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在這一個小小集市上, 賈祤和呂伭錯身而過。
賈祤沒有回頭,她的心緒忽然之間平靜下來。因為她知道為何如此,不過是心頭有了決斷。
“我等回去吧。”賈祤對著身邊的太昭儀張氏說道。
張氏瞧著帶上面具的皇太後, 她當然是態度恭敬的應了話。
對於張氏而言, 她如今的富貴全在皇太後身上。皇太後的就跟聖旨沒兩樣。
待賈祤一行人離開集市,賈祤沒回皇家寺廟。賈祤直接領了人回皇宮。
做了皇太後,如今就是如此的瀟灑,想乾嘛就能乾嘛。
在回京都的途中。賈祤坐在鳳駕之中, 她的身旁沒有人。
張氏這等時候乘坐著馬車, 她隻是回程隊伍裡的一員。
張氏挺興奮,她不再是什麼狗屁的了塵師太。她如今是先帝的太昭儀。於是張氏而言,她盼著的就是這等享一享清福的時候。
如今巴結上皇太後,或者說對於張氏而言, 她能抱的大腿隻能是皇太後。沒皇太後提攜一把,誰又記得她區區張氏一介小小的太昭儀。
鳳駕之中, 賈祤捂了臉,她突然輕輕的笑出聲。
這等時候賈祤整理自己的心緒。她出宮祈福,哪裡是祈福。她不過是一時想不開的逃避。
或者說看到皇帝兒子李燁的標簽, 看到李燁的另一重身份呂燁。讓賈祤一時間挺難以接受。
難以接受什麼?
可能就是太無聊的時光裡, 一時間被塞進來其它的情緒。
“恒郎……”
“呂伭……”
這兩個名字在賈祤的嘴裡呢喃著。這等時候的賈祤知道, 這兩個人在她心底留下來的痕跡裡,李恒才是那一個人刻記了骨子裡的男人。
李恒出現在賈祤的生活裡太久, 久的她曾經習慣了他的存在。在他去逝之後,她隻剩下了缺失一塊的感覺。
是時光吹淡了一切。偏偏就在一切了然無痕,她適應了一切之時。
呂伭、呂燁,這雙重的父子身份曝光出來。賈祤難以接受嗎?
仔細想想也不是的。賈祤活了兩輩子,她見過人心有私。這等道理, 她太懂得。
賈祤隻是當了寡婦,她突然間不想當了。
究竟是不是叛逆來得太晚,賈祤懶得知會。她也不想知道。
賈祤摸著自己的良心時,她的想法太簡單了。她就想痛快的活一回。
“賈門三娘又如何,賈氏祤娘又如何,賈貴妃、賈皇後、賈太後又如何……”賈祤無聲的呢喃道:“我隻是我。”
她就想痛快一點,舒服一點,想過一點隨心所欲,姿意妄為的小日子。
憑什麼?
憑著已經沒人真敢壓她一頭,讓她真正的矮了身段。
賈祤回了皇宮,當然,賈祤也吩咐了心腹去查一些事情。
然後,待皇太後回宮的消息一落定,在小輩們來親迎之時,賈祤等親迎的兒子笑語盈盈,待親迎她的兒媳也是客客氣氣。
仁壽宮。
小輩們被打發走後,賈祤能細細的品讀一回下面人送上來的資料。
待賈祤看到呂伭要相親,還是昌文伯夫人尋的媒後。賈祤的笑容收斂下來。
“他放下了。”賈祤想到了,她見著呂伭之時,在呂伭身上看到的標簽。
明明以前她渾不在意,呂伭一直走不出過往與前世的種種。
等著賈祤查覺時,愰然一夢之間,時間原來過去那般久了。
多久,十四年。呂伭從十九歲至三十三歲的時光,他用了十四年的時光想跟上一輩子的一切說再見。
再瞧一瞧嫡長子李燁身上的標簽,對比之下,賈祤也忽然有一點說不出來的感覺。就是挺雜的。
似乎她在見到呂伭的重生標簽之時,她想著各自安好,各自珍重也不錯。
因為她沒有所謂的上一輩子記憶。雖然她的兒子李燁有過長長一夢。
如今呢,呂伭真的放下了,賈祤忽然有一種心愛玩具丟失的感覺。不是痛得難以接受,就是有一種淡淡的愁緒,很淡很淡。
