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忱有帶著鴉透重新複盤的意思。
但他明明什麼都說了, 又像是什麼都沒說。真相上永遠蒙著黑色的網紗,可以模糊看出被蓋住的東西的樣子,具體的細節卻怎麼也看不清。
他一步步引導, 讓鴉透主動去發現。
在其中,謝忱又重新挑了一個重點, “謝清臨的天賦技能跟封印有關。”
並且還不止是針對單體, 而是整體。
就像是在最後,自謝清臨腳下展開、將所有道士封印在原地的法陣。
[小僵屍]隻是一個B級副本,要說唯一特殊的就是在洛氏義莊裡存放的黑色棺材中的祖宗僵屍遇遲。除去這個再說其他的, 就沒那麼吸引人了。
頂級玩家可能會來B級副本,但三個頂級玩家同時聚集在這裡就成了一件很奇怪且不合邏輯的事。
除非副本裡有足夠能吸引他們的東西。
就比如那則放出去的消息——[小僵屍]裡有一個等級極高的稀有道具。
有誰在刻意引導他們過來。
至於是誰, 鴉透經曆了這麼多心裡已經有了極其清楚的答案。
——驚悚逃生區的主係統。
掌握著怪誕和時間的巨型時鐘, 可以讓不同時間節點的人同時存在的主係統。
那他的目的是什麼?
鴉透不是一個反應很快的人, 就像是原來還在上學的時候, 年紀最小的哥哥能輕鬆解出來的題他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做出來。但他隻是有點笨, 不是傻, 那道題他雖然花了很長時間,但他還是做出來了。
他隻是適合慢慢思考, 突然塞這麼多信息進來雖然讓他思緒有點混亂, 但提前有人幫忙梳理之後,鴉透也可以在雜亂無章的信息裡總結出線索。
“是在針對……遇遲嗎?”
謝忱沒說話,攤開鴉透的手掌, 在上面寫下了“嗯”。
從[月光城堡]開始, 副本就開始給鴉透出一些很奇怪的任務, 或者出去必須要達成的條件。比如一定要路希法爾和離昀之間分出勝負,又比如一定要殺了葉初。
本來兩方陣營對戰,一定要分出勝負出來很正常, 但如果他們針對的都是不同時間的同一個人,那這件事就處處透著詭異和荒謬。
謝清臨的具體天賦技能沒有人知道,但其中一個作用就是封印,和副本加在遇遲棺材上的那些血線有著相同作用。
“用墨鬥彈棺材隻能封印一會兒,但謝清臨的封印不會。沒有他的允許,封印住的東西永遠不可能出來。”
就像當時在義莊,玩家第一天的任務就是取來墨鬥重新彈棺材。而在那棺材上,還有很多已經淡去的痕跡。
——說明之前就加固過很多次。
所以幾乎是每次副本開啟,都需要玩家手動彈一次,用血線與副本的壓製將遇遲永遠封印在棺材裡面,將其變成維持副本運行的養料。
陸臨安他們為了道具而來,發現所有僵屍群沒有之後,自然而然會將目光放在棺材裡的祖宗僵屍身上。他們為了道具肯定會在最後一天打開棺材,陸照鶴和陸臨安兩個頂級玩家加上最後一天才會出現的道士一起拖住遇遲和黑色僵屍群,再由謝清臨封印,最後交給道士來收場。
一整場計劃看上去極其完美,但同樣的,必須要每個步驟不能出錯才能完成。
誰能保證陸臨安他們不會提前打開棺材,又誰能保證棺材就一定會被打開?畢竟[小僵屍]開啟過數十次,那口黑色棺材也從來沒有過動靜,更是被稱為永遠不可能被打開的棺材。
又或者誰能保證四個人聯合起來一定能打得過遇遲?
