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第二十八章(1 / 1)

從立項到成片前後花了九年的《電影》在業內傳出要內部試映的消息, 不少人都托關係想去看試映,這片子在圈內可以說備受期待。

單從開機那天開始算時間,一直到殺青, 這片子前後拍了六年還多兩個月。僅僅從漫長的拍攝時間來說,就足以引起大家的好奇, 導演到底為什麼能拍那麼久?

世界範圍內製作周期那麼長的電影都是屈指可數, 更多還是紀錄片,純藝術片還是在韓國, 耗費那麼長時間的作品,一個巴掌就數得過來。如今這個巴掌上,多了尹希諾的名字。

其實在電影拍到第五年的時候,圈內但凡跟尹希諾有點交情的導演,都找理由去她的片場圍觀過, 想了解一下她到底在打磨什麼巨作, 都快達成十年磨一劍的成就了。去過片場的人面對沒去過的人好奇的詢問時,給出的答案都是,其實沒啥特彆的,單純是尹導身體不好, 再加上兼職作家的身份,所以才把進度拉得很慢。

沒去過的人對這話不是很信,尹希諾身體不好已經是大眾共識,但純粹是身體不好拍電影拍那麼慢,大家不太能理解。關鍵是作家的身體不好是底子不好又不是得了什麼重症, 該活動不是還活動麼,還活動的很活躍呢。

自尹希諾以作家的身份出道起,就是業內最活躍的那一波人,出了名的高產。她每年至少有一部電影上映, 多的時候同一年上了六部的情況都發生過,搞得作家協會差點在內部抗議,尹作家一個人占的市場份額就能超過四成,剩下那麼多人分剩下的六成,這誰扛得住?

業內對此類特殊人群一直有時代巨星的稱號,他們就是太陽彆人隻是星星,當旭日高升,群星必然暗淡。跟這樣的巨星身處同時代是很不幸的,會被她的光芒壓得喘不過氣來。

市場就那麼大,每年片商們會籌備的大項目如年度項目通常隻有一部,最多也就是兩部極限了。各家公司會儘可能砸更多的資源在年度項目上,一個項目搶奪了當年大部分的資源,在其他項目上的投資自然就少了。

當尹希諾成為業內身價最高的作家,也是作品最賣座的作家時,她就自動成為片商們組建年度項目裡的首選項。隻有沒辦法找她合作才另選他人的,沒有在她點頭後還會拒絕的。

影視圈是典型的贏家通吃的產業,有名的人會越來越有名,越有名圍繞在他身邊的資源就會越多,越多的資源會讓他獲利越多,最能賺錢的人也就會被資本包圍,形成一個單以本人來說絕對有利的正反饋事業線。

身為作家的尹希諾得到的正反饋已經多到她都淡然了,絕對的視錢財名利如糞土的淡然。可她跨行當導演的片子要舉辦試映會會了,尹導有點緊張。

不對,很緊張。

“不行。”

“為什麼不行?”

想去參加試映會的崔東勳不滿,“你要舉辦試映會不告訴我就算了,我都來問你了,你還說不行?”

“就是不行。”尹希諾不樂意他來,“我壓根沒有要舉辦試映會,是李滄東老師非得說好不容易拍出來的得讓大家看看,才找了幾個人,就幾個!你不在那幾個的範圍內,放棄吧,不會告訴你地點的。”

崔東勳一樂,“我知道地點,時間我都知道,我就是告訴你一聲我會去而已,你不讓我去,我非要去。”

“不可能,我換地方!”

尹希諾掛了電話還真打電話給李滄東說要換地方,理由是原地點被人知道了。李滄東很無語,我們是做賊嗎,為什麼被人知道試映的地點還得換地方?

“我被你一個人就夠了,我還得被一大堆人鄙視?”尹希諾才不要呢,“玩個愛好而已,我既沒想賺錢也沒想出名,為啥要被你們一堆人鄙視?愛好不是我玩得開心就行嗎!”

李滄東就笑她,“我壓根沒看過你的成片,你就肯定我會鄙視?說不定我會誇你拍得很好呢。”

尹希諾拒絕被忽悠,“反正我要換地方,不換這片子我就藏起來,你們誰都看不見,說到做到!”

