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雖然早已迫不及待把靈液遞到了嘴邊,但聽到夜堯的話,動作還是停頓了一下。
隻有先前重傷的王家長老還坐在地上,表情狂熱地捧著花瓣,對其他人的探討聲充耳不聞。
王元梁身後的王家長老看看夜堯,悄聲對王元梁說:“老祖,夜堯隻撿了一小部分花瓣,也沒和我們搶,應當不是因為想獨占才阻攔我們。”
畢竟即使他們現在不吃,也不可能把到手的寶貝交給彆人,夜堯沒有理由因為私心阻攔他們。
“我當然知道,畢竟是因緣合道體,怎麼可能做出此等貪婪之事?”王元梁皮笑肉不笑地說:“一時情急,才出言有誤,夜小友莫怪。”
有的人活的年歲越久,臉皮就越厚,王元梁顯然就是這種人。夜堯懶得搭理他,又聽他問:“夜小友,你要阻攔我們喝木晶靈液,不能拿出個有說服力的理由嗎?”
“是啊,隻是說一句‘蹊蹺’,讓人如何信任?”
眾人都捏著花瓣看向夜堯,這也是他們想問的問題。
夜堯淡聲說:“原因我已經說過了,信不信由你們。”
覺得這裡不對,更多的是一種直覺。非要找出理由,是他吃過地精,又常用溯世鏡磨煉心境,神識是除了遊憑聲之外在場人裡最強的,不該那麼容易被幻覺迷惑。
但夜堯無意把底牌暴露給這些人。
提醒一句已經是仁至義儘了,他沒那麼大度寬容。
——因緣合道體做好事,也是要看心情的。
王元梁自詡化神修為,帶著滿滿的意氣和抱負進秘境,沒想到在十方籠屍草手裡受了傷,因此他十分急躁。
“王恒,你去再查看一下王亮的狀況。”他差遣身後的長老。
王恒飛快跑過去,查看重傷長老的情況,隻見王亮不僅從瀕死中痊愈,還順利突破了元嬰中期,精神煥發得不可思議。
“老祖,這木晶靈液很濃鬱,我現在覺得好極了!”被查看身體時,王亮仍舍不得放下花瓣,大口吸吮著其中的靈液。他急切得甚至把花瓣也撕咬進了嘴裡,花瓣豔麗的皮肉混著臉上的血一起吞咽下去。
“他的確晉階了,氣息很凝實。”王恒回來彙報。
每咽一大口靈液,王亮身上的氣息還在繼續變得更加渾厚,讓人看著沒法不眼紅。
王元梁看著這一幕,目光越發灼熱。
誰說修煉沒有捷徑?
木靈氣本就能溫養靈脈,有治愈的作用,據典籍記述,木晶靈液乃是最溫和無害的東西,不管喝多少,都不會損害身體。
這才是荒古秘境裡該有的天材地寶!與之相比,失去的瓊脂玉露花就像隨處可見的石頭一樣普通。
他廢了多大的功夫才砍翻這隻十方籠屍草,甚至差點兒丟了命……這就是他該遇見的機緣!
手裡的花瓣香氣隨著靈液的沁出漸漸發散,植係妖獸死亡後,木晶靈液很快就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蒸發失效
。
王元梁不再猶豫,立即帶著王家人喝下手裡的靈液。
此時的王元梁對夜堯的信任跌到了穀底。他想起自己被十方籠屍草追殺向夜堯求救時,夜堯找借口不肯幫自己,便認為夜堯遠不像傳言裡那般無私。
再加上他居然好男色——雖然在王元梁看來這連個小毛病都算不上,但因緣合道體可是聖人預備役,做這種事就是不對。
說不定夜堯根本就是和禾雀狼狽為奸,故意讓那條黑蛇驚動十方籠屍草追殺他!
這大概就是人設崩塌?
遊憑聲心想,人設崩塌對夜堯來說未必是件壞事。
感受著體內洶湧的力量,王元梁眸帶輕蔑地看了遊憑聲和夜堯一眼。
遊憑聲慢悠悠眨眨眼,故意露出了些微懊惱的神色。
王元梁見狀,果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當著他的面又飛快喝下一片花瓣——他現在認定了兩人是騙他,不想看他增強實力,故意拖延他的時間。
“這些靈液無法保存太久,耽擱下去,效果隻會越來越差。”王元梁轉頭對徐家人和拂音閣修士挑撥道:“你們若要聽他們倆的話……豈不是眼睜睜看著靈液失效?”
“誰要聽他們的話!”明媛聽他這麼說,連忙就要喝下靈液,卻被明鸞按住。
明媛拉著明鸞的袖子,著急道:“姑母,這麼難得的天材地寶,不能白白浪費啊!我們也快喝吧!”
