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掉隊了。

鎮上格外安靜, 院子裡的雞也一早就被鎮民們趕回了雞窩，隻偶爾有風吹過。

黑漆漆的夜裡兩隻僵屍對立站著。

穿著黑衣服的小僵屍，不是真正意義上那種還沒人家大腿高的小屁孩僵屍, 而是因為他對比其他僵屍來說, 顯得有些瘦弱。彆人的黑色朝服撐得滿滿當當，小僵屍的衣服還有些空蕩, 對比之下就顯得“小”了很多。

他身上沒有惡意, 牙齒和指甲鈍的話倒是談不上, 隻是不算尖利，看著就沒有什麼危險性。

就算他有攻擊意圖, 一隻手也能按住他的腦袋，起到的效果和符紙是一樣的。

——都會把小僵屍定在原地讓他過都過不來。

他謹慎地抬頭看著自己這邊, 血紅色的眼睛可能是他身上唯一一點有殺氣地方。

陸照鶴手上本來握著刀, 在愣神間鬆了力, 悄無聲息收了起來。

這隻小僵屍為什麼要一直跟著自己，還鬼鬼祟祟地不敢上前。

因為昨天是謝清臨扮的僵屍，陸照鶴不敢輕舉妄動。就算他想過去，此刻也隻能站在原地，等著小僵屍開口。

鴉透在等著金色僵屍開口，陸照鶴在等著小僵屍開口，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氣氛一時間有些僵持。

鴉透跟他大眼瞪小眼，迎著對方金色的眸，心裡實在沒底, 又重新問了一遍：“他應該沒生氣吧？”

【呀呀，這個你不是可以自己感覺出來嗎？】

僵屍已死，做不到跟人類一樣有很大的情緒波動, 但鴉透從小對情緒就很敏感，又天天跟他幾個哥哥待在一塊，努力分辨是可以感覺出來的。

鴉透抿唇，弱弱道：“這不是還有段距離嗎？”

更重要的是，他現在太緊張了，根本感受不到。

最開始的那句“出來”，很冷很恐怖，鴉透覺得他應該是生氣了。但剛剛他自己出來的時候，臨盯著自己的樣子他又覺得臨好像沒有生氣。

他本來就沒弄清楚，臨現在又不說話，他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

鴉透心裡的想法甚至都已經拐了七八個彎，內心忐忑之下不自覺蹙眉。

他剛剛是坐在黑色大僵屍肩膀上過來的，路上隻護住了帽子，沒有護住頭發，導致頭發有些淩亂，除了被帽子壓住的部分，其他地方都亂七八糟翹了起來。臉上也有灰，很像是那種從家裡跑出來結果把自己弄臟弄炸毛了的貓。

“臉……怎麼了？”

最後還是陸照鶴先打破的僵局。

鴉透說話含糊不清：“過來的時候摔了一跤。”

他很想一筆帶過，因為這灰就是他自己往自己臉上主動抹的，為的就是防止玩家認出來。但這種話說出來不太好，鴉透撒謊的技術也不太熟練，隻能字帶著字，說得很含糊。

但一句話就這麼短，隻需要聽清楚一個動詞就行了——“摔”。

哦，或許還要加個“過來”。

陸照鶴：“是因為我？”

鴉透心想你這不是廢話嗎？但他表面上什麼都沒說，乖乖地點了頭。

陸照鶴沉默。

所以真實情況是，這隻小僵屍要過來找自己，但因為太著急所以不小心摔在了路上，導致現在灰頭土臉的。

剛剛那個存在感很強的大僵屍，可能是他的家長，把小僵屍送到目的地之後便離開了。

這個認知讓陸照鶴有些愉悅。

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點好轉的氣氛再次僵持下來。

鴉透不知道眼前的金色僵屍在想什麼，他隻知道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越來越怪，比剛剛更加灼熱。