永泰六年,冬日,臘月梅花開。
京都的一座茶樓雅間裡,呂伭信步而來。
今日來此,呂伭是來相親的。或者說是女方想見一見他。
關於呂伭的奇聞京都甚多,這一回,這一樁婚事是舅母保媒。雖然男女未成婚之間見一面,這當然有一點過於的唐突。
不過隻要這等事情雙方有默契,不曾露了口風。見一見,便是見一面又如何。
男未婚,女未嫁,想問一問相親之人的期待。
若合,則繼續走下去。
若不合,則早早了斷,也免得彼此耽擱。勳貴兒女就是這般的灑脫自在。
雅間,在外面有守門的護衛。
進了雅間,雅間也分裡外。外間,還有守候的丫鬟。
呂伭來後,客氣尋問。
丫鬟請呂伭這一位呂爵去裡間。待呂伭進去後,丫鬟還是出了外間,也去外面護衛守著的廊道。
雅間的內屋裡,茶香嫋嫋。滿室溫香,呂伭一進來後,他愣在當場。
“呂郎君,許久不見。”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入眼的也是熟悉的面龐。呂伭聽著對方的喊話,他還是愣在當場。
聽著這問話後,呂伭忙是見禮,道:“臣參見皇太後娘娘。”
呂伭單膝行禮。他參拜的勳貴武臣之禮。
賈祤走上前,她俯視著他,她道:“你……”
賈祤想說些什麼,想了想後,賈祤才又道:“哀家做了一個夢。”
“哀家夢見自己不曾嫁給先帝,哀家嫁給了一位呂家郎,哀家也不曾改了名諱曰祤,而是依舊用著幼年的小名三娘。”
賈祤站在呂伭的身前,她講了這一段話後,她才道:“呂郎君,你告訴哀家,哀家這一個夢會不會隻是黃梁一夢。”
明明單膝跪地,還在參拜問安。聽著皇太後的這一番話後,呂伭卻是心間如黃鐘大呂敲響一般。
等著皇太後問話時,呂伭抬頭,他望著面前的女子。
是的,明明是皇家寡婦呢,賈祤沒有做皇家的裝束。
賈祤隻是穿得簡約,似乎民間的寡婦。素色的裝束,更顯得婉約又柔弱不能自理的溫柔。
太溫柔,就會像一湖的秋水醉人。至少呂伭是溺水之人一般的沉下去。
“三娘……”呂伭半晌後,他喊了一聲。
賈祤認真的瞧著面前的呂伭,她道:“原來……”
“唉。”賈祤悠悠一聲的歎息。
這會兒的呂伭起身,他問著面前的女子。他有千言萬語,一時間他反而不知道如何問話。
“三娘,你真的記憶起前塵過往嗎?”呂伭的語氣裡有期待。
賈祤輕輕搖頭,她道:“隻是愰然一夢,醒來時徒然記著一些。確也是大概記不得太清楚。”
“……”呂伭聽得這話,他的眼眸子裡有失落。
“其時記不清,也不要緊的。”呂伭趕緊補充一話道。他的聲音裡有急切,他道:“真的不要緊,畢竟前世是我失約,我夭亡後,留你一人,前世是我沒得守護了你一輩子。”
呂伭的眼中有失落。前世今生,他似乎總是錯過許多。
賈祤聽著這話後,她抬頭,她望著他的臉龐,她說道:“前世的歸前世,今生的歸今生。”
“我可聽說,今個兒的呂爵爺是來相親的。如今相親的對象不在,這是不是我打擾了您。”賈祤的臉上似笑非笑,還是問了一話道。
賈祤這一問,呂伭愣在當場。
這時候的呂伭才想起來,他貌似就是來相親。
可再瞧一瞧賈祤的態度,他道:“三娘,你阻止了一切,對嗎?”呂伭的語氣裡反而有期待之意。
“是啊,我阻止了呂爵爺的一門好姻緣,你可怨了?”賈祤離開呂伭的身畔,她回身坐於榻上。
瞧著賈祤,呂伭回道:“不怨,不怪。”
“我今日隻有歡喜。”呂伭這時候真的挺高興。
隻是高興之後,他的心底又有一點空落落。他道:“隻是歡喜之餘,我又擔憂。我……”
呂伭認真的問道:“我還能娶你嗎?”
