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回到家的時候,天邊已然現了晨光。
她讓他們回去休息,可是他們一個也不肯走。
梁音夜無奈。
過去了那麼久,還去了趟醫院,她覺得她現在已經好了,可是他們不信。
沒有人會相信一個病人的話。
因為那極有可能是哄著他們回去,她才好繼續對自己“下手”的借口。
最後還是聞晏將何昭雲勸回去的,有他在這裡,何昭雲確實能放心些。
可是一整晚折騰下來,何昭雲心力交瘁,肉眼可見的憔悴,不僅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何昭雲盯上了她的客臥,臨走前,目光往那邊飄了好幾l眼。
回去的路上,她給梁峻打了個電話。
公司的事情那麼多,她一鬆手,梁峻就要接手。但是他知道她想做什麼,所以沒有阻攔過,隻默默接下所有的事情。
何昭雲又不是鐵石心腸,雖然前段時間他們吵架吵得厲害,但是現在慢慢的也緩和了。不知不覺中,早就過去了。
這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她不可能不同他說。
昨天她原本是走不開的,但是實在想去趟夜夜那兒,結果就是梁峻在公司加班到深夜,這個點剛睡下不久,但是她恍惚間早就忘記了。
等聽見他明顯帶著睡意的聲音時才愣了一下。
梁峻問:“怎麼了?”
何昭雲一直都在繃著,隻是突然有點繃不住了。
再說出口時,已然帶了哭腔。
梁峻從床上坐直起來,皺緊眉:“發生什麼事了?”
整整一晚她強撐的堅強,在這一刻有些支離破碎。
梁峻先是起身準備過去,又因為她說梁音夜剛剛睡下而停止腳步。
他亦是在原地愣了很久。
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何昭雲到現在都忘不了地上的那一灘血。是每每想起來雙腿都要發軟的程度。
她和梁峻商量著事情,她說,她想去多照顧照顧夜夜。
進組的話她就跟著進組,不進組的話她就去住在那邊的客臥。梁峻靜靜地聽了許久,等她說完,才慢慢將她的情緒安撫下來。
等梁燦去找他時,他早已知曉。
梁燦有些不安地問要怎麼辦時,他隻是說,“可能最近媽媽會經常去夜夜那裡,多照顧照顧她。”
以前他們身邊隻有梁燦,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梁燦身上,她享用得足夠多。
夜夜收到的一直很少。
而這一次,是個轉折點。
剛才夫妻倆商量過,梁峻願意接過所有的事情,騰出何昭雲的手,讓她過去照顧女兒。他一有時間也會過去。
梁燦站在父親跟前,靜默了一會兒,忽然抬眸問說:“您和媽媽,這是在懲罰我嗎?”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忍,直到今天,還是沒有忍住問出這一句。
梁燦紅了眼眶:“明明之前我們生活得很好,為什麼你們這段時間要這樣?”
“梁燦,因為我們很難過,我們一時間無法接受我們心愛的女兒私下裡竟然這樣欺負過妹妹。”梁峻的聲音和情緒都很穩定,他一點點地說解著她,“現在夜夜生病了,你要和我們一起好好照顧她。記得嗎?夜夜回家前,爸爸特意和你叮囑過,妹妹應該會對家裡很陌生,我們要一起好好照顧她的,但是你沒有做到。”
梁燦的眼睛紅得厲害,身側拳心攥緊,在拚命抑製著情緒。
/
梁音夜沒能抗議得過,他同她一起入睡。
睡得暈暈懵懵,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隻知道一覺醒來時,鼻尖、身邊都是熟悉的味道。莫名叫人覺得很是安心。她睜眼懵了會兒,才反應過來眼下的情況。
昨晚發生的事情一點點回到腦海之中。
她閉了閉眼。
她昨天又生病了。
她抗拒著看醫生,連續兩天,像是小偷一樣小心翼翼,擔心被人發覺,忐忑不安,而且也沒有吃藥。
那天永夜上映,她早有自己去看的打算。——早在他問她能不能請他看場電影的時候,她就已經有這個打算。
連日的宣傳、鋪天蓋地的宣傳期,早已叫當初拍攝時的各種記憶湧回她的腦海。她記起了那個故事,並且隨著宣傳加深,她好像又進入了曾經那個角色。那一天,她忽然很想去回顧一下,想要自己一個人,去試著重新走回那個故事裡。
那天她跟隨人流走進電影院,看著場中座無虛席,看著上映前所有人都在熱烈地討論著相關話題,看著臨近結束時所有人哭到難受。
她也流著淚,但是沒有去擦。剛巧旁邊坐了個很細心的女生,注意到口罩上通紅的眼睛和不斷流淌的淚水,無聲地給她遞了兩張紙巾。