沒有惡意，偶爾還會從他的臉上掃過。以鴉透現在大腦的轉動速度來看，他很難思考出這個眼神到底是什麼，隻能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見他表情不像是非常生氣之後，遲疑地問道：“你……還在生氣嗎？”

本來還沉浸在自己推理中有些愉悅的陸照鶴聽到“還在”這個詞時，微微一頓。

“還”字出現，代表著這隻小僵屍認識自己。

準確來說，是認識他現在的形象。

但這個形象出現的時間不長，隻有昨天和前天被謝清臨用過。

僵屍群裡也有金色僵屍，但他們隻有金色指甲，不會有金色牙齒。有金色牙齒純粹是因為謝清臨覺得要配個對，所以給尖牙也鍍了層金。

就算是臉盲，金指甲和金牙這種過於顯著的特征，沒幾個僵屍會認錯。

所以這個小僵屍找的就是“自己”。

陸照鶴轉得很快，迅速想到昨天晚上謝清臨沒有等到人，將兩者聯係起來，恐怕小僵屍現在就是在回應這個。

他是為“自己”來的，但不是為他來的。

陸照鶴下意識縮了縮手，想握緊拳，但他忘了此刻他是個長指甲，偽裝出來的金指甲險些將他的手給劃破。

這種小動作沒有逃開鴉透的觀察。

他心裡咯噔一聲，斟酌著自己的語氣，頭埋得很低，“對不起，我昨天被關起來了，根本走不開，我不是不想去找你的。”

聲音有些發緊，小僵屍很誠懇地道歉。

鴉透說的是實話，他本質上是真的被關了起來，動都動不了，也沒有辦法去赴約。

“對不起。”

鴉透再次道歉，規規矩矩地站在那兒，因為緊張身體有些僵硬。

【寶寶，他不是*（此彈幕涉及劇透，已作屏蔽處理）。】

【老婆是個臉盲這個設定，我感覺以後會有更大的麻煩。】

【本來我是不相信的，直到看到這裡，我不得不說樓上你說得很有道理。沒事，抱緊我的呀呀，他們發瘋就發瘋吧，隻要彆找我小寶麻煩就好了。】

【所以呢？金色僵屍你還不快快接受我老婆的道歉？】

【不是，我為什麼感覺老婆道歉之後，金色僵屍的臉耿臭了呢？不會想對我老婆動手吧？老婆現在不是正宗小僵屍，可不在尊老愛幼的範圍裡啊。】

【+1，我也有點擔心。】

【所以？這個僵屍不會真的想對我寶乾什麼吧？他不會想殺僵屍滅口吧嗚嗚？？】

鴉透因為低著頭，根本就看不清對方的神情變化，也沒有注意到已經被他縮小放在一邊的直播間。

他等著臨的答複，一邊惴惴不安，一邊緊張地咽口水。

如果臨還是不原諒他的話，他也沒有辦法了。

不知道這個時候再去找那個黑色僵屍還來不來得及。

“我不需要道歉。”

陸照鶴說這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是在說他原諒了鴉透，還是說他自己不是道歉對象。

這些隻有陸照鶴一個人知道。

但鴉透有些不太能理解，還有些茫然。

明明是和前天晚上一樣的聲線，卻冷淡很多，還夾雜著些許煩躁，不過很快就被壓了下來。

“那你……以後還會理我嗎？”

說這話的時候，小僵屍小心翼翼的，原本埋著頭，說話時又偷偷抬頭，想觀察一下他的反應。

自以為沒有被發現，實際上全被陸照鶴看在眼裡。

可憐兮兮，又覺得自己很聰明，真的還……

挺可愛的。

陸照鶴想了很久，給了個自己心裡最滿意的評價。

陸照鶴沒有回答，很快地到了鴉透身邊，伸出手將小僵屍的頭發捋順。

靠近之後才發現，這隻小僵屍身上的味道好香，和其他僵屍完全不一樣。

他過來之後，鴉透下意識抬頭，仰著臉有些茫然地看著金色僵屍。

“小呀。”

