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其他嘉賓還在跑向終點的路上。

因為人多, 顯得尤為熱鬨，氛圍很熱。

天邊是清澈的深藍，遙遙望去, 與大海融為一色。

聞晏拎著瓶水，倚著旁邊的一根鐵欄杆，閒適地看著賽況。

他將擰開礦泉水, 仰頭灌了幾口。

他隻在想。

她的腰可真細。

喉結滾了滾。

剛才圈過摟來時，衡量得最真。明明以前就已經足夠纖細，可現在卻感覺比從前還要細上幾分。

他的眸光轉深。克製在暗湧。

第二組抵達, 是都瀅那組。緊接著, 貝伊和薑綿也陸續到達。

名次出現。

他半耷下眼。

梁音夜要跟他一起過去會合，她轉頭找他, 正好看見他在喝水, 喉結滾了幾下，那瓶水很快空了一半，瓶身被他捏得作響。他隨手擱在一旁, 朝她走來。

少年好像依舊熱烈。

逝去的隻是時間門，還有她。

她聽見他喊她：“領獎去了, 梁音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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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藝錄製結束，當晚收攤後, 梁音夜連夜離開，趕往下一個行程。

她得去參加中秋晚會的彩排, 行程排得太滿，連明天早上都等不及。

她是悄悄離開, 沒有大張旗鼓，貝伊去送她，推著行李送她到門口。

其他人的時間門會稍微鬆泛點, 所以他們還在這裡，休息一晚再走。

聞晏和鄔齊都是明早的飛機。

兩人都在房間門，一個打遊戲，一個也在看手機。

聞晏沒去送，鄔齊都已經不意外了。要是去了那他才意外。

他打完一局遊戲後，摘下耳機問說：“聞導中秋有什麼邀請嗎？”

聞晏頷首。

是有邀請，隻不過和她不是一個衛視，也不在一個地方。

她跟喬樾參加同一個衛視的中秋晚會，到時候可能還會有和電影相關的聯動。

而他去他們隔壁的城市。

除了這個綜藝，他們在工作上已經很久沒有交集。並不似她和喬樾。

他眉心微折，雖然什麼都沒說，但鄔齊總感覺自己聽見了好多。在心底嘖了聲後，沒再打擾他，隻繼續打遊戲。

聞晏想起那天偶遇《霧靄》劇組聚會時，喬樾約她一起過中秋。

他眸光微深。

一起過中秋。

這不是個普通的節日，而想一起過中秋的，又怎麼會是什麼普通朋友。

他擔心她入戲。

可是這場戲，可不止是她一個人唱出來的。

聞晏斂去眸中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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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深夜的通話之後，梁峻接連給梁音夜打過幾次電話，但是她都沒有接。

有時候是在錄綜藝沒看到，有時候則是將手機握在手裡，看著它響，等著它自動掛斷。

他還給她發了不少微信，應該都是小長文，但是她也都沒有點進去看。

那天她確實是被梁峻的話感染到，才會情不自禁地問出那句話。可是問完她就後悔了。可惜打的是電話，沒有撤回功能。

而她那句話就像是完美無瑕的偽裝裡不小心撕破的小口，露出了裡面深藏的馬腳，梁峻在發覺之後便上了心，不肯輕易掀過。

中秋前幾天，梁峻電話依然不斷。

他很執著，非要打通。

一直以來，在他們面前都表現得很正常、正常到沒有一絲破綻的小女兒，好是很好，但是總覺得與他們很是疏離。他們想問原因，可是孩子又表現得很正常，他們怎麼問？問什麼？

直到這回，她心底真正的心思才在他面前展露出一點苗頭，梁峻隱隱感覺得到，從這個點深入進去，興許，他們能看見孩子真實的整個內心。

而且，他隱隱有著很不好的預感。

由心底而生的慌張、不安將他籠罩。

中秋前夕，在電話再度響起後，梁音夜看了一眼。

這回是何昭雲。

她有些疲倦地閉了閉眼，靠進車椅。

唐微坐在副駕駛，回頭看了一眼，輕聲問說：“怎麼了？誰打的？”

