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芬蘭白雪皚皚, 林疏雨出機場時，天正好飄著雪。

大約是身在異國他鄉，人就格外警惕, 以至於落雪的冬日並沒有讓林疏雨感覺到雪景之美, 隻感覺到了冷。

來接她的是劇組的人，大部隊已經在包下的家庭旅館裡, 他們早到半天，林疏雨飛機延遲，晚了快三個小時。原先約定在機場碰面的大部隊就先走，留下了一個副導演帶著翻譯和司機在這等她。

飛機落地之前, 林疏雨還思考著要是見到了孔佑，她是應該揮揮手打招呼，還是給個擁抱表達好久不見？飛機落地了，她隻看到了副導演他們，說不失望是假的，但好像也就那樣吧。

去酒店的路上，副導演大聊他們定的旅館多麼多麼有意思, 還有個在森林裡的桑拿房, 就是衝這個那個小木屋才定的地方, 還可以用來拍攝什麼的。

望著雪景的林疏雨嗯嗯啊啊的應著，車窗外是異國的街道，車內是許久不見的熟人。她跟副導演不是第一次合作，絕對算熟人。

熟人們一路聊到車接近旅館了, 這是一條筆直的大道, 旅館就在道路的邊上。

遠遠的，超級遠，遠到車裡看出去, 那個人隻有一個模糊的身影時，林疏雨就認出來了。

車越開越近，那個人的身影就越來越清晰。那個人頂著雪，穿著藏藍色的羽絨服，帶著還有白毛邊的帽子，垂著頭雪中抽煙。車靠近都看不清那個人的臉，帽簷太寬大，倒是能看清他夾在手中煙，虛虛上升的薄霧。

自道路儘頭一直到車停下，副導演都開了車門，林疏雨才恍然的發現，她一直盯著他看。

停下的車讓抽煙的人抬頭了，下車的副導演看到人有些奇怪，你站在這乾嘛？

“想去買點東西，忘記帶錢包了，助理回去拿，我在這等著。”孔佑邊說邊瞄車頭，那邊理應會出現某個人。

從另一邊下車的林疏雨是從車尾繞過去的，看到孔佑隻是笑笑，原先想的什麼打招呼或者擁抱都沒有，嘴巴講出口的話隻有一句，“你站在這也不嫌冷。”

副導演接上，“就是說，下雪了你在外面等什麼，在屋裡等不是更好。”說著話招手示意都進去，進去再說。

進了大廳，門一開，屋內的暖氣撲面而來，林疏雨不自覺抖了下，孔佑餘光看到了，摸出一個暖手寶遞過去。林疏雨含笑搖頭，反而拉下了羽絨服的拉鏈，都有暖氣還要什麼暖手寶。

大廳裡的人不少，都是攝像組的人，在調試機器，看到他們進來紛紛打招呼，大家閒聊幾句，副導演帶著女演員上樓要去房間門。孔佑沒跟上去，他號稱是要去買東西麼，跟上樓算什麼。

男女主演在賓館的房間門就在隔壁，從房間門的格局來說，應該是床對床，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個床才正對，隔著一堵牆後的那張床。

房間門裡有兩張床，藝人和其助理同住一間門。

助理搬著行李箱上來，問站在窗邊不知道在看什麼的藝人，她想要哪一張床。

兩張床一張靠著洗手間門，一張靠著窗。站在窗邊的林疏雨遲疑片刻，指了下靠窗邊的那張床，助理就開始整理行禮，重新換床單、被套收拾東西之類的。

助理在工作，藝人還是倚著窗沿邊的牆壁望著窗外。窗台邊就有一個小休息區，放著一張圓桌和兩把椅子，助理不是很懂藝人為什麼放著椅子不坐非得站著，特沒太在意，還在忙呢。

窗台邊的藝人也不是很懂，樓下的那個人在雪中為什麼又點起了煙，也不出，也不進，就在雪中站著。

今天剛落地，不拍攝，導演都沒什麼精神要倒時差，李潤基宣布今天全組休息，明天再開機。同樣做了很久飛機的林疏雨也有些疲憊，助理倒是挺精神的，小姑娘第一次來芬蘭，收拾好房間門後興致勃勃的問藝人要不要出去吃飯。

