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車門打開，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最後一位神秘嘉賓終於出現在眾人眼簾。

不想。

在看清他是誰後，眾人眼中的期待頓時轉為了驚訝。

隨後，現場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寂靜。

梁音夜來的時候，誰都沒想到是梁音夜。

聞晏來的時候，他們都更沒想到會是他。

聞晏下車時，視線隨意一掃。

梁音夜與他的視線有一個短暫的相接。

她眸光輕閃，下意識蹙彎了眉尖。

她之間並不知道自己之外的另一位神秘嘉賓是誰，原也以為不重要，不管是誰，影響都不大，反正都是錄節目。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是他……

事情突然就變得很荒謬。

是她怎麼都反應不過來的程度。

梁音夜剛才面上的閒適愜意一點點褪去。不是很明顯，但是能看得出來變化。

——連周圍人都覺得震驚的程度，也更遑論是她本人。

旁邊的一個男嘉賓默默在心裡佩服了下節目組。

居然敢搞這麼大的嗎？

這真的是能順利拍下去的節目嗎？

在眾人愣神的這麼須臾，聞晏已經朝眾人走來，簡要地自我介紹了下，並且說明，自己就是第八位嘉賓。

——成功打碎了梁音夜心裡最後一絲幻想。

她剛剛還在僥幸地想著，他是不是隻是來節目組找人，或者路過？

而這回，僥幸破滅。

而且他也拿下了他的行李箱，一塊過來與大家聚集。

她抿緊了唇。

就在前不久，她還在想著，這段時間的頻頻見面隻是意外，她不想再見他了，他們應該也不會再見面了。

卻沒想到，事實的打臉來得這麼快。

現在擺在面前的事實已經不是她想不想見的問題。

……怪不得節目組要賣關子呢，不賣的話她都不會來。

其他人已經漸漸從震驚中反應過來，與他打著招呼。

一個個說完話，聞晏的視線也依次落到了梁音夜身上，隻不過，他出口的話語卻是倏然一轉：“梁老師，好久不見。”

其他人又沉默了下。

真的是毫不掩飾他們認識的事實啊。

這裡的其他嘉賓確實與他不熟，所以剛才他說的話都是“你好，聞晏”，而到了梁音夜這裡，就突然變成了“好久不見”。

周圍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本來他們還在琢磨這兩人會不會故意裝作不認識……還是人家大氣。

他們順便懷疑了下自己，是不是自個兒想太多了？腦補太多，戲太多？萬一人家其實挺和平的呢？怎麼說也是這麼多年的朋友了不是？說不定網上那些都是捕風捉影的謠言呢？

梁音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節目組總導演姓紀，節目錄製，他當然在現場，正坐在一邊看著。

在這一刻，他的心跳飆得極快，從來沒有那麼緊張過——他也是第一次真切地感知到自己玩得到底是有多刺激。

不過不是他大膽，是這個姓聞的大膽。

他也是被推著走，然後半推半就。

他握緊了手裡的對講機，時刻準備好應接處理突發情況。

還好，在眾目睽睽下，在眾多攝像頭前，梁音夜還是維持了和平，略略扯唇：“好久不見。”

久嗎？

不是前幾天才見過嗎？

這時候說好久不見，是想昭告下他們很熟嗎？

梁音夜不知道他怎麼會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節目組怎麼可能一起邀請了他們兩個人。六個嘉賓名字都是擺在明面上的，而唯獨兩個保密的，偏偏是她跟他。

就算不知道他們的糾葛，就算整個節目組都不上網不看最近的新聞，那這樣一個綜藝又是怎麼邀請到他一個導演頭上去的？

驚愕之後，她有些氣悶。先前她確實是信了唐微說的什麼導演很積極在爭取她，現在回看，可能隻是看中她和聞晏同框自帶的熱度和爭議性。

梁音夜無意識地捏緊了手邊行李箱的提手。

她知道晚上節目組就會進行嘉賓的一次正式官宣。

這本來是沒什麼問題的。

但現在，她突然生出了一股很強烈的衝動，想在官宣之前，退出這個節目。

一旦開始錄製，就是一整季。

也就是意味著她要和他一起錄一整季的節目——梁音夜不大能想那個情形。

而她也略略可以想見，在節目組官宣她和聞晏作為這季的固定嘉賓後，網上會掀起怎樣的風浪。前段時間剛平息下去的風浪，隻怕是眼打得更高。就連標題她都替媒體想好了——【驚！時隔五年，夜宴CP再度合作！】

可問題是，她根本沒想和他再度合作。

而且不是電影，不是彆的，還是一個綜藝。

太陽正大。

剛才六個嘉賓已經參觀過他們今晚的住處，出來是為了迎接兩個神秘嘉賓，現在人都接齊了，也該進去了。可是他們左望望右望望，誰也沒好開口，一群人站在這，就跟在猶豫什麼決定一樣。

