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呀。”

夏天天氣炎熱, 鴉透就把房間門打開透風，雖然沒什麼用但圖一個心理安慰。

陸序此刻就站在打開的門邊，並沒有直接進來, 詢問他：“能聊聊嗎？”

房間內部還有一點點冰異能殘留的痕跡, 沒什麼用，還不如沒有。

陸序他很特彆, 是鴉透進入副本遇到的第一個人, 同時也是他其中一個任務的執行對象, 最重要的是他橫跨了兩個副本, 見過了他第一個副本的樣子。

鴉透其實有很多想問, 但上次他走得太快, 就沒了和他獨自相處的機會。

於是在這次他主動上門的時候, 鴉透點頭同意，“你進來吧。”

房間地板重新被一號拖過，還有沒乾的水, 陸序進來的時候換了一雙拖鞋，這才走了進來。

在他離開之後的相處裡，不管是AB區的重逢，又或者他重新回到Devil時的日常，都稱不上有多好。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垂著眸, 冷厲的側臉線條和他這個人一樣，透露著些許不近人情的味。

陸序不擅長哄人, 不管是在末世前還是末世後，他更擅長的是將對方一擊斃命。

“你想跟我聊什麼？”

鴉透抱著水杯，喝了一點點，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他其實知道對方想跟他聊什麼, 又或者之前他們其實已經聊過了，但對方明顯不知道他說的“隱瞞”是什麼事，導致將一些更加讓人震驚的消息透露出來。

“關於我和穆懷遠……”陸序說到這裡時，很明顯地停頓了一下，“合夥欺騙你的事。”

鴉透沒接話，為了掩飾內心的不平靜裝作在喝水。

房間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另外一個主人公並不在，但鴉透想了想，如果另外一個也在，他現在可能更加無所適從。

“抱歉。”

出乎意料的由一句道歉作為開場。

鴉透喝水的動作一頓，並沒有接話，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時間線好像又被拉回到他剛剛進入副本的時候，他坐在車裡，行駛在一片荒蕪的空地上。就在換車時，陸序抓住了受了傷的穆懷遠。

六級變異雷電異能者，就算是受傷也不會那麼快被抓住，鴉透知道自己反應遲鈍，所以兩三天了都沒有想到這個明顯的破綻。

包括那個主線任務也是，任務要求他在陸序面前維持好自己的人設，他也是在剛剛才後知後覺自己現在人設已經崩得不能再崩，甚至連自己玩家的身份都被抖了出來，這項任務都沒有失敗。

那個“維持人設”，究竟維持的是什麼人設？

鴉透覺得自己玩不過係統發布的這些文字遊戲。

陸序的聲音很平靜，仔細聽才會聽到聲音之下的一點點波瀾，那點情緒被壓在了最底下，“我沒想到會遇見穆懷遠。”

他離開Devil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中間基本上避開了Devil平常出任務時會到的地方。包括那條路線，也是他為了避開Devil才選擇的走H城，所以在路上碰見穆懷遠時陸序才極其詫異。

隻是穆懷遠在最開始沒有認出他，直到陸序的藤蔓將他抽了一頓之後這個隻認藤蔓不認人的穆懷遠才放棄抵抗。

穆懷遠任務失敗不想回Devil受昀舟嘲諷，於是和陸序演了一出戲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

鴉透這些天已經捋順了很多，皺眉提出疑問：“那為什麼你們演戲，還要讓我喂藥？”

是陸序提出的讓他給穆懷遠喂藥，那個時候他語氣冷得鴉透以為自己不喂藥就會被一起綁起來。

——“小少爺，喂他吃藥嗎？”

——“畢竟一個六級異能者可沒有幾個。”

鴉透清楚地記得陸序當時是這麼對他說的。

“……是為了試探。”陸序解釋，“我那個時候懷疑你不是原來的‘鴉透’。”

鴉透瞬間瞪圓了眼睛，“啊？”

“你這麼早就認出來了？”

不是吧？他記得那個時候他才剛進副本沒多久啊。

陸序是怎麼認出他來的？

“嗯。”陸序抬眸，看著鴉透，聲音莫名溫和下來，“在你進入副本之後看我的第一眼的時候我就開始懷疑了。”

鴉透繼續震驚，包括001都愣愣地發出了一句：【啊？】

“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空殼，在某一刻突然生動起來，是你你也會忍不住懷疑。”

在給鴉透的那些人設裡，性子容易上頭、不聽勸還囂張跋扈，隻管自己高興不考慮後果且喜歡作死，又欺軟怕硬的人，過於單調和統一，好像設置了一道程序，沒有意識的npc永遠做著相同且無趣的事。

包括賭氣出城找表哥，都隻是驗證人設過程中的一環。

全程沒有反應，隻有在特定的情節時才會跳出來發揮作用，一驚一乍，還有些恐怖。

所以在靠近H城的時候，他又出來發揮作用。

在不同的陰陽怪氣中，少年眸裡出現茫然，還有突然被罵的委屈和一點點不高興。在接厲染電話的時候，抿著唇回複的樣子和之前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黑白畫面突然有了色彩，靜物突然生動，記憶裡的那張臉重新浮現，陸序垂下眸並沒有聲張。

“而且‘鴉透’從來沒有喂過我藥。”