謝忱的手指還停留在鴉透的掌心裡。
少年的手心和手背完全不同,手背輪廓清晰,而手心卻肉肉的。捏上去時很軟,像軟糖一樣被翻來覆去捏也沒有哼一下。
謝忱在寫完“嗯”之後,手又開始動。他這次寫得很慢,確保鴉透可以看清。
鴉透努力克製著因為癢想縮回手的想法,俯身過去看,發現謝忱寫的是“你”。
“因為他想見你。”
沒說是誰,謝忱很刻意地沒提遇遲的名字,但兩人都心知肚明,他說的到底是誰。
因為想見鴉透,所以遇遲無論如何都會出來。
……
室內極其安靜。
陸臨安他們不一定會打開棺材,遇遲也不一定會成功出來。如果沒有一個必須出來的原因,那整場局從開始就會崩盤。
而鴉透正好在此時選擇了[小僵屍]副本。
他成了最關鍵的因素。
遇遲想見他,那就一定會想方設法破棺。忍下鑽心的疼,抹去棺材上的血線,最後在那天晚上破棺而出。他沒有任何傷人想法,破棺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僵屍帶走。
鴉透另外一隻撐在沙發上的手往裡蜷緊,抿著唇好久戳了戳戀愛係統,【遇遲的能力是什麼?】
戀愛係統:【應該是乾擾。】
就像那天晚上,陸臨安利用空間法則時空間扭曲想困住遇遲,卻被遇遲撕開裂縫直接離開。
可以主動乾擾其他人的天賦技能,也可能不僅僅隻有技能。
[小僵屍]的副本長久存在,本來隻是普通的B級副本,被封印在棺材裡的遇遲怨氣卻越來越大。被剜去雙眼,被囚於狹窄的棺木中,怨氣在時間的流逝中日益劇增。偏偏遇遲的技能是乾擾,不斷乾擾著副本對他的等級限製,遲早有一天遇遲會破棺而出。
就算副本開啟一次可以重置刷新,但他破棺一次,就可以破棺第二次。反反複複地破棺,還不如直接把他完全封印了來得實在。
謝清臨的封印技能有極強的目的性和唯一性,能解開封印的隻有謝忱。就算遇遲後期乾擾,那也是好幾百年之後的事情了。
逃生係統做了兩手準備,看上去天衣無縫。
但計劃還是出了變故。
是遇遲提前破棺,是最後出現的道士成了謝忱。
之前的副本裡總是會存在製衡關係,比如[第十三條校規]中玩家和npc的對立,又比如[月光城堡]和[末世狂歡]本來就存在於npc之間的天然對立關係:血族和血獵,陸地和海洋,人類與喪屍。而在[小僵屍]裡,就是僵屍與道士對立,互相製衡。
所以遇遲破棺,洛老爺十萬火急把道士從山上喊下來,想要他把僵屍重新封回棺材裡。
隻是被他喊下來的那個道士,變成了無條件站在鴉透這邊的謝忱。他不會對變成小僵屍的鴉透出手,也就沒有人來對付僵屍。
提前出棺的僵屍也沒有去進攻洛府。不僅沒有進攻洛府,也沒有主動傷害任何一個玩家,導致副本對遇遲的危險程度評級很低,達不到副本升級的程度。
副本無法升級,一些可以製衡遇遲的高級或者頂級npc就無法出現,唯一一個可以製服僵屍的紫袍道士還叛變了。逃生係統的計劃一個沒成,隻好強行讓其他時間線的npc彙聚在一起。
謝忱是在他那個“師弟”看見小僵屍浮誇的表演後發現不對勁的,所以提前帶走鴉透,想將他和祖宗僵屍隔開。
隻是沒想到那個紫袍道士的目的就是來針對小僵屍,又或者是利用小僵屍來針對遇遲。
因為遇遲肯定會幫小僵屍擋住天羅地網。
謝忱貼在鴉透的腿上,伸出手將他的腰環著,一副很依賴的樣子。他歪著頭,有些惡劣:“但他計劃落空了。”
那些彙聚來的道士全被謝清臨封在副本裡,最厲害的紫袍道士也被陸照鶴一刀捅死,其他副本不說徹底崩盤,但絕對會因為重要npc的離開混亂一陣。接下來的時間,逃生係統有得忙了。
副本最後的惡意鴉透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些後怕,睫毛顫了顫,將另外一隻手拿過來塞到謝忱手裡,輕輕地“嗯”了一聲。
“之前怎麼不告訴我?”