這話問的,呂伭自己心裡都沒底。畢竟賈祤如今的身份,她是皇太後。
呂伭想給皇帝當繼父,這膽兒真肥,也真大。
“哈哈哈……”賈祤捂嘴笑出聲。
賈祤一臉笑容,她是挺開心的模樣。瞧著呂伭站在那兒,呂伭似乎挺躊躇的模樣。
賈祤沒有回話,她隻是笑罷後,收斂笑容。
賈祤坐於榻上,她輕輕點頭,她道:“可。”
“你未婚,我寡居。呂爵爺若真想迎娶賈門寡婦,又有何不可?”賈祤認真的回話道。
呂伭這時候聽著這樣話,他的目光落在賈祤的身上,他的眼中隻有不敢相信。
“這……”
“這……”呂伭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講。
“宮廷之內的上意會如何?”呂伭思考片刻後,他的臉上隻有擔憂之色。
“呂郎,你想差了。”賈祤的目光落在呂伭身上。
賈祤起身,她走到呂伭的近前,她伸手,她主動執起呂伭的手,她說道:“要嫁與你的是賈門寡婦,不是當今天子的親娘。賈門之內,當今隨國侯有三個姐姐,一為代王妃,二為皇太後,三為賈門三娘這一位寡居婦人。嫁給呂郎的,便是賈門三娘。”賈祤說了這一番話道。
這會兒的賈祤伸手,又換了手勢。她握住呂伭的一根指頭,她問道:“呂郎做不得天子的繼父,做了天子的姨父,如何?”
“此時與呂郎會晤之人,隻是隨國侯的三姐姐,賈門的賈三娘。呂郎,可是心底要微微失望了?”賈祤輕聲尋問話道。
呂伭又不傻,這等時候他聽懂了面前女子的意思。
她願意嫁給他,隻是她有一重新身份。不是當今的皇太後,而是變成皇太後的妹妹,一個曾經莫需有,如今活生生的俏佳人。
“前世今生,前塵過往,我記憶裡,嫁給我的便是三娘。”呂伭回道。
能娶意中人,呂伭不介意中人換一個身份。
其時這般遇上的阻力也會小許多。曆朝曆代好像也確實沒遇上皇太後改嫁。
可若是迎娶的皇太後妹妹,哪怕是寡居之人。好像這便是尋常之事。
宣揚於世人耳中,也不是什麼奇聞怪事。
“好啊。”賈祤這時候鬆開手,她又重新坐回榻上。
賈祤笑道:“我且等著呂郎差媒人登隨國侯府的大門,等著呂郎來提親。”
這一日,這一個雅間之中,賈祤,不,應該是賈祤給自己撮合了一樁姻緣。
賈祤、賈三娘,皆是她。但是又不止一個她。至少在世人眼中,賈祤和賈三娘這得分開成二人。
為何如此?
可能是她無聊,更可能隻是她想,她樂意。
京都皇城,宮廷內苑。
仁壽宮裡,賈祤見了皇帝兒子李燁。大殿之內,侍候的宮人們退部被揮退。
皇太後、皇帝這一對天家母子有話講。這等時候,李燁問道:“母後,您……”
遲疑一下後,李燁還是問了實情,他道:“您真要杜撰一個新身份?”