老師一邊嫌棄學生眼瞅著都往四字頭奔了,出去也會被小朋友喊聲阿姨了還是小孩子脾氣,隻喜歡被誇,一邊又吩咐人換地方,到底得給‘小孩子’留點面子麼。

地方是換了,參與的人沒換啊。早前沒換地方時消息會傳出去,換了地方難道大家就能守口如瓶,不可能的。大家對當事人守口如瓶,沒有一個人聯係尹希諾跟她說我也要去,眾人就是默默的去了。

試映會的地點在一個很隱秘的....知名度假山莊。

尹希諾覺得李滄東不靠譜,之前說好就三五個人來,定了地點就傳得到處都是,誰誰都知道,她就自己找地方。她自己找地方,看哪都不滿意,還是李朱赫看她煩惱地點選擇問題,跟她說了個私人地盤可以拒絕外人進入的那種。

“哪裡?”

“至龍的度假山莊。”

李朱赫在活用兄弟的財產上一直是很順手的,跟目前已經從女朋友變為老婆的尹希諾講,權至龍在京畿道有個度假山莊。山莊內有個咖啡廳正好可以用來放電影,接待多少人很方便。再加上,應該沒人會想到她的電影會去權至龍的度假山莊放,也算很隱秘了,哪怕度假山莊本身很有名,在全球VIP團隊中都非常有名,堪稱來首爾必去打卡地。

相信了老公的尹希諾就定了地點。李朱赫的想法是沒問題的,所有聽說尹希諾把試映的地方改在權誌龍度假山莊的人都很疑惑,為什麼去那。但李朱赫的想法碰到實際小道消息傳播的廣度就沒用了。

小道消息傳播的有多廣呢?山莊內部停車場不夠用,車都得到外面找停車位。

尹希諾差點就成了那個要在外面找停車位的,如果不是內部給她留了車位的話,她就進不去了。

下了車的情侶們看停車場滿滿當當的車輛,望向彼此的眼神都帶著疑惑。

尹希諾疑惑的是,“這邊頂多十幾個房間吧,哪來那麼多車?”這裡車至少二十輛。

“可能是什麼公司團隊聚會?”李朱赫也清楚。

兩人都沒在意,李朱赫左手提著裝有《電影》絕密電腦,號稱世上唯一一份,右手牽著的也是世上唯一的老婆,溜達著往咖啡館走。

咖啡館有一面大落地窗就是朝著路邊的,情侶越靠近咖啡館越覺得不太對勁,那邊人是不是有點過多?

咖啡館裡的人那是過多,都快擠爆了,不止屋內滿滿當當,屋外的露台、上露台的台階,包括台階下都有不少人。其中有人看到他們了,揚聲揮手叫了聲‘尹作家’。

尹作家腳步一頓,深感不妙,沉下臉望著同樣停下的老公,“我需要一個解釋。”

李朱赫很是茫然,鬆開她的手,掏手機給業主打電話,你什麼情況,泄密了?說好的保密呢,真就五毛錢的嘴啊!

“我是無辜的,這次我是最無辜的。”權至龍不要太無辜,“你知道我前後接了多少通電話嗎,我都被逼得換號碼了,我現在號碼搞不好是公開的。一堆導演、製作人、作家都給我打電話,演員什麼的更不用說,但凡你叫得出名字電影人,我都接過這電話,我差點成尹希諾助理了。”他還沒委屈呢,自他成為韓流的代表人物,什麼時候受過這委屈!

李朱赫讓他彆廢話,“重點,消息怎麼傳出去的?”

“我怎麼知道,你問尹希諾啊,不對,有本事你去問李滄東啊。再不然奉俊昊,或者李秉憲,你看誰得罪不起,你去問誰,所有人我都不好拒絕。你能想象崔岷植前輩打電話給我,問我家度假山莊要怎麼去嗎?我差點以為是詐騙電話給掛了!”

權至龍想起這段時間的窘境簡直是五味雜陳,“一個電影試映會你們偷偷摸摸的乾嘛?不懂越是藏著掖著人家越好奇嗎?還有你彆給我打電話了,你到了是不是,在哪,我過來,見面說。”

兄弟倆還沒有見面,之前看到‘尹作家’打招呼的人已經走到情侶面前了。來人尹希諾不是很熟,見過,一位主攻地下電影的導演,在小圈子還蠻有名的。

對方很是開心的跟尹希諾打招呼,順帶問一句,來的人太多了,咖啡廳裝不下啊,要不要換地方?

尹希諾....不用他解釋了,她要去跟李滄東決一死戰!

