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陸一滿還沒走進門就聽到了裡面爽朗的笑聲。
等他一邁進去,銀白頭發穿著得體的西裝老人就看向了他。
“一滿,好久不見。”
“楊教授,好久不見。”
他眉眼彎彎地笑開,雙眼明亮的直視著對方。
“愛說話了,不錯。”像個西方老紳士的楊教授看著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年輕人就要抬頭挺胸,總是一副消極的模樣做什麼。
“來,過來坐。”陳先生向他招了招手。
他沒有拒絕,禮貌地微笑點頭。
在學設計之前,其實“陸一滿”差點學上油畫。
因為京中大學藝術係的楊教授是陳先生的忘年交,出於想照顧他的心理,當時陳先生和宋女士一度想讓他去學油畫。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見過了楊教授。
隻是十八九的少年礙於難以齒口的自尊心,他硬是在藝術係裡拐了個彎,選擇了隔壁的設計。
從某種意義來說,他和“陸一滿”也算是緣分天定了。
……
與楊教授結束了會面,他沒有接受陳先生要派司機送他回家的好意。
得知餘恣明在國外的學業完成的很不錯,他很滿意。
雙手握著方向盤,他駛出了市中心。
最近他在選工作室的地址,他個人不太傾向於在過於熱鬨的商業街。
這次的地點在市中心的外圈,交通還算方便,環境也很好。
此時已經接近傍晚,深秋的天黑的很快,路燈已經亮了起來,假期的車輛沒有往常那麼多,在他駛出市中心之後就空寂下來。
寥寥閃過的幾輛車燈與一晃而過的路燈,彙成傍晚寧靜又幽然的畫。
遠處天邊從雲層中投下的一縷餘暉成了真實與虛妄的交界點。
他一隻手扶著方向盤,目光幽遠地看著前方。
突然,側後方一道刺眼的光直射向他的車,還異常挑釁地閃了幾下,明晃晃地衝著他。
他眉眼一動,通過後視鏡看到後面的一輛紅色敞篷跑車。
那個腎虛的矮子。
對方身邊還坐著一個女人,在這深秋的夜風裡都快被風吹傻了,還哆嗦著嘴不停地吹捧“高二少好厲害!”
他收回目光,車窗降下一半,風吹過他額前的散發,又帶起他肩側的小辮子。
那一眼向後掃過的不以為然被高欽常看在眼裡,他咬緊牙根,衝動地彆著方向盤衝了上去。
陸一滿的車一陣打滑,差點碰上旁邊一輛黑色商務車。
他眉一皺,勾起眼尾看了過去,那一瞬間蕩起的波光又冷又豔,高欽常舔了下乾燥的唇,一種被震懾的危險感直接刺激到了他的腎上激素。
陸一滿看到對方加速向他衝過來,幾乎在同一條車道中並上他的車頭。
同時高欽常側過頭,挑釁地看向他,裡面的傲慢與惡意毫
不掩飾。
他瞥了他一眼,扶著方向盤的手指輕動,細長分明的指節在黑色的方向盤上白的突出。
原本微蹙的眉鬆開,他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單手從敞開的外套裡拿出煙盒,頭一低,嘴角叼上一根細長的煙。
在煙霧升起的那刻,他單手撐著額角,眼尾一瞥,嘴角輕輕一勾,油門迅速升到頂點。
被嗆了口煙的高欽常又被喂了一口車尾氣,他卻被陸一滿剛剛危險又性感的模樣刺激的眼睛發紅。
“比賽嗎,有意思!”
不顧旁邊已經被寒風吹得臉發白的女伴,他扶著方向盤,神情猙獰地追了上去。
之前差點被陸一滿碰到的商務車降下了車窗,司機看著後座神色不明的於愴,恭謹地問:“大少?”
於愴雙腿交疊,板正冷肅的黑色西裝沉在昏暗的陰影中。
“跟。”
一聲冷語,司機沒有多問,追著那兩輛車跟了過去。
……
風吹起了煙頭上的火星子,陸一滿看到後面追上來的車,他撣了下煙灰,車頭立馬向前拐了個大彎。
起先高欽常還追的興起,他是跑車,怎麼也比陸一滿的車性能好。
他便在後面緊緊地追著,營造出一種貓追老鼠的緊迫感。
可他很快發現陸一滿的車越拐越偏,一直到了了無人煙的盤山公路。
而之前還被他追著車尾巴的車突然像瘋了一樣開始瘋狂的加速。
“陸一滿,你瘋了嗎!”
高欽常震驚地看著還要繼續加速的車,幾個大拐彎下去,車輪幾乎在地面上擦出了火星子。
“高先生,賭一把嗎。”
清朗的聲音帶著愉悅的笑。
高欽常緊緊地追在他後面,雖然心裡已經有點怕,但為了面子還是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賭什麼!”
“賭什麼都可以。”陸一滿靠在椅背上,深而亮的眼睛眯了眯。
高欽常也被激得有些上頭,用力地握著方向盤,恨恨地說:“好,賭就賭!”
