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玨秋迷迷糊糊睡醒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很暗,屋裡沒有一絲燈光。
隱約能聽到外面傳來的雷霆雨聲。
他有些遲鈍的想到,下雨了嗎?
出門之前好像有看過天氣預報,這幾天都是夏日裡的晴朗好天氣啊。
外面的雨下得罕見的大,雨滴被狂風橫拍在窗戶上時幾乎像是要把玻璃窗給擊碎。
葉玨秋的心情遏製不住的陰鬱了起來。
時序哥哥呢?
他有點害怕。
他剛準備叫一聲對方時,整個人突然血液倒流——
床尾處站著一個人。
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渾身都涼了下來,四肢像是被釘住,無法再行動。
就算眼睛逐漸的適應了這間房子裡的黑暗,可站在黑暗處的那句身影明顯不是商時序的。
對方沉默且安靜。
身形壓出一副比夜色更加深暗的陰影。
那點陰影如有實質的帶著晃動的利爪投在地上,映照在空氣裡,仿佛像是張牙舞爪遊動的觸手般緩緩朝著他的方向探過來。
葉玨秋想問是誰,可嗓子仿佛被掐住了般,說不出一句話。
剛出了點微弱的聲音,整個房間驟的一亮,隨即而來的“轟隆”一聲巨雷,震碎了他的所有平靜。
“秋秋——”
葉玨秋猛地睜開眼睛,隱約聽到了熟悉的溫和聲音:“總算是醒了。”
夢?
或許夢中也是以他從沉睡中醒來為起始,所以現在他有些恍惚的不真實感。
半天眼神都還不能聚焦的直直朝著天花板。
直到感覺到溫熱的掌心碰了碰自己的額頭,拂去了皮膚上的冷汗時,他的眼珠才遲鈍的轉了下。
目光漸漸地落在了身側的商時序身上。
“做噩夢了嗎?”
對方的神色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一如平常的冷靜自持,但從語氣中能聽出明顯的安撫意味。
葉玨秋終於啞聲開了口:“睡著後你一直在我身邊嗎?”
商時序沒有絲毫的猶豫:“當然。”
他是在葉玨秋的低泣聲中醒來的,一睜眼就看到對方身子輕輕在顫,臉色蒼白,嘴裡低喃著旁人聽不清的胡話。
商時序當即就感覺心臟猛地跳動了下,立馬嘗試著把人喚醒。
葉玨秋仿佛這才鬆了一口氣,整個人清醒了些,一邊往他的懷裡擠尋求著安全感,一邊低聲回應道:
“做噩夢了。”
感受到對方的手臂緩緩收攏將自己抱得更緊後,那點驚惶才漸漸地消散。
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側頭看了看窗外。
儘管依舊是黑漆漆的一片,但是很明顯的可以看出,是很平靜的夜晚。
“怎麼了?”
葉玨秋抬頭有些恍惚的看著他:“夢裡下了好大的雨,感覺是我從小到大見過最大的
雨了。”
仿佛帶著將整個世界都堙滅的力量。
商時序本合上的眸子緩緩睜開,他的手還下意識的從上到下撫著對方的背,眸子裡卻漆黑一片。
若說是雨,商時序的印象裡,沒有比葉瀅意外去世的消息傳來時的那晚下得更大的了。
但他的語氣卻像是在哄小孩:“沒有下雨,外面現在還可以看到星星。”
商時序垂眸看著對方有些懨懨的神色,整個人瞬間成了被霜打過的茄子。
他頓了會兒,然後才緩緩開口:“助理那邊給我發了消息。”
葉玨秋抬起眼瞼看著他,過了會兒後才反應過來,睡前商時序說會找人去跟進商禮的情況。
他整個人有些興奮了起來:“快說快說。”
商時序見他迅速恢複了往日的活力,微不可察的鬆了口氣,然後才問道:
“你要不要猜下結果?”
對方這麼一問,葉玨秋就覺得可能和自己猜測的不太一樣了,有些猶疑的說:
“沒有鬨翻嗎?”
“沒有。”商時序似乎是意料之中。
在商禮找到了宋書然後,他有些試探了問道:“你剛剛進了我哥的休息室?”
宋書然平靜又有些冷漠:“嗯,剛剛心情不好,注意力有些不集中就走錯了。”
商禮又問:“那你說的因為我哥學射擊……”
話還沒說完,宋書然的目光就直直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在想什麼?因為看到對方射擊很厲害,所以覺得這個項目有意思去學有什麼問題嗎?”
“我要是看到的是你射擊那麼厲害,我也去學,本來就是這個項目的魅力,和你哥有什麼關係?”
商禮張了張嘴:“我……”
宋書然臉色沉了下來:“你懷疑什麼?”
