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欲魔 有刺的啊。(1 / 1)

第二天,夜堯剛踏出房門,一迭聲“不好了”就衝他砸過來。

一圈人圍了上來,述說自己遇到的怪事:有人的同寢者長睡不醒,有人的朋友胡言亂語,還有人有點兒頭暈都懷疑自己出了問題……

七嘴八舌,夜堯聽得耳朵發漲。

他好脾氣地一一應付,跟他們過去看,安撫完那些沒事瞎想的人,又讓人把所有出事的弄到一個房間方便看管。

船長愁眉苦臉跟在他身後聽他安排,一邊自己哀歎倒黴,一邊慶幸船上有清元宗鎮場,否則這滿船修士真鬨起來,船能不能完整落在極北冰原都不一定。

剛檢查完那些被魔氣附體的人,高明又蹬蹬跑過來,一臉驚慌,“師叔不好了!”

夜堯聽這三個字聽得耳朵起繭,嘖了一聲:“又怎麼了?”

高明說:“師妹她也中招了!”

“走,去看看。”夜堯眉頭微皺,心想等抓著那鬼東西,非得把它剝皮抽筋。

去孟玉煙房間的路上,夜堯問:“今天早上發生什麼了?”

高明目光閃了閃,回答:“我……我也不知道。”

“你刺激小孟了?”

“沒有啊,我怎麼可能害師妹。”

夜堯似笑非笑瞥他一眼,高明目光躲閃不敢看他。

推開門,房間裡站著個意料之外的身影。“你怎麼在這兒!”高明驚叫,頓在門外不敢進去,“師叔我就說,他對師妹圖謀不……”

啪的一聲,夜堯嫌他吵,反手把人關到門外。

夜堯緩步走到遊憑聲身旁,同他一起垂眼看孟玉煙:“修士也要講究男女有彆,閣下獨自進女子閨房,不太好吧?”

“獨自?”遊憑聲淡淡反問,“現在不是兩個人?”

夜堯從善如流點頭:“不錯,你和我,現在是兩個人了。”

“不要……我不要嫁給師兄。”床上的孟玉煙喃喃。她雙眼緊閉,眼珠在不住打轉,似乎陷入某種夢魘。淚珠滑落臉頰,一顆顆砸在枕頭上,“師尊,求求你……我不喜歡他!”

“貴宗有逼婚的風俗?”遊憑聲冷嘲。

“……個人行為。”夜堯頓了頓,又說,“回去我會處理這件事。”

說到這裡,夜堯忽然心中一動,想到前些日子看到的黑影,側頭打量起遊憑聲。他又裹上了那件鬥篷,一貫將雙手縮起來,不知是出於怕冷還是自我封閉,一寸多餘的肌膚都不肯露。

夜堯目光穿過他身上的鬥篷,勾勒出記憶裡對方比例極佳的身材,他的腿很長,腰也勁瘦,動起來想必矯健飄逸。

“那天在屋簷上的是你?”

“什麼屋簷?”遊憑聲歪了歪頭。

“道友何不坦誠一些?”夜堯笑了笑,“隻是意外聽到些不算機密的對話,又不是什麼大事。”

他深諳問詢手段,遊憑聲卻不會被輕易誘導。“你的意思是,我閒來無事藏在屋簷上偷看你們?”

“倘若不是,你是如何知道她被逼婚的?”

遊憑聲伸出手指,隔空點了下正在夢魘的孟玉煙,冷冷道:“因為我會推測。”

這話說得倒也沒錯,夜堯若有所思住了口。

“看來你經常被人偷窺,以至於生出了被害妄想症。”遊憑聲勾了勾唇,臉上嘲意更濃,“多疑是病,得治。”

夜堯琢磨著“被害妄想症”,覺得他說話很有意思。他攤開手,笑著說了聲抱歉:“謹慎點總沒壞處。”

他的直覺向來很準,這一次卻遊移不定。這段時間兩人接觸不多,但能看出對方為人高傲,像是不屑於撒謊的那種人。

夜堯不知道的是,遊憑聲最擅長面無表情地扯謊。如果他是個不知變通的死腦筋,早在幾百年前就死得不能再死。

後來實力足以碾壓他人,再沒人值得他違心做戲。

偶爾趕上他心情不錯或心情不好,也會若無其事地戲弄人。

*

遊憑聲看著孟玉煙痛苦恐懼的面容。

她眉間黑氣湧動,魔氣纏得很深。溫室的花朵第一次出門曆練,未經曆過太大的磨難,心靈縫隙被入侵,一時難以靠自己掙脫出來。

平心而論,遊憑聲絕不是什麼好人。

他曾經殺過很多人,如果有機會跟上輩子的自己面對面,是會把自己嚇個半死的程度。

他也從不愧疚,若重來一次,他隻會比過去下手更快更狠。有時遊憑聲會想,如果年輕的自己能更果決、更狠辣、對敵人威懾更強,有些坎坷原本不必經曆。

當然,現在也沒什麼不好,挫折有時能教人一些道理。

有幾次他拎著小黑乾掉所有圍攻者,雙眼浸透鮮血,發泄後胸腔鼓噪,極度興奮,直到從漫長的殺戮中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幾乎處於迷失的邊緣。

從那以後,他意識到要想不失去人格,必須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學會克製。

所以遊憑聲不輕易殺人,也不辜負善意。

他看了孟玉煙片刻,那隻終於從鬥篷裡拿出來的手沒有再縮回去,探向她的唇畔。

斜裡伸來一隻手掌,在半空中捉住他的手腕。

好涼。夜堯眯了眯眼睛,似玩笑道:“喂她吃什麼,也給我一口?”

