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尺漢子一臉煩惱,封近溪忍不住同情地給他遞上一杯茶。
“姚將軍,有什麼苦,慢慢說。聽說伴君如伴虎,你家這個丞相看起來也不太好伺候啊。”
姚錚抹了一把眼睛:“夾在他倆中間我難做啊。”
封近溪拍了拍他的肩膀:“夾心餅乾嘛,我懂,你慢慢說。”
“皇上還是洛川王爺的時候,我就是他的拜把子兄弟了,那時候大家同甘共苦,好得穿一條褲子。自從軍師,也就是丞相大人來了之後,我這好日子可就算完了。”
封近溪給他倒了杯冷水,他抓起來一飲而儘。
“我大哥也算是個暴脾氣了,有勇有謀說一不二,我們幾個兄弟都服他,為他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可是軍師不一樣,他是後頭來的,一來就給我們立規矩,搞那些條條框框束手束腳的,還動不動就懲罰我們,要不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我才不想聽他的。”
封近溪偷笑:“空降的領導嘛,這很正常。你就按他的套路來好了,反正也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姚錚瞪大眼睛:“你可彆小看他那幅弱不禁風的樣子,脾氣比大哥還大!他倆在一起經常吵架,以前在一個軍營我耳朵都快被吵聾了。原以為過不了多久,大哥就會請走這尊大佛了。誰知道……”
封近溪笑:“人家現在已經是丞相大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說明他還是有水平的,我看他辦事親力親為、公正嚴明,應該是個好官。”
姚錚擺手:“好官倒是個好官,但是他來了之後,大哥就越來越不像大哥了。我們一邊要聽他的,一邊又要聽大哥的,心累。”
“什麼意思?”封近溪也好奇了,“你這話把我都繞糊塗了。”
姚錚道:“就說這次吧。太後讓皇上儘快完婚,皇上不肯,然後丞相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勸諫,皇上面子上過不去,直接在金鑾殿拂袖離去。我們都以為這次怎麼地都得是丞相道歉吧?他當眾讓皇上在群臣面前難堪呢,你說對吧?”
“對,然後呢。”
“然後……好家夥!丞相大人不僅不認錯,反而借著西南大旱體察民情直接出宮去了,皇上叫我連夜追趕一路上保護丞相,還給了我道聖旨。”
“聖旨說什麼?”
姚錚伸長脖子,確認外面無人後,不情願地說道:“讓我看著丞相,彆讓他為了勸婚做什麼不該做的事。”
“嘶——”封近溪抓頭,“你這下屬也太不好當了!”
“就是啊!”姚錚好像找到知己一般,急道,“你說,你要是真的做了一對鴛鴦對瓶送到宮裡,說是丞相的賀禮,皇上會不會說我辦事不利?拿我背鍋?”
“職場不好混啊!兩頭不是人!”封近溪安慰他道,“話說將軍的俸祿應該很可觀吧,你還是元老,皇上應該待你不薄才對。”
姚錚一拍大腿:“要不是看在我跟大哥是拜了把子的兄弟,我真想跑了。你那個銅器廠招不招人?我挺喜歡西南氣候的,告老還鄉以後定居到慕州城來,我看不錯。”
封近溪哭笑不得:“我就一間小小的銅器廠,可養不起大將軍。”
姚錚道:“你彆妄自菲薄,實話告訴你,慕州上次進貢的你那個琺琅器,在京城豔驚四座、大受歡迎。皇上還說要招你入京,擴大這門工藝。你要是做得好,被封皇商也是大有可能的!”
“皇商麼……”封近溪摸摸下巴,如果要擴大生意,這倒是個機會。
姚錚攬過他的肩頭低聲道:“老弟,所以我奉勸你一句,你要是做了鴛鴦對瓶,皇上肯定大怒,對你不利。”
封近溪抬眼看他:“那我怎麼辦?我要是不做,能過得了丞相這一關麼?眼下他把我家夫郎都抓走了,這不是逼我麼!”
姚錚一臉嚴肅:“這就是我今晚來找你商量的目的。一天天的,跟丞相鬥智鬥勇,我真難啊!我寧願回到過去在戰場上殺敵,好過現在天天動腦子。”
封近溪瞥了他一眼,剛才還看姚錚的笑話,現在輪到他頭疼了。
封近溪怕燕雲離一夜都不放江允墨回來,連夜畫好了圖樣,讓侍從送去丞相住的廂房。
幸好燕雲離也是個夜貓子,三更了也沒睡,正披著件寶藍色披風,坐在榻上挑燈夜讀。
他看著封近溪的圖樣,在上面圈圈點點,給了些意見。
“就按照這個樣式做吧。”
“大小呢?這樣合適嗎?”封近溪問。
“尚可。”
封近溪接過圖紙:“草民家的夫郎江允墨,大人能還給我了吧。”
燕雲離抬起睫毛,微微一笑:“江小公子用過晚膳就說乏了,本相早就派人送他回去了。”
封近溪低哼了一聲,原來燕雲離故意捉弄他,就是想讓他心急如焚快些完成圖樣。
真是個老狐狸。
封近溪拱手行禮道:“丞相大人,製作掐絲琺琅器需要大量時間,何況是兩隻對瓶,草民這就儘快回慕州城開工製作,不再奉陪了。”
燕雲離笑:“不急,不如封公子再說說你那個世界的事。”
封近溪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聽聞燕雲離多智近妖也不至於這麼神吧。
“丞相大人說的是哪個世界?”他試探著問。
燕雲離揚起嘴角:“當然是你們匠人的世界,不然封公子以為我說的哪個世界?”