對於親娘做的一些事情,李燁這一位永泰天子都知道。或者說親娘壓根兒沒想著對他保密什麼。
親娘就差明晃晃把證據落他臉上,讓他這做兒子的仔細瞧瞧。
賈祤在品茶,她細細的品著。
“這茶不錯。”賈祤讚了茶,然後,她的目光落在茶湯上,賈祤說道:“是啊,我就想杜撰一個新身份。我還想嫁給呂郎君,呂伭這一位開國男。”
“天子是想反對嗎?”賈祤抬頭問話道。
“……”李燁沉默。
有時候不說話,那也是一種態度。至於是反駁,還是默許,這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天子,你說說,為娘的是喚你一聲李燁,還是一聲呂燁。李,大夏的李,呂,大楚的呂。”賈祤沒抬頭,她隻是悠悠的問話道。
聽著親娘這話,李燁的眼眸子裡神色有變化。雖然隻是短短的一瞬間。
“母後,您也記起前塵種種。”李燁雖然鬨懂了一切的原由為何。
李燁莫名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道:“原來不止兒一人再活一世。愰然如夢,就是前塵種種如夢一場,偏偏那一場夢太長了一些。”
聽著兒子的話,賈祤輕輕點頭,又輕輕搖頭。
“夢一場,清醒之後卻也忘記太多。隻是記著那麼一些人,一些事。”賈祤回道。
“前世,兒有一個爹。今生,兒還有一個爹。”李燁走上前,他跪在親娘的跟前,他道:“娘,兒不會阻了您,一切隨您的心意吧。”
前世今生,做了兩輩子的母子。特彆是前世,呂燁見著寡母為他吃的過多苦楚。
上一輩的寡母能守著一塊親爹的牌位過一輩子。
在呂燁的心底,他娘一定心悅他爹。他娘能守了一輩子,那自然是心頭有那麼一個男人。
這一輩子,父皇歿了。上一輩子的親爹猶在,他娘怎麼選?
做兒子的李燁又或呂燁,他沒資格去阻止一些什麼。畢竟兩個都是親爹。
在感情上而言,李燁也罷,呂燁也罷,他的心情也是複雜的很。
“兒啊……”
賈祤這時候擱下茶盞,她親自攙扶著皇帝兒子起來。
賈祤這等時候心裡堵得慌,她突然意識到,其時在她的心底,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男人,那有時,也可以。無了,貌似也不重要。
“唉。”賈祤一聲歎息,這會兒她的心情特彆的複雜。
“娘若想嫁給上一輩子的爹,兒不會阻止。您願意用皇太後妹妹的身份替兒添一位姨父,兒會替您掃除一些後患。”李燁說了打算。
“有些事情遮一遮,便是有人知道真相,他們也是聰明人會懂得閉嘴的道理。”李燁當然看懂親娘的操作。這會兒,他不會替親娘收一收尾巴。
“至於弟弟那一邊,如今不必知會了。待弟弟年歲大一些,兒會把事情親自告知弟弟。”李燁善解人意。
這等時候的李燁顯然全然替親娘考慮。
“娘願意住在呂爵府,那便是做了呂爵府的當家主母。母後想回宮廷時,也便是安享皇太後的清福就是。”李燁的神情淡然下來。
“娘便是娘,母後亦是母後。兒心裡,這二者皆是您。”
仁壽宮裡,母子曝了馬甲後。反而能各樂融融。
或者說李燁的接受能力持彆的好。至於賈祤,她反而覺得自己弱一籌。
至少皇帝兒子說話時坦坦蕩蕩,她呢,她就是被動的享受一回親兒子給料理頭尾,掃清障礙的幸福。
京都內城,呂家府邸。
昌文伯得著枕邊人的消息,然後他等不急,他就來到外甥的府邸,他想知道一下外甥的相親情況。
第一手的消息,這一位親舅舅太關注。畢竟外甥樂意走出過往。
昌文伯當然是巴不得親事趕緊成,外甥趕緊成親。最好來年就能抱上外甥的第一個孩子。
呂伭歸來,他見著親舅舅。再聽著舅舅一臉的關切問話。
“瞧你臉上的笑容,你這開心掩不住。阿伭,這一樁婚事你當滿意的。”昌文伯是過來人,這相親成不成,這多明顯。
呂伭打發走侍候的下人們,然後,他對親舅舅躬身一禮,他道:“相親功成,外甥已經打算成親。還望舅舅做一回高堂。”
“高堂不得是舅舅。舅舅就盼著你一點成婚便是好,也待爹娘有了一個交待。不過你的婚事,你舅舅和舅母一一定替你操持好,必要讓你風風光光的娶了新婦。”昌文伯是真開心。
至於呂伭,他是等舅舅高興良久後,他才道:“拜托舅舅、舅母了。”
然後,呂伭又道:“至於外甥要求娶的新婦乃是隨國侯的三姐,老國公的三女。”
呂伭說的認真,昌文伯聽得也認真。他就是摸一摸胡須,然後反映過來。昌文伯跟外甥問道:“阿伭,你是不是記錯了。隨國侯哪有嫡親的三姐,老國公膝下不是隻有兩個閨女嗎?”
