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隔音效果並不好, 所以鴉透非常清楚地聽到了沈長臨在說什麼。

門外站著的是陸序。

——鴉透清楚底認識到了這一點。

他原本站在門邊，手裡還攥著剛剛找的衣服，想著等會兒給自己套上, 結果此時此刻, 眼睛睜大，手裡的動作停下。裸著的後背細看之下會發現些許不自然的僵硬。

慌亂之下下意識後退，卻不小心碰到了一旁放著的水桶。

水桶裡的水早就被用完了，格外輕, 所以即使鴉透動作不大，也被這一舉動直接帶到地上，發出格外沉悶的撞擊聲。

聲音不大不小並不明顯，但門外站著的是人類中最強的一批異能者，這點聲音逃脫不了他們的耳朵。

鴉透這一次清楚地聽到了陸序在說：“裡面有人？”

或許他根本就沒有看著這邊, 也或許他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從最開始進來的時候就一直在看這邊。

視線與猜測全都被一扇門擋住，給了鴉透些許緩解情緒的機會。

戀愛係統看不見，但不妨礙他聽見，【你怕他乾什麼？】

鴉透捏著衣服, 把地上的水盆和毛巾收回後台, 然後將水桶扶起來, 嘴硬解釋：“隻是突然聽見有些沒反應過來。”

而且他真的沒辦法解釋他是怎麼自己一個人跑這麼遠的。

還有一個明晃晃的任務叫他不要在陸序面前暴露人設, 但鴉透總感覺陸序好像知道點什麼。

他說不出來，所以下意識就不想碰見陸序。

鴉透默默在地上畫圈，“我總感覺他知道了什麼, 但就是不告訴我。”

他到現在才遲鈍地反應過來，陸序對他從地下室轉移到藥店，再拿出爆炸道具, 以及對沈長臨很自然說出自己身上有易容道具這種事情並不意外，就好像是他早就的知道自己是玩家一樣。

但如果陸序知道他是玩家，那個保持人設的任務又顯得多此一舉了。

小漂亮頭都快想禿了，因為不安心臟跳動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想逃出去又想一輩子待在這兒。

【他騙你在先，什麼都不告訴你。就算重逢了，也應該是你先生氣。】戀愛係統道：【這個副本的npc和玩家不是對立，甚至是互幫互助的關係。如果他強問，你不回答，他也不能對你乾什麼。】

【脾氣硬一點，這個副本鴉翎和鴉青都在。】

鴉透扒著桶的邊緣：“那你呢？”

像是在等家長反應的小孩，現在直播已經關閉，戀愛係統憑著直覺將手落在少年的發頂——和從前做過很多次的一樣。

戀愛係統“嗯”了一聲，【我也在。】

鴉透高興了。

【先把衣服穿上。】

……

陸序垂放在腿邊的手摸索著綁在腿上的匕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緊閉的小房間。

他很早就過來了。

知道沈長臨他們在哪兒並不難，A區這支隊伍基本上都知道陸序這個人，所以當他說有事要找沈長臨的時候，阮藍就直接將地址給了他。

跟旁邊那個大房間裡水流嘩啦啦的聲音並不一樣，小房間裡的聲音不細聽很難分辨。

大房間裡像是拿水從腦門上直接往下澆灌這麼倒，在天微微亮的時候帶著早晨有些的濕潤的空氣，提神醒腦。而小房間更像是那人用手一點點舀著桶裡的水往身上淋。

有時候停下來不知道在乾什麼，有水滴落的聲音，聽著好像是在擰毛巾。

像是小姑娘一樣，洗澡的時候會認認真真把自己從頭到腳洗乾淨，先把自己的臉洗乾淨，然後蹲在那兒扶著桶，翹著腳將捧來的水淋在腳上洗腳。

和旁邊那些男人不一樣。

一個做事風格大剌剌的隊伍，為了節省水和時間一般一起衝澡。唯有這一次，將一個人專門分出來在小房間裡洗澡，待遇太特殊了。

末世裡出任務一般不會帶毛巾，帶的更多是醫療物品和食物。如果對方拿的真的是毛巾的話，拿到不屬於末世的東西……

陸序掠過了沈長臨，直直向那個小房間看去，“男生？”

都是聰明人，面上不顯，實際上心裡已經轉了好幾個來回。幾乎是他話一出，沈長臨就知道陸序開始懷疑。

隻是他還沒開口，他身後的隊員就摸了摸自己剛洗過還帶著水的板寸，“對啊。”

他看了看陸序，又側頭看了看小房間，一拍腦袋，想到了關鍵：“對了沈哥！弟弟不就是陸序他要找的那個人嗎？”

作為隊員，那人不知道沈長臨這段時間的心情變化，也不知道鴉透跑出來實際上就是不願意跟陸序他們待了，在他眼裡就是陸序要找的人正好被他們找到。現在碰到當事人，就格外熱心地幫忙指出來，卻不知道自己的話跟幾百個魚雷丟進水裡一樣，炸開了本來就暗流湧動的水面，將裡面的魚直接炸懵。

沈長臨臉色有些黑。

而陸序緩緩轉過頭。或許是因為都是男人，此時觸發的直覺在拚命給主人以提示；又或許是因為沈長臨的微表情實在值得品鑒，陸序停頓良久，隻問道：“什麼時候找到的？”