李滄東在這件事上多少也是有點無辜的,他表示,他想約的人都是她同意了才叫來的人。至於其他人怎麼出現的,他....倒也不是完全不知情。

“無非就是一個傳一個,圈子裡本來也沒什麼秘密。”老師讓學生想開點,“都已經這樣了,放吧,在戶外放,機器我都讓人送來了,屋子太小容不下這麼多人。他們來都來了,你還能再把人趕走?再說你的電影又不是見不得人,怕什麼?”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尹希諾很不高興,“我跟你我要是被懟了,這片子我就不上映!”

李滄東笑開,“行行行,不上映,你個人收藏。”

片子在戶外上映,七月初的傍晚,太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戶內戶外也無所謂。戶外天還沒黑不適合看電影,大家先三五成群的開啟了烤肉派對,玩得可嗨了,搞得跟電影人內部聚會一樣,山莊今天被‘包’了,權至龍都接了那麼多電話也不敢對外營業啊。

業主帶著兄弟遠離電影人的核心聚集體,單獨坐在一邊,跟兄弟瘋狂吐槽尹希諾這個操作太扯了,還不如光明正大的弄個試映會呢。李朱赫才不聽他講老婆壞話,堅定站在你懂個毛線的立場上,為尹希諾挽尊,這是要保持神秘感。

“神秘感你個頭!”崔東勳損鬼扯的家夥,“怕被損就怕被損,處|女|作啊,你指著處|女|作能一飛衝天啊,處|女|作有瑕疵很正常,你有什麼好怕的。電影是拍出來讓人看的,越多人給你挑刺越能幫助你更快的進步。”

尹希諾找到了‘罪人’一號,對他翻了個白眼,“你管我要用我的電影乾嘛,我就是不想讓人看怎麼了,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還到處傳,我都沒邀請你!”

“我看你是討打。”散播消息的崔東勳笑罵她一句,轉向李滄東,“前輩這個規矩可教得不好。”

李滄東拒絕摻和,“我也覺得她規矩不好,你動手,我不攔著。”

哭笑不得的崔東勳看向瞪圓了眼睛怒視他的沒規矩妹妹,認栽,“都已經這樣了,你電影見不得人啊,讓大家看唄。”

來都來了的邏輯在亞洲文化圈是很通用的,也困於這個文化的尹希諾同樣認栽,一聲長歎,還是想抱怨,“你們又不是沒看過電影,至於那麼好奇嗎。”

非常多人好奇尹導的處|女|作,其中一小部分消息足夠靈通才能幸運的聚集在這裡,等待天黑,等待成為觀眾的那一刻。

太陽落山,機器架好,人群往幕布前聚集,在這整個流程的推進中尹希諾越來越緊張。李朱赫發現了她的緊張,加入了導演們的群聊,坐在老婆身邊牽著她的手,無聲的安撫她。

周圍漸漸安靜了,隨著黑幕閃現白光的那一刻,莫名的尹希諾就不緊張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也是來都來了,亦或者事已至此,就這樣吧。

電影放映的前二十分鐘觀眾們是靜默無聲的,很專心的在看電影,這部分影片所傳達的信息量有些複雜,觀眾們自然得專心獲取信息。等到第一個人搞清楚三位看似毫無關聯,連生存的時代都不太一樣的主演或者女導演們,其實是同一個人的三個年臨段後,觀眾之間的小聲交流就多了起來。

崔東勳湊到尹希諾邊上,小聲跟她說,“你開場那個用鏡頭的視角貫穿的一鏡到底挺有意思的,調度起來是不是很麻煩?”

聊起這個尹希諾就有精神了,她這個開場連續拍了四個多月,就拍這一個鏡頭。

電影的開場畫面,是中年女導演的片場正在拍攝青年女導演的片場,而青年女導演正在拍老年女導演的片場,這一組鏡頭是一鏡到底,唯一的一次剪切是老年女導演的鏡頭裡在拍的是青年女導演的片場。這是一個完整的輪回,也是電影給觀眾傳達的第一個訊息,她們之間不分彼此,她們都活躍在彼此的鏡頭裡,乃至於人生中。

身兼觀眾身份的點藝人們一旦獲取了電影的關鍵信息,此後的觀影就不再沉默了,變成一場儘可能壓低聲音的小型討論會,大家都聊開了。首要話題是尹導作為新人,在鏡頭語言的傳達上著實有點意思,是有天賦的,不是隨便玩玩。

