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棣雪從來也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對戲演員。

說台詞的時候語氣生硬，輕重音不分，詞語該重讀的時候不重讀，該輕讀的時候不輕讀，完全不理解台詞中蘊含的角色情感。

很輕鬆的一場戲，女三向男三表白，男三要表現出高興的情緒，最直接的表現就是笑，但就是有人能做到連笑都笑不好。

柯藍導演脾氣都發不出來了：“你控製一下自己的表情，笑就好好笑，彆翹起一邊嘴角笑，完全沒必要。還有，你的眼神也很有問題，高興的情緒表現不出來？最好彆半垂眼皮，給人陰陽怪氣的感覺。”

柯藍導演直接拿唐棣雪舉例：“你和棣雪面對面站著，你看不到她是怎麼表演的嗎？你不會就學學她吧。”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肖堯舸的逆反情緒全都上來了，他直接胡說八道：“唐老師演得很好？我怎麼感覺不出她喜歡我啊？”

話一出口，唐棣雪不禁一愣，她清楚地感覺到了肖堯舸對自己的惡意。她不明所以，想了想，想不出自己有得罪肖堯舸的地方。

柯藍導演是真的不給肖堯舸面子，她聽見肖堯舸這麼說，毫不猶豫地反駁：“你不是科班出身，感覺不出演技的好壞，這沒有關係，你隻要聽話，我教你怎麼演，你就怎麼演，直到演出我滿意的效果為止。”

柯藍導演對拍戲有無限耐心，但對肖堯舸這個人卻是耐心耗儘。

肖堯舸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的忍耐力都放在了面前這幾人身上。

聽見柯藍導演維護自己，唐棣雪便沒說什麼，她走到一旁，不去理會肖堯舸莫名其妙的眼神。

在柯藍導演一遍遍的糾正下，肖堯舸演出的片段總算是勉強合格。明明才過去幾個小時，在場的工作人員卻覺得比拍了一個大夜還要累。

下一場戲，眾人換到屋子裡去，劇組的工作人員行動起來，唐棣雪和肖堯舸也到化妝間去換妝換戲服。

男角色的行頭要比女角色簡單許多，肖堯舸先出來，他一走進房間，就看見坐在角落裡一邊吃小面包，一邊看工作人員布置場景的小月亮。

這一瞬間，母女倆相似的面容讓肖堯舸心中產生深深的厭惡之情，他突然生出使壞的念頭。

肖堯舸朝著小月亮走過去，對陪在小月亮身邊的珊珊視而不見。

“你是唐棣雪的女兒？”肖堯舸上下打量小月亮，眼神輕蔑。

小月亮是個有禮貌的孩子，即便她感覺到對方好像不喜歡自己，她還是打了一聲招呼：“叔叔你好。”

肖堯舸笑了起來，笑容中含著惡意：“小孩，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小月亮咽下口中的面包，道：“叔叔你說。”

“小孩，你知道你爸爸是誰嗎？”

話音剛落，珊珊立時皺起眉頭：“肖先生，你……”

還沒說完，肖堯舸語氣冰冷地打斷她：“和你說話了嗎？滾一邊去。”

說著，他的目光再次轉向小月亮，道：“小孩，你媽媽有說過你那見不得人的父親是誰嘛？哈哈哈哈哈哈！”

珊珊臉上露出憤懣的神色，她抱起小月亮就往外走，不想再給肖堯舸傷害小月亮的機會。幸好肖堯舸尚且算是克製，沒有攔住珊珊和小月亮。

當珊珊抱著小月亮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巧遇上唐棣雪，珊珊立刻將事情告訴了唐棣雪。

聽罷事情的經過，唐棣雪將目光投向肖堯舸，肖堯舸也正在看唐棣雪，兩人目光相觸，肖堯舸臉上浮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笑容中滿是諷刺。

唐棣雪神色平靜地收回目光，她看向小月亮，詢問道：“還要吃小面包嗎？”

小月亮不住點頭：“要！”她似乎一點也沒有將肖堯舸的話放在心上。

珊珊有些擔憂地看著小月亮，唐棣雪擺擺手讓珊珊放心，叫珊珊帶著小月亮去外面玩一會兒。

等女兒離開後，唐棣雪若無其事地去找副導演確認攝像機的位置，沒再施舍給肖堯舸一個眼神。

肖堯舸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完全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這讓他覺得分外憋屈，心中的洋洋得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緊緊咬著牙，對唐棣雪的討厭之情到達了頂峰。

肖堯舸本就是一個情緒外露的人，演技也不堪入目，帶著對唐棣雪的情緒，他是一點也演不出深愛女三的男三。

柯藍導演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在又一次NG後，她對肖堯舸終於忍無可忍。

“彆演了，換人吧。”柯藍導演的聲音裡帶著深深的疲憊。

經紀人大驚失色：“出了什麼問題？”

