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裡腳步聲淩亂, 三人躲在一間坍塌的土屋裡大氣也不敢喘。
孫卓顏眼淚流得滿臉都是,被杜洋死死捂住嘴巴,眼球布滿血絲,正透過已經破損的窗戶死死望著外面。
屋外一陣腳步聲, “人呢?”
“不知道, 他媽的跟丟了。”村民暴躁開口,“我剛剛還看見他們兩個往這裡來呢, 怎麼一轉眼就沒人影了。”
“魂體不寧, 我們可是要遭殃的, 還會影響明年的收成,這可不行!”
那人咬牙,“繼續找, 我們村就這麼大點, 再怎麼說他們也逃不出去!”
“明白!”
孫卓顏和杜洋在牆後面, 額頭冒出冷汗,此時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眼淚糊了滿臉, 孫卓顏心裡快要絕望。
她在副本裡是一戶人家的女兒, 正巧兩名中級玩家住在她附近, 就索性一起組了隊。在經曆完抽簽上山這一環節之後,小隊裡就死了一名成員。
昨天晚上她在她另外一位隊友的慘叫聲中驚醒。利器砍進骨頭裡的聲音, 混雜著血液噴灑和人類的刺耳尖叫, 她在隔壁縮在角落裡一夜沒睡。而最可怕的,是她這個副本的父母正透過她房間木門的縫隙死死地盯著她床的方向。
眼球赤紅, 靜靜地站在她的門外, 孫卓顏真的用進了全身力氣才逼迫自己沒有叫出聲來。
直到第二天天微亮,她那位母親才溫和道:“小顏,媽媽給你去做早飯, 你等會兒來吃。”
可是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幾乎快要瞪出眼眶。
這個家是沒辦法待了,孫卓顏衣服都來不及換,踉踉蹌蹌地從院子裡爬了出去。家的後面是一大片湖,要走就必須經過前面的稻場,孫卓顏小心離開的時候正好看見了她那“做早飯”的母親拿著磨刀石磨刀。
她一路狂奔,試圖找到剩餘的其他五名玩家。
杜洋的情況也和孫卓顏差不多,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那些npc晚餐時還是笑意盈盈一口一個乖孩子,到了晚上就死死地站在他們房間外。
不過就算他們再傻,被村民追了一路,也知道他們玩家的身份暴露了。
就靠著這些村民仇視玩家的性子,他們被抓住凶多吉少。
【這個副本我沒太看懂其實,跟之前開啟的那十次可以說從第三天開始就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了,這異變變成這樣也太離譜了點。】
【這些npc怎麼發現他們是玩家的?頭一次啊,我一個看戲的急得抓耳撓腮。】
【這些npc有點奇怪,就給我的感覺和之前五天不一樣,感覺像什麼覺醒了一樣。】
【要不主播你們出去送一個?讓我們推理一下劇情?】
【嘖嘖嘖,大家下個注,看看這六名玩家什麼時候死絕。】
【不可能死絕的,樓上新人吧?這個副本是挺多人的考核副本,是考核官的。不過這個副本崩成這樣,一般主係統都是會派個人過來處理bug的。】
直播間還在激烈討論,杜洋和孫卓顏兩個人卻已經抖成了篩子。
他們隱藏的地點本來就是一處快要塌了的屋子,磚塊和土簌簌落下。
“什麼聲音?”其中一人最先發現了異常。
另外一人:“哪兒有聲音。”
“好像是從那個破房子裡發出來的,我去看看。”
孫卓顏的心重重往下沉,好像看見了自己的死期。
“那個房子都破成那樣了,偶爾掉個轉頭或者土什麼的不是很正常嗎?快走快走,我們人還沒抓到呢。”
說完,那些npc就急匆匆離開了。
這麼簡單就過去了?
杜洋和孫卓顏對視一眼,仍舊不敢出去。
果然下一秒,窗戶上就出現了個人臉!僵硬的頭緩緩轉動,正環視著室內的一切。
杜洋眼睛布滿血絲,冷汗順著額頭滑到鬢角,隨後才沿著臉側滑下。
他們面前就隻有一張桌子,如果那人觀察得足夠仔細,他們兩人是絕對會被抓住的!
“杜老三。”
外面響起了略有些熟悉的聲音,壓著嗓子,蘊藏著怒火,“那狗東西在哪兒?”
杜老三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轉頭:“什麼狗東西?”
“那個大師。”
杜老三嘴巴裡嘟嘟囔囔地說了什麼,隨後帶著那人離開。
直到確認他們徹底走了之後,杜洋才鬆開捂住孫卓顏的手,閉上眼睛泄力地躺在地上。
孫卓顏擦了擦眼淚,猶豫開口:“剛剛那個,是杜青陽嗎?”
杜洋:“嗯。”
那個不喜歡玩家,卻救過他一次的奇怪npc。
孫卓顏扒著窗戶,小心翼翼查看外面的情況,更加納悶。
“那為什麼,他剛剛那麼生氣?”
……
一群npc將綁著的寧海洋丟到了大師面前,“找到了一個,但另外五個不知道去了哪裡。”
大師原本穿著黃色的袍子,此時已經拖了下來,“不急不急,他們身上都有我的符咒,太陽落下,我就知道他們在哪兒了。”
寧海洋低著頭,此時艱難地呼吸著,意識模糊一片。
他傷得很重,身上還有被村名用利器割開的血口,流了一地的血。
模糊中隻能隱隱約約聽著原本平靜的談話越來越凶,好像是誰闖了進來。
“我難道做的不對嗎?我做的有什麼錯?每一次開啟副本就要重置一次場景和記憶,直到第五天才會陸陸續續想起來,杜青陽,你這難道就忍得了嗎?”