明鸞沉吟著看了夜堯一眼。
夜堯對看過來的明鸞和徐懷譽說:“我言儘於此。”
說完,他就同遊憑聲走遠。
夜堯已經把手裡的花瓣收了起來,顯然沒有絲毫喝靈液的打算。
明鸞想了想,謹慎地攔住明媛,“先彆喝,不急。”
明媛抱怨:“姑母,做什麼這麼膽小嘛!”
明鸞嚴厲地告誡她,她隻好先按捺住焦急。
另一邊,徐懷譽還對夜堯抱有信任,徐家人在他的要求下也沒喝,不過捏著手裡的花瓣都有些急迫。
十方籠屍草的出現毀了大半靈田,但遠處還有靈草留存。
“我們繼續摘靈草吧。”夜堯低聲說。
他彎下腰時,一隻手還拉著遊憑聲。
攥著他手腕的力道很緊。
遊憑聲垂眼掃過自己的手腕,被箍住的皮膚周圍微微泛白。
不疼,被溫熱的手掌牢牢捉住,順著肌膚相貼處傳過來一種焦躁感。
夜堯有時候雖然招搖,卻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他親近的興趣,他隻是……還沒回過神來。
花粉帶來的那一幕幻覺還殘留在腦海裡,如附骨之疽,讓他心神不寧。
哢嚓,哢嚓。
修剪乾淨的指甲一下又一下,用著狠勁掐斷靈草的根莖。
遊憑聲:“你再怎麼用力,掐斷的也是草,不是誰的脖子。”
夜堯:“……”
哢嚓——他掐的更狠了。
或許是修煉的還不夠。
一想到遊憑聲經曆過的那些事,夜堯就忍不住生出殺人的欲望。
比他幾十年來的殺氣加起來都重。
黑乎乎的腦袋埋在身側,低頭的夜堯盯著靈草似乎很專注,不過遊憑聲知道他心裡並不平靜。
……正好馮西來還活在秘境裡,下次要馮西來命的時候,正好殺給夜堯看。
過了一會兒,夜堯深沉的眸光漸漸清明,動作漸慢。
一小片空地清理出來後,他吐出一口濁氣,胸膛翻攪的情緒平息下來。
“好了?”遊憑聲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腦袋。
夜堯一掀衣擺坐在地上,把他也拉到身邊,“陪我坐會兒。”
遊憑聲坐在他身旁,肩頭一沉,夜堯枕到了他的肩側。毛茸茸的發絲蹭著他的頸窩,帶來一陣癢意。
夜堯喉嚨裡哼哼了兩聲,仿佛要貼到他身上融化成一灘液體。
*
“家主,你看!”徐宇指著王家的方向,“王恒也晉階了!”
王家又多一個元嬰中期!
徐家幾個人對視著,眸中著急又興奮。
“王家的人都喝了木晶靈液,根本就沒問題。”徐宇說:“家主,我們也快喝吧,不能被王家撇下太遠啊!”
“是啊。”徐婭也附和道:“家主,王恒也晉階了,他們都好好的,我們還等什麼?”
徐懷譽看了一眼夜堯的方向。
徐宇不遺餘力地勸說他:“家主,因緣合道體也不過是元嬰修為,所說之事未必有準,我們不必太聽信他的話,事實為證,這些木晶靈液帶來的隻有好處!”
徐懷譽開始猶豫了。
瓏娘捉住他的袖口,堅定地搖了搖頭。
看到她的動作,徐宇冷笑一聲,“夫人,你怎麼又在阻攔家主精進?”
“什麼叫阻攔家主精進?”虞美人開口回懟:“夫人是行事謹慎,倒是你,如此輕率,就不怕家主喝了不乾淨的東西?”
徐宇:“不乾淨的東西?哼,木晶靈液是最為純淨之物,到底有什麼可懷疑的?”
瓏娘說:“夜道友既然說有問題,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夫人為何對夜堯如此盲從?”徐宇的聲音意味深長,還帶著諷刺之意,“那塊木晶也是,木晶靈液也是,夫人未免太過在意夜堯了!”
“你什麼意思?”虞美人怒道:“知恩圖報也有錯了?”