“有些東西不能說明。”謝忱低聲道,揉著鴉透的掌心。
戀愛係統和001沒跟鴉透聊過,鴉透因為察覺到了什麼也沒主動問,就像這一次謝忱利用複盤來讓他明白一些事情,但他卻不能明說,連遇遲的名字都沒挑明。
又比如001明明是驚悚逃生區開創到現在的第一個係統,卻跟他綁定;還比如之前他專門問過的,如果是普通的降臨失敗,戀愛係統為什麼會跟過來,在[入葬]前又為什麼偽裝成一個普通的子係統的樣子。
種種疑點在一起,鴉透理不清。
他最初感覺到惡意是在[入葬]。[入葬]對應著時鐘上的“4”,副本主題和諧音也是“死”,所以三番五次被拉入黃泉路,在最後還被選成了引路人。如果不是有小梨花,他可能會陷在[入葬]裡出不來。
那是惡意最大的一次。
之後有所收斂,可是隱隱約約還是能感覺出來。
[小僵屍]最後具體是不是向著他來的鴉透不清楚,但這種感覺讓他心底泛冷。剛洗過澡身上還是溫熱的,鴉透卻憑空打了個寒顫。
謝忱支起手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背,“彆怕。”
“我在這兒,彆怕。”
就像是謝忱毫無顧忌將自己心臟交出去一樣,“呀呀,你可以永遠相信我。”
……
已經淩晨兩點了。
談話聲終於小了下去,長久的安靜讓鴉透也清醒了不少。
鴉透因為睡了兩次還不太困,努力把剛剛煩悶的情緒掃乾淨。
趴在腿上的謝忱已經閉了眼睛,握著他的一隻手,虛虛得環著。而另外一隻手環著鴉透的腰,呼吸平緩,像是睡著了。
眼底有淡淡的青黑,謝忱在副本裡休息得並不算太好。就算是出了副本,最先乾的事也是帶鴉透複盤。
鴉透將他眼前的頭發往旁邊撥了撥,剛撥完紅眸就重新睜開。
半睜著,那隻環住鴉透的手下意識把對方往自己這邊拉了拉。
謝忱聲音有點悶,聲音帶著倦意:“是壓麻了嗎?”
鴉透搖搖頭,“沒有。”他繼續問:“你要不要回房間休息?”
從複盤完他就一直貼著自己,保持著一個姿勢根本沒動過。
“不要。”謝忱拒絕。
鴉透不太理解:“為什麼?”
“想跟你待在一起。”
地上有毛毯,謝忱坐在地上,半垂著眼。本來隻是臉貼在鴉透的腿上,此時因為鴉透跟他講話,就默默地轉了個方向。
面靠著他的腹部,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那塊兒,鴉透不自覺想往後躲。
“怎麼這麼黏人。”
鴉透手有些涼,碰了碰對方的耳垂,被燙得縮回了指尖。他沒忍住,“你之前不是這樣的。”
雖然之前也喜歡貼著他,但沒有到這麼黏人的程度。現在恨不得掛在他身上當掛件,自己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情願在他旁邊睡覺也不想回房間。
光看這樣,誰都不能聯想到鴉透最初看見謝忱的樣子。
坐在牆上挑眉看著他,對他很好奇看上去很熱情,但檢測好感度時是個光禿禿的零。
在所有人中間,好像隻有謝忱是自己主動找上來的。
“之前不一樣。”謝忱說得倒挺有理有據,“之前怕呀呀不喜歡。”
他撇了撇嘴,“而且之前還沒那麼多人。”
在謝忱遇見鴉透的時候,跟他搶的還沒有這麼多人。情急找人把呀呀掛在通緝令上的容斥,表現不錯但被呀呀騙了的施樓,表現不咋滴、呀呀不太喜歡的陸臨安以及毛絨控的沈聽白。
要麼是表現太差被直接pass,要麼是表現還行但搞半天都沒找到賽道,主動出擊找上門的謝忱簡直是裡面的一股清流。
但是他就隻是讓呀呀去下了一個[入葬],許知南那個不要臉的東西轉頭就跟了上來。再下了個[末世狂歡],祁青野又聞著味追了上來。
現在這個[小僵屍],又招惹了陸照鶴和謝清臨。
副本裡的那幾個謝忱就不追究了,反正他們也出不來,也沒有被契約。最讓謝忱不舒服的,其實是許知南。
那種背著他偷偷找呀呀要契約的行為讓謝忱想把許知南暴捶一頓。
“還有那個禮物。”聲音聽上去還怪委屈的。
剛出來就碰見許知南送呀呀過來,手上還拿著謝禮。那哪兒是謝禮,分明是挑釁。
謝忱:“呀呀還跟他兩待那麼近。”
祁青野蹲在呀呀前面,呀呀背後就是許知南。距離太近了,謝忱在台階上緩了好久才克製住在遊戲大廳前跟他們打起來的衝動。
他本來是面朝著鴉透這邊,說這些話的時候又默默把頭轉向一邊。
鴉透碰了碰對方的臉,退回來時被捉住了手,“謝忱,你是在吃醋嗎?”