“我媽。”

唐微蹙了下眉。

“不想接的話……”

梁音夜這兩天覺太少，被吵得更加頭疼，索性接起。

何昭雲念念叨叨了很多旁的事情，又說：“中秋真沒空嗎？不能回來嗎？”

她還是蠻看重這種團圓日。

梁音夜猶豫了下，還是道：“嗯，走不開。”

何昭雲雖然不想，但也無法。眼看著有了停頓，她喟歎一聲，輕聲道：“小夜，媽媽想你了。”

鼻尖忽然湧上來一陣酸意。

可是她垂了垂眼，還是沒有說什麼。

她對他們的埋怨漸深。

隨著長大，許多怨恨並沒有被遺忘、消逝，反而在記憶裡變得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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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那天，梁音夜身邊有很多人。

唐姐他們，喬樾他們，並不冷清。

今晚的晚會，她跟喬樾的互動很多，演繹的是《霧靄》裡的主角，也就是一對深愛彼此的戀人。就連眼神之中，都淌滿愛意。

在晚會的直播過程中，粉絲們已經瘋狂，相關的話題裡全都是他們今晚的照片。

尤其是牽手、對視，幾乎是在刷屏。

很快，他們的合體，也被送上了熱搜。

這對在劇中陰陽相隔的愛人，走出劇裡，回到現實，他們都很好。甚至於今晚執手，一起朝著鏡頭在笑。

晚會直播的彈幕都已經刷瘋了，全都在喊好一對新人。

《霧靄》這個劇組的真誠是出了名的。而他們的“售後”更是完美到令人心動。

很多被組成CP的演員會刻意地避嫌，但是喬樾和梁音夜不會，平時還會吃飯、聚會，私下裡就是很好的朋友。

粉絲們想要的其實不多，隻是這樣，他們就已經很是滿足。

網上的消息梁音夜還沒時間門看，喬樾喊她一起去吃飯，唐姐他們也一起，大家吃個夜宵，正好也算是聚中秋了。

可是她這兩天連軸轉，剛剛全程又繃緊了神經，現在忙完後一下子鬆懈下來，隻想回去睡覺，便婉拒了他的邀請。

喬樾也沒強求，隻遺憾地約下次，將她送到車邊，親手給她關了車門。

車裡，桃桃望著隨著車子開動而被落在後面的人，嘀咕說：“喬哥真的很好哎。”

她悄悄瞥眼她姐。可惜梁音夜在閉目養神，並未給出什麼反應，便隻能在心裡歎口氣。不過她是真覺得他們很合適。

車子停在梁音夜家樓下，唐微不放心地目送她上樓。

她儀態很好，背部很直，微垂頭看台階時，如天鵝俯頸。

唐微笑笑，等她進去後才收回視線，讓司機開車。

梁音夜在走出電梯時，隱約聽見有熟悉的聲音，遲疑地頓了下。

她原以為，已經到家門口了，不會遇到什麼事，沒想到——

何昭雲和梁峻說：“真不在啊。那算了，我們回去吧，改天再過來。”

何昭雲這兩日總是惦念著，剛才怎麼也坐不住，還是想過來看一眼。梁峻和梁燦都攔了，但是沒能攔得住她，就隻能陪著她一起過來。

意料之中地撲了個空後，何昭雲也沒生氣，隻是轉身準備離開。

卻不想，他們和梁音夜撞了個滿懷。

何昭雲看見她時，愣了下，下意識反問：“你不是說回不來嗎？”

梁音夜當時如果跟她說深夜能回，那何昭雲一定會讓她回家。所以何昭雲問的時候，她索性說了回不來。

可是她沒想到，這個點何昭雲竟然會出現在她家門口，還這麼巧地將她捉了個現場。

梁音夜倒也沒有很心虛，隻是如常道：“剛忙完，趕回來了。”