京都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這隨國公賈道善幾個閨女,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
話越說,昌文伯的神色在變幻。呂伭倒是一本正緊,他回道:“舅舅保媒替外甥去提親,還勞舅舅了。您差媒人去,原來可能沒有,如今便是有了。”
呂伭這話暗示的夠明顯,昌文伯聽懂了。
然後,昌文伯一個沒坐住,他在椅子上還是一個歪身。
在昌文伯差一點要摔了時,呂伭攙扶住舅舅。
“這,這……”昌文伯良久後,他才道:“這太匪夷所思了。”
昌文伯的目光落在外甥身上,昌文伯滿肚子的話,他這會兒已經不知道如何說。
“舅舅,外甥要迎娶的是當今皇太後的妹妹,與天家做親戚罷了。”呂伭說的淡然。
昌文伯聽著一點不淡然。
當然呂伭能淡然,那是呂伭知道的,走到如今這一步。
他隻是不想放手。他守候了十四年,他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讓他放棄,那不能的。
昌文伯能說什麼,他隻能無語凝咽。
呂氏府邸,這等談話把昌文伯堵得心裡發慌。
次日。
隨國侯賈弘祐回了府,他一回來,這一位當家人便是有一點飄飄然的感覺。
賈弘祐趕緊去見親爹。
賈道善瞧著嫡長子的神態,賈道善就是不喜。
身為侯府當家人,如何都應該喜怒不行於色才對。
“弘祐,你是一門當家人,你當前安坐如山,穩一穩養氣的功夫。”
“兒失態,讓父親您看了一場笑話。”賈弘祐趕緊認錯。認錯歸認錯,賈弘祐的神色還是不太好看。
賈道善擺擺手,讓兒子落坐後,讓侍候的小廝全退下。
書房內,父子二人說話。
此時賈弘祐便是說了天子召見的原由。然後,賈道善也像是被晴天的霹靂,那狠狠的霹了一回。
“這……”
賈道善一時間也不知道用何種的語氣。
“宮廷裡的姐姐逾越了。”賈弘祐這一回說了心底實話。
“哪有偷偷養了面首,這還要光明正大的鬨一回嫁人。這,唉,父親,兒子就是擔憂萬一……”賈弘祐話到這兒,他也有一點說不下去的模樣。
“皇上如何講。”賈道善問了關鍵的地方。
“皇上暗示兒子默許此事。”賈弘祐一臉苦相,他道:“就是因為皇上默許,兒子才覺得為難。皇上待三姐姐這一位母後太孝順了。”
至少賈弘祐說心實,他就接受不得他爹沒了,他娘改嫁。
這等事情一旦鬨出來,那太挑戰禮法規矩。
雖然這一回三姐姐打的名議不是皇太後改嫁,還鬨一個什麼新身份。
可想一想,這等事情不是掩耳盜鈴嗎?