“……嗯。”謝忱耳朵有點紅,被戳穿之後很意外地承認了。
隻不過手一直在收攏,和鴉透腿上越來越燙的溫度證明了謝忱此刻應該不怎麼平靜。
“對自己喜歡的人,這種事不是很正常嗎?”謝忱嗡嗡道。
謝忱又沒談過戀愛,第一次喜歡人,占有欲大得離譜。看見想靠近鴉透的人就煩,無差彆攻擊任何人。
年輕又驕傲,進入驚悚逃生區開始下副本時年紀很小,不懂得為什麼會有人在這裡愛得死去活來,也不懂那時候情侶為什麼時時刻刻貼在一起,看著肉麻又無語。
但現在他倒是完完全全懂了。
他就想跟鴉透隨時隨地待在一塊兒,一起睡覺一起下副本,把呀呀當個小包袱一樣揣在身上。
“而且明天晚上開始我就要忙了。”謝忱又想了想,換算了時間之後更加沮喪,“不是明天晚上,是今天。”
已經淩晨兩點了,又進入新的一天,作為領主又要開始忙了。
鴉透:“忙什麼?”
“日常開會,階段規劃,還有馬上就要來的八大領域聯賽。”說到這個謝忱就煩,天天開會,關鍵關於八大領域聯賽的會議還挺長。
他不太懂為什麼每年都開,畢竟翻來覆去聊得都還是之前的一堆破事。
有點用的大概就是互相展示一下這一年裡領域的發展,放個狠話之類的。
又是領域聯賽,鴉透想。
他這次出副本之後,這個詞在他耳邊出現的頻率極其高。
鴉透決定等一會兒問問001,看看具體是個什麼東西。
至於謝忱——
鴉透拍了拍他,“那你還不趕快去睡覺。”
“不想去。”謝忱環著他的腰,“想跟呀呀待一起。”
這句話他又說了一遍。
鴉透小聲說:“那我不睡覺,你也不睡覺?”
謝忱猶豫了一下。
鴉透歎了口氣,“我在哪兒你在哪兒,難不成你還跟著我一起睡嗎?”
謝忱:“可以嗎?”
鴉透:“……”
為什麼要用這種躍躍欲試的眼神看他?
鴉透垂著眸跟他對視一會兒,半晌後歎了口氣,“謝忱,你好黏人啊。”
之前就出現在大腦裡的形象此刻又浮上來,他鬼使神差道:“像小狗一樣。”
大型犬科動物喜歡無時無刻貼著主人,用毛茸茸的腦袋在主人的腿上蹭來蹭去。占有欲強,看見彆的狗在主人身上蹭就衝對方吼叫,在主人碰到危險時又會義無反顧衝上去。
回來之後又一個人生悶氣,繃著臉盯著主人,身後的尾巴卻和表情不一樣,瘋狂在那兒搖。
其實就一個意思,就是過來跟我說說話嘛。
鴉透想去捏捏他,手伸過去時卻被謝忱抓住。
謝忱抬起頭,伸出舌尖觸碰鴉透的指尖,“可以嗎?”
是可以一起睡覺,還是可以做些彆的。
濡濕感在指縫間蔓延,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邀請。
從耳根漫上熱意,鴉透睫毛輕顫,“你是真的不想睡覺了啊。”
……
其實位置也沒怎麼變。
無非就是謝忱從坐著改成了一隻腿壓在沙發上,彎下腰繼續趴著。
謝忱的手很好看,比鴉透的手要大很多,推上去的時候腿肉從指縫裡擠出來。他的手並不算粗,因為不經常拿武器所以也沒什麼繭。但鴉透皮膚太嫩,又因為美貌值buff的加成和[深海人魚]帶出來的奇怪屬性值,變得比在戀愛攻略區還要嫩。
特彆還是腿g這種地方,常年包在衣服裡,連貼身衣服布料不好都會被磨傷的地方,掐住時少年整個身子直顫。
靠近沙發的腰往前彎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因為羞恥想並腿,卻因為某人的原因停在了半路。
今天很熱,太陽初升讓整座雪山開始融化。雪山尖被陽光照得很紅,還有被行人踩過的痕跡。底部因為高溫融化成水,被人專門接住。
鴉透哆嗦著喘了口氣,手指陷在謝忱的頭發裡,有些說不出話。
謝忱抬頭,湊過來想親一親他。
鴉透雙腿貼向身體,有些不舒服地哼了一聲,隨後轉過頭,不想現在被親。
被拒絕的謝忱倒看不出難過的樣子,他在少年脖頸處蹭蹭,甕聲甕氣道:
“小狗就小狗吧。”
“反正也也是吃到水的小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