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納森先生——克拉克·肯特,克拉克的宇宙躍遷之旅第十二天。
控製台上擺放著沒拆開的水和食物，隻有那套注射劑有使用過的痕跡。實驗室出品的氪星人藥物已經近乎完全失效，克拉克的眼睛充血、嘴唇乾裂發白。
紅太陽光籠罩著他,他舉起手，透過指縫去看浩渺銀河裡靜謐懸浮著的碎石帶、和塵埃雲……
這就是他的故鄉。
它們永遠凝固在這四分五裂的一刻，科技殘骸和蒙蒙星塵籠罩著已經熄滅的星球核心廢墟，像是倒坍的巨人屍體正在漫長的歲月裡分解、化為虛塵。
克拉克艱澀地想了想——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麼,就隻是遲鈍地、疲憊地想了想。
幸好這就是我一生中最後的時刻了。
要不然……我還能去向哪裡呢？
克拉克往後倒仰，靠在操控座椅裡,他靜靜傾聽寂靜宇宙裡的細響——悄無聲音、亙古沉寂。
飛船猶如緩慢攀爬在古墓巨森裡的一隻小蟲,連一片樹葉也很難驚動。
他隻能聽見他自己的心跳聲，在這片死寂的宇宙裡孤獨地跳動，像是離群索居的鯨魚,發出低低的哀鳴，卻沒有任何回應。
克拉克毫無眷戀地閉上眼。
他的心跳逐漸減慢，仿佛一串正在逐漸安靜下來的風鈴。風聲止息,太陽落山，他好像又聽見悠揚的笛聲在葉濤起伏的田野間響起……
那不是幻聽。
克拉克驚訝地睜開眼,船頭那支小蠟燭一樣的斷劍正在發出耀眼的輝光，隨之而響起的清越劍嘯聲正向廣袤宇宙的深處激蕩。
然後他看見，一道淡金色的小小影子正穿越碎石帶與星塵雲團向他而來……幾l乎一瞬間,那個影子便抵達了飛船視窗之前。
李陵也掀開白色鬥笠,並將鬥笠帽隨手彆在了背後——長長的垂帷在漆黑的星幕裡奔湧,像一朵徐徐綻開的白色水母，無數細小的金色光點正從她周身溢散。
她向克拉克招了招手。
克拉克用手背遮住上半截視線。他打起精神來仔細分辨那個影子，眯起眼睛試圖靠聚焦驅散這個奇怪的幻影。
然後他發現飛船動了。
不是靠飛船本身的動力係統，而是像一隻玩具模型一樣,被奇妙的力量推動著向前。
克拉克還想再努力分辨一下，然而他的眼皮越來越沉重……
這次，他徹底闔上了眼睛。
……
李陵也回頭看了他一眼。
喬納森先生永遠微微蹙著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他閉著眼睛，陷入了黑沉的睡夢之中。
遠處就是他沉眠的故鄉、他追尋之所。
李陵也注視了一會兒那處廢墟，歎了口氣，然後她雙指並攏、揮指了一個方向。
隻一瞬間，她帶著飛船消失了，再然後，又憑空出現在了幾l光年外的某處宇宙中。
布魯斯曾經問她
和氪星人誰飛行得更快，李陵也隻是非常謙虛地回答這個不好比的。
近距離飛行她的確要輸給有超級速度的氪星人一點點，但稍遠一點，就說不準了。
……畢竟陸地神仙有大神通，縮地成寸。
李陵也直接帶著喬納森和他的小破飛船縮縮縮，幾l息之間就橫跨氪星飛船耗時十多天的路程，穿出這個世界的壁壘裂隙、抵達了宇宙流。
無數色彩絢爛的粒子從遠處湧來，牢牢裹住插著半截憑何的宇宙飛船——李陵也鑽天機空子、強搶世界核心，這陡然出現的強大能量令宇宙流裡徘徊的能量粒子不顧一切地想要吞噬。
李陵也雙指一抹，整個眼眶都被金色的光芒填滿；隨即她單手握拳，向粒子大潮湧來的方向一推！
伴隨著轟然一聲巨響，巨大的金光法身從茫茫粒子海之中悍然脫顯，瞬間將席卷而來的絢爛海潮隔絕在了數丈之外！
然而絢爛的粒子風暴並未停息，它節節攀升——然後絢爛的虹影止住了。
因為李陵也反手將飛船前蓋上的半截憑何拔出，飛擲而出！
色彩繽紛的粒子潮立刻像小狗一樣歡快地撲向了那截斷劍，它們融合在一起，然後變成軟塌塌的流體，慢慢吞噬了劍柄。
李陵也注視著憑何淹沒在粒子浪潮裡，並逐漸化成一捧璀璨的金色粒子、彙入了看不見儘頭的蜿蜒澎湃宇宙流之中。
“緣分儘了。”李陵也輕鬆歎了口氣：“也好，可以鑄新劍了。”
