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梁音夜不知道他們這是得有多巧，兩天見了三次，足足見了他們過去一兩年的量。

以至於在這裡看見他時，她還有些恍惚，不確定是真是假。

這家店到處都是人，剛才她特地找的這裡。

但他可能也是看中了這裡的僻靜，才從這裡走過。

她抿了下唇，小聲：“認得出。”

怎麼會不認得？

在同一屋簷下生活了近五年，又一齊進入娛樂圈，近乎合體地工作了兩年。

他們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熟悉彼此的人，怎麼可能會認不出。

無非就是不想認。

雖然她剛剛確實是沒看到，但就算看到了，她也會和白天一樣裝作沒看到。

她卻半點沒有愧疚感，低頭在看他握住自己的手，似乎是在思考要怎麼讓他鬆手。

男人的手背可見青筋，那是成年男性獨有的力量感。還有就是——他確實握她握得挺用力。

“哦？我還以為你認不出。”

雖然他沒明說，但梁音夜感覺得到，他是在說白天的事。

她故意避開，她也知道他肯定看見她了，卻沒想還能被捉住算賬。

不挑明還好，攤開了清算，這就令人赧然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動了下嘴角。

前任再見，總是讓人莫名覺得，誰先不淡定誰就輸了。

她抬起臉，強自鎮定地與他對視：“找我有事嗎？”

聞晏凝她兩秒，“跟誰來吃飯？”

——倒像是朋友一樣正常詢問和聊天。

可是她想，他們現在沒到“朋友”的程度吧？

她彆開眼，“我助理他們。”

他輕頷了下首。就在她覺得沒事想走的時候，他提了一句：“這裡安靜，剛才你說的話我聽到了點。”

她不解地看他，不知道他說的是哪句話。

他溫和了些：“那個綜藝不錯。紀導這回很認真在整，籌備了很久，到時效果應該也會很好。”

梁音夜眨了下眼，沒想到他會說到她工作的事。她“嗯”了聲，表示知道，又指指裡面：“我要進去了，你也去忙吧。”

話說到這，該放手了。可他依然沒有放手的意思。

她的手腕動了動，想掙脫。

聞晏眸光漸深。他喉結輕滾了下，嗓音喑啞：“連朋友也做不成了麼？”

梁音夜眸光閃了閃，她輕怔。

腦子還未反應過來，她的另一隻手，已經悄然握緊成拳。

他扯了下唇，聲音裡似有嘲意：“我以為，我們再怎麼也不會變成陌生人。”

她抿緊了唇。

/

回到家時已近淩晨。

她沒怎麼吃，主要大家在一塊聊天。

昏暗的屋子裡闃然無聲，剛才的熱鬨猶在耳邊，卻如浪潮般驟然退去，走進門時，她也好似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隻剩下她一人的世界。

這個房子一百多平，她一個人住綽綽有餘，但自然比不得梁家。

可她好像更喜歡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裡的感覺。

也感覺自己更加歸屬這裡。

手機響了好幾下，都是梁燦發來的。

她隻瞥了眼第一條，對後面的就失了興趣。

梁燦：【我跟媽媽還是希望你中秋能回來，畢竟一年就一次，回來我們一起吃個團圓飯？】

她洗完澡後穿著睡衣，找了首歌放著，又去拿紅酒。

將自己放鬆到極致。

難得的悠閒，也是難得的愜意。

窗外霓虹遍染，好像無形中也減少了屋中的孤寂。

一杯紅酒入喉，不知為何，她的耳邊一直在回響剛才聞晏說的最後一句話。

聲音近得仿佛此刻他就在她的身邊，偎著她的耳畔親口在說。

他的嗓音聲音低低啞啞，自帶磁性，天生的蠱人，總能帶起一片的悸動。

她斂下烏睫。

明明才隻一杯酒，怎麼就會醉人。

——“你總躲著我做什麼，梁音夜。”

微冷，帶著不悅，意見很大。

可是，不清不楚的關係，不避開，不躲開……她又能怎麼樣呢？

她就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去纏著他。

很可惜，他卻不懂她的好意。

她撇了下嘴。

不讓躲，也躲了五年了。

一開始，她確實是刻意地在躲。因為那一晚過後，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更不必談什麼責任問題，甚至當時她一跑就跑去了國外。借著工作，在那邊流連了有月餘。

而事發之時躲走，等時間一久，事情隻會愈發難處理。沒說的話，便再難開口了。

再後來，她一度無暇他顧，即使沒有刻意地去避開，也一直沒有與他碰見，興許隻是他們單純的缺點緣分吧。

她也是直到近幾月，方才能稍微喘口氣。

其實避著避著，時間一長，她倒也習慣了不見他。

……不像從前，可能幾天不見都會覺得不太習慣。

記得有一回聞家爸媽回來，他回家住了幾天。也是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她有多不習慣他不住在梁家的日子。