“知恩圖報?”徐宇嗤道:“那塊木晶給他也就罷了,既然已經報過恩,如今夫人該將心神都傾注在家主身上,而不是總去關注其他男人。”
瓏娘冷聲說:“徐宇,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能有什麼意思?”徐宇似笑非笑道:“作為徐家大長老,我自然是一心為徐家著想……”
“好了,徐宇,不要再提木晶的事。”徐懷譽打斷他,皺眉說:“你該尊敬瓏娘。”
他的聲音微沉,徐宇便低
頭說了聲是,很順從似的向瓏娘道歉:“是我出言不遜,還請夫人見諒。”
然而即使他低著頭,仍有血脈之力的壓迫無形中散發出來,帶著輕視和惡意。
瓏娘胸膛難受地起伏了一下,握緊了手裡的拳頭,指甲幾乎刺破手心。
我去摘靈草。??[”她冷冷道,起身就走。
“瓏娘!”徐懷譽在她身後叫她,想要追上,卻被徐婭用其他話題攔了一下。
虞美人起身追了上去。
兩個人不至於遇到危險,徐懷譽見狀放心下來。
……
“這麼珍貴的靈草,你就像拔雜草一樣拔嗎?”笑聲從身後傳來。
瓏娘轉身,看到是虞美人,悶悶“嗯”了一聲。
“彆生氣,他雖然沒追過來,還是很擔心你的。”虞美人拍拍她的肩膀。
瓏娘扯扯嘴角,嗬了一聲,“他追上來又有什麼用?”
因徐仁賓好色,許多女修都淪為他的爐鼎,雖然徐仁賓已死,但上行下效,徐家對女修一向輕視。
徐宇一直看不慣她插手家族事務,好似她做了家主夫人就不再是她自己,不能同其他男人交往,而隻能圍著徐懷譽轉。
徐懷譽雖然待她不錯,終究是個男人,根本無法理解她的處境。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虞美人見她撫摸著胸口蹙眉,擔憂地問。
瓏娘神色陰翳下來,“是不是有人給過你徐家的家傳功法?”
“徐婭給了我一本。怎麼了?”
“彆練,千萬彆練!”瓏娘拉住她的手,沉聲道:“徐家的家傳功法雖然比其他功法強勁,卻有個無法忽略的弊端——血脈越純的徐家人,對其他人越有壓迫能力。倘若那人修為比你高,壓迫感便會更強。”
這種功法讓徐家比其他世家更有凝聚力,對下位者來說卻是難以掙脫的桎梏。
瓏娘是不起眼的支脈中最貧弱的一員,到她這一代,甚至已經淪為了家奴,體內的徐家血脈極為淺淡,甚至沒能冠以徐姓。徐宇的修為比她高,血脈又精純,兩人對上時,不用戰鬥,徐宇便天然對她有壓製的能力。
剛才徐宇嘴上在道歉,實則心裡並不恭敬,讓她胸口悶鈍難堪。
瓏娘將徐家功法的弊端告訴虞美人,虞美人點頭道:“我知道了,我不會練。可是……你怎麼辦?”
瓏娘沉默了兩秒,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會有辦法的。”
跟了主上這麼久,她總不至於一點兒手段都沒學到吧?
兩人隨意摘了些靈草,回去的時候,徐宇和徐婭還在勸說徐懷譽。
“家主,你快做決定啊,這些靈液越早喝下去效果越好,再等下去,我們豈不是更不如王家了?”
王家的元嬰修士不如徐家多,整體實力也不如徐家,一向被徐家穩穩壓了一頭。
但自從徐家老祖隕落,王家又有了化神修士,其實力蒸蒸日上,甚至有取代他們成為第一大
世家的趨勢。
徐懷譽的神情產生了明顯的動搖。他看向瓏娘,遲疑道:“不如我們……”
“懷譽,你忘記洪荒海的事了?”
瓏娘的提醒讓徐懷譽憶起來,在洪荒海時,夜堯人被關進沉沒的歸墟城裡,千鈞一發之際,卻有天塗上人渡海而來。
隻有大乘期才能救他出來,天塗上人竟然就那般巧合地在海上晉了階。
那是奇跡一般的好運。
徐懷譽是親眼見過因緣合道體的神異的,便搖搖頭,對徐宇說:“再等等吧。”
“還等?”徐宇手裡的花瓣都快捂熱了,他看著晉階的王恒,早就等不下去了,焦急地道:“家主,時不待人啊!”
瓏娘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大長老真是急切,這點兒時間都等不得了?”
徐宇心想他可不像婦人如此愚蠢,還膽小如鼠。面對瓏娘諷刺的笑,他再也按捺不住,靈機一動道:“既然如此,我先為家主以身試藥!”
“以身試藥?”徐懷譽遲疑道:“這會不會……”
“我對家主之心日月可鑒,涉險不算什麼。”徐宇肅然道:“此事非我不可。”
瓏娘感歎:“大長老果然是忠心耿耿啊。”
“那是自然。”徐宇說了一通表忠心的好聽話,還不忘暗地裡映射一下阻攔的瓏娘,然後掏出花瓣飛快地喝下其中液體。
瓏娘唇邊笑容加深。
……
片刻後,又一道晉階的氣息傳出,一直在盯著那邊的明媛第一個發現了。
“姑母!”她忙道:“你看,徐家那個人喝了靈液也晉階了,你就讓我喝吧!”