林疏雨在窗邊站了一個多小時了，樓下的人在雪地裡也待了一個多小時了。

“你想吃什麼？”

“我查了攻略這邊可以吃馴鹿肉，我還沒吃過呢。”

“我今天隻能吃素。”

助理訕笑，忘了，“那我找彆人去？”

“去吧。”藝人笑著拜拜手。

助理嘿嘿笑著出了門，沒一會兒，林疏雨就在窗邊看到了小姑娘出現在樓下跟站在雪地中的人碰到了，兩人好似聊了什麼，底下的人往上看。反射性往後縮的林疏雨，背貼著牆了，才覺得不對，她為什麼要躲？

還沒等她重新探頭望下去，房門被敲響了，副導演過來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跟導演一起。林疏雨搖頭表示有點累，想休息。副導演走了，門再度關上，林疏雨再回到窗邊往下看，底下依舊有人，雪依舊在下，但雪中的人不見了。

扭頭四看也沒找到人的林疏雨垂下頭，有點想抽煙，大概是累了，還是睡覺吧。

衣服拖到一半，上半身隻有個小吊帶還在身上的林疏雨又聽到了敲門聲，她拽著襯衫重新穿上，邊扣扣子邊往門邊去。開門時，她的襯衫剛扣到胸下，左手還搭在胸口要扣下一顆扣子。

門開了，門外的人讓她動作微頓，繼續動作後垂下頭，邊扣扣子邊問，“怎麼了？”語氣很自然。

孔佑的語氣也很自然，“麗怡（助理）說你今天還在節食？不用卡那麼死吧，明天就開機了，你不多吃點，明天怎麼扛得住，我們要排外景，又累又冷。”

“飛了太長時間門沒什麼胃口。”林疏雨的扣子扣好了，頭也就抬起來了，笑容更自然，“她想去吃馴鹿肉，我覺得有點怪怪的，就沒去。”

“吃點甜的緩一緩？”孔佑說，“附近有家小餐廳，我中午吃過，他們家有個越橘果醬，還蠻特彆的，想不想嘗嘗看？”

林疏雨遲疑，“會胖吧？”

“你又不是隻吃果醬，嘗嘗味道而已怎麼會胖。”孔佑勸她，“去吧，那家店還有個三文魚濃湯，口味也很特彆，我都是第一次嘗試，你也可以試試，三文魚總不會胖。”

“什麼吃多了都胖。”林疏雨邊說邊往回走，“我穿個外套。”這就是要去了。

重新把一件件衣服穿回身上的林疏雨裹得跟熊一樣出門，同孔佑一起走進了雪中。這次孔佑打了傘，傘面往她那邊偏，基本完全籠罩了她，他的肩頭卻落了雪。

撐著傘在雪中漫步的兩人嘴裡聊的全是吃的，比如芬蘭有什麼美事，比如小助理來芬蘭就是來旅遊的，還專門查了攻略，反正都是閒聊，什麼都能聊。

自旅館到孔佑說的那家餐廳很近，走路按照孔佑平時的步調可能十分鐘都不用。但可能是雪天路滑，兩個人走得很慢，得有快一十分鐘才抵達餐廳門口。

到門口了，傘就得收了，收傘的動作讓孔佑肩頭飄落了雪花，林疏雨看著就笑，那麼大一把傘，你還能搞得自己半邊都是雪。

拍這衣服抖雪的孔佑笑睨了她一眼，推門帶起門上的鈴鐺左右晃悠，示意她先進去。進門口兩個外國人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這裡是外國，他們是外國人，而飯店的老板是個頭發花白的奶奶，隻會簡單的英語，而外國人即不會芬蘭語，也不會另一種官方語言之一的瑞典語，大家溝通不來啊。

兩邊一下尬住了，奶奶有些無措，比手畫腳的示意客人們等等，揚聲衝廚房的方向叫著什麼。林疏雨本來有點懵，看孔佑尷尬的表情，就被逗笑了。

“你中午過來的時候沒發現奶奶不會英語嗎？”林疏雨好奇。

孔佑有點囧，“我們一群人過來吃飯，翻譯也在。”