至少賈弘祐就是這般的看法。
“皇上同意了。”賈道善的嘴裡說著這一個答案。
“這事情便是依了宮廷裡的意思。弘祐,記住為父的話。天子雖是你的外甥,是老夫的外孫。但他卻也是君父。我等皆是臣子,沒有忤逆了君父的道理。”賈道善給出結果。
賈弘祐聽了親爹的話,他應一聲。
就跟親爹說的一個道理,天子默許,旁人再嘰嘰歪歪,那也是成為廢話一堆。
就是在心裡面無論賈弘祐怎麼想,那怎麼不得勁兒。
宮廷之外,有皇帝的暗示,有些事情辦起來太容易。
至於宮廷之內,宮廷裡的消息想封鎖了。那就得看帝後的意思。或者說也得天子的示意。
隻要天子想,也能讓宮廷裡的人當了睜眼瞎子。
長壽宮、長樂宮這兒如今消息就是落後一點點。
有天子給的好處,錢伯府、宋伯府老實的很。
或者說被天子的好處喂飽了。關於京都裡的消息,他們會識趣的講一講天子同意的話題。
至於天子不讓講的話題,那當然是閉口裝啞巴。
永泰七年,春。
吉日吉時,在吹吹打打的喜樂之中,隨國侯的三姐嫁給呂爵爺這一位開國男爵。
這一樁婚事在世人眼中當然是攀附的姻緣。堂堂爵爺要迎娶皇太後的寡居妹妹,這當然是一樁聯姻。
至於背後有沒有什麼其它原由,世人不在意。
至於知道詳情的,那也會識趣的閉一閉嘴巴。
京都內城,呂氏府邸。張彩結彩,好不熱鬨。
日落黃昏,等喜轎迎來夫家時,爆竹聲聲響。
等著新娘子被迎進大堂之內,祝詞聲聲在大堂裡響起。
“吉時到,敬拜天地。”
“拜。”
“再拜。”
“三拜。”
“敬拜高堂。”
“拜。”
“再拜。”
“三拜。”
“夫妻對拜。”
“拜。”
“再拜。”
“三拜。”
三拜之禮,拜過天地,拜過高堂。雖然高堂隻是呂伭爹娘的靈位於上。
再到夫妻對拜,爾後便是新娘子被迎入喜房。
成婚大禮,前世今生,賈祤這是頭一回。她有一種參與感。
至於人群之中,李燁、姚明娘這一對夫妻也是賓客中的一員。
李燁的心情有一點複雜。姚明娘一直注意著夫君的情緒。她伸手,她輕輕的拉扯一下他的袖擺。
李燁收回在新婚夫妻身上的視線,哪怕這是他上一輩的爹,還有兩輩子的親娘。
唉,李燁還是心頭酸酸溜溜兒。
不過在被嫡妻這一扯,李燁回神,他對著嫡妻明娘就是頷首一笑。他伸手,他還是握一握她的手。
等著新娘子送往喜房,一些有興趣做見證的自然也去瞧一瞧熱鬨。
當然一般二般人,那也沒有機會去瞧一瞧。
李燁想去,他當然能去。他隻是拒絕了。
姚明娘就是陪著夫君,他們一道漫步在呂氏府邸的花園裡。嗅著花香,姚明娘還在小意溫柔的哄了枕邊人。
有嫡妻的溫柔細音,李燁的心情莫名好起來。隻能說這會兒他的心情已然不錯。
喜房之內,喜婆唱著祝詞。
賈祤則是想著成婚一事,雖然說這一個時代也是初婚由父母命,媒妁言。但是再婚,當然便由自己做主決定。
賈祤亦然,這一樁婚事是她自己同意的,沒人旁人的一點乾涉。她替自己做一回主。
“挑開喜帕,紅紅火火。一世姻緣,稱心如意。”喜娘對新郎官呂伭送上一杆小秤。
呂伭接過來,他輕輕的挑開喜慶的喜帕子。
賈祤迎著光亮,她望著他盈盈一笑。這一笑似秋波動人一般的映進呂伭的心湖裡。
最是一低頭溫柔,就似不勝涼風的嬌羞。
賈祤微微一低頭,她的美在這一刻越是打動呂伭。在呂伭眼中,新娘子的美,真美。
“夫君。”
“娘子。”
