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闃靜。
她落下眸,目光落在他握著她手腕的那隻手上。冷白的皮膚,手背隱見青筋。
在他終於有動作後,她感覺她懸在半空一整晚的心,也終於跟著落了下來。
隻道果然——
她的預感果然沒錯,她也果然是等到了他開口。
相比於剛才等待這一錘落下時的忐忑不安,現下反倒是叫她鬆一口氣。
而既然第一重預感成真,那說明她接下來的預感,大抵也相差不差到哪去。
梁音夜想起了他們之前在泰國的那個夜晚。
在那棵樹下、在那個花壇上。
這個夜晚,與那個夜晚實在是像極了。
——反正,總歸都不是什麼好事。
她嘴角有些乾,扯動嘴唇時,感覺十分明顯,試圖婉拒道:“可是我好困,想回去睡覺了,有什麼話——改天再說吧?”
他的手紋絲未動,低眸凝著她,眸光沉靜。
她的“婉拒”顯得是那麼沒有作用。
梁音夜輕抿下唇,嘗試著動了動手腕——她的手想掙脫,可他的手不讓。
他們暗暗在較勁。
看似平靜的海面下,是暗湧的浪潮,湧得正凶。
“肆肆急著走什麼?是在擔心我說什麼?”他淡淡掀起眼,聲音淡得沒有溫度,如這夜風一般的涼。
她的眸光輕閃。那她擔心的,可能會有點多。
他突然襲來,梁音夜在猝不及防下,小小驚呼出聲,而彼時她已經被他拉過,推到背後的門上,與他面對著面,直直迎上他晦暗的眸光。
“你在怕什麼?”他徑直問道。
他們已經好幾天沒碰在一起,就連那晚在車上,都是好幾日前的事情。
他很想她。
可是這個小沒良心的不然。
他的眸光黯下,扣住她的手腕壓在門上,俯首輕吮她唇瓣,“是怕我這樣麼。”
……像是在她的耳邊下蠱。
被他咬過的地方紅潤潤。
她心尖處輕顫,將剛剛有過觸感的唇緊緊抿住。
聞晏凝著她,唇角輕勾:“你這樣,會叫我以為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心虛。”
梁音夜沒有說話,思忖著。好像也是,隻有心虛的人,才會想去避開。
她不語,他好心地提醒道:“比如,做了什麼事,卻不打算負責。”
梁音夜猝然掀起眼看他。
不解其意。
“對戒,我覺得我們也適合擁有。”他複又提起。在背地裡,將在車上、鏡頭前結束的話題毫無痕跡地續上,“你覺得呢?”
她不知道他怎麼平白無故的又提起它。
聞晏微微笑:“感情很好,情深意濃。我覺得我們的定義——差不多。肆肆怎麼看?”
他一字一字地複述她說過的話。
梁音夜艱難地扯扯唇
:“我有錢,你想要的話我可以去買給你。”
聞晏低頭笑笑,這次的笑濃了幾分:“肆肆,我除了拍電影外,也有在投資。一些我看好的項目,沒有少投,也沒有少賺。另外,容忱他們做的生意,我也有份。”
他忽然說這些,她不太明白他是想做什麼,隻是心底莫名發慌。
“那些債務半年前就已經還得差不多,加上收入漸漸增長、穩定,現在的路會比幾年前好走很多,手頭也有了不少盈餘。”他細細地做著交代。
梁音夜斂下眼,低眸看著裙擺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飄動,薄唇緊抿。
聞晏知道她都聽進去了,指尖拂過她微濕的發尾,低眸道:“所以我現在,也沒有你想的那麼窮。”
梁音夜輕輕掐著指尖。
“能養得起你,肆肆。”
她心口的躁亂加劇了一重。
他故作輕鬆道:“就隻是想跟你說,至少現在,我有和你在一起的資格。”
梁音夜反扣住他的手,抓住他的指尖,“之前想給你卡,就隻是想跟你說,你不用想那麼多。即使你很窮很窮,你也有這個資格。因為有我在呀。”
她一直在退避。
直到此刻,她聽不下去他說的那些話。
她不需要他來一重一重地證明什麼,也不需要他擁有任何東西以作為入場券、作為和她在一起的資格。
那些債不是他的錯,她也不想他一直都將它們捆在身上,作為自己的壓力,作為曾經的自卑。