沈長臨金色的發尾濕潤，因為沒怎麼擦乾就出來，衣服也有些濕。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昨天下午靠近晚上的時候。”

“我打電話的時候？還是之後？”

陸序語氣已經稱不上太好，語速很快，頗有些咬牙切齒，“從昨天到現在過去了這麼長時間，為什麼不告訴我？”

直到這個時候，說話的那個異能者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把事情搞砸了，出來當和事佬：“昨天碰見喪屍王了啊，還有避難所的一堆事情，老大可能是沒有想起來。”

陸序說出事實：“我給他打過三個電話，接了兩個，還有一個沒打通。”

也就是說沈長臨有很多次機會跟他說，但是沈長臨都沒有。

猜測在心底升起，陸序碰見了一隻抱有同樣目的的凶獸。

氣氛發生了格外微妙的改變。

他還想說些什麼，門卻在這個時候打開了。

從房間裡流出一點點香味，他們正在討論的人腳邊放著桶，半垂著眸，鴉羽一般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你們在吵什麼啊？”

小漂亮抱怨，掃到陸序時歪了歪頭，又很快移過視線。

消失在喪屍堆裡人此刻就站在他不遠處，還是穿著之前那套衣服，胳膊和挽起來的褲腿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

發尾有些濕潤，貼在白淨的脖子上。

他應該是聽見了，抿著唇看上去有些不高興。和原來一樣，但陸序又一瞬間覺得他對自己的態度已經發生了改變。

陸續不知道為什麼。

前不久還在撒嬌跟他說想要晶核的人，下一秒就掉進了喪屍堆裡，再見面時兩人之間好像多了一層隔閡。如果沈長臨說的是真的，那麼小少爺應該是掉下去之後就立即傳送到了這裡，那為什麼不去找他？

沈長臨在陸序愣神的時候就已經向鴉透走去，很自然地想彎腰，伸出手幫忙去拿用來裝水的桶。

手在握住桶的一邊時，卻發現另外一隻手按住了另外一邊。

——是反應過來的陸序。

他死死按住另一邊，扯了扯嘴角：“我來。”

沒有及時告訴陸序是沈長臨不在理，所以他最開始不想跟陸序起正面衝突，但此刻陸序出手阻止，還一副宣示主權的語氣，把沈長臨給氣笑了。

“這個桶就是我拿來的，我拿回去不是應該的？”

沈長臨平時脾氣不錯，從隊員一句句“沈哥”來看沈長臨這個人平常還是很好相處的，不到正經時刻看不出他有多生氣，但此刻卻蹙著眉，狹長的眸裡翻滾著不明情緒，壓著嗓子回應。

【不是，直播間剛開就看見沈長臨和陸序兩個人為了誰拿桶爭起來了？是我進來的方式不對嗎？】

【起猛了，看見末世兩大佬胡扯頭花了。睡下去前再說一句，你們兩真不覺得這個話題毫無意義嗎？又不是誰搶了桶誰就可以和呀呀在一起，你們幼不幼稚啊？】

【就一個沒有水的桶而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爭什麼重要物資呢。】

【你不懂，男人的自尊心加好勝心罷了。】

【我看到我老婆的表情就好笑，一臉詫異加萬般不理解，寶寶怎麼這麼可愛啊！】

鴉透本來以為陸序會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萬萬沒想到出來五分鐘不到，沈長臨和陸序直接對上了。

明明之前打電話的時候，這兩人關係看上去雖然沒有那麼好，但是也沒有那麼差來著。

他想結束這場鬨劇，卻在要開口的時候，看見陸序和沈長臨齊齊轉過頭，“你想選誰？”

鴉透：“……”

有病吧？一定是有病吧？

他想說自己來，但是這明顯不符合小少爺的性格，生氣地瞪著他們，“就一個桶而已！”

身後的隊員在三人身上看來看去，有的明白了什麼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有的還沒明白想開口當和事佬，被那些懂的人捂住嘴帶了下去，悄悄往後撤。

動作實在太難看，走進來的魏維格外驚訝：“不是，你們擱這兒演綁匪撕票呢？”

魏維身邊自然就站著鴉透一個晚上沒有見到的鴉翎。他平靜地看著圍著弟弟的那兩人，手裡的東西卻捏得粉碎。

“呀呀。”

鴉翎這一句簡直將鴉透救了回來。

他克製著眼淚汪汪的衝動，喊了一句：“哥哥！”

……

長發金毛的人是他看不太順眼的沈長臨，這邊這個不太認識，但鴉翎也看不大順眼。

在他走過來之後，那個水桶終於被放開，夾在幾人中間。

鴉翎把鴉透拉到身後，先是看了一眼桶，隨後上下掃了兩人一眼。

他想到了之前弟弟給他的名單，“顧容時？”

鴉翎記得弟弟之前說過，容斥的化用名是顧容時來著，但是兩個名字他有些記不清，就挑了一個長的說。

鴉透很清楚地看見，陸序在聽到顧容時的時候眸裡飛快閃過一絲不屑。

“我才不是他。”

語氣和神態，以及這個“才不是”，給了鴉透一副他們認識的錯覺。

“001，容斥之前下過這個副本嗎？”

【數據庫裡並沒有記載。】

那就是沒有。

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兩個人，是以什麼方式認識的？鴉透格外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