柯藍導演神色嚴肅地對經紀人說道：“我覺得肖堯舸就不是來認真演戲的，他好像對我們有很大的意見，帶著情緒工作，他累我們也累，簡直就是互相折磨，這完全沒有必要。”

經紀人連忙分辨：“沒有沒有！柯導你怎麼會這麼想呢，隻是因為我們堯舸第一次演戲，沒有經驗，狀態也不好。”

肖堯舸也狡辯：“我覺得這不是我的問題，是因為唐老師。”

唐棣雪挑眉，明豔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哦？我的問題？”

“是啊，不知道為什麼，在面對唐老師的時候，我總是進入不了狀態，唐老師的臉……哎，算了不說了，要不換一個人來和我對戲吧。”肖堯舸執著地想要惡心唐棣雪，想讓唐棣雪當眾生氣，失態。

話一出口，任誰都聽出了肖堯舸對唐棣雪的討厭，眾人臉上紛紛露出迷茫的神色，完全不知道兩人在什麼時候產生了矛盾。

唐棣雪本人也不知道，除了演戲以外，她沒有和肖堯舸說過一句話。

這要怎麼辦呀？對彼此有意見的人怎麼可能演出相愛的情侶啊，更不要說以後有可能還需要在節目上營業CP了……

經紀人自然是幫著自家的藝人，他臉上露出猶豫不決的神色，口中的語氣倒是很果斷：“柯導，要不喊個替身演員來試一試，說不定……”

柯藍導演擺擺手，面無表情地看著經紀人：“不用再試了，我會讓我的助理聯係你們公司。”她這是鐵了心要換人。

經紀人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柯導，你——”話還沒說完，就見柯藍導演轉身走開。

她大聲宣布：“今天就到這裡，收工。”

眾人面面相覷，但還是安靜地行動起來。

經紀人徹底慌了，他連忙去追柯藍導演，竭儘全力想讓柯藍導演改變主意。肖堯舸留在原地，怨恨的表情快要控製不住了，就在眾人以為他要破口大罵的時候，他什麼也沒說，大步離開了片場。

唐棣雪看著肖堯舸的背影，此時此刻的她仍舊想不明白自己被討厭的理由。念頭一過，她沒有在這上面糾結，隻在心裡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嗐，今天一天的工夫算是白費了。

對於柯藍導演能不能成功換演員，她已經有了答案。

卸妝的時候，副導演的助理過來和唐棣雪溝通之後的拍攝安排。

其實唐棣雪的戲份並不多，除了同零星幾個配角以外，就是和女主、男三的戲份，現在男三要換人，她就隻剩下和女主的戲份了。

而女主的拍攝時間又跟男主演員的檔期掛鉤，明天才會入組的男主演員的檔期很緊，所有戲份都需要儘快拍攝完成，所以其他演員的拍攝時間隻有往後面推。

女三雖然在男主的戲份中出現不多，但還是有好幾回的，所以唐棣雪並不能離開劇組，要在酒店裡待命。

唐棣雪對劇組的安排沒有意見，很快就答應下來。卸完妝後，她們就直接回了酒店。

路上，小月亮坐在唐棣雪懷中，老氣橫秋地歎了一口氣。

唐棣雪原本在想事情，這聲歎息讓她瞬間收回思緒，她忍不住笑著問道：“怎麼了？”

小月亮抓著唐棣雪的手指，好似深有感觸一般：“媽媽，你工作好辛苦啊。”

聞言，唐棣雪覺得工作一天產生的疲憊瞬間一掃而空，她用臉頰貼了貼小月亮的額頭，說道：“是啊，我工作的時候好辛苦的。”向女兒撒嬌的動作她乾得駕輕就熟。

小月亮連忙安慰地摸了摸唐棣雪的臉頰，說道：“媽媽加油，你再辛苦辛苦，等我長大了，就換我去工作，你在家裡玩。”

唐棣雪唇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那你什麼時候才會長大呀？”

小月亮的眼睛睜得圓圓的，認真想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十歲的時候就長大了，媽媽你再等等我。”

天真的童言童語讓車上的人都忍俊不禁。司機借著後視鏡往後排看了一眼，懷著善意調侃：“小朋友有誌氣，叔叔幫你記著，你以後一定要做到喲。”

小月亮微微揚起小下巴，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叔叔放心，我從不撒謊，我一定會努力做到。”

看著小月亮格外認真的神色，唐棣雪心中一片柔軟，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將女兒抱得更緊。

真好，她在這世上並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