速跟上去,人群迅速散開,鄭琬也得以喘息。
拍拍自己身上被擠皺的衣服,尋著小虎所說的位置,往東市所在的方向走去,準備找找牙行尋找姨母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