陸一滿抽完一口煙,看著嫋嫋白煙融進了黑夜,前方的盤山公路黑的像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頭頂的月色蒼白又遙遠,隻有向前打開的車燈是唯一破開的一道光。
他的眼神有些深遠,最後將煙夾在手裡,搭在車窗上任由風將煙頭吹的冒出了火星。
在呼嘯而過的風中,辮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吹散了,微長的發放肆的隨風而動。
光影裡,他眼中有一絲迷離。
同時,是踩到底的油門。
“高二少,這會不會太危險了。”同行的女伴被嚇得臉色煞白,殷紅的唇都失了顏色。
高欽常的臉被風刮的生疼,他也是怕的,畢竟玩玩賽車泡泡吧,本質也是紈絝子弟一種炫耀又追求刺激的手段。
可這不代表他們不惜命。
相反,像他們這種養尊處優的人尤其怕死。
他死死地盯著前方,不知道陸一滿憑什麼和他的跑車來比,越往前,路越黑,四周越安靜。
心裡的緊張和屏住的呼吸一絲一毫都不敢放鬆。
同行的女伴緊緊地抓著安全帶,看著前方的大拐彎,她驚恐地尖叫出聲。
“要撞上了!刹車!刹車啊!”
高欽常瞳孔俱裂地盯著陸一滿在拐彎中突然調轉的方向盤,幾乎咬碎了牙根。
對方在這個時候居然還要超速!
不要命了嗎!
他死死地咬著牙,握著方向盤的手背青筋暴起,電光火石中立馬踩上了刹車,可突然的降速在慣性中失去了方向,車頭一拐,竟是向著陸一滿的車撞了上去。
而身邊的女伴還在尖叫。
“閉嘴!”
高欽常額頭上的汗都下來了,眼睛更是紅得充血。
他死死地踩著刹車不敢鬆,看著那瞬間陸一滿的車以一種極端的加速從他面前超了過去,而他的車頭也撞上了外沿的欄杆。
“嘭”的一聲巨響,一切偃旗息鼓。
高欽常幾乎是虛脫地癱在了駕駛座上。
還好,還好最後他踩了刹車。
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讓他手腳發麻,軟軟的提不上力。
“高先生,你還好嗎。”
濃鬱的煙草味讓恍恍惚惚的高欽常回過神。
他僵著脖子慢騰騰地抬起頭,發現陸一滿眉眼彎彎地叼著煙,一種蓬勃的怒氣突然衝散了他的理智。
“你不要命了嗎!你明知道你跑不過我的跑車!為什麼還要加速!”
他推開車門,像一頭發怒的野獸一樣衝上去。
陸一滿側身一讓避開了他,那支煙燃了一半,煙草味含著淩冽的風。
他長身而立地站在那裡,慢條斯理地問,“不是高先生想和我比嗎。”
“那你為什麼要不停的加速!你知不知道如果剛剛我不踩刹車!我們就會死!會死!”
高欽常眼睛發紅,頭發散亂,整個人失態狼狽到了極點。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幾度破音,甚至有了哭腔。
陸一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挑著眉問:“高先生,你不會……要哭了吧。”
“你他媽到底有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
高欽常氣的跳腳,他又氣又怕,崩潰的快要瘋了。
陸一滿根本就不會賽車,他的車也不適合賽車,但他不要命!
高欽常是真的怕,誰他媽知道對方一個斯斯文文又漂亮的男人居然會這麼瘋!
“哦。”
陸一滿抽完最後一口煙,指尖一彈,已經掐滅的煙頭就彈到了高欽常身上。
然後高欽常下意識接住了。
他接住了。
艸,他媽的!
“……”
秋風吹得他渾身都像紮滿了洞的窟窿,嗖嗖的將他紮了個對穿。
然後對面的陸一滿還笑了起來,完全沒有剛剛才死裡逃生的後怕。
甚至一點也沒有亂丟煙頭的愧疚!
高欽常氣的渾身發抖。
也有可能是冷的。
“高先生,要怪就怪你運氣不好吧。”
他突然俯下身,輕輕的在對方耳邊留下一個笑。
接著他就瀟灑地轉身離開,眼神漫不經心地瞥過昏暗的陰影裡那輛全黑的商務車。
……
來到自己的車前,但因為他不要命的禍禍,他的車已經報廢了。
想了想,他乾脆放棄了。
清冷的月色中,他邁著長腿徑直走向那輛安靜地停在後方的商務車,曲指敲了敲車窗。
於愴抬頭看向他,腦海裡還回蕩著他剛剛充滿危險性卻又肆意張揚的笑臉,不由得抬腿換了個坐姿。
“於先生,我的車壞了,方便送我一程嗎。”
於愴沒說話,但看著他的那雙眼睛有些閃爍。
他怎麼知道我在這,怎麼知道就是我。
陸一滿彎下腰,指著他的車窗說:“於先生,你一直都開著窗啊。”
所以在這輛車跟上來的時候他就看到了。
於愴:“……”
看著面前的車窗緩緩升起,逐漸擋住了於愴刀削般冷峻的側臉還有被風吹的微紅的耳廓,他挑了下眉梢,耐心地等著。
接著,緊閉的車門向他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