早前差點有機會跟尹希諾合作的薑雲成,就跟同作家合作的沈成寶講,“單以處|女|作的標準,她算是很有天賦了,開場的一鏡到底,我還是新人時未必辦得到。”

“她一直都不缺天賦啊。”沈成寶回憶當初,“我們搭檔的時候,她對很多拍攝的想法都能看出來有天賦。”不過彼時,他是導演,她是作家,這份天賦就用錯了地方。

沒有彼時隻有現在的薑雲成看著另一位導演的作品,估摸著,“開場有點複雜,設了觀影門檻,估計不太好賣。”

“你看她像是在乎票房的樣子麼。”

“也是。”

都已經封神的作家,哪會在意票房。

新人導演還是在意票房的,如果電影真的隻用來收藏就不上院線了,那尹希諾沒有票房可以在意。但看過電影的人給的評價都很不錯,雖然尹希諾不太能判斷他們是客套還是客觀評價,總歸她有點被李滄東鼓動,可以投入市場去聽聽真正來著觀眾的評價。

影片想要投入市場首先要找的是發行方,這片子吧,沒幾個發行方相接。片商是要賺錢的,而電影分賬的製度不管再怎麼變,都得先負擔成本在談賺來的錢怎麼分。而這是一部很難賺錢的片子,基本可以肯定絕對虧,隻是虧多虧少的問題。

不單單是因為電影本身是純藝術片的形式,更多是因為片子的先期投入太大,尹希諾在裡面燒了快六百億,這筆投資就是商業片想賺回來都不容易。

再加上尹希諾先期沒有接受任何商業運作,比如接個品牌廣告什麼的,她的製作費就是純製作費,全是砸出去的錢一點營收都沒有,想回本就得完全覆蓋製作費。

六百億還隻是製作費,往市場投放時發行費又是一筆錢,錢要是根本無法回本,那還有什麼賬可以分,分大家誰虧的少一點嗎?

尹希諾想找發行方有兩個方法,一是自己出錢推發行,作為甲方找發行方乾活兒,自負盈虧。很多小製作公司的電影都這麼乾,他們沒有渠道,隻能給大發行方讓利。另一種方法就比較特殊了,彆人建議她可以那麼乾。

“三個劇本,我跟你簽保底發行,如何?”

保底發行算是一種對賭協議,發行公司想搶好項目時,會給製作方一個票房的保底承諾。假設發行方對票房的預估是千億級,那他們的合約就簽一千億,或者按人次算。電影上映後票房達到了簽約的底線,多出來的錢發行方拿大頭。反之,票房低於合約預估,那發行方就要按照合約的數字給製作方分賬。

這是製作方穩賺不虧的發行方式,通常隻有商業大片才能簽到這種合約。韓國市場簽這類合約的不多,主要還是圈子小,供選擇的大發行方不多,片商之間也很少會為了搶什麼電影拚到上刺刀的地步,大家相對和諧。像是大企劃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片商自己投資再自己發行,也不需要跟外部交涉。

樸建木能拿出這種少見的發行合約,看重的就是尹作家寫本子的能力,“外面都說你不看重票房,我信你不在乎錢,你現在可比我有錢,但我覺得你在乎你的處|女|作能得到更多人的喜歡,那最能體現觀眾喜好的就是票房數字。”

“我不能保證公司會以年度項目的待遇推你的電影,但我能保證我們會儘力推你去今年的歐洲三大,這片子本來也適合往外面衝。內容不是純粹的本土文化,反倒是適合任何文化的電影人觀賞,年紀越大投身這個行當時間越長的電影人越會欣賞你的電影,像是我,看的時候不免就想起當年,一腔熱血想要用電影改變世界的自己。這很適合拿出去參展。”

帶著錢和名譽來找新人導演的樸建木有七成的信心知名作家會答應簽下合約,尹希諾....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合約簽署後,尹導就回去蹲家寫‘欠’的劇本了,而CJ則是組團隊開始籌備發行新人導演的作品。

說起來,尹希諾這部電影能宣傳的噱頭還是不少的。

一來是知名作家轉行導演的處|女|作;二來三位女演員都很有名氣,徐睿知在電影的拍攝期間又出去兼職了一部電視劇,劇集大爆,她也就翻身了,沒人再講什麼私德,大家隻談演技。申恩慶不用說,信任她演技的觀眾一直都不少。尹汝貞更是不用談,奧斯卡是光環很多演員能吃一輩子呢。