一個隱藏在B區的七級變異植物係異能者，怎麼可能會讓一個無自我意識的空殼喂藥。

所以他在最後一句的末尾，加了一句“就像對付我那樣”。

和他意料之中的一樣，少年並沒有其他的反應。

所以從最開始，陸序就清楚知道記憶裡的那個人來到了他的身邊。

而為什麼要給穆懷遠喂藥，陸序淡聲道：“因為他蠢，跟喪屍王單挑被揍了之後還來攻擊我。”

因為事先商量裡沒有這環，所以穆懷遠當時的憤怒和戾氣根本不是演的。

陸序很記仇，也很討厭有人挑釁。

穆懷遠認不出來就坑他，昀舟挑釁就懟他，主打一個攻擊除了鴉透之外的所有人。

……

“還有當時拉你下車的三號，他掉進喪屍堆裡了。”

為了活命將好心幫助他的少年拉下車，那他也會被他們“無心”地丟到那堆努力往上爬的喪屍群裡。

鴉透舉著水杯已經呆住了。

他覺得自己要好好梳理一遍整件事的發展經過。

“維持人設的任務在之後才發布，而這之前他就已經知道我是玩家了。”

戀愛係統“嗯”了一聲，【所以不管你做什麼，在陸序眼裡都沒有崩人設。】

因為陸序已經認出了鴉透，在他那邊不管當時是怎麼想的，但鴉透就是鴉透，無論做什麼都還是他自己。

鴉透鬱悶：“那他之前為什麼不跟我說？”

戀愛係統：【這個你得問他。】

鴉透聽話地立刻轉移目標，把水杯放在桌上，問陸序：“那你為什麼現在跟我說這些？”

“因為想讓你不要不理我。”陸序坦然道：“還因為有了危機感。”

一號的突然出現，懟得昀舟火冒三丈。

也因為有了水異能，昀舟在少年面前的地位瘋狂下跌，除了晚上製冰之外好像沒了其他用處。

他昨天喜怒無常地想讓鴉透服軟，今天就被一號當頭打了一棒。

今天來的是水係異能，萬一之後來的是一個植物係異能呢？

陸序覺得這件事不能繼續拖下去。

他之前說的話從來沒有騙過呀呀，他確實是為了找那截藤蔓才來到B區。也聽信了當時的傳聞，出城就可以找到他的那截藤蔓。

鴉透想到什麼，猶豫道：“你喜歡我？”

關於喜歡或者不喜歡，大多數人表現得總是很內斂。他們有的會嘴硬死不承認，也有的會坦然承認。

“嗯，喜歡。”

很明顯，陸序是後者。

他很喜歡鴉透，不然一向高傲的陸序，不會因為鴉透生氣不理他、不想跟他坐在一起，就心慌地開始找自己身上的原因，最後把他在[第十三條校規]裡就知道他的事情捅出來，也不會這個時候過來低下頭說一句抱歉。

又或者說從最開始在藤蔓蹭上鴉透的時候就已經埋了一顆種子。

在時間中一點點長大，終於在少年到來時破土而出，長成了一個小花苞。

而現在，它開花了。

……

【同樣是Devil的人，首領和副首領的差彆怎麼這麼大。】

【昀舟要是分得一點點陸序的坦誠就好了。】

【其實陸序之前也不算坦誠來著，他不是跟穆懷遠兩個嘲諷對方是沒出息的東西嗎？這種事情啊，還得是跌倒之後才知道痛。】

【我懂了，所以一號是昀舟的坑是吧？】

“還生氣嗎？”陸序問。

鴉透：“如果不是你之前保護我很多次，還教我打槍，我還是會生氣的。”

他做不到陸序那麼坦誠，委婉的表示著自己已經不生氣了。

陸序終於勾唇。

“我還是挺好哄的是吧？”鴉透歪著頭問，“你解釋完我就不生氣了。”

畢竟除了欺騙，他們也沒有做出什麼傷害他的行為。

這還是當事人自己說自己好哄，顯得過於可愛了。

陸序：“晚上想吃什麼水果？”

“除了蘋果還有？”

“嗯，有西瓜。”

鴉透想了想：“那西瓜吧？”

……

在陸序離開之後，一號上來了。

鴉透趴在床上，一號拿了把扇子過來給他扇風。

他翻了個身，把臉朝著扇子的方向，覺得這麼扇風比較涼快。

一號對他格外得好，僅僅是半天下來他就察覺到了，就像是把他當成一個小孩在寵一樣。

但那個突然上漲的100好感值還是在他心裡橫亙著。

如果一號真的是因為他是小少爺就對他好的話，那麼之前在B區的時候沒有對他多加關注？在他失蹤之後，一號發給四號的信息裡雖然有關心，但不多。

就好像隻是不讓他死一樣，一號隻有在危及生命安全的時候才會出現。

他跟陸序的短暫相處像是打開秘密盒子的鑰匙，鴉透不受控製想了很多。

陸序很早之前就見過自己，所以在第一時間就把他認了出來。

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

“你是不是很早就認識我？”

他說這句話，自然知道一號能聽得懂他話裡的意思。

替他扇風的那隻手沒有任何停頓，一號歎了口氣：“小少爺好聰明。”

一副默認的態度。

鴉透爬起來，與他直視：“但我不記得你。”

就和[月光城堡]的時候一樣，鴉透覺得自己應該失去了很多記憶。

他認真地看著面前蹲下來替他扇風的男人，“為什麼？”

那個對他百般縱容的人，此刻卻沉默著不發一言。

良久之後，一號才抬頭：

“小少爺一直往前走，走到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