他們晚上輪流扮演僵屍，為了不露餡，白天就會交換信息。

謝清臨其他什麼都交代了，唯有昨天爽約的那個人的信息愣是沒交代，後面還是自己說漏了嘴，才得出了“小呀”這個名字。

陸照鶴那天晚上隻是猜猜，卻沒想到迷住謝清臨的真的是一隻小僵屍。

還是一隻很漂亮的小僵屍。

陸照鶴喉結滾了滾，“我沒有生氣，你也不用道歉。”

反正被爽約的又不是他。

謝清臨跟他陸照鶴又沒有關係。

鴉透遲疑：“真的嗎？”他繼續：“我感覺你剛剛生氣了。”

“沒有生氣。”陸照鶴現在的聲線並不是他原本的聲線，有些低沉。

“小呀你跟我解釋了，我就不生氣了。”

【？】

【這是在乾什麼？你要不要這麼裝？】

【這是我認識的主播嗎？】

【你剛剛刀都拿出來了，然後呢？然後你給他順頭發？拜托大哥，人家雖然很好看，但是是個僵屍啊！】

【我以為你要他動手了，結果你開始融入角色了，這是在乾什麼？cosplay？cos有了，play也有了。】

【等會兒，就一會兒沒看把我腦子給炸了。這小僵屍不是前天有錢哥碰到的那隻嗎？他也是在給有錢哥道歉啊？陸照鶴你想乾什麼啊？要裝人家老公嗎？】

【謝清臨知道了腸子都會悔青的（確信）。】

【腸子會不會悔青我不清楚，但謝清臨肯定會跟陸照鶴乾起來的。他現在還擱義莊裡反省呢，要是知道陸照鶴冒充他的身份跟小僵屍在一塊兒，他現在就會衝過來揍人。他雖然很有錢，但你們不要忘了，他也是個紅榜玩家啊，實力不弱的啊。】

這是陸照鶴的直播間，鴉透根本看不到。

他隻是覺得今天的臨好像有些奇怪，具體哪兒奇怪他又不知道。

鴉透觀察了他一會兒，頓了頓，但那點怪異很快被陸照鶴說他沒有生氣的話衝淡，想到正事：“那你是不是可以跟我一起去嚇人啦？”

“……嚇人？”陸照鶴幫忙理頭發的手一頓，但很快恢複，“準備嚇哪兒？”

一個玩家，晚上要乾的事不是守屍，而是幫npc嚇人。

如果放在前天或者昨天，他肯定回像嘲笑謝清臨一樣，來嘲笑嚇玩家的傻逼玩家。

而現在，質疑謝清臨，理解謝清臨，成為謝清臨。

最後，扮演謝清臨。

並且超越謝清臨。

所以陸照鶴問：“我有幾個方法，你要不要試一試？”

他需要展示自己，讓小呀知道，他很有用。

……

具體什麼方法陸照鶴沒說。

因為他們又掉隊了。

他們隻能往前趕。

臨走前，鴉透望了一眼陸照鶴，有些奇怪。

“你們覺不覺得今天的臨有些奇怪？”

001一半權限在洛氏義莊監視陸臨安，隻有一半權限在這兒，好奇：【怎麼說？】

【是味道不對了？還是什麼？】

鴉透又打量了一眼旁邊的大僵屍，很認真道：“我覺得他的金牙和金指甲有些奇怪。”

戀愛係統：【？】

“就是沒那麼閃了。”

鴉透可記得，臨的金色牙齒可閃了，當初可是閃了他的眼的。

也是因為閃了他的眼，鴉透才注意到的。

001腦補了一場大戲，【難道這個金色僵屍換人了？】

“不太可能。”

鴉透仔細思考了一下，“我現在隻是一隻僵屍。”

還是B級副本裡的僵屍，沒有積分沒有強勁的實力，摔在地上還不會騰空跳起。

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