三來麼就純粹是商業市場的運作,這是係列電影的最終篇,此係列前九部票房最低的一部也超過了六百萬人次,更有三部突破了兩千萬人次,這些票房所吸引來的觀眾,難道就不想看看係列電影的收官之作?之前幾部的主角可都在最終篇裡有出鏡哦。

電影發行這事兒啊說到底無非就是片商用儘手段騙觀眾走進影院,隻要觀眾買了票,進了放映廳,此後是誇是罵,錢都到手了,這就行了。

CJ的原計劃就是打算這麼乾,尹希諾去參加了發行會議後卻一票否決了團隊準備好的計劃,理由是她不想騙人,以及不想被罵。

重複一遍,尹希諾的作品本身是有觀影門檻的,整部片子也沒有太多能刺激觀眾眼球的畫面,更沒有幾度反轉能讓觀眾嗨起來的劇情。藝術片所有的沉悶的、無聊的,很多隻想看個電影爽一下的觀眾所不喜歡的缺點,這部作品都有。

在這個基礎上,同係列前九部都是商業片的情況下,把喜歡前九部的觀眾騙到電影院去,那錢是賺了,電影一定會被罵,上當了啊。抱著能去看爽片的觀眾上大當了,出來能不罵?

尹希諾不想被罵,她都燒了那麼多錢了,壓根也不在意為發行再燒一點。可她燒錢不是為了討罵的,哪怕CJ給了她保底發行,讓她不用燒錢能回點血,她也不樂意。

擁有一票否決權的導演禁止發行團隊用騙的方式忽悠觀眾,團隊的人就很煩,您清高,我們得賺錢啊,項目成了我們有獎金的,您不能讓我們為您的清高買單啊。

尹希諾也知道她這個外行去指責內行的常規操作很不友好,乾脆去找樸建木溝通,我們換個方式合作吧。保底發行就算了,還是我自負盈虧,本子我依舊給你們寫,在其他片商給出同樣條件的情況下我優先選擇你們。

“我不想去歐洲了,我看東京電影節就挺好。”尹希諾講,“我們換合約,發行費我自負盈虧,成嗎?”

換彆人毀約會被追責,換成尹希諾,樸建木還真拿她沒辦法,不看當下看以後啊。到底還是勸了句,“我看過你的發行計劃,沒問題的,你擔心的是觀眾感覺上當受騙,但我們也不會可以宣傳它是商業片啊。

“說句不太好聽的,你如果隻是想聽到誇獎,那我們完全可以讓全網都是誇你的人,無非是找人發帖而已,這能有多難。你想看到的是真實的評價,那真實的評價就不免有人誇有人罵。李滄東都有人罵,不可能有人誰都喜歡的。””

尹希諾知道啊,她很清楚被非議是表達者的宿命,所有的創作者都得面對當作品投入市場後,每一個觀眾所看到的‘哈姆雷特’都是不同的。可她還是想堅持儘可能被罵得少一點,至少彆有大面積的嘲諷,吐槽她騙人。

“我下一次當導演也不知道多少年之後了,很可能這就是我唯一當導演的電影,我想讓它彆沾惹太多跟電影無關的東西。”尹希諾伸手給他倒了杯酒,“是我的問題,我加一部劇本,四個本子,能談嗎?”

三個本子就能談,四個本子那就更能談了。

重新簽下的合約重新談發行計劃,這次就完全是符合導演所期待的,藝術片的運作方式,主要看作品質量,以及儘可能多去刷獎。藝術片就彆期待票房了,期待一下版權販賣吧。

藝術片在隔年秋天拿到了東京電影節的入場券,這次尹希諾是在拿到提名後跟樸秀元一起飛的東京,她們倆都拿到了提名,尹希諾算是兩部作品都有提名,一部是她當導演的,另一部是她當作家的。

這在東京電影節也算是個新紀錄,國內不少媒體都追蹤報道,國內也有不少觀眾都期待尹導的電影上映,為了這個還有人特地飛東京去參加電影節指著一睹為快。

《電影》在東京電影節上首映,首映記者會上的記者們都很給導演面子,沒有問這部電影之外的其他問題。類似另一部也即將首映的電影如何什麼的。

尹希諾此時就真的是不緊張了,好似那場意外的試映會之後她就沒有在緊張過,隻有一種既然如此就這樣吧的坦然。就連收到《電影》入圍東京電影節的消息,她好像也沒有多興奮,更多是有種,大片商的資源是真強的感慨。