法身隨即潰散，粒子們遠遠旁觀著白衣服的年輕姑娘拖著一艘飛船向前飛騰，再也沒有湧上前去挽攔。
“過橋費都交了，再攔路不好了吧。”李陵也威脅著指了指堆積在道路兩旁的彩色風暴，然後她暢通無阻地把飛船往灰藍色宇宙光環的世界裡一塞！
一個紅藍色的影子接住了宇宙引擎徹底停火的飛船。
李陵也裝模作樣地拍了拍手的灰：“我像個撿瓶子的流浪漢。”
克拉克掂了掂手上的飛船，擔憂道：“喬納森先生知道這個嗎？”
“我猜他以為自己見了鬼。”李陵也眼珠一轉，一下撲到克拉克背上變成了一顆扭扭牛皮糖：“你背我回去吧！我剛才召喚了法身，好累哦——”
克拉克：P
誰能拒絕一隻黏人又可愛的小鳥！克拉克偷偷冒泡泡——勇敢超人也不能！
然後超人像舉著海螺殼的小螃蟹一樣，飛向了遠處那顆蔚藍色的星球。
＊
不得不感謝卡爾，他曾經為蝙蝠醫生留下了非常多的對氪醫學資料。
喬納森先生剛一落地，就被蝙蝠俠丟進了手術室。
小喬正在基地一層噘著嘴擺弄戴安娜曾經玩過的那套平衡積木，李陵也揉了揉他光滑又茸茸的小卷毛：“我沒有騙你吧？”
“……謝謝你。”小喬仰起頭，淺藍色的大眼睛亮晶晶地閃爍著小星星：“其實我一開始以為，你隻是在安慰我。”
李
陵也聳肩，坐下和小喬一起擺弄積木：“你還習慣嗎？”
這個世界對小喬來說有一點特殊——這裡的超人變成了一個迷失本心的暴君，可能在他真正長大之前，都無法披上他的紅披風飛翔在天幕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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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喬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挺好的呀！雖然我暫時不能像老爸一樣穿上紅披風……”
“但是達米安哥哥有邀請我一起打擊犯罪！以後我可以穿紅綠配色的製服啦！”
李陵也：“哈？？？”
她震驚道：“達米安居然有嘴？！”
小喬茫然地看著她：“什麼叫有嘴？”
“他居然主動邀請你和他一起嗎？”李陵也努力想象黑漆漆的、板著一張臉向小朋友發出邀請的達米安：“就那樣問你要不要一起？”
看來達米安做出了一個違背蝙蝠基因的決定。
“對呀。”小喬的笑容十分真摯：“達米安哥哥還說，這周就開始給我進行體術訓練——”
完了。
李陵也眼前一黑。
超人你醒啦？你兒子被蝙蝠家拐走當羅賓去啦！
這樣的打擊對一位剛剛脫離生命危險的老父親來說，也實在是有點太超過了。
……就讓布魯斯操心去吧，他應該還不至於打不過一個剛做完手術的、柔弱的氪星人吧？
李陵也就這樣毫無心理負擔地哼著歌溜走了。
……
而喬納森先生幽幽醒轉是在這個黃昏。
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幾l乎以為他是在做夢——他躺在白森森的房間裡，鼻尖的消毒水味道很重。
他胸口的傷口幾l乎已經完全痊愈，小喬把頭埋在臂彎裡伏在床沿邊上，鬆軟的黑色卷發垂在同樣是白色的床單上，像軟趴趴的一隻小動物。
喬納森先生轉了轉眼睛，奇異的藍色瞳孔放大又縮小，隻一瞬間，他就看遍了這個世界幾l千公裡以外的景色。
他想了想，然後突然笑了起來——笑聲牽動已經痊愈得七七八八的傷口，喬納森先生咳嗽了一下。
小喬猛地驚醒，他遲疑地抬頭，看見了微笑注視著他的父親：“小喬……”
小喬汪地一聲哭出聲來，擁抱住了劫後餘生的父親：“老爸！！！”
來自異世界的那個布魯斯推開門，手上的托盤裡擺著好幾l瓶溶劑和改配過的生理鹽水，他看向已經清醒過來了的氪星人：“醒了？宇宙移民。”
“我還以為我已經見拉奧了。”喬納森先生摸了摸小喬的頭發，坐起身來看向大蝙蝠。
布魯斯臭著臉：“在氪星，自殺也能見拉奧？”
