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
本該是這樣,但四年之後,秦易之才知道自己仍然沒忘記少年的聲音。
然而過去了四年,已經有不少東西在變化,像現在,他躺在床上,是萬事不知的植物人,而少年的聲音依舊輕盈,悅耳。
讓人聯想到夏日掛在屋簷下的風鈴,又或者在鵝卵石上流淌而過的溪流,如日光燁燁,也如清光溢壁。
秦易之想到了莎士比亞十四行詩裡的名句——我怎能把你和夏天相比擬?你比夏天更可愛更溫和。狂風會把五月的花苞垂落地,夏天也嫌太短促,匆匆而過。
那年夏天相遇的時間太短,竟也沒問他的名字,是什麼謝?什麼祈。
他們的交際如蜻蜓點水,水波蕩漾後又會重新歸於平靜。
但,秦易之不願意。
於是他伸手抓住了謝祈的手。
秦易之的感官遲鈍,卻也能感覺自己捏著謝祈的力氣大了些,耳朵模糊地傳來少年略微吃痛的聲音,秦易之心裡感到了幾分歉意,但這是他不能控製的,口不能言,所以這份歉意隻能藏在心裡。
後來的事情也超乎了秦易之的想象,姚文珠一廂情願的覺得他喜歡他,才會握住他的手——其實也沒說錯,他的確對這個少年有所青睞,但不是那種膚淺的喜歡。
秦易之並不能準確剖析這份情感,隻覺得曾經動過將少年帶在身邊的念頭,聽他唱唱歌,說說話,又或者親近一些——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兄弟。
或許是因為他並沒有朋友的緣故,不合時宜地友誼這種東西產生了奢望。
也或者是他心裡的重壓太多,在那短暫的一瞬間,有幾分留戀謝祈在鏡頭裡寧靜又和煦的笑容。
其實少年笑起來很好看,並不是視覺上的好看,而是心靈上,會讓人覺得有一些共通的地方。
這些他後來想了很多,最終隻能歸於磁場,或許謝祈就是他的負極,否則很難解釋為什麼會這麼多年對他念念不忘。
饒是他不想承認,經常摩挲的照片證明了他口是心非。
其實他對少年不聯係他也有些耿耿於懷,但那實在是太孩子氣,不符合他沉著冷靜的性格,所以平常不會想這些事情。
他躺在床上,總要靠著胡思亂想打發時間。
然而姚文珠一句話,讓他即使在床上,也不禁捏緊了拳頭。
又辦錯事了,一直都這樣,她透露出來的幾句話也讓秦易之知道,她又偷溜進去書房看了自己的東西。
幸好他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不然還要被偷看日記。
秦易之對姚文珠的容忍,已經長達十年。
他一直告誡自己是他害她沒了丈夫,現在隻有他這個兒子,總歸要疼愛她一些,也要更耐心些,畢竟因為喪偶,她還得過抑鬱症鬨過自殺,又得了躁鬱症,不順她心意便摔東西,因為情緒不好,身體一堆毛病。
他要更疼愛母親,更憐愛她一些。
因為是他
害她沒了丈夫,那樣好的丈夫,她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但他已經到極限了,秦易之甚至有些感激這次車禍,並非他心誌不堅韌,而是長久的陣痛讓他疲憊不堪,工作於他也沒有什麼意義。
秦氏也是,他隻是聽了姚文珠說的話,想起他父親,那個爽朗溫和的好男人,也的確有野心勃勃的一面,他於秦氏是有著家主式的責任感,所以他去世了,作為他不爭氣的兒子,總歸也要爭氣一次。
這些暫且不提,他聽著少年在他耳邊的低語,被姚文珠誘哄、威逼利誘地騙他親吻自己。
他心裡難以掩飾地對姚文珠感到厭惡,這本不該,怎會有兒子對母親的感情是這麼不堪的,但到了這個地步,秦易之也已經無法控製。
這個時候的少年也才18歲,剛成年,被人逼迫著做這種事情,心裡大抵也委屈,但他不提。一個人跟他在一塊兒的時候還跟他道歉,秦易之心裡慢慢地回答道沒有關係,不怪你。
他知道謝祈的難處,又止不住在心裡想,所以那時候為什麼不聯係他?即使為了錢,看他那時出手大方,也應當跟他做朋友。
但他沒有,可見稚子之心,隨心而為。
隻是無人時,少年吻他,秦易之能感覺到那唇瓣柔軟的觸感,心裡恍惚,想起來那年夏天,少年唇瓣紅潤明媚,勾動著一抹柔軟的亮色。
秦易之沉默,告誡自己,不應該有彆的想法,他還小,是個被姚文珠逼迫,可憐的高中生。
秦易之也不想再繼續下去,努力地醒了過來,看見謝祈的臉——第一眼並沒有那麼清晰,無法聚焦,人影模糊,但也能從輪廓看出來,長高了很多,臉也抽開了,那雙金眸很灼亮,像記憶裡那般,沒有什麼變化。
他略帶驚恐的表情,也落在了秦易之的眼裡。
姚文珠過來討巧的時候,秦易之不想嚇到謝祈,便沉默著與她“和好”了。
其實在他出車禍之前,他就已經因為再也無法容忍她,與她鬨翻了,已經很久很久沒聯係,饒是她想聯係他,也因為不知道手機號而失敗。見面?那就更不可能了,舅舅會管著她,將她約束在視線範圍內。
秦易之並不是很想讓謝祈知道他與父母不和。
而這樁婚事,秦易之也默認了,畢竟謝祈很可憐,他心裡暗藏的自尊心也無意中從那雙金眸中流瀉而出,但他若無其事露出一臉愛財如命的表情,也讓秦易之覺得有一種異樣的憐惜。
他想給他最好的,或許謝祈不知道,他在笨拙地討好他。
送遊戲機——這個年紀的男孩都喜歡打遊戲,我送你遊戲機你會喜歡嗎?