說完,不管對方的反應,和他錯身而過朝著自己休息的方向走去。
商禮腦子一懵,整個人什麼都來不及想的就追了過去。
聽到商時序轉述情況的葉玨秋:“……”
這更難評了。
他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麼商時序作為對方的堂哥,卻從來沒有想著把人拉回來了。
或許可能是已經提點過了,對方沒get到。
商時序確實不是一個會向彆人傳達善意的人,看在對方姓商,免得讓商家人丟人的份上,他確實簡單提過一次、
後來覺得,果然還是得尊重個人命運。
葉玨秋開口道:“算了,得讓他被多耍一陣子,還是教訓沒吃夠,或者兩人鎖死也不錯。”
商時序垂下目光看著他。
葉玨秋突然有些心虛:“太過幸災樂禍了嗎?”
商時序伸手捏了捏他柔軟的臉,沒忍住扯了下嘴角:“我又沒說些什麼。”
看著對方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葉玨秋問道:“要起來了嗎?”
“你要是還想睡也沒關係
,就不去看煙花了。”
葉玨秋連忙從床上爬了起來:“去去去!”
商時序笑著看他拿衣服往衛生間裡奔,也不知道是想看煙花還是想看彆的什麼。
兩人都換了更簡單舒適的一身衣服朝著外面走去。
一出去就看到大部分人就回房間休息了會兒,現在出來時的著裝都更輕便了些。
商時序和葉玨秋不急不慢的朝著室外的露台走去。
就像商時序說的,出來時海風拂過,溫度舒適,抬起頭還能看到幾顆星星,就是城市裡還是看不到太多。
偌大的遊輪觀景台有著一個露天的小型酒吧,播放著輕柔的音樂。
因為露台空間大,就算人有些多也不會顯得過於擁擠。
有人坐在沙發上圍在一起打著撲克或玩著類似真心話大冒險這樣的遊戲。
也有三兩好友坐在吧台前聊著天。
還有人站在甲板的邊緣處,手擱在扶手上看著遠處海景。
一片舒適愜意。
葉玨秋和商時序都不是喜歡在人群堆裡活動的人,兩人手裡端著飲品坐在了某個光線較暗的角落沙發裡。
就算有人察覺到他們來到了這裡想要上來攀談一兩句,但看到商時序冷淡的神色後,也識趣的不過來打擾。
於是這一方小天地仿佛與周圍的其他地方隔開了般。
不知不覺中,露台上進來了一個穿著破舊、與當下環境格格不入的跛腳中年男人。
或許是好幾天沒有洗澡了,又是容易出汗的夏天,所以身上帶著有些明顯的酸臭味。
儘管周圍的燈光不算明亮,也能看出男人黢黑及皺巴巴的皮膚,是那種常年生活不如意留下的痕跡。
眼神渾濁,神色陰鷙。
佝僂著背脊、拖著步伐在整個露台上梭巡著,似乎是在尋找某人。
他像是在陰暗深夜渾渾噩噩遊走、隨機挑選受害目標的饑餓獸類。
周圍經過的人有些驚訝在這個場合居然還能碰到這樣的人,隨即嫌棄的避開。
不是沒有人發現異樣,隻是想聯係安保人員時,卻發現甲板上沒有一個保安。
一切都有點反常,有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
在人進來的一瞬間,葉玨秋的視線就直直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最後看著男人似乎是發現了目標,咧了下嘴,朝著某個方向走去。
然後他感覺自己的耳垂被人輕輕的捏了下:“在想什麼?”
葉玨秋感覺很癢,瞬間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沒想什麼,就是有些期待。”
商時序笑了下。
遠處的董樂佳已經換了一件裙子,身上的首飾也是另外低調的一套。
她正挽著宋申宇的胳膊和其他人笑著聊天。
後來,竊竊私語的人有些多,於是就顯得聲勢有些大了起來。
宋申宇這邊似乎也意識到了情況的有些不對勁,剛準備
側頭看過去,整個人就被猛地一拽。
一道陰惻惻的聲音響起:“女婿,怎麼不和爸打聲招呼?”
董樂佳看到來人後,差點沒嚇得魂飛魄散。
董紹正朝著她張開手臂,似乎是要擁抱的姿態:“女兒,好久不見,有沒有想爸爸?”
董樂佳蒼白著臉倉皇往後退,宋申宇臉色迅速陰沉了下來,有些惱的看向了周圍:“保安呢?哪裡來的瘋子給我弄出去。”
董紹正聽到這句話整個人似乎有些瘋得厲害了,一拳揍上了他的臉。
他打人沒有什麼技巧,但粗活重活乾多了的人,身上自有一股蠻力。
他側頭吐了口痰,罵了句臟話,拽著人的領口道:“你個不要臉的東西,我女兒當初清清白白的一姑娘,你引誘她當小三!這種下三濫的身份,這樣的齷齪事你也做得出來。”
“自己都是個倒插門的東西,還敢在外面鬼混。”
說著,他又擠出了幾滴淚,看著董樂佳大聲哭嚎:
“是爸沒教好你,當初你媽都被你氣死了,你還上趕著非要當小三,作孽啊!”