明鸞還是決定先觀望一下,沉吟道:“再等半個時辰。”
可是再等下去,靈液的效果越來越差!
想起夜堯凶她時她露怯的模樣,明媛恨不得立刻灌下靈液,一口氣晉升到元嬰後期。
她再也等不住了,眼珠一轉,對明鸞說:“姑母,我坐不住,去摘些靈草。”
“你同你師姐一起去,注意警戒。”明鸞對身後一個女弟子擺擺手。
“是。”女弟子小跑著追上明媛。
走出一段距離,明媛背對著明鸞的方向蹲下身體,卻沒有摘靈草。
女弟子驚道:“師姐,你這是……”
“閉嘴!”明媛瞪她一眼,喝道:“和你沒關係,老實待著。”
女弟子嘴唇動了動,想勸,卻不怎麼敢勸。
明媛咬住花瓣,露出不忿神色,“我才不信他說的話。”
“可是夜堯是因緣合道體,他說的應該不會有假……”女弟子小聲說。
“你懂什麼?笨死了。”明媛翻了個白眼,“說木晶靈液有問題的是夜堯嗎?根本就是那個禾雀先說的!”
她與王元梁不同,並沒有懷疑夜堯的人品,而是覺得夜堯在聽從遊憑聲的話。
明媛罵道:“要不是那醜男多事,夜堯才不會攔我們
呢……”
醜男?女弟子一嚇,忙壓低聲音:“師姐慎言,那可是化神修士!”
“化神又怎麼樣?”明媛冷笑一聲,倨傲地道:“我姑母還是化神修士呢,難道怕他一個無根無勢的散修不成。”
她匆忙喝完靈液,回到明鸞身邊,臉上帶著喜滋滋的笑意。
另一邊,徐宇吐出一口濃鬱的靈氣,眸中精光湛湛。
“夫人,你若現在還要阻攔,我就要問問你究竟是何居心了!”
他暢快地大笑著,得意地通過家傳功法,以血脈壓迫瓏娘。
瓏娘咬住唇,死死捏住手指。徐宇進階後,給她的壓力比以前更大。
“夫人不敢,我喝!”徐婭笑著也取出花瓣放入口中。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爆發出一聲慘叫。
眾人聞聲看去,便見那最先喝下木晶靈液的王亮皮膚枯萎起來。
他皮膚皺縮得猶如乾枯的樹皮,竟在轉瞬間蒼老了成了百歲老翁,皮下有什麼東西在不斷移動,四肢以奇怪的形狀扭曲著。
“怎麼回事?!”王元梁本來想要上前,卻被眼前可怖的景象驚得後退數步。
王亮抖了幾下,一根又一根樹藤猝然從他體內伸了出來!
樹藤穿透他乾枯的皮膚向四面八方延伸,將人釘成了千瘡百孔的篩子。
“是木晶靈液,木晶靈液真的有問題!”王家家主錯愕地幾乎失聲,臉頰驚恐抽搐。
王亮腳下的樹藤猶如根係一般紮入地面,身上的樹藤迅速生長著,在空中如蛇一般蠕動。
眾人心驚膽戰看著他,那一聲聲痛苦的叫喊淒厲嘶啞,刮在耳膜上讓人想要打顫。
“啊……”沒等其他人施救,不消片刻,最後一聲慘叫湮滅在了王亮的喉嚨裡。他猶如一條乾涸的魚,張大嘴衝向天空,口中緩緩長出了最後一根尖利的樹枝。
“啊——”女人的尖叫代替了他的慘叫,明媛一瞬間飆出了眼淚,“姑母,怎麼辦,我也喝了那東西!”
“什麼?”明鸞氣得打了她一巴掌,“你糊塗啊!”
“噗——”正在喝靈液的徐婭驚恐噴出了嘴裡的液體。
“假的吧?怎麼會這樣?!”徐宇渾身顫抖起來,“木晶靈液竟然真的有問題?不,不可能,怎麼可能?”
王亮的死相讓喝了靈液的人目眥欲裂,恨不得將胃裡的東西翻洗出去。
然而不管怎麼運轉靈力逼迫自己嘔吐,那些液體都早已如同泥牛入海,沒入了他們的靈脈裡!
絕望襲上心頭。
禾雀和夜堯說的竟然是真的?
好悔,好後悔沒聽他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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