何昭雲卻一點沒有因此緩解。

她原先面上的笑意消失無蹤，隻探究地看著小女兒，探究她話的真假。

所以，原先是真的回不來，還是她不想回？

梁燦就陪在她身邊。姐妹倆是真的很像，隻是梁音夜身上多了幾分輕淡。

何昭雲有些難過地說：“你看看你姐姐，她陪著我們過中秋，陪著我們來看看你，而你呢，明明能回來，卻也沒有回家。小夜，你什麼時候能像姐姐學學呢？”

梁音夜靜靜地聽了會她的指責。

隻是忽然輕聲問：“學什麼？”

梁燦看著她，視線寧靜。

何昭雲皺了下眉。

“學她懂事貼心，常年陪在你們身邊，與你們生活在一起，母慈女孝。學她嘴甜心細，不與你吵嘴犯強。學她端莊大方、進退得宜，安穩地按照你安排的路走，而且走得符合你的期望……還是什麼呢？”她聲音輕輕，說到這，話鋒卻突然一轉，“可以說來聽聽，你們又準備如何高高在上地譴責我？”

何昭雲愕然地望著她。

就連梁燦，也錯愕，“小夜，你這是在說什麼？”

梁音夜的目光很冷，像是窗外的月，寒涼清冷。

梁燦試圖緩和她們之間門的氛圍，“小夜，你不要這麼衝，你跟媽媽之間門就是缺少交流。今天是中秋，媽媽就是想過來看看你在不在，你能回來當然最好了。媽媽她很心疼你的，這幾天一直念叨你，今天也是……”

“梁燦。”梁音夜倏然打斷了她的話，聲音有些艱澀，“既得利益者，能不能，稍微收斂點？你是最沒有資格指點我的人了。”

她說得很慢，嗓音很啞，但是她的話，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梁燦被那五個字砸懵在原地。

——“既得利益者”。

梁音夜抬眸看向她，一字一句道：“難道不是嗎？從始至終，你一直是那個既得利益者。我其實並不是很想聽你說這麼多，也不想看你懂事後的這一面。”

梁燦掐緊了手心。

她突然聽懂了梁音夜話裡的意思。

何昭雲看不過去她們姐妹針鋒相對，她想攔一道，而梁音夜已經轉向她：“既然當年選擇放下，那倒不如一直放，不要中途想起來了，就又想著收回。反反複複的猶豫，對‘它’來說反倒是更重的折磨。”

她終於還是沒有忍住。

將一切全都攤開挑明。

不再遮掩，不再找理由，不再粉飾太平。

她不回去，就隻是因為她不想回去。

她回家少，就隻是因為不想他們。

直視著何昭雲的目光中，是從未有過的堅韌，她的眼睛裡好像蓄著光。

“你們可能不知道，”她勾了下嘴角，“等我有了能力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振翅飛走。”

她現在，隻是做到了而已。

他們好像從來不信，她會真正地怨恨。

也從來不信，她會真的遠走高飛。

可是，她是真的在恨。

曾經無數個歲月，都充滿了怨恨和不甘。

而也一如她的想象，在她將這些全都扯破的時候，何昭雲全然崩潰。

他們爆發了史無前例的一回激烈爭吵。

……

世界歸於安寧。

可能是她最難過的時候，聞晏救過她一次，所以這回，梁音夜又想起他了。

她坐在地上，曲起腿抱著膝，過往的回憶如荊棘藤蔓一樣爬滿她的四周，開始收攏，將她捆住，荊棘上的刺紮進她的血肉。

也是這時，頭頂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梁音夜。”

她怔怔抬眸，隻見剛剛還在想著的那個人，一下子就出現在了面前。

不可思議到，如同夢境、幻境。

觸手即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