她學著他的話,來告訴他這個事實。
聞晏眸光深邃地直凝著她,用了很久,才消化掉她所說的這幾句話。
那種震撼的感覺蕩在心口很久很久,漣漪不止。
他用儘力氣地在繃住自己此刻的情緒,擔心一不小心失控。
有一種很深的慨然,全都激湧上來,凝在心口,不知如何化解。
她一如很多年前那樣,乍然闖進他的生活,成為照進來的一束光亮。
很突然,他毫無準備的時候,她就已經降臨。
他心中所念,也一如很多年前,想將她沾染、占有。想要愛她,想要她的愛。
想和她在一起,永遠都不會分開。
眼眶在漲、在發酸,隻想與她接吻。
在愛意混沌不清的時候,就接吻吧。
他握著手腕將她的手抬起,在她的怔然中,親吻她的手心。
月光昏暗不明處。
一切仿佛發生得水到渠成。
很久之後,她睜眼想看他,視線遮了霧,她的眼尾泛著紅,看得他情.欲在湧,愛憐地吻上去。
她快要站不住——如果不是全身的力氣都倚著他支撐的話。
她攀著他肩膀,輕喘著氣。
他的吻滑過她耳邊:“是受不住了麼。”
她閉上眼,不忍再聽。
“還好,快錄完了。”他貼著她親吻,“等錄完,我們
就回家了。”
她攥緊他的衣服下擺,眼角被逼出淚漬,根本無暇分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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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吻太溫柔,所過之處,皆起漣漪。
她大概不知道,現在所過的每一秒,都是她對他最大的恩賜。
他好像還想做什麼更深一步的壞事,卻受了阻攔,有些遺憾地輕喟,明知故問道:“怎麼不穿睡衣。”
盜賊在問主人為何要將家中上鎖。
她沒有回答。
穿睡衣?
難道要像上次他來她房間那回,她所穿的第一條睡裙那樣犧牲麼?
她渾身發軟,他偏頭就能夠到的面頰處,又傳來明顯濡濕的觸感,她受不住,想喊停這場曖昧遊戲,回去睡覺。
但是推了推他,他如一座牆,動也不動半分。
“聞晏……”
“嗯?”
她再次緊閉上眼。
完全、完全忍不了他在她耳邊發出這個聲音。
分明是男妖精拿著根鉤子,讓她咬了個滿滿當當。
她再也受不了,摟住他脖子,踮起腳尖,主動送上一吻。
月色昏沉下,她閉上眼,享受著這場遊戲,任由自己儘情沉淪。
他勾起唇,摟上她的腰。
真的很失控。
完全隻靠他薄弱的自製力在控製。
遊戲最後,她要回去時,被他拉住。
他輕揚著唇,還未開口,她為了躲他已經節節敗退,甚至將自己逼進一處角落。她膽顫地拉拉他衣擺,鴉羽般的長睫上還沾著淚,像是一點晶瑩的露珠,看上去有幾分可憐:“我們回去了。”
他搖頭,拒絕。
在她抖動的長睫下,親吻上去,唇角輕勾,指腹也按上她泛紅的眼尾,嗓音澀啞:“都這樣了,還不肯負責麼?”
梁音夜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
到底是誰在欺負誰?
怎麼說得像是她輕薄了他!
負責?負什麼責?
她的指尖蜷緊,還想後退,卻是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被他逼到退無可退。梁音夜咬緊了唇,原本泛著粉的唇被她咬得一片白。
她著急想跑,去路卻被他堵死。
男人看起來有幾分優哉遊哉,還有幾分氣定神閒,倒顯得她分外慌亂。
她被逼得眼角更紅,隻道:“你走開。”
他望進她眼底的那層波,眸色深得不可思議。她隻覺他眸光動了動,就已經察覺到了危險,更加迫切要離開,可是他隻輕輕抬手,便攔住了她的去路,將她攬進懷中,輕舔了下她的耳廓。
……渾身酥麻。
她動無可動,幾近嗚咽的一聲喚:“聞晏……”
“都到這個程度了,梁老師覺得,有沒有到能擁有一對對戒的程度了呢?”