喬納森先生理虧地住嘴，他試圖揪掉手背上的特製滯留針管、翻身下來，然而布魯斯不高興地把托盤往床頭櫃上一墩！
氪星人立刻僵硬了。
布魯斯熟練地把吊水瓶子換上新的，他調整了滴速器，最後用手指撣了撣它：“你現在欠彆人一條命，並且欠我高額醫藥費。”
然而喬納森先生用藍汪汪的眼睛注視著他，看起來無助又乖順。
布魯斯撇嘴：“這招對我沒用，你的同位體已經用過了，氪星人。”
喬納森先生遺憾聳肩：“好吧——但你現在還沒有把針頭戳進我的眼睛裡，我想可能還是有一點用。”
“謝謝你，布魯斯。”喬納森先生轉而正色，真摯地道謝：“我會珍惜第二次生命……”
“你和她說。”布魯斯打斷他的話，端起藥水托盤：“我可沒想救你。”
剛被從宇宙垃圾場裡撿回來的氪星人唯唯諾諾，不敢反駁。
李陵也就抱著手臂站在門口，矜持昂頭的布魯斯和她擦肩而過。
她笑眯眯地看著喬納森先生：“你醒啦？”
“……我當時還以為是臨終前的幻影。”喬納森先生失笑，捏了捏太陽穴：“我當時還非常好奇，為什麼見到的不是露易絲，而是你。”
“雖然你本來真應該去見露易絲了。”李陵也放下手臂，走了過來：“但是我鑽了個小小的空子。”
“恭喜你，現在在你們的宇宙裡，你們都是死人啦！”她喜氣洋洋地道賀：“不過並不是政府文件上的死人，而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死亡。”
“以後這個世界就是你的新家，”李陵也開玩笑說：“應該不會有人再想把你們抓起來……如果有，歡迎隨時撥打蝙蝠熱線進行投訴。”
“感謝的話就不用多說啦。”李陵也揮了揮手再次打斷喬納森先生：“你已經走完了你的旅途，就當你又跑到天堂做好人好事了吧。”
“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強。”喬納森攬著小喬，沉默地看著年輕姑娘不太在意地揮了揮手：“養養你那一身傷，彆再琢磨著扛樓扛飛機的。”
“你和布魯斯你倆一人買個搖搖椅、再買副圍棋，提前開始養老生活吧。”
沒說出來的話是，你倆兒子好像玩得挺好，一個當蝙蝠俠、一個當羅賓——你倆可不就開始養老了嘛。
就讓布魯斯和氪星老父同台競技去搶黑頭發藍眼睛小男孩吧，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呢。
陸地神仙搖頭。
陸地神仙不說。
陸地神仙表面雲淡風輕、實則快速從病房裡逃跑。
幸好喬納森先生沒抓著她瘋狂感謝，也算拯救了她可能緊急抓地的腳指頭。
已經完美上任的阿福遞給她一杯青檸汁，李陵也喝了一口，被酸得直皺眉，順手塞給了她的半個氪星男朋友。
沒辦法，執著於告白問題的克拉克死活不肯承認，她隻好算成半個。
氪星人現在最大的作用是充當食物垃圾桶——一些不必要的蝙蝠係遺傳產生了空氣傳染，西藍花小白菜圓白菜等等通通不在李陵也的獵食名單上。
沒關係，隻要克拉克用超級速度幫忙吃掉，她就還是阿福的乖寶寶！
克拉克一口悶掉青檸汁，被酸得一起皺眉。他指了指布魯斯的實驗室：“布魯斯有事情找你。”
李陵也好奇赴約——在電子設備高手阿福的幫助下，基地的辦公電腦已經有了蝙蝠電腦的雛形。
三面包圍，非常適合翼手目穴居動物的生活習性。
布魯斯轉過身來向她招了招手，滑動轉椅，帶她來到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實驗台邊……實驗台上有兩個碟子，一碟旁邊放著一雙雞翅木筷子、一碟旁邊是一枚亮銀色的勺子。
碟子裡是一份番茄雞蛋飯，米粒裹著酸甜的番茄汁，被浸潤成了香噴噴的茄紅色。
李陵也愣了一下，從一旁拖了一隻凳子坐了過來：“這次糖沒放多吧？”
布魯斯眄她一眼：“嫌多彆吃。”
“好好好。”李陵也興高采烈地夾了一塊雞蛋吃，然後她叭叭起來：“攪雞蛋的時候你沒單獨放鹽嗎？！”
布魯斯背著她搓了搓手，努力板著臉：“愛吃不吃。”