世上的事大約都是一通百通的,走到她這個位置,尹希諾很清楚,所謂的獎項,當然也看電影本身的質量,但還有很多跟電影質量無關的公關操作。這方面就看發行方的本事了,CJ還是很有本事的,值得信任。

今年東京的冬季依舊很冷,電影閉幕式的紅毯,尹希諾還是一身休閒裝挽著樸先秀的手,跟逛街一樣走完紅毯進到內場。今年這一老一少都很放鬆,哪像是來等待頒獎的,跟參觀遊玩一樣。

台上在頒獎,台下的兩位女導演在聊明年的計劃。

樸秀元跟尹希諾說,“我真得退休了,精力都撐不住拍大夜。我年初拍大夜,差點直接送醫院,給不少人都嚇到了。到底老了,得把位置讓給年輕人了。”

年輕人想了想,“我有個新本子的想法,你不拍的話,我去找彆人了?”

“找彆人吧,我是不行了。”樸秀元嘴裡說著她這把年紀就應該安享天倫的話,卻忍不住好奇,“那個本子講什麼的?”

“你聽過救星孩子嗎?”

“什麼意思?”

尹希諾給她解釋什麼是救星孩子,再大概說了有一個家庭為了救大孩子而生出兩個孩子,最小的那個成為救星的故事。故事讓老人家唏噓,不為孩子,為孩子媽。

已經當了奶奶的樸秀元跟‘孩子’講,“那個媽要是知道女兒飛機失事,大約也活不長,她一輩子都圍著孩子,接連死了兩個,她還怎麼活。”

微愣一瞬的尹希諾垂下眼瞼,“不是還有一個呢。”

“你不懂,不是這麼算的。”當過媽的告訴丁克一族,“有些母親想得開能為還活著的孩子努力撐下去,有些母親想不開,她的心跟著走掉的孩子死了,哀莫大於心死,她還怎麼活。”

“大女兒是她心頭肉,畢生所愛。小女兒是她的心尖血,畢生的愧疚。心頭肉被挖了,心血也流乾了,她是還有一個孩子,可那個孩子不足以支撐她活下去。那是個很自私的母親,但她的自私不止是為自己,更是為孩子,人性本就是複雜的動物,自私是我們的天性。”

樸秀元說著歎了口氣,轉瞬就講,“你要找誰拍,要不我們再合作一次?”

本來還想反駁的尹希諾一下就笑了,“你不是要退休。”

“退休麼,什麼時候都能退啊,先拍了再說。”

先拿獎再說,台上有人頒獎了,叫出的名字是樸秀元。

那個名字通過喇叭傳遍會場時兩位女導演都是一愣,整齊的抬頭望向舞台。舞台的大屏幕上,正好有攝像機在拍她們。尹希諾最先回神,用力推了下樸先秀。老太太以跟她年紀絕對不符的矯捷身子,彈坐而起,捂臉尖叫,宛若激動的少女。

會場內安靜一秒,驟然爆發轟然的笑聲,掌聲更是響亮,尹希諾也是大笑著起身,推著樸秀元示意她快上台。

樸秀元轉身就走,都走出七八米遠了,不知為何又小跑回來拽起尹希諾。

“乾嘛?”尹希諾扯著她不動。

樸秀元更用力的拽她,“趕緊的,頒獎呢!”

兩人在鏡頭下拉拉扯扯上了台,一起上去的。底下的掌聲不停,哄笑聲也沒停,主持人用英語調侃,你們是要共享一座獎杯嗎?

老太太還真這麼想,她拽著尹希諾硬是給她拽上去了,小年輕不敢大力反抗,怕弄傷她。

東京電影節,在國際市場,是遲暮的老年人,隱約被這個時代拋棄了。東京電影節依舊是亞洲電影人的盛典,是年輕的導演們在還不能判斷自己是否有本事衝擊歐洲市場時,最適合的去處,至少競爭壓力小。

影視業,一代新人換舊人,更新迭代的速度之快,行內人的壓力從來也沒小過。

象征著兩代電影人的女導演們,一起站在領獎台上。

樸秀元一手抓著獎杯,一手摟著尹希諾,對著畫筒說,“請允許我為大家介紹,我身邊的這位就是我獲獎電影的作家,她同時也是入圍‘評委會特彆獎’作品《電影》的導演,尹希諾。”

底下響起掌聲,尹希諾被迫衝台下微微鞠躬,她還是不懂,老太太把她拉上來乾嘛。

老太太把她拉上來的目的很簡單,“如果沒有她,我可能早就退休了,我這個年紀還在堅持,是她在堅持,她跟我說,我有個好本子,如果您不怕,我就去找彆人了。聽聽,一個好本子,哪個導演舍得錯過?”