她緊緊咬著唇,不答。
“肆肆,音夜,梁老師……”他輕輕喚著她,在她越來越急的呼吸聲中,他也不複平
穩,“什麼時候才肯給個名分。”
梁音夜無力地眨了兩下眼,最終放棄地閉上,整個人都被他磨到極致。
“都這樣了”——是啊,都到這個地步了,她怎麼還不肯負責,還不肯給個名分。
腦子裡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但是此刻理智全失,她隻盼著這場折磨能夠儘早結束。
聞晏輕勾起唇,輕易便將她抱起,大步回了房中。
……她沒有抗拒,她的雙腿已經軟到無力。
耳畔擦過的瞬間,她聽見他的聲音就在耳畔,輕輕的、一下一下地拍打在心上——
“喜歡的,為什麼不得到?”
“喜歡的,就在手裡攥緊了。”
“掉了的話,我會生氣。”
梁音夜抿緊唇,微垂著頭。
果然。
該有的算賬,一個也逃不掉。
她索性閉上眼,不再掙紮什麼,沒有力氣就沒有力氣,任由自己柔順地靠入他懷中。
男人低眸看看,嘴角輕彎。他將她抱得很穩,大步回了屋。
他們都沒有發現外面幾道人影的掠過。
距離有些遠,但是這年頭已經有足夠高級的攝影裝備能夠輕易解決這個問題。
……
梁音夜和周霓雖然不在一處,但是經常聊天,尤其是睡前,最放鬆也最無事的這個時間段。
梁音夜回到房間的時候,手機裡已經躺了她的幾條未讀消息。
在幾條瑣事之後,梁音夜的目光從中間開始定格。
周霓:
【我今天翻了會私信,說來你不信,竟然有夜宴湧到我這邊來,讓我偷偷告訴他們,你跟聞晏之間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都快笑死了,好執著啊,看得我都不忍心了,好想回答一句:假的啦!】
【可是我不能!!這種懷揣著秘密的感覺太痛苦了!你知道嗎?你不知道!你是始作俑者!】
梁音夜停頓了須臾,靠在床頭,敲著字:【把你最新保存的一篇同人文給我看看?】
周霓:【?】
周霓:【被盜號了?那頭是聞晏吧?把我的梁音夜還給我!】
梁音夜:【沒有,是我,我就是想看看】
周霓提醒:【我保存的那肯定都是大尺度的文咯】
梁音夜應著。
周霓有點幻滅,依舊對那邊的人的身份表示嚴重懷疑,但還是發了過去。
梁音夜從頭開始看完,看完後,給出點評:【還是保守了。】
周霓:【???】
周霓:【what???】
梁音夜閉上眼,靠在床頭。
梁音夜,你真的出息了,竟然被人要名分要到面前來了。
周霓差點一個趔趄撞柱子上,連發數條消息過來質問情況。
她先是懷疑對面是聞晏,再是懷疑她親愛的好姐妹是不是被鬼上身。一個晚上,她的二觀
差點給顛覆了。
周霓冷靜下來後,暗搓搓道:【展開說說?】
【不保守的話……】
【啥樣?】
她的雙眼裡都迸發著興奮的光。
──同人文照進現實?
甚至還太保守???
給我展開一萬字說說,我願意付錢!
梁音夜沒力氣說太多。她主要是想先給周霓打個預防針,省得到時候《逢春》全世界都在傳她是女主,周霓還一臉懵,或者,省得到時候《逢春》官宣,周霓一度懷疑人生、懷疑世界。
她將事情簡要地敘述了一遍後,說:【大概就是這樣。】
周霓被烤焦了十分鐘,才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問:
【不是,等等,我有個問題】
【所以你們是真的啊!?】
她剛才還在壓抑著衝動,控製住自己彆回私信,差點就給人回了【是假的】,合著……她幸好沒回?