“我忍不了,所以我殺了這些玩家有什麼錯!”
寧海洋費力地睜開眼,看到大師被杜青陽掐住脖子。
杜青陽背對著他,但垂在身側的那隻手指節泛白,根根攥緊。另外一隻扣住大師脖子的手,指甲已經陷入了皮膚裡,血液順著指甲流了下來。
從寧海洋進入副本到現在,他都沒有見過這個npc這樣失態過,一種“憤怒”的情緒在他身上體現。
大師看著周圍村民的眼光,“你們說我做錯了嗎?我隻是不想過這樣的生活了!”
大多數副本都是按照時間線往前推進的,在副本不開啟的時候也會按照時間推移來發展。偶爾會有節點重置,比如[月光城堡]裡,路希法爾如果被封印,副本開啟之後會自動重置回最開始的樣子,路希法爾封印解除。
但[入葬]不是。
[入葬]副本需要玩家參加葬禮,但葬禮隻有那麼一個,所以必須要不斷重置來達成副本背景。重置之後,npc的記憶也會清空,同時會在副本開啟的第五天陸陸續續恢複記憶,直到下一次副本開啟。
[入葬]副本最開始不是像現在這樣的,雖然npc不喜歡玩家,但也不會到一看到就想殺掉的程度。
一件無感的事,重複十次之後會變成厭惡。厭惡玩家的到來,刻進了骨子裡,即使沒有記憶也本能地討厭。
大師面容扭曲在杜青陽手裡掙紮,卻根本逃不開。
“你想出去沒錯,但我母親有錯嗎?”
杜青陽眯眼,聲音像是淬了毒,“你們第五天才會恢複記憶,但我從始至終都記得。”
看著他母親死亡十次,看著他母親下葬十次。
這種經曆,整整十次。
從最開始的痛哭輾轉難眠,到最後一次呆坐在冰棺旁邊。
“你以為我就想這麼一直活下去嗎?”
所以他在鴉隱那兒就說過,他從最開始就沒有站在“他”那邊。
大師:“那你就更應該支持我才對……”
杜青陽不受控製地捏緊了他的喉嚨,“支持你然後看到副本異變,土地被那些厲鬼殺的人汙染嗎?”
“看著山頭上原本屬於杜家村長輩的墳被厲鬼占領?”
他上山時就發現,明明山上埋葬著他們的長輩,他卻一隻鬼都不認識。
“你嘴裡說的改變,就是以村民的生存空間換取你的自由?就是更改我母親的下葬時間?”
“雞是你放跑的,地點是你選的,墳也是你弄塌的。”
“副本動蕩,產生異變,沒有修複之前你也會被那些厲鬼殺死,真他媽蠢透了。”
“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這麼做的目的無非就是弄出個“引路人”,這個“引路人”在針對誰顯而易見。
他提前恢複記憶,有這種能力的就隻有——
杜青陽低聲道,“是主係統?”
寧海洋心裡掀起驚濤駭浪,看向杜青陽。
大師惶恐地睜大眼睛。
“看來我猜對了。”
杜青陽眼底泛起血紅,“那是你的私欲,不要說得那麼冠名堂皇,讓我惡心。”
能成為副本boss的都不是什麼特彆好的人,他隻在乎他在意的人。
而偏偏,這狗東西全給動了。
所有一切都已經在計劃之中,合作也已經達成,他被迫走著已經被改變的劇情,演給“他”看。
偏偏這個人為了獻殷勤出來自以為是的橫插一腳。
杜青陽咬牙:“你該死。”
大師見事情敗露,梗著脖子不願意相信自己錯了,仰天長笑,被扣住喉嚨整張臉漲得通紅。
“對,我該死!”
“反正有那個小東西跟我陪葬!”他惡劣地笑了,“咒法一旦畫成,就算他跑得再遠!他也會被拉進去!”
“黃泉路上我也不孤單……”
杜青陽陰沉著臉,不再控製力度,直接扭斷了他的脖子。
……
另一邊。
杜泊川被綁了起來,金色巨蛇在鴉透的注視下變成了許知南的樣子,而他的耳朵上正好有一個金色碧眼的小金蛇。
他沉默地將煙夾在手裡,並沒有點燃。
杜泊川那番話沒有結尾,但許知南哪兒會想不到,那個答案顯而易見。
被選為引路人的就是鴉透。
杜泊川不肯撤去領域,許知南隻能站在門口。
多災多難的漂亮小鬼,許知南想揉他的腦袋。
杜泊川嘲諷:“杜望津他們為了不暴露位置不敢過來找,你們倒是過來了。”
許知南看了他一眼,“你以為不過來他們就找不到了嗎?”
如果不是沒聽過許知南罵人,鴉透覺得後面很有可能接了“傻逼”兩個字。
他轉而對小鹿道:“夏鹿,有辦法打開領域嗎?”
鴉透表情有些呆,懷疑自己聽錯了。是他想的那個夏鹿嗎?
小鹿,不,夏鹿飛快地看了一眼鴉透,看到鴉透呆愣的表情:“……”
掉馬來得猝不及防。
她皺眉:“我又不是許願池的王八,這種領域除非杜泊川自己打開。”
如果不是為了救呀呀,她都不怎麼想和許知南有接觸。
“但你可以操控他,監考官。”許知南夾著煙,“不然我也不會叫上你。”
夏鹿:“……”你媽的。
她不悅:“操控一個副本的重要npc很難。”
就在氣氛僵持時,杜泊川卻像是感覺到了什麼。
身體不能動,眼睛卻看向了另一邊。
他表情開始凝重,出聲: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