在座的導演們發出善意的哄笑,台上的老導演繼續說,“跟我同年齡的這一代都是老人家了,我們這些老人家也曾年輕過,也都聽過世界是屬於年輕人的。不知道還有幾位記得,我曾說我的作家跟我說,六十歲是第三個二十歲,她就是那個作家。我曾經在這個領獎台也說過,我將永遠年輕。”

“我們都知道,我沒辦法永遠年輕。我們也都知道,世界永遠屬於年輕人。我這個老人家想謝謝新時代的年輕人們,你們在繼續我們的夢想,未來有一天,我們的身體不在了,我們的作品會成為你們的教材或者你們懷念我們的方式,到那時,我希望你們也能像今天的我們一樣,攜手站在舞台上,享受我們的殿堂。”

樸秀元把獎杯送到尹希諾面前,“這個世界和這座獎杯,都不止屬於我,它屬於我們。”

炫目的燈光下,年輕的姑娘呆呆的接過那座獎杯,被年邁的女士托著手臂,一起舉起那座獎杯。獎杯之下的會場裡,是起立歡呼的觀眾們。

不對,是組建了整個電影世界的參與者們,他們和台上的一樣,擁有這個世界。

這一屆的東京電影節成了電影人的盛會,這一年對於新人導演尹希諾來說,也有個盛大的收尾。

身為導演的尹希諾沒有拿到獎,她被很多頒獎禮提名,但她確實沒有拿到過一座獎杯。她在青龍拿到了最佳劇本,在大鐘收獲了屬於團隊的最佳電影,但她沒有拿到任何關於導演的獎項。

業內對此沒有任何輕視的地方,連苛刻的媒體都鼓勵新人導演來日再戰。青龍頒獎禮結束後的慶功宴上,很多人跟尹希諾說,要繼續拍啊,你真的是有天賦,彆浪費了你的天賦。

買票看了《電影》的觀眾們同樣是鼓勵居多,偶爾一些說電影一般的也會補一句,以新人來說非常不錯。

對了,《電影》票房成績很一般,哪怕是跟同為藝術片的其他同期作品比也還是一般,低到可憐,十萬人都沒過,按照作家過往作品的戰績,對比太慘烈了。

說到作家的作品,尹作家今年又出了一部新作品,上映當天就刷新了過往影史首映票房記錄的作品。這部作品所打破的記錄,依舊是作家的作品所創造的記錄。

青龍的慶功宴結束,抱著最佳劇本獎杯盒子的尹希諾正要往停車場走,路上碰到崔東勳,老哥哥問她,以後還拍不拍電影?

“隻獲得提名沒拿到獎是不是很失望?”崔東勳哄著她,“不是你的問題,今年的新人太強了,你運氣不好。”

尹希諾才不接受這種安慰,“誰跟你說我沒拿到獎。”舉起裝獎杯的盒子,“這不就是。”

微愣一瞬的崔東勳笑出聲來,“看來以後你打算專心當作家了?每年都有斬獲的大作家~”

大作家收回胳膊把獎杯抱在懷裡,抬起小下巴,讓貧窮的導演了解一下,“我可不是等著片商召喚才能拍電影的,我有的是錢能自己拍,今年不行,就明年啊,遲早有一天,我會拿到獎杯的。”

再度愣住的崔東勳朗聲大笑,“好樣的,就是要有這個信心,遲早有一天,你也會成為被後輩仰望的導演。”

目前還沒有多少後輩的新人導演,在前輩面前可傲氣了,等見到了老公,把屬於作家的獎杯往他懷裡一塞,很是不爽。

“今年評委的眼光都有問題,為什麼我不能獲獎。”往四字頭奔的尹女士還是個會跟‘男朋友’撒嬌抱怨的小姑娘,“《電影》哪裡不好了。”

老公抿唇失笑,把老婆的獎杯放到後排,再側過身親親他的少女,寵著她。

“他們肯定瞎了眼,你就是最好的。”

尹希諾噴笑一聲,勾著他的脖子親了口響的。

“就是,我是最好的!”

最好的,獨一無二的,誰都不可代替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