午餐的翻譯在晚餐時並沒有出現，不過奶奶有個會英語的孫女，從廚房跑出來救場，場面一下就緩和了。

現在才下午四點多，店裡沒什麼客人，就他們倆。奶奶是很活潑的奶奶，即便語言不通，也通過孫女的翻譯，熱情的給客人們介紹店裡的好吃的，強烈推薦他們試試一款傳統的餡餅，黑麥糕餅酥皮裡面包裹的各種餡料，說是很好吃。

不論是什麼餡料的餡餅都是主食，林疏雨是不能吃的，但奶奶太可愛了，她沒有拒絕，孔佑就順著奶奶的推薦點單。要了一份餡餅，一份三文魚濃湯和搭配越橘果醬的甜品。

正常情況下這些東西不夠兩個人吃，但兩個演員也不能吃更多，就隻要這些。奶奶聽孫女翻譯他們在減肥還有點失望，動作很誇張的衝林疏雨比劃，誇讚她已經非常瘦了，完全沒必要那麼苛刻的對待自己。

食物還沒吃到，口味如何也不知道，不過林疏雨已經開始喜歡這家餐廳了。奶奶很可愛，奶奶的孫女更可愛。孫女是個一十來歲的姑娘，她誤會了兩人的關係，還跟孔佑講，你女朋友已經非常瘦了，你還要她控製飲食的話就就是虐待她。

天降一口黑鍋的孔佑都不知道怎麼解釋，林疏雨笑得前仰後合，看他窘迫的手足無措，才笑眯眯的跟妹子講，他們是韓國演員，過來這裡拍攝的，減肥是工作需要。

兩邊聊得可開心了，開心到廚房裡的大叔可能是久久沒有得到點單，也出來看是什麼情況，結果加入了聊天群，聽說來的人是演員還問能不能合照，最後大家湊在一起先合照，再點餐忙碌。

特地送了兩杯紅酒過來的奶奶示意客人們這是贈送的，讓他們嘗嘗看，得到客人們稱讚的手勢才心滿意足的回吧台。

林疏雨一直樂，等人走了再切換韓語跟孔佑講，“他們好像是個家庭餐廳，媽媽、兒子、孫女，都是一家人。”

“應該是。”孔佑也這麼覺得，“不過這種小餐廳更能吃到地道的風味。”

菜品的風味是否地道外國人沒辦法判斷，但口味很不錯這點是嗑藥肯定的。

切了塊拇指大的餡餅沾著三文魚濃湯的醬汁入口的林疏雨，食物剛進嘴眼睛就亮了。孔佑一直等著她嘗，看她眼睛‘刷’的亮起，也笑眯了眼。

“好吃吧~”

連連點頭的林疏雨不止衝他點讚，還給一直在吧台看著他們這邊的奶奶豎拇指，逗得奶奶‘咯咯咯’的笑，可開心了。

這頓飯吃得是真開心，林疏雨都稍微放縱了一點，吃下了拇指長的餡餅，小半碗濃湯，和三分之一的搭配土豆泥的越橘果醬，都達成了七分飽，可嗨了。

她沒吃掉的那份食物是孔佑一掃而空，吃完兩人都沒走，又跟奶奶和孫女聊了好一會兒，直到店裡又進客人了，他們才出門。

“回去還是散步消食？”

林疏雨看他又撐開了傘，本想說下雪天還溜達什麼，又覺得她確實吃的有點多，“逛逛吧。”

雪持續在下，街道旁櫥窗裡的燈光讓夜幕下的飄雪還挺好看的。

雙手插在口袋裡的林疏雨晃悠著胳膊，小動作很多，心情也好，樂嗬嗬的問他之前在首爾的拍攝如何。孔佑說還不錯，就是棚內有點冷，不過也還好，都算得上順利，又反問她，聖丹斯如何。

此時搭檔們才想起來，他們可以聊工作，可他們聊的也不是工作，而是即將合作的小演員們很可愛。

劇裡要扮演父母的搭檔們，對於跟兒童演員合作這件事都算得上頗有經驗。林疏雨之前就跟即將扮演她兒子的小朋友接觸過，確實古靈精怪的，很可愛。

也不知道話題怎麼就岔到孩子身上，反正他們就在聊孩子，聊了好久呢。久到專門坐車去知名餐廳吃馴鹿肉的助理都回來了，發現藝人不在打電話詢問對方是否安全，接到電話的林疏雨才發現，他們已經散步散了快兩個小時了。

這運動量......

