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透原本走得好好的, 被許知南冷不丁一句話喊住，猶豫地問了一句：“換褲子？”

許知南：“嗯。”

在房間裡那個東西沒來之前，鴉透確實最開始是想換褲子的。

不過換褲子就要去原本的房間, 一想到剛剛兩個係統的急聲催促鴉透就頭皮發麻，又摸不清楚裡面到底是什麼, 抿了抿唇試圖掙紮, “這樣不可以嗎？”

許知南：“葬禮上彆穿成這樣。”

【我笑嘻了呀，這是葬禮不讓穿嗎？這是你怕自己把持不住吧？】

【你看看你自己盯著彆人的腿的眼神，坐等許知南後面醒悟的一天。】

【心情複雜, 也算是看著許知南一路成長到領主位置的, 從來沒想過會這樣, 把人家小漂亮都給整懵了。】

【我老婆穿的這麼正經, 隻是露了個小腿就把許知南迷得暈頭轉向, 要是看見腰什麼的……】

【突然理解杜元修為什麼會發瘋了, 寶寶怎麼這麼嬌！這樣子小臉是會被媽媽親爛的！】

漂亮小鬼沒轉身, 隻是轉過了臉, 嘟嘟囔囔說了什麼, 許知南沒聽清。

鴉透隻好再次重複, “我不想去。”

他解釋自己不是無理取鬨，囁嚅道：“房裡有東西……”

藍色的眸不太敢看他，隻注視了一會兒之後就移開視線，右手一直在捏他的衣角。

白色T恤被他揉皺了，臉上還有沒有擦乾淨的水珠, 沿著下巴滑到了脖頸，在許知南的注視下又滑進了衣領。

薄薄一層眼皮，掀開時是一汪藍色的湖水。

落在穠麗花朵上的水珠，沿著花瓣的紋路流進花心, 今日太陽很大，照耀之下顯得格外好看。

許知南加快了步伐，越過鴉透走到他前面。

“那我跟你一起進去。”

……

鴉透跟在許知南身後，走在路上跟001湊在一起小聲說話。

“你們說的那個。”鴉透比劃了一下，“他還在裡面嗎？”

001檢測了一遍，【暫時不在。】

“什麼叫暫時……”

他還沒說完，許知南就已經打開了房門。

“吱呀——”

室內比外面冷了很多，是那“人”離開之前留下的痕跡。床上被子沒有疊，還胡亂放著從衣櫃裡翻出來的衣服，都鋪在床上，看得出主人離開時真的很急。

鴉透從許知南背後擠出來，尷尬地揉了揉臉，“我去找褲子。”

他不知道001說的暫時是什麼意思，聽著就感覺不太好，於是加快速度找衣服。

房裡有人，鴉透的動作就收斂了一些，不再晃著兩條光溜溜的腿找，而是默默地蹲在地上一件一件翻。

不知道什麼原因，這個衣櫃把衣服全部拿出來，都沒有見到一條長款的薄褲，隻有五分長的短褲，鴉透在連翻出好幾條帶絨的褲子之後呐呐道：“沒有薄褲子。”

房間裡就隻有兩個衣櫃，薄褲少不說，連短袖T恤也找不出來幾件，就好像根本沒有準備夏天的衣服一樣。

“方便我過來嗎？”

許知南進房間之後就一直站在窗邊，跟鴉透保持著一個合適的距離，此刻出聲詢問，在鴉透點頭之後才走了過來。

他沒有蹲下，俯身用手指拎起衣服，食指和大拇指並攏拿起一角檢查。

沒有穿過的痕跡，衣服很新，隨便拿了幾件衣服都是這樣。

許知南把衣服疊好放進衣櫃裡，“這幾天去田裡看過嗎？”

鴉透搖頭，“沒有。”

許知南不說他都忘記了，這裡是杜家村，是前置劇情裡下了長途大巴之後還要轉車的村莊，去縣裡都要一個多小時。

這裡沒有菜市場，也沒有商店，杜家村的村民基本自給自足。大多時候吃自己種出來的蔬菜，也會時不時去縣裡購買肉類產品。

家家都有田，種出來的莊稼和地裡的蔬菜保證食物來源，除田裡的之外，還會在家囤一部分以備不時之需。

但鴉透之前檢查房子的時候，並沒有看見這些東西，而且前屋的那些農具，也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