能猶豫什麼？

還不是猶豫，這個節目還能不能繼續往下拍。

工作人員硬著頭皮上前開始宣布接下來的任務，輕輕推了一把，使得節目能夠繼續往下走。

——嘉賓們今天的晚餐得由他們自己準備。

大家都剛到沒多久，還沒有勘查過廚房，貝伊立馬提議先去看看裡面有什麼食材。

梁音夜深呼吸了下。她還沒有想好自己現在到底該怎麼做。

但是眾人齊齊擁著往裡走，她也被擁了進去。有個男生很熱情地接過了她手中的行李箱，主動說幫她提上樓。

總的來說，這次的陣營看起來真的很大。

尤其是在兩個神秘嘉賓揭曉後，雖然他們之間的氛圍有點微妙，但是確實是兩位很難請的嘉賓。

在他們都進去後，旁邊的工作人員看了眼導演。

隻見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好像剛從什麼大風大浪下逃出來一般。

不由沉默：您這是何必呢……

/

節目組到底還是節目組。

在查看完廚房後，嘉賓們就已經意識到了第一項挑戰。

廚房裡除了基本的廚具家電外，確實有些食材，可那些都是處理難度比較高的食材。

這是在考驗他們的廚藝和技能？

節目組一共給了兩千塊錢經費，他們也可以選擇外出采買。

在商議過後，嘉賓們決定出去買一點菜，廚房裡已有的菜也不能浪費。這才剛開始，還是得節省一點。

大家不會做的話，就多研究研究好了。

都在一個娛樂圈裡，大家即使不熟，之前或多或少也有過一點接觸，或者聽說過，所以熟起來很快。

貝伊生在海邊，她攬過了清洗的活兒，帶著一整盆海鮮去清洗。其他人也陸陸續續找了點活兒。

梁音夜對這些一竅不通，更彆提還是加了難度的事情。她左右看看，跟去了貝伊那邊，陪她一起清洗。

隻不過她做起來明顯沒有貝伊熟練，貝伊細心地教著她哪裡哪裡需要清洗得仔細點。

其它的東西很快洗完，最後剩下一盆血蛤，這個也是最難清洗的。

貝伊去花園裡翻翻找找，找出了一個大功率水槍，“我知道用這個很好洗，但是我還沒有試過。”

於是她便跟梁音夜湊在一起研究了起來。

她們低估了這個水槍的威力，水龍頭擰開後不過一小會，梁音夜被衝得往後退了兩步。

貝伊臉上沾了水，一邊沒忍住哈哈大笑，一邊嘟囔著懷疑這是不是節目組故意放的水槍設的坑。

她們在外面折騰著，也沒有人拘束，隻由她們自己玩。

上這個節目本來就是來玩的。

玩得開心最大了，洗得乾不乾淨不重要。

房子和院子中間是一整面的落地窗，即使是在廚房裡，也能清楚地看見外面的情形。

聞晏手裡在處理著一條魚，這條魚很大，處理起來是個大活兒。導演組折騰起他們來一點沒準備手軟。他垂著眼，面上雖冷淡，但是動作很細致，是和給人的感覺相反的耐心。

四個人出去采購，四個人在家。除了梁音夜和貝伊，廚房裡還有一個男人，是個歌手，叫鄔齊。

他手上也正利索地在處理著東西。

偏巧，這兩個男人性子有點像，話都不多，也不外向，所以一時間廚房裡倒是安靜。

不經意間，他瞥了眼聞晏，又看看外面的人，隨口問說：“沒想到聞導會來參加這個綜藝。”

他們三個其實稍微算有點接觸，之前聞晏和梁音夜出道第二年的一部電影的主題曲就是由他創作的。時間有些久遠，可惜他們後來也沒有機會再合作合作。

想當年他也是新人，才會給新人導演的新電影作曲，現在聞晏和梁音夜紛紛成名，他也是個擁有無數歌迷的歌手了。

聞晏戴上手套，開始醃製魚，“想聽取下建議，多露露面，正好有這個邀請，就來了。”

鄔齊多看了他一眼。

這其實也是說給攝像頭聽的一個官方解釋。

信不信由人。

他確實很火，在網絡上出現的頻率特彆高。明明他很少露面，幾乎沒怎麼暴露在公眾下，但偏偏這個模樣很吸引粉絲。接連數部作品大火，他的名字也逐漸在為更多人所知，加上他本身顏值高，粉絲們對他充滿好奇，都在喊著讓他多出來露露面。