封近溪求助的眼神看向姚錚。
姚錚趕緊解圍:“丞相,夜已深了,先放封公子回去吧,要聽故事下次讓他到京城來。”
燕雲離若有所思:“也好,你做完花瓶之後直接送到京城來,到時候再跟我好好說說你的故事。”
封近溪不敢答話。
姚錚道:“到時候交給我就好了。”
封近溪剛想走,又被燕雲離叫住了。
他緊張地看了姚錚一眼,擔心他倆的計劃被識破了。
哪知燕雲離道:“聽聞琺琅器舉世無雙,用料昂貴,我已經命人準備了訂金,足夠你這兩個月的開支,出門的時候記得拿。”
封近溪看到滿滿一盤金錠子的時候,一邊感歎丞相大人出手闊綽,一邊又稍微對他有點歉意。
臨出了大門,姚錚拍拍他的肩膀:“近溪老弟,放心吧,皇上會感謝你的。”
封近溪回頭看了一眼廂房裡的燈火:“隻怕丞相大人日後知道了,不會放過我。”
姚錚道:“你就當是為了救駕。犧牲點也沒什麼!”
封近溪:“……”
當晚回去,江允墨坐在燈前等他,封近溪抱著人就不鬆手。
“不是就分開了一會。”江允墨紅著臉,手放在他胸口輕輕推他。
江允墨實則也沒用什麼力氣,封近溪反倒把人摟得更緊了:“我來到這裡,還從未跟允墨分開這麼久過……”
“你說什麼?”江允墨蹙眉。
封近溪自覺失言,趕緊補充道:“我是說,我們到青田村之後,我還沒跟允墨分開這麼久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呀。”
“幾個時辰而已。”江允墨臉紅道,“圖樣你畫好了?”
“畫好了,丞相大人給了些意見,不過他看起來似乎很忙,也沒花太多時間在這上頭。隻說讓我快點完工,三個月內送去京城交貨。”
江允墨的眼睛一亮:“去京城的時候……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我也很久沒見過爹了。”
封近溪當然求之不得,寵溺地看著懷裡人:“那當然,我們倆就像天鵝一樣,白首不相離。”
江允墨的臉更紅了,睫毛垂下像兩把小扇子。
封近溪忍不住在他睫毛上親了一下:“對了,給你看訂金,丞相出手闊綽,你彆被嚇到。”
江允墨看到那盤金錠子也是吃了一驚:“這麼多,這是訂金?做全款也夠了吧!”
“夠了,所以我打算交貨的時候不再收尾款了,我們就當去京城旅遊。”
“好!”江允墨的眼睛亮亮的,“對了,丞相大人對你寄予如此大的厚望,你可莫要讓他失望才好。他既然喜歡鴛鴦,你就做好看一些。”
“……”封近溪不敢回話。
晚上睡覺的時候,封近溪看著江允墨後背領子上露出的一截白皙的頸脖,一些細微的絨毛藏在長發後面的根部,毛茸茸十分可愛,封近溪忍不住伸手摸那些絨毛。
江允墨已經睡著了,不知是夢裡感受到了他的觸摸還是什麼,發出輕微的夢囈聲,身體也本能地朝封近溪身上靠過來。
封近溪大手一攬,把人整個圈在懷裡。心想:允墨要是永遠都不會發現真相該多好。
***
因為要早些回去開工,青田村的事也算告一段落,一行人隻在青團村住了兩天,便早早啟程離開。
馬車才剛剛走到村口,就看一名副將騎著駿馬一路揚塵而來。
駿馬一聲長嘶,攔在馬車前面。
封近溪探出頭,站在車上:“這位將軍,跑得這麼急,出何事了?”
那副將滿臉是汗:“丞相在河穀勘察地形的時候,遇刺。”
“什麼?!那我們馬上回去!”江允墨從車廂裡鑽出來。
“不必,丞相大人已經脫離危險了。姚將軍讓我來報信,請幾位趕緊離開青田村回慕州城去,此地可能有危險,會被馬上封鎖。”
封近溪抱拳:“多謝將軍報信,我們本來也打算回去了。”
“那就快些走吧!我還要去最近的兵營調兵,恕不奉陪。”
“我就住在慕州城南封家大宅,若再有消息,還請將軍差人送個信。”
“放心吧,會知會你們的。”
駿馬長嘯一聲,轉頭離去,一會兒一人一騎就不見了蹤影。
江允墨擔憂道:“丞相大人不會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