所以“鴉透”在杜相吾死後沒有下過田，也沒有食物來源，平常生火的柴也是潮的，在這種環境裡“鴉透”是怎麼生活下去的？

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在杜家村生活過。

“謝忱應該給過你資料。”許知南起身，一件一件給他疊衣服，說的話卻和動作完全不同。

鴉透不知道他為什麼提謝忱，但還是點點頭，“給過，但是沒有提到過裡面具體的npc。”

許知南“嗯”了聲，直起身，“[入葬]設定的是冬天，所以衣服大多都很厚，玩家進入副本之後也隻會穿厚衣服。”

“npc和玩家不一樣，他們長時間生活在副本裡，不會隻有厚衣服。”

許知南在引導著什麼，他沒有直接說出答案，聲音很低：

“而在這個副本裡，玩家代入的是npc的身份。”

鴉透反應過來，“會暴露身份嗎？”

“有暴露的風險。”

所以許知南的房間衣服是新的，鴉透的衣服也是新的，因為他們都有一個相同的身份——玩家。

玩家代入的身份大多都有家人或者朋友，親近的人看見衣服就會反應過來，而鴉透好巧不巧，唯一一個有關聯的人還已經死亡。

就算是B級副本，主係統也不會設置必死的條件。

現在推算大概是十二月或者一月的樣子，臨近過年，村民們有部分已經購入了新衣服來迎接新的一年到來，所以隻是有暴露的風險。

換種說法就是，有死亡的風險，但稱不上死亡條件。

[入葬]就是這樣，死亡條件不明，現在又產生異變，可能連副本boss都有點難處理這些突發情況。

“異變之後，[入葬]等級應該會提升，不要用B級的標準來衡量它。”

“嗯嗯。”

許知南說一句，鴉透就點一次頭。

頭發蓬鬆柔軟，呆毛擺來擺去，惹得許知南看了好幾次。

他將最後一件衣服疊好，“換褲子，等會兒去死亡現場。”

“好。”

……

鴉透最後還是選擇了他一開始穿過來的那條長褲。

許知南在他換褲子的時候離開了，守在屋外。

屋裡除了他之外沒有其他人了，鴉透把原來的褲子脫下來放在一邊，跟001和戀愛係統亂哼哼。

“這就是加入大神車隊的感覺嗎？”

許知南關注的點都是他之前沒有察覺到的地方，有的察覺到了但沒有想得太深。

001被關閉了視覺權限，躺在地上裝死，【不然人家怎麼成領主呢？】

“也是。”鴉透去撈另一邊的褲子準備給自己套上，抬腳的時候猶豫了一會兒。

“但我感覺他有信息沒有說完。”

比如突然提到田那兒，好像就是開了個頭之後就沒有繼續往下說了。又或者是他隻會提到了衣服很“新”會造成的後果，卻沒有解釋為什麼夏季衣服會那麼少。

許知南在路上充當著引導者的身份，並沒有將信息強行灌進來，給他引入了關鍵信息，但沒有完全說破。

【先把褲子穿上。】戀愛係統道。

“哦哦。”

鴉透連忙開始穿褲子。

他坐回床上，將腿抬起來穿進褲腿裡。

粉白隱沒在黑色的長褲裡，T恤很很大很寬鬆，垂在大腿上遮蓋住了很多地方。

然而在察覺到什麼之後，鴉透套褲子的手僵在原地。

他好像明白了001當時為什麼說的是“暫時”。

熟悉的冷從身後傳來，在這個過分炎熱的天“他”就是個天然空調，待在他身上格外舒服。

“他”就坐在床上，說不定就坐在他的身後看他換褲子，沒有其他的舉動，對他也沒有什麼惡意。

不過即使這樣，鴉透在察覺到“他”之後，背後還是起了一層冷汗。

“他”的存在感比之前強了很多，又不知道是誰，鴉透心臟狂跳，四肢都有些發麻。

少年背對著“他”，坐的那塊位置陷下去不少，被衣服擋得嚴嚴實實。腰很細，細細查看一下，肩膀都在顫抖。

鴉透咬緊牙關，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努力裝作什麼都沒有察覺到，迅速站起來將褲子穿上。

陰冷在靠近，“他”隻要伸出手，就能將鴉透抱進懷裡。

彆碰他，彆碰他。

然而在下一秒——

冰涼搭在他的肩膀上。

“不要p……”