董樂佳氣得聲音都尖銳了起來:“媽是因為你賭博被氣死的!”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董紹正無所謂這樣的指責,隻一頓哭嚷,嗓門大得讓周圍的人都能聽見。
眾人已經能從剛剛寥寥幾語中猜到了這個男人的身份。
一道道看好戲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邊。
身邊沒有保鏢,董紹正又一身蠻力,一時之間周圍的人還真的不能把他怎麼辦。
此刻他正一邊哭一邊朝著四周看:“我外孫呢?佳佳,你不要擔心,我不會嫌棄他是個私生子就不認他,書然,然然,出來叫聲外公啊?”
不遠處在朋友身邊的宋書然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聽到這裡,葉玨秋實在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眾目睽睽,又怕自己笑得太猖狂影響不好,他轉身往商時序的懷裡鑽,將臉上的表情遮掩住,但整個人笑得肩都在顫。
他小聲道:“我讓他去鬨,他倒是會自由發揮。”
在場基本每個人都能看出這個男人就是故意的,一口一個倒插門沒皮沒臉的東西。
然後一邊哭一邊悔恨沒教好女兒,順帶著還問他的私生子外孫為什麼不願意出來見他。
幾個刺激人的詞彙反複提起。
董紹正其實也不是什麼好人,隻是現在和宋申宇對上也是狗咬狗。
當年他賭博欠錢,知道董樂佳和一個有錢人在一起後,就起了歪心思。
幾次三番的來找董樂佳要錢,起初董樂佳不想把事情鬨大,於是都忍了下來。
後來對方的胃口越養越大,董樂佳覺得自己有些包不住了,隻得去找宋申宇。
那時宋申宇公司不穩,又才和董樂佳結了婚,名聲也難聽,他又最在意這些,絕不能讓董紹正對他產生任何的負面影響了。
夫
妻兩溝通後,決定一不做二不休,讓這個人徹底消失在他們的世界。
於是宋申宇找人打斷了他的一隻腿,將人送到了一個貧窮落後的小山村。
並找人看住了他,不準董紹正再來外面的世界。
小村子排外,又斷了一條腿。
董紹正過得無比艱難,這樣日子一過就是十多年,心裡早就扭曲了,心裡的怨毒與日俱增。
葉玨秋查到宋申宇背後還有這麼一樁事後,把人從村子裡帶了出來。
他仍舊沒有出現在這人的面前,還是由助手全程出面。
剛剛葉玨秋從休息室出去也隻是去找了助理,讓他帶著幾個身形高大的保鏢重新敲打了一番對方,以免董紹正做了多餘的事或者像商時序說的那樣,胡亂攀咬。
心裡扭曲的人的想法無法用常人思維去揣度。
強壓最簡單粗暴且有用。
看著這場鬨劇,商時序沒有什麼明顯的神情變化,隻是在人忍著笑鑽過來時扯了下嘴角,伸手攬著人的腰背護在後面。
若是以往,他會用董紹正這個人,但不太會用這樣的方式。
但是他想到了宋書然這麼多年華衣美酒,生活富庶的過著,想著如何去取代秋秋,帶入他的角色去行事。
他就覺得,或許這個人已經有些迷失了,那找個故人來提醒一下他以前的生活和身份,挺好的。
於是,商時序默認了葉玨秋的做法。
他給人善好後就行。
眼見著對方已經掰扯到宋申宇如何狠心弄斷他的腿了,宋申宇臉色難看到極點。
伸手就準備把人往外趕,兩人推搡掙紮著。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零點,“砰砰”
的兩聲,絢麗的煙花綻放在天際,鋪滿了整片天空。
葉玨秋下意識的抬頭望去,下一刻“撲通”
一聲,隨即有人慌亂的尖叫:
“有人落水了!來人啊!!”
葉玨秋:“……”
這是他未曾想到的發展,時序哥哥說的對,隨便用人確實不可控性太高。
頭頂煙花,頭下水花。
雞飛狗跳的滑稽荒誕感。
倒是商時序神色認真了些,朝角落裡的秘書使了個眼色。
對方很快懂了他的意思,連忙叫人過來,去救被董紹正推下甲板的宋申宇。
另一波人趁兵荒馬亂之際,把董紹正給帶走了。
是秋秋讓人把董紹正帶來的。
所以宋申宇可以出事,但不能這個時間、這個情況下出事。
所幸船正停歇在海岸,海面平靜,露台到水面的距離短,也不高。
人很快就被救了上來。
身體一點事也沒有,估計心理問題就很大了。
總之接下來的一天一夜中,宋家一家子再也沒有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結束後,遊輪進行返程,賓客準備各回各家。
一群人下船的時候頗有些意猶未儘,甚至悵然若失。
不愧是宋總出資,出錢又出力。
還親自上陣演了兩出大戲。
就是跳水的水花大了點,給個面子吧,打7分。
其餘五星好評。
明年還來,希望人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