她一抬頭，正好看見坐在小吊燈燈光下的布魯斯也在看著她——當初他就是坐在這兒修他的氪石武器，隻不過現在燈板換過一次、布魯斯也瘦削了一點。
燈光襯得他臉上幾l乎沒什麼血色，高高的顴骨落下了一片淡淡的青色陰影。
“原來這個世界上會跌停的除了股票，還有你的做飯技術。”李陵也努力嚼嚼：“好在有阿福會拯救你。”
“……就該讓你吃水煮土豆。”布魯斯挖了一勺番茄炒蛋——好幾l個月過去了，韋恩老爺對這種亂燉吃飯依舊敬謝不敏，他把飯塞進嘴裡時看起來百般嫌棄：“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攆我走？”李陵也用筷子戳了戳飯團，她看到裡面有布魯斯偷偷灑進來的一點點芝麻粒。
洋不洋中不中……算了，反正都好吃，加在一起至少也不能難吃。
“儘快回去吧。”布魯斯說：“克拉克還要上班。”
“沒事，走之前布魯斯已經以專訪的名義和報社打過招呼了。”李陵也想了想：“應該算出差了吧，往好點想，估計還會有加班費。”
“那可不一定。”布魯斯輕聲說：“我想之後，他就不會這麼輕鬆了。”
對敵人心慈手軟就是在把小鳥往外推——想必他的同位體以後會瘋狂公權私用給小記者塞真正的出差采訪，力求用工作填滿倒黴氪星人時間表裡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的年假好像都休完了。”李陵也還沒轉過來彎：“之後工作的確會變很多。”
資本家笑而不語。
超人要努力上班、要努力拯救世界，然後抽空談戀愛。
想想還怪好笑的。
“現在兩邊都有宇宙傳輸裝置技術了，想來串門隨時就來了。”李陵也探過手臂拍了拍布魯斯：“都快成退休老頭了，多喝點枸杞茶，少大半夜的跑出去踹彆人屁股。”
“……嗯。”黑漆漆矜持優雅地咕嚕一聲，充當應答。
他幾l乎沒怎麼動勺子，高透照明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李陵也烏黑的發頂仿佛頂著一圈白亮亮的光圈。
布魯斯捏著勺子注視著她。
李陵也埋頭扒飯，手指關節用力到隱隱發白。
布魯斯若無其事地轉開眼，從儲物箱裡摸出一罐橘子汽水：“要嗎？”
李陵也悶悶地“嗯”了一聲，布魯斯給她擰開，放在了手邊。
然後他拉動轉椅，滑輪發出轆轆的滾動聲。
布魯斯的聲音和點擊鼠標的聲音一起傳來：“吃完放在那吧，碗我刷。”
“好吧。”李陵也含混不清地往嘴裡塞了最後兩口，“本來想幫你刷碗，但是你還沒吃完。”
“嗯。”布魯斯拖動鼠標，矽膠底在桌面上拖動的聲音清晰到有一點刺耳：“我還沒有吃完。”
李陵也放下筷子，盤子底下還有點番茄湯——這次比以往好吃多了，究竟是哪位神奇阿福在從旁指點，簡直不言而喻。
她突然笑了一下，最後一點點的憂愁也被蒸發掉了。
李陵也站起來，大聲說：“有事彆忘了去那邊找我！”
鼠標點擊聲很清脆：“嗯。”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黑漆漆縮在椅子裡不回頭也不出聲，蝙蝠披風被電腦屏幕光源晃得仿佛襯上了一層銀白色的光，軟塌塌地從轉椅兩邊垂了下來。
李陵也在他背後悄悄惡狠狠指指點點，鼠標點擊聲停住了。
她若有所思地一抬頭，正好和頭頂一枚對著她的監控攝像頭對視：“……”
李陵也嬉皮笑臉地吐了一下舌頭，轉身瀟灑離開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達米安走了進來——比起父親，他的蝙蝠披風表面有一點軟膠質感，行走時還會有一角稍微拖地。
他看見布魯斯正在對著能量監控儀器上的波動發呆。
峰值波動三分鐘前。
“她走了嗎？”達米安狀似無意地問道。
“嗯。”
布魯斯轉過椅子，表情如常：“你有什麼事？”
“沒什麼。”達米安若無其事地彆過臉：“你能和超人談談嗎？”
“我想要小喬做我的羅賓。”
布魯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