“我給你發個定位，你讓司機來接我們。”林疏雨清醒過來，她不可能花兩個小時再走回去的，會死人的！

旁聽她打電話的孔佑疑惑的看著她，林疏雨擺手示意他等等，先掛了電話發了定位，再讓孔佑回頭看看，他們都快走迷路了。

“你確定你知道回去的路？”

“原路返回不就行了嗎？”

“我都不記得我們轉了多少個彎。”

孔佑....也不是很記得，那還是等車吧。

車來之前，他們先聽到了音樂，巷子裡傳來的。站在巷口的兩人對視一眼，齊齊笑開默契的往裡面走，去尋找音樂聲。

音樂聲就在一個拐角，那是個交叉路口。路口有個餐廳，餐廳裡好像有什麼活動，有個小樂隊在表演。

他們站住腳在街對面看，看到一個男人單膝跪下了，女人驚喜的捂住臉，本來在小舞台上表演的樂手們都湊近姑娘，周圍的客人們好似也是‘表演者’，居然站起來圍著被求婚的姑娘跳舞，路人們紛紛停下腳步，有人都開始起哄了。

女人顫抖著伸出手，男人歡喜的給她戴上戒指，兩人相擁而吻，周圍一片掌聲。

旁觀了一場求婚驚喜的林疏雨都忍不住在街對面為那對終成眷屬的有情人鼓掌，正要跟身邊的人分享欣喜，抬頭看過去，卻被那人的眼神‘燙’了下心神，熱烈如火、深沉入海，她愣住了。

毫無防備的孔佑霎時扭開臉，胳膊高高舉起雙手擋住了面龐，衝著街對面歡呼，大叫著恭喜。

霎時閃現的眸色好似是自己看錯了，林疏雨在他的歡呼中愣愣的扭回頭，街對面的求婚已然成功，街對面的情人們都沒有分開，還在擁吻，親了超長時間門。

有什麼東西不太對勁，林疏雨確定自己沒看錯，不是她眼花，可是......

“走嗎？”

“嗯？”

“回去啊，不然他們過來找不到我們怎麼辦？”

孔佑很是自然的說，“我們得回原位，走不走？”

“.....走。”

朋友們掉頭，背對著擁吻的情人們，重新往回走。這條巷子很短，也很窄，兩邊是牆，中間門的過道讓兩人並行都有點困難。

他們過來的時候是貼在一起走，還打著傘呢，一前一後不太方便。回去卻變成了一前一後，孔佑很自然的落後林疏雨的一步，把傘往前送，就那麼跟在她後面走進了這條巷子。

往前走就應該看腳下的路，可身後的人存在感太強，前方和左右都是冷空氣，唯有後背是熱源。寒冷的雪天，動物就是會被熱源所吸引。

林疏雨的注意力都在身後，插在衣服口袋裡的手蜷縮在一起，右手的食指刮著拇指的指腹，她忘不掉那一閃而過的視線。那肯定不是她眼花，可是......

鈴聲響起，助理打來的，車到了，確實沒找到人，問他們在哪。

巷子那麼短，再走幾步就出去了。巷子內沒光，但前後都是光源，也不算黑，隻是沒那麼明亮。

“你在哪等著，我們馬上到。”林疏雨對助理說。

助理邊應邊說，“我給你帶了馴鹿肉回來，超好吃的，你一定要嘗嘗，隻是一口不會胖的，不吃可惜了！”

“好，我試試。”林疏雨再往前邁一步，就走到了巷口的路燈籠罩的範圍，可她一步邁出去，頭頂有雪落下。

仰頭看過去的林疏雨沒看見傘，疑惑的要回頭，卻突然被拉回了傘下，回到了暗淡的黑暗裡。

“怎麼了？”

“再等等。”

“等什麼？”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