電影的最後是一整片黑夜。
觀眾險些要以為這就是結束、準備離開的時候,又猝然亮起顆顆繁星。
——即使身處永夜,也不要對生活徹底絕望。要堅信,永夜終會過去,繁星終會閃亮。
生活的最後,總會有光的,不可能永遠黑暗。
電影裡的繁星亮了,可是她的心裡再也亮不起來。
她沉默地離開電影院。就如來時那般沒有存在感地低調離開。
她回到了家裡,給自己開了瓶紅酒。
心裡窒悶得難受的時候,她總是寄希望於酒精,希望酒精能帶自己脫離苦海,或者暫時凝固心中的難過。
酒瓶堆積,她收拾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一個。
她凝著地上的碎片半晌。
突然很想,踩上去。
任由碎片紮破自己白皙完好的皮膚,心底的欲望像是想將一個完好的布娃娃劃破撕碎。
——可她很快就意識到,這個念頭實在太可怖了。
猛地回過神後,她連忙搖搖頭,沒有再去看,也沒有再想。
但是在
聞晏他們來了以後,她赤著腳,依然還是踩了過去。
記憶回籠,她從他懷中醒來。她想起昨晚在處理完傷口後,他捧起她受傷的腳檢查,檢查有沒有被處理好、包紮好。
那個模樣太過珍重,像是在對待自己捧在手心的某樣寶貝。
可是,他那麼在意的寶貝,她卻渾不在意,任由它破碎,任由它流血。
那一刻,她很是內疚。
不是因為自己疼,是因為他心疼才心疼。
梁音夜想,她好像真的不會愛自己了。
他還沒有醒,她抬起手,指尖不自覺地碰上他的胡茬。
他昨天從外面奔波回來就趕了過來,又在她這裡折騰到了天明,她想,她可真是把他折騰得不輕。
她剛要收回手,就被他握住了手腕。
梁音夜一驚,一抬眸,發現人果然醒了,那雙漆黑的眼眸正微垂著凝視著她。
“醒了?”
她點點頭。
還如昨天在車上時一般,在他面前,像是一個做錯事情的小孩。
他輕喟一聲,將她往懷裡摟緊。
還知道自己錯了麼?
“要再睡會嗎?”
她搖搖頭。
她已經睡得足夠久了。
她問他:“你今天有事情嗎?要去工作嗎?”
聞晏涼涼道:“我以為你應該知道,接下來我都要跟你在一起,不可能讓你自己一個人待著的。”
梁音夜:“……”
昨天這件事,直接叫她失去了自由。
這人是再不敢叫她自己一個人。
可她理虧在先,她正心虛,動了動嘴角,還是無法說話。
等他們起床時才發現,網上的風波早已洶湧。
她的經紀人和工作室都快被逼瘋了,所有人都在問一個答案。
梁音夜看著那張狗仔爆出來的照片,指尖將它放大。
昨晚過得混混沌沌,她都忘了那個畫面和情形。
她昨天的狀態……真的很糟糕啊。
不過她就說了吧……會被拍的。果然被拍了。
她就說,哪能次次都能那麼幸運地躲過狗仔呢?總會翻車的,遲早而已。
她給唐微發了條信息交代著,很快,梁音夜工作室發布聲明。
她沒有隱瞞生病的事實,但是也沒有將它說得多嚴重,隻是尋常化,說現在年輕人壓力都很大,或多或少會有些心理問題,她也無法幸免。
雲淡風輕的,叫人心安了很多。
接著還道,她會好好接受治療,也不會因為生病而影響工作,請大家不要過多關注這件事情。
工作室的這則聲明輕描淡寫地掀過了這件事。
網絡上一開始激起的風暴還有從剛才到現在大家的驚懼與擔憂,都被安撫下來。
她說,這隻是件小事。
那是不是說明,她的病不是特彆嚴重?
粉絲們想鬆一口氣,但是又想到那些血,心有疑慮。
接著,梁音夜自己發了條微博,拍了下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傷口:【不小心踩到了碎片,讓大家擔心啦~】
再次粉碎那些帶血的紗布是因為她自殺的謠言。
粉絲們徹底心安。
又不免關心道,讓她好好養傷,好好治療。
從未見過在生病的聲明中還不忘提起自己不會耽誤工作的,她簡直敬業到要讓人落淚。
至於一些旁的小問題,諸如照片裡的男人的身份什麼的,她沒有進行解釋,也沒有理會的意思,眾人也沒太在意。
聞晏旁觀了整場聲明,眼神微冷。
不知該欣慰還是心痛。
她確實很是敬業,對所有人都很好,也不叫任何人擔心。
明明病情這麼嚴重,卻愣是能叫她輕鬆掀過,輕鬆得仿佛她隻是普通的、輕度的抑鬱。
他深喟一聲,卻又拿她無法。
梁音夜以為他沒有意見,但多少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而在他給她端來白粥時,他沒有立即離開,長指撫過她面頰,聲音裡帶著些許威脅:“你跟他們說了沒什麼事的,你可彆說話不算話,小心到時候我揭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