梁音夜有點羞於啟齒,斟酌著,小心敲字:【佛說: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說不清,道不明,探不得……】
周霓腦袋上扛了個大寫的問號。
【梁音夜!!!】
【你到底背著我做了不清不楚的事情!!】
【請問“還是保守了”是什麼意思!你給我寫八百字解釋詞老實交代一下!】
梁音夜第一次知道文字原來可以這樣大聲,震得她差點捂住雙眼。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後,周霓捋清楚新電影的這件事兒,問:【不是,那唐微那兒怎麼說?她怎麼被聞晏說服的啊?】
周霓今天受到的打擊需要用幾個月去治愈。
梁音夜說:【早就給她發消息了,還沒回呢。要麼是不敢回,要麼……】
她猜測:【分身乏術?】
周霓心領神會。
那天晚會她也在,她也見到蔣令周了,能理解、能理解。
周霓表達了下擔心:【當初你去拍這個戀綜我就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白菜直接被豬拱了】
梁音夜試圖辯駁,被駁回。
周霓:
【錄了個戀綜,來跟我說什麼同人文裡的內容還是保守了。】
【我希望你下次令我這麼震驚不會是──】
【拍了個電影,來跟我說你要結婚了,讓我準備準備當伴娘】
說起來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偏偏吧,周霓覺得這兩人還真做得出來。
梁音夜扯扯唇,訕訕:【你放心,絕對不可能。】
周霓一個字都不帶信的。
【聞晏這部戲的籌備也有段時間了,關於女主的角色最後會花落誰家,眾說紛紜。但是沒有人猜到過你的名字,誰能想到,還是被你收入囊中了呢?】
【對了,在各種猜測中,得到的票數最高的是鄧璿。很多人都在猜他們會不會一度合作,再創新績,跟《危月》一樣,甚至更好,多衝幾個獎項。還記得鄧璿
吧?華瑰獎那個。】
梁音夜的指尖摩挲了下手機背面。
記得的。
她華瑰獎惜敗於鄧璿。
周霓:【這回好了,說實在的,女主是你,我最高興了,畢竟是個香餑餑,落給誰家都沒有落給自家香。而且,夜夜,我很期待看到你跟聞晏再度攜手出現在各大頒獎現場的畫面——那一定很讓人熱血沸騰。】
是連她一個非cp粉看了都要熱淚的程度。
是暌違五年,曾經以為要暌違一生的珍貴畫面。
她的最後一條消息映入梁音夜眼簾,梁音夜沉默了很久。
上面的每個字都在她的眼中印了數遍,而她遲遲回不過神來。
/
節目接近尾聲。
嘉賓們都感覺節目組在憋著什麼大招。這麼平靜、一如既往的流程和環節,配不太上“收官期”的名號。
可偏偏節目給的台本有限,很多重要環節是連嘉賓都保密的程度,主要收集一個真實,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紀導和工作人員的口風也都很緊,嘉賓們探不出什麼,隻能一邊抱著好奇,一邊小心地往下錄。
在倒數第一晚的時候,嘉賓們終於等來了點苗頭。
今天他們早早的就完成了各項環節,從節目組手裡贏得了很多晚餐的食材。大家回到小房子裡,一致決定做一頓火鍋。
已經是錄製結束倒計時,加上今晚節目組也沒說有什麼安排,看來應該是會讓他們自由活動與休息,所以大家的這頓晚餐很悠閒,從整理食材到享用,全程的節奏都慢悠悠。
嘉賓們互相合作得很好,吃到尾聲時,紛紛舉起酒杯,共敬這一場相逢。
在八個酒杯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脆響的一刹那,節目組忽然關掉了所有的燈光。
在隻有隱隱一點光亮的黑暗中,他們面面相覷,互相對視,隻在心中默道:【果然還是來了。】
他們倒是好奇,節目組壓軸壓到最後的會是什麼樣的重頭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