所以節目組會對他發去邀請也是正常的事情。

他們四人花費了兩個小時，終於將所有的食材都清洗完畢，初步地處理了下。

與此同時，外出采購的人也回來了，他們買的都是些便宜簡單的菜品，一行人紛紛開始忙碌。

幫忙洗了些菜後，梁音夜有點不知道要做什麼。她走了一圈後，最後停在院子裡，蹲在木盆前陪著都瀅洗東西。

都瀅抬頭，剛要和她說話，卻見聞晏朝這邊走來。

她不由得啞了啞聲。

咋的……你們都不帶避嫌的嗎？

怎麼還過來找人了……

梁音夜毫無所覺，見她說話說著說著突然卡住，還抬著白淨的臉，好奇地看她：“嗯？”

聞晏走至她身後，悠悠道：“梁音夜。”

她下意識抬頭。

“跟我過來。”

梁音夜蹙眉。

沒動。

她覺得這個畫面很熟悉。她剛回梁家不久的時候，家裡若是來了親戚或者父母的朋友，她不得不待在一起陪著，卻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時，他也經常這樣將她叫走。每次跟在他身後離開，她心裡都會悄悄鬆一口氣。他就像一個小大人，莫名很讓人安心，好像跟著他，就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就算不做什麼，至少也能讓人從原本有些喘不過氣的環境中得到喘息。

這會兒，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而他又出現了。

一如曾經的許多次那樣，像個指南針，帶著她走。

她一時間沒有動，而他也不走，隻閒適地站在那裡看著她，等她一起走。

梁音夜摩挲了下手心，還是站了起來，“去哪？”

“過來打下手。”

她對廚房沒有經驗，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但到底是在錄節目，什麼都不做好像也不大好。

但是他有經驗。

聞晏就這樣將她帶走。

都瀅迷茫地眨了下眼，目瞪口呆，過了好幾秒鐘都沒反應過來。

不是……你們倆這麼熟練的嗎？

怎麼他說走，你就跟他走了呀……

這說你們之間不熟都沒人信……的吧？

聞晏將她帶去廚房，他準備做菜了，她確實可以在旁邊打打下手。

梁音夜沉默地給他遞著東西。

她知道他會做飯，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閒來無事的時候學的。而他這個人，學什麼都很快，好像對什麼東西都自帶天賦。也就一段時間沒注意，他就突然做了一道菜出來讓她嘗嘗味道。

那天她剛和梁燦從外面回來，本來心情不大好，但是很快就被他做的菜給驚訝到了，注意力一轉移，也忘了不開心。

被她一誇好吃，後面隻記得他學會做的菜越來越多。而她也從裡面找到了最喜歡吃的，每到周末或者假期，總喜歡纏著他做。

剛進娛樂圈的前兩年，他們經費比較緊張，而自己做飯是最省錢的，所以那段時間幾乎都是他做菜，她就跟著他吃。

做得多了，他的廚藝也越來越好了。

不過她也有挺長時間沒吃到了。

還挺想的。

興許是，胃被征服了吧。

她心不在焉地想著，甚至還想得寸進尺地點個菜，隻不過這時候條件肯定不允許。

她的嘴角動了動。

……就算條件允許她也不可能說出口。

做兩道菜，聞晏的動作遊刃有餘，還有幾分漂亮的流暢。

梁音夜走神間，忽然發現他在看自己。她愣了下，無聲地用眼神詢問他做什麼。

他低聲道：“過來，試個菜。”

她離他有兩米遠。

打的這個下手，未免太遠了些。

梁音夜嗯了聲，拿了個勺子過去試味道。

其實沒必要試。

他沒有失手過。

就算失手，也差不離多少。

就算差很多，也不是什麼大事。

但她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暗自腹誹。

鄔齊在旁邊煮湯，看了他們一眼。

其他人也在廚房和院子裡來回穿梭，各自做著事情，偶爾會聊天，氛圍看起來很好。

由於今天是第一天，有嘉賓還是從其他城市趕過來的，奔波了一天，所以節目組今天的安排並不多，隻是讓他們合力做一頓晚餐，借此熟悉熟悉。

飯後，大家在客廳裡聊了會天，便回了房間洗漱休息。

這個房子是一個獨棟的小彆墅，有上下兩層，臥室都在二樓。一共四個房間，正好兩兩一間。

梁音夜握緊了手機。

在貝伊和都瀅她們起身回房後，也跟了上去。

時間差不多了，她必須得抓緊。

聞晏和鄔齊一個房間。

他洗完澡，輪到鄔齊。

浴室門關上的聲音響起的同時，他的手機也打開。

裡面躺了個視頻，是紀導發來的。

還有幾條留言信息。

【梁老師還願不願意繼續參與錄製，現在還說不好】

【我擔心她可能會退出】

男人微斂眸，看著這幾條消息，神色晦暗了些。手機在他手裡，被他緩慢握緊。手背上隱隱的青筋，隱忍又克製。

他點了接收，讓那條視頻開始下載，隨後放下手機，起身出了房門。

在二樓的走廊處，他倚著欄杆靜靜地站了會，望著樓下，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過須臾，身後又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聞晏回過身。

對上了梁音夜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