聲音有些熟悉，開口時冷風直往他脖頸裡竄。

鴉透徹底僵住，牙齒開始哆嗦，身體比大腦要快，連鞋都來不及穿，光著腳就跑了出去。

許知南剛好從廚房裡出來，鴉透看見他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許知南！”

……

鴉透跑出來的時候鞋都沒有穿，赤著腳跌跌撞撞栽進他的懷裡，緊緊揪住他的衣服。

渾身都在顫，夏天穿的薄，感受得更加清楚。

三十八度的天氣，皮膚接觸的溫度好像更高，燙得灼人。

許知南往房間裡看了一眼，在最後一秒看見了消失在原地的“人”。

如果非要較真，屋裡的“人”還要叫他一句“伯伯”。

輩分突然就大了一輩。

許知南低頭，抬起手在半空中停了一會兒，最後落在他的背上小心拍了拍，“他走了。”

“先進去把鞋穿上。”

許知南說完之後又改口，“先去洗腳。”

……

鴉透踩在盆裡用冷水衝腳，毛巾報廢了他就隻能坐在院子裡把腳曬乾之後再穿鞋。

001在耳邊罵罵咧咧，鴉透垂著頭，邊捏自己衣服邊問：“我是不是耽誤了進度啊？”

許知南手指在半空中滑來滑去，應該是在調試主頁面版，聞言：“沒有。”

【許知南你小子不要太雙標，你上一個副本對你的下屬可不是這麼說的。】

【上一個副本沒看，所以許知南是個什麼樣子的？】

【就是下屬慢了他冷臉，下屬快了他也冷臉，不會罵你但跟他相處確實有些壓力，換個人來做呀呀這些事，估計許知南的態度不會太好。】

【呀呀的腿好好看！呀呀給姨姨親親！】

鴉透沒時間去看彈幕，倒是許知南一反常態地看了兩眼。

“呀呀。”

聽到有人叫他名字，鴉透下意識回頭，“怎麼了？”

原來小名真的是這個，難怪沈聽白當時會是那個表情。

初見時的漂亮小鬼，還有個怪可愛的小名。

許知南想到了什麼笑了一聲：“有兄弟或者姐妹嗎？”

鴉透：“？”

“就是很好奇，其他人也叫呀呀嗎？”

本來是等人的時候隨興的話題，少年卻很誠實地搖了搖頭，“不叫，隻有我一個。”

“不是鴉，是呀。”鴉透認真比劃，“語氣助詞的那個呀。”

他翹著腳在那兒比劃，許知南眯眸，金發在陽光下瑰麗又驚豔，“為什麼會叫這個名字？”

鴉透思考了一會兒，“因為我小時候喜歡發‘呀’的音。”

在同階段的小寶寶都學會講話的時候，就他不太會，開口就是“呀”的音。

有時候一個“呀”，有時候兩個“呀”，還有時候三個“呀”。

疑惑或者無聊的時候一個“呀”，高興或者喜歡什麼時候的時候是“呀呀”，難過或者不喜歡的時候就一連串的“呀”表達他的不高興。

他那個時候都沒有取名，“呀”多了，周圍人慢慢的就開始叫他——

“呀呀。”

……

腳還沒曬乾，門外又傳來敲門聲。

鴉透想起來，被許知南阻止：“我去開門。”

鴉透不太放心，夠著脖子從敞開的後門去看進來的是誰。

是杜泊川。

——鴉透下一個準備攻略的對象。

他似乎跟誰打了一架，嘴角青了一塊兒，手上拿著食盒過來，在看見許知南過來開門的時候手停在半空中。

杜泊川：“？”

許知南表情沒變，“要進來嗎？呀呀在裡面。”

說的跟他是這裡的男主人一樣，還親密地叫人“呀呀”。

杜泊川手捏緊，“你怎麼在這兒？”

“有事。”許知南言簡意賅。

鴉透不知道他倆發生了什麼，踩著拖鞋走過來，“怎麼過來了？”

“你沒吃早飯。”杜泊川將保溫盒放在桌上，餘光撇向許知南。

“他這麼早來，沒給呀呀你帶嗎？”

許知南抬眸，上下掃了他一眼，最後落在了他的傷口處，扯了扯嘴角，“你怎麼確定的他沒吃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