睡前，正好周霓發來消息。梁音夜知道她在組裡拍戲，最近戲份多得睡覺都沒時間，也已經很久沒有出現，沒想到今天會突然冒出泡來。

周霓剛結束夜戲，準備去吃點東西再睡，在路上抓緊時間跟她聊：

【發生了什麼？我拍了兩天的戲，也就一天多沒看手機，怎麼感覺被這個世界拋棄了……】

【你知道嗎，我剛一打開手機，看見的全是你跟聞晏的消息，那個瞬間我懷疑我穿越了，一睜眼發現——誒嘿，回到了五年前！】

回到了那個，她和聞晏的CP熱度最盛的時候。

當時的勢頭，幾乎無人能出其右。

興許是太久沒有苗頭了，以至於這回火星撂在了徹底乾燥的柴草之上，一下子燎原，火光衝天，竟有點隱隱再現當年的架勢。

梁音夜：“……”

周霓興致很濃，一點沒有在閨蜜面前規避這個名字的意思，反而繼續戲謔道：【昨天見著聞晏了？有沒有發生點什麼？想聽！現在隻恨我不在現場！】

聽見這個問題，梁音夜的腦海裡自動浮現出那朵早已躺在垃圾桶裡的玫瑰花。

數個小時的頒獎禮，他們僅有這麼十幾秒的接觸。

那朵玫瑰，就承載了一切。

後面頒獎禮開始，他們並沒有坐在一處，但她也沒有少看見他。

她坐在台下，看著他上台領獎，看著他劇組的演員獲獎，他們領獎時提到他，鏡頭也掃到他。

她遙遙望著，也隻望著，她確定自己的神色找不出半點破綻，和看彆人領獎時毫無區彆。

見她沒回，周霓問：【不是吧？真被我說中了？！快告訴我！你們都做了什麼！】

梁音夜：“……”

她終於回她：【彆想了。】

周霓歎一口氣。

真是可惜。

可她又問：【那你們的CP粉在激動什麼呀？我還沒仔細看，讓我看看——】

梁音夜掐了下指尖。

她已經很久，不曾見過他們。

也沒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過。

那些事情，久遠得仿佛是上個世紀的事。

當年的那些CP粉，竟然還沒走嗎？

她跟聞晏，都已經很久沒有聯係過了。

周霓：【好像也沒有發生什麼……隻是不妨礙他們自己從細節裡扣糖。】

她頓了頓，遲疑：【可是，為什麼我感覺他們扣得還挺有道理的？】

她有些淩亂，但這都是正常操作了，她提醒自己清醒點，不要被蒙蔽。不再執著這個問題，隻問說：【你們倆也很久沒見了吧？】

梁音夜：【一年多。】

在此之前的上次見面也是偶然遇到，距離很遠，隻知道他在遠處，僅此而已。

交集少得過分。

也顯得這兩天他們的交集多得有些離譜。

周霓：【他變得多嗎？】

梁音夜手裡握著手機，她仰目想了想。

應該是多的吧。

依稀覺得和記憶裡的模樣不大一樣。在成長，在成熟，從一個少年，從一個青年導演，一步步走到如今，被很多人眾星拱月地簇擁，變成人群裡光環的中心。變得沉穩端方，矜貴自持，接收大的獎項和再多的誇讚，都能不改其色。

也本該如此。

從籍籍無名到立於頂峰，一個人怎麼會沒有變化。

就連她自己，也是在變。

早已與從前不同。

/

梁音夜這回確實不在申城久待，第三天下午，她就坐上了飛往南城的飛機，在那邊有個商務拍攝。

至於那個綜藝，在上飛機前她終於給了唐微準信，點頭答應去。

這兩天她一直在思索這件事，也了解了點這個綜藝的內容，加上唐微那邊還在不停勸——

都說不錯，都勸她去。

那她就去看看吧。

她發完消息就上了飛機，而唐微得了好不容易她這點頭，轉頭就聯係去了。

這兩天梁音夜的關注度很高，媒體和粉絲、對家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

外面她和聞晏的消息自華瑰獎那晚後便鬨得沸沸揚揚，很多人原以為她會出面說點什麼或者做點什麼，但是沒有，這兩天這兩個當事人安靜得過分，一點消息都無。

等她再出現，就是要飛去南城。

很輕易的就上了熱搜。

聞晏看到的時候，她應該已經在飛機上了。

他凝望手機屏幕片刻，在無人的書房內，溢出一聲輕喟：“跑得可真快啊。”

彆的本事不論，單論“跑”這個事，她素來是第一。

另一隻手原本拿著的劇本，此刻忽然失了興致再看，他眉眼間難掩悶躁，將其隨手往桌上一扔，整個人靠進椅背，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池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不由暗道糟糕。

他遲疑了下，踟躕在門外，恨不得將推開的門重新倒放關上。

聞晏眼都沒抬：“說。”

“唔，剛剛《今晚約會嗎》那邊傳來消息，說是——音夜姐同意加入錄製了。”

他眼觀鼻鼻觀心，不知道這個消息足不足以抵消聞哥這會子不知道為什麼升起的壞心情。還規規矩矩地喊著“音夜姐”，生怕哪個字不對反倒澆了火。

聞晏的視線微頓，撩起眼看過去：“確定了？”

“確定，流程要開始走了。”

他的指尖在西裝褲上輕點著，半晌，吩咐：“你去跟著點。”

小池應聲，連忙去了。

隨著門關上的聲音響起，聞晏微斂眸。鳳眼微揚，剛才的躁意消散。

梁音夜是個成熟的大人了，聰明理智，知道分析利弊，正確做出決定了。

——不會因為他說好，就故意與他唱反調。

他唇角輕勾，重新拿過剛剛被他丟去桌上的劇本，繼續剛才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