送相機——那年夏天你不是說過長大了以後也想成為攝影師嗎?我送你相機,你喜歡嗎?
這些都不喜歡的話,那麼送你盲盒禮物,總歸有一樣你能喜歡吧?
如果有的話,或許會是我的榮幸。
不要總是流露出我最愛錢?_[(”的表情,秦易之知道他不是,其實他送他的這麼多的這
麼東西,他沒有見過謝祈用過,姚文珠和他打給他的每分錢,都交了醫藥費。
秦易之有些說不清楚的嫉妒,他嫉妒謝祈的母親,天然地得到謝祈的寵愛,也嫉妒謝祈那所謂的繼父,明明才認識兩年,聽說關係也並不熱絡,他卻願意為了他在自尊心最強的年紀“嫁人”。
但這樣的情緒對於他來說或許有些幼稚了,是不應當的,所以秦易之從未表露。
他希望自己在謝祈面前是可以依靠的成熟穩重的大人,若是能逐漸取代他那母親和繼父的地位,那倒是值得慶祝的。
謝祈對他討好的原因,秦易之也是知道的,他既受用,又心疼,那年夏天孤傲站立的少年不應當流露出這種勉強的討好蕭瑟的表情,好可憐,但他也的確好喜歡。
喜歡謝祈送上來的吻,喜歡謝祈靦腆羞恥的訕笑。
都很喜歡,但真的好可憐。
秦易之很矛盾,想欺負他,又憐愛他,更可怕的是,秦易之覺得自己有點喜歡他。
不應該,也不可以。
在謝祈咬牙決意獻身的時候,秦易之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得安謝祈的心,比起想欺負他,他更想憐惜、愛護他。
忽視心裡那一瞬的懊惱,秦易之覺得,自己做的決定是正確的。
那蕭瑟的少年,在安心後展露出鬆懈的微笑,讓秦易之恍惚之間回到了那個夏天,他也是這般對他微笑,後面仔細回想,能感覺到他微笑裡的冷冽與平靜,帶著遙遠的距離感。
他們之間的距離,又一次拉遠了。
其實平靜下來的謝祈,與他有幾分相像,並沒有什麼人能輕而易舉地走進他的心。
但秦易之又知道,謝祈比他要更冷漠一些,他隻是表面冷酷而已,其實心裡……大概沒有人會勘破他冷漠的皮相看透他如此多思多慮,愛恨不得的詭異內心。
而謝祈則是真的冷漠,秦易之偶爾會懊惱於簽了那些合同,但也隻是偶爾。
或許人心裡總會有些欺負蹂、躪弱小可愛事物的欲望,但能克製住,那便不是什麼事。
那天陪他們爬山的時候,聽他們說起了四年前的那個夏天。
秦易之面上冷漠,其實幾乎都要屏住呼吸。
他想,或許他能知道為什麼謝祈這四年都沒有聯係過他了。
隻是真的聽到答案時,又覺得有幾分惘然,他沒想過原因會這麼……出乎意料。
秦易之是不會主動說起這件事的,他懷疑屆時謝祈想起來,也會恍然大悟:“原來是你,我記得我們初次見面,你差點踩了狗屎,是我救你於狗屎之中。”
秦易之:“……”
沒什麼必要。
他想,他是很喜歡謝祈的,隻是,他還太小,他能明白什麼叫喜歡麼?
愛情令人寬慰,如風雨後的麗日,情、欲的作用卻如晴天的風暴,稍有不慎,便會摧毀一切。
他想,謝祈能喜歡他麼?
大抵不可能吧,所以有些話
不必說出口,他可以憐惜、愛護謝祈,但不必染指他。
大概謝祈也不會想到,秦易之終日冷著臉,卻是將他心裡翻湧的情海遮掩得嚴嚴實實,並不想被他窺見。
一日秦易之飛到J市參加晚宴,在那裡見到了謝戴,他會知道這一點也是因為他醒來之後,有機會查了謝祈,這才知道謝祈曾經經曆的事情。
也難怪那會兒的謝祈跟周圍那些人都不是一個畫風的,原來是落難的小王子。
嗯,現在是他的小王子。
秦易之不動聲色,聽見了謝戴與雲家老總的對話,知道了謝祈被他當做聯姻工具,送給了雲家。
這讓秦易之離奇憤怒。
他回去後查了雲家的兒子,不學無術的富二代,吃喝嫖賭樣樣精通,高中還因為霸淩同學導致對方落下終生殘疾,大學更是讓一個農村女同學身敗名裂,退學務工。
秦易之回去後就著手讓人針對雲家施展報複,隻要他想做,總是能很輕易地做到。
因為他是秦氏的繼承人。
所以為了能讓謝祈真的做一個小王子,他也要努力工作,不可以再頹廢退縮。
雲家隻過了一個多月,便破產了,那個雲弋也從雲端跌落塵埃,被他欺辱過的學生打斷了手,抓握都成問題,幾乎是個廢人了。
這些事情,秦易之並不會讓謝祈知道,這也並不是可以用來邀功的事情。
就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秦易之很快就忘到了腦後。
他注視著謝祈,總想讓他能更喜歡自己一些,但如果不喜歡……嗯,也沒有那麼重要。
真的沒有那麼重要。
真的。
隻是後來,秦易之傾聽著謝祈吐露的愛語,心裡是無法言說的動容。
或許從始至終,他都在等這一刻,或者說,在等這麼一個人。
他泡沫般的夢幻,他的王子,他畢生所愛,終於來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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