呂伭主動執起賈祤的手,他的嘴角含一抹笑容。
此時的喜娘繼續唱著祝詞,求床公床母的好兆頭。爾後,方是男左女右的落坐於榻上。
哪怕是頭一回坐了喜榻,賈祤還是感受到榻上有一點硌著慌。當然賈祤也知道原由為何。
因為這喜榻請過所謂四全的富貴婦人來鋪過,為著保佑成婚的夫妻早生貴子,福運長久。
在夫妻坐定後,丫鬟呈上金銀裸子,各色乾果。喜娘一邊撒了,一邊繼續唱祝詞。
“金遇銀,銀遇金,金銀同心又稱心。
甜棗子,桂圓子,甜蜜圓滿早生子。
福祿多,富貴多,子子孫孫食邑多……”
待得金銀裸子等撒帳一結束,丫鬟又呈上白煮肉。
“同牢同食,同心同德。白頭到老,百年好合。”
賈祤懂,同牢之食祈求的是夫妻一世當然要同甘共苦。甜也罷,苦也罷,總之要相守一生一世。盼著的是家庭美滿。
等吃過同牢之食,喜娘這會兒才是替新婚夫妻用青絲結一個同心結。
同心吉,同心同德,夫妻一體。古往今來,求的便是如此。
爾後,又有丫鬟呈上一隻匏瓜做成的兩隻酒器。喜娘為新郎官和新娘子各自倒了酒。
“匏瓜之酒,合巹同心。”喜娘在賈祤與呂伭二人飲下酒時,喜娘剪下同心結,仔細的裝進丫鬟遞上來的荷包之中。
待合巹酒後,這一個裝著同心結的荷包由喜娘呈上來,呈給新娘子。
至此,喜娘是識趣的告退。至少喜房之內的觀眾們也是一樣識趣的告退。屋內剩下來的便是新婚的夫妻二人。
龍鳳燭燃,成雙成對。
賈祤望著身畔的呂伭,呂伭亦然望向她。爾後呂伭伸手,他攬了她入懷中。
“我們是夫妻了,真好。”
“嗯,我們是夫妻了。”賈祤聽著呂伭的心跳,她重複一回他的話。她的手攬住他的腰。
此時此地,此時此刻,屋內有燭光映照。二人側影在燭光之下似乎融為一體。
(大結局)
番外一
德太妃在宮廷裡太久了,等著九公主求恩典,求著永泰帝這一位天子弟弟恩準把生母奉出宮廷,奉養於公主府時。
那時候九公主的膝下已經有二子二女。
對於德太妃而言,她能出宮廷,她能有女兒和外孫外孫女圍繞在身邊。此生似乎也挺圓滿。
就是出宮廷後,京都的一些謠言也是傳進德太妃的耳裡。
吃吃茶,養養生。
德太妃知道京都一些八卦謠言說什麼。
人人都在信謠,還傳什麼呂伭這一位開國男的兒子不是親生,那是當今天子永泰帝的私生子。
什麼狗屁的姨父兒子,至少世人裡愚笨之人不太相信。
因為謠言裡那一位比著皇長子小兩歲的呂爵府世子啊,據說跟當今天子長得太像了,就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德太妃這一日跟女兒一起吃茶。她就分享一下這一個謠言。
皇九女苦笑一回,她道:“謠言止於智者,天子跟皇後多恩愛,怕是有人嫉妒中宮娘娘。”
“當是如此。”德太妃感慨一回,她道:“天子多癡情,我倒是頭一回瞧見天子鐘意一人,亦是獨寵一人。”
“也是中宮娘娘有福氣。”皇九女隻能這般感慨,還道:“如今中宮膝下亦不缺皇嗣,帝後育有四子二女,便是天子獨寵皇後,旁人又哪裡有置疑的餘地。”
“至於那什麼私生子的簡直就是在故意抹黑天子。”皇九女有一點憤憤不平。
皇九女是知情人之一。
那什麼狗屁的天子姨父,那根本就是天子仲父。
想一想賈太後還頂著什麼所謂“妹妹”身份嫁給呂爵爺。這事情真相皇九女知道,她能怎麼辦?