哈?看見狗吃屎你怎麼不去要一口。

遊憑聲睨他,矜持地在心裡想。

他與夜堯對視,從他隨和的目光裡看出潛藏的警惕。

僵持兩秒,遊憑聲開口:“我吃了明心果。”

他的食指微微翻轉,夜堯在那細長、蒼白的指尖上,看到一枚豔麗的血點。

這種罕見的靈果能在短期內屏蔽心魔侵蝕。

遊憑聲上船就是為了將欲魔收入囊中,提前做了準備。他向來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心理健康情況被欲魔纏上,相當於直接送人頭。

夜堯深深看他一眼,鬆開手。

藥性隨血液流入孟玉煙腹中,盤桓在她眉宇間的魔氣漸漸消散。

“多謝相助。”緊盯她反應的夜堯微微舒了一口氣,誠懇道,“方才失……”

“與你無關。”遊憑聲轉身就走。

“……失禮了。”夜堯慢吞吞把話說完。

他看著門口的方向,瞳孔微微收縮,那是受刺激後神經極度興奮的生理反應。

——那隻手腕一掌便能握住,然而觸碰的一瞬間,有顫栗感沿脊柱竄上後腦,直覺在叫囂危險。

玉一般的涼意還殘留在記憶裡,夜堯嘶了一聲,盯著手指看了會兒:“有刺的啊。”

*

飛舟之上空氣壓抑,人人自危,這正是欲魔最喜歡的氣氛。所幸夜堯帶人將事態控製在可控範圍內,還沒有蔓延太大恐慌。

那隻欲魔似乎剛現世不久,本事尚淺,心誌堅定的修士吃下清心的丹藥,每日打坐靜心,能勉強不受影響。

“都怪船長利欲熏心,這艘破船搭載這麼多人。”高明捆好一個發狂的人,焦頭爛額抱怨,“怎麼沒看見他人,他應該過來幫忙!”

夜堯停在窗前,目光移向遠方。

寂靜的天地間仿佛隻剩下這艘渺小的飛舟,萬裡之下,深黑色的洪荒海充滿不詳意味,猶如海獸正張開深淵巨口。

他自言自語:“如果我是欲魔,會選擇……”

……

“如果我是你,也會選擇附在他身上。”

正在操持飛舟航線的船長微微一僵,轉身若無其事笑道:“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是嗎?”遊憑聲斜倚在門口,垂眼看著他。

他目光倦怠,似乎話都不高興多說,卻讓人生出被看透骨髓的恐懼,船長脊背一陣發涼。

遊憑聲隨意向前跨了一步,船長不由自主後退,踩在控製靈舟的陣法中央。他低頭看見腳下的陣法,忽然咧嘴笑開:“就算你發現我又如何,我現在把這陣法毀了,你能拿我怎麼樣?”

遊憑聲猶如沒聽到他的挑釁,身體懶懶舒展,從袖口探出指尖。

“你殺了這個人也沒用,隻要我心念一動就能離開,你根本傷不到我,也抓不著我!”船長看著他的動作,得意洋洋地道。

原本粗獷爽朗的漢子表情變得陰險。欲魔已標記了這艘船上大半的人,它可以通過標記的魔氣任意更換附體對象,因而即使忌憚遊憑聲,也沒有將眼前的威脅放在眼裡。

在遊憑聲有所動作之前,他放聲大笑著,將手中長劍高高舉起。

要不是那個清元宗的修士搗亂,它早就能讓這艘船上的修士全部喪失理智!

不過沒關係,恐懼是催化動亂最好的方法,等到這艘船出了問題,那些修士一樣會陣腳大亂,為爭奪生存機會自相殘殺。

而隻要有一個人活著回到陸地,它就能通過那個人繼續附身到其他人身上。

船長目光一厲,狠狠劈向靈舟的陣法。

錚——

他忽然聽到一聲可怕的錚鳴。

劍在落下的前一刻斷裂成無數碎片,船長踉蹌了一下。狼狽抬頭時,一把寒氣森森的黑刀直逼眉心,帶著衝天的血煞之氣。

欲魔:“救、救命啊啊啊啊啊!!!”

方才的得意好像一個笑話,它眨眼間兩腿發顫。

欲魔是天地間自然生成的魔物,無形無質,唯一能震懾它的隻有煞氣,且不能是普通煞氣。

媽媽呀,這得殺過多少人才能養出這種煞氣!

“大人饒命!我我我、小的再也不敢了!”欲魔膝蓋一軟,跪得很快。

正要繼續動手的遊憑聲:“……”

小黑感受到主人的心情,啪地一下打在欲魔臉上,把它嚇得五體投地,邀功似地繞著欲魔飛了一圈兒。

“恕小的見識短淺,有眼不識泰山,您一定是位令人崇敬的大魔、巨魔!”欲魔見風使舵的本領高得離譜,一邊瑟瑟發抖一邊嘴皮子飛快,“說實話,我剛生出神誌沒幾個月,一直渾渾噩噩,今天被您一拍,您猜怎麼著,簡直是醍醐灌頂!”

“現在我唯一的心願就是找一位像您這樣威嚴可怕的主人!以後唯您馬首是瞻,有事兒儘管吩咐,您說東我絕不說西,您讓我抓狗我絕不攆雞……”

類似的恭維話遊憑聲聽過無數,耳朵都要起繭,他不耐道:“閉嘴。”

“哦哦哦我知道了我煩著您了,我這就閉嘴!”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欲魔最後還腆著臉諂媚一句,“謝謝您願意命令我,能給您舔鞋底都是福氣!”

遊憑聲:“……”

這玩意兒比想象中還要沒節操。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啥,這是我第一次寫非切片攻的文,劇情大概會多一些。有點怕節奏掌控不好,希望大家不會覺得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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