當然是裝了不知道真相。
就是在心裡面皇九女有一點不是滋味。不過念著天子這一位親弟弟待夫君的好,待外甥的好。
皇九女隻能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
“是啊,怕是有人故意造的謠言。就是不知道其心可誅,這誅了誰的心?”德太妃搖搖頭。
“要論起來我瞧著還是因為天子的容貌似生母。那呂爵府的世子也是容貌肖母。免不得儘相同,怕是如此才造成一些的誤解。”德太妃又是感慨一回。
當然在出宮廷後,德太妃才是知道堂堂賈太後鬨出一場換身份出嫁的戲碼。
德太妃隻能說賈太後能玩,會玩。
當然也是宮廷裡的兩宮太皇太後過逝了。
唉,想一想兩宮太皇太後沒過逝前,賈太後換身份出嫁一事在宮廷裡也沒有半點風聲。
這一想,德太妃又不傻,她哪裡有什麼不懂的。
“天子真孝順,皇太後娘娘福祉真大。”德太妃能怎麼辦,她當然誇一回賈太後有福氣。
母妃這話落進皇九女的耳中,皇九女也是點頭讚同一回。
春日明媚,於德太妃而言這等出宮與女兒吃茶的日子,那當然是悠哉一日是一日,偷得浮生半日閒。
若論了遺憾的事情便是德太妃感慨著姑母去得早了些。若是姑母能出宮廷,能與她一道住進公主府。
等日頭更好,姑侄再一起去寺廟裡燒燒香,祈祈福。這般想出門便出門的日子,唉,可惜姑母享受不到。
德太妃也便是覺得就這一點點小遺憾了。
番外二
愰然一夢,換了人間。
李恒再度醒來時不是活在大夏皇朝。他重新投胎成為一個嬰兒。慢慢成長,學習新世界的知識。
然後李恒就知道,他的第三世活到了未來。千年之後的世道裡。
李恒見識到上九天攬明月的火箭,見識到前人猜想的鐵馬橫流,飛機大炮與坦克。
手機互聯網,一機若在手,新世界全有的新時代。
風華正茂,大千萬象。李恒活得更自在。
李恒在新的時代裡,他也有自己的新活法。隻是偶爾裡他也會關注了青史之上的記載。
李恒,這新的一生當然換了一個新名字,李衡。
李衡,世祖李燁第五十五代子孫。
李衡這一世不是生活在曾經的中原大地。如今的中原大地已經沒有皇朝天子。
李衡這一世是生在殷州聯邦,在中原的東方,在更遙遠的海外,在一塊巨大的大陸之上。
至少在李恒的記憶裡,他是不知道東方遙遠的海外有什麼殷州、商州。
大如此二州,比中原大了太多倍。
殷州、商州,皆有大夏餘蔭,世祖的子子孫孫到海外拚搏,至一千餘年後,中原換了人間,一派天下大同的共和之治。
至於海外嘛,在中原之地更遙遠的東方,殷州聯邦,商州聯邦也是跟著高喊民主。雖然這等民主有什麼勞什子的國王。
李衡的父王便是殷州聯邦裡諸國王之一。
巍然之間,李衡看著這等後世,他心頭最是明白的。
在他還是宏武帝之時,他挑中的嫡長子李燁,他寄於太多希望的兒子,他的繼承人確實不曾辜負君父的殷殷期盼。
“世子。”
李衡於自家的飛機上閉眼休息,秘書的熟悉聲音響起。
李衡睜開眼睛。秘書說道:“西京到了。”
李衡坐著自家的飛機,他來一趟故國祖居。當然是來掃墓的。這是明面的說法。
實際更正確的說法是殷州聯邦準備跟如今共和之國建立外交關係,他這一位殷州聯邦下面的小國世子來打前站。
西京,大夏皇朝的祖地。或者說這裡便是埋了太多海外李氏國王們的祖宗。
李衡這一位做兒孫的來掃墓,他不止是為了緬懷祖宗們的豐功偉績。他也是來替自己,或者說前世的自己掃一掃墓。
前世的京都,這一世的西京。
李衡再歸來,頭一回於故地重遊,他入眼之中卻是再也瞧不見往昔半點的影子。
千年時光,一切似乎已經更改。
李衡站在自己的墓前時,他是如此的感覺。
“客人,您獻花之地乃夏高祖的祖陵。”導遊一指遠處往西南的方向,他又道:“此去往南,又是夏世祖的祖陵。客人,您想今天去參觀,還是明天再去?”
“明天。”李衡給出回答,他準備明天去給前世的兒子李燁掃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