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6 章 好事辦壞(1 / 1)

衛青最初帶回來的俘虜以及被劫掠走漢民奴隸剩下的混血兒加起來,足足有三百多人,其中有因為被俘虜時受傷沒好,水土不服,審訊,以及自縊等諸多原因死了一部分,如今隻剩下二百四十三人,對俘虜來說,這個數額不多,可要審訊細節的話,那就開始要命了,尤其是很多俘虜至今還沒有學會漢語——他們靠匈奴話交流!

語言,或者說詞彙,它是一個環境情況的總結與反應,就比如農耕文明常用的工具,犁,在匈奴語中是找不到對應詞彙的,解釋起來也不容易。

畢竟匈奴人沒見過實物,憑空想象理解總會有偏差,即便有歸順的漢民做翻譯,可這些漢民自身的思維和表達能力本來就弱,二次傳遞間也肯定會有信息的損耗,韓盈很快意識到,這是一個極為費時的工作,若真想把這些人都過一遍,那她恐怕要在這裡以月為單位的浪費時間。

這可不行。

官署很多事情都離不開她,數個月困在這裡,那外面不知道要出多少亂子,當然,她也可以做些準備,一兩個月的應該也不會出事,問題是這樣她離開都沒事的時間久了,皇帝和下屬會不會覺著沒她這個上司也行?

不是開玩笑,韓盈很清楚,這世上沒有人是不可取代的,隻不過是取代的成本和代價的問題,即便重要到極致的皇帝突然嘎了,大家也不過是混亂一段時間,最終在各方博弈下再推選出來一位罷了。

鑒於現狀,韓盈立刻調整了自己的打算,將重心放在了帶來的這些女人身上,教導她們如何審訊內容、記錄,比對,先理解這些匈奴人的生活方式,再尋找她/他們最近勞作時的異常,以及從生活經驗中分析時間,並親自帶她們審訊過之後,便放手由她們自行去做。

這工作極為枯燥,看起來也好像沒有什麼用處,營中好奇韓盈能審出什麼東西的吏目偷偷聽了幾回就沒興趣了。

倒是帶來的這些女人們耐性極強,那些吞吞吐吐,條理混亂的反複回答,被她們一點一點的整理在了竹簡上,再由人比對,分析,還真有比較具體的遷移時間被分出來,甚至還有一些對固定環境和路線的描述,隻是它們有沒有用處還是未知,韓盈也沒有催,正常官署的事情處理完後,有時間就過來看看,自己也過一遍她們整理出來的口供,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

審訊這邊暫時還出不了什麼效果,需要等,衛青也沒有將希望全寄托在她這裡,而是請陛下再加大了間諜和利誘的力度。

不可否認,間諜和利誘的支出成本極高,千金起步,還很容易看不出效果,可這點成本和騎兵出征一次的消耗相比,也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更不要說還隻是消耗,要是那次除了意外打了敗仗,傷亡過重,那整個國力都會遭受巨大的損失,對比兩者,還是多花點不會有更多損失的錢給間諜更好。

派人在邊防加大力度尋找走私商人,以及派人帶著貨物主動偽裝成商人出關尋找機會的的劉徹沒想到,他還真的即將釣出來一條大魚,此是後話,現在

軍中看起來更熱鬨的事情,是宋琳的急救培訓。

這熱鬨顯然不是好的方面。

各校尉對衛青足夠敬佩,但對於葛勝這個靠著關係上來參軍就沒多大尊敬了,不能說他們不做事,甩臉色,但不上心是肯定的,這就導致在選人的時候出了問題,如長水校尉這種,甩手交給了屬下,屬下揣摩上意,覺著這事兒也沒什麼重要的,於是直接將此變成了強製任務,不說利弊的讓什長過去。

這過去的同時,還沒免除日常的操練,甚至連調換、請假的空閒都沒有,連自己日常的雜事也沒有人處理,這一來,什長心裡就充滿怨氣。

在他們看來,自己每日操練已經夠累了,好不容易能休息會繼續明日的訓練,還讓他們去學沒什麼用的急救,簡直就是有病!

當然,這樣的話隻是說說,無緣無故違逆上級命令可是要挨軍棍的,心中怨念橫生的什長們隻能想儘辦法推了這苦差事,或是送禮,或是找關係說好話,總之,最後去宋琳這邊來的大部分都是隊伍中受欺負的倒黴蛋。

這些人葛勝一看就覺著有問題,不夠機靈也沒什麼活力,有幾個看起來還極凶,明顯的就是刺頭,都不是好好學習的苗子,自己肯定是被糊弄了,他倒是想換人,可他一個剛上任沒多久的人,也沒辦法把手伸到長水校尉的隊伍中去,再讓他們換人恐怕也換不了多好。

沒辦法,他將這些人和自己兄弟,也就是建章營出來的做校尉和中級軍官,知道宋琳多厲害,認真挑選出來的好苗子互相摻了摻,給自己人交代好,儘量讓她能在教學時就算有人找事,也有人能製住後,還專門給她提了醒,讓她做好上課可能不太順當的準備。

收到葛勝提醒的宋琳也沒覺著意外。

一件事到底能不能成為好事,看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辦事的人,那長水校尉對韓尚院態度都不算多好,做事更不會上心,反倒是葛勝,衛將軍說的還真沒錯,辦事是真靠譜,發現不對勁兒就調整了人還提前提醒,這有準備之仗打起來可比無準備容易多了,畢竟,她現在還是個‘外人’,也沒給她懲戒的權力,若真在教人時出了事情,上哪製住這群大老粗?

若是這裡面有老兵油子,一旦發覺她現在沒有實權,那以後上課都彆想安寧了!

得想個辦法,從一開始就鎮住他們。

宋琳很快就有了主意,她再次找到了葛勝,和他商量了一下,從京兆伊府的獄掾處借來了一份教學道具,提前放在了專門撥出來的營中,並蓋上白布,等待著學生們的到來。

建章營出來將領手下的人來的最快,午時就陸陸續續的到了,其實他們也有操練,和長水校尉手下的兵一樣,除必須的騎術訓練外,主要以練拳、揮槊和紮馬步為主,實戰、跑操之類大量消耗的訓練反而會少很多,而且訓練時間並不長,大多隻有一個上午,甚至隻有半個上午,不會一整天都在高強度訓練。

沒辦法,如今根本不可能供應上萬騎兵每日都有蛋白質和脂肪的攝入,主要是靠米麥解決,而隻攝入碳

水這種熱量對比前兩者明顯偏低的食物,還維持高強度訓練的話,人隻會化身為大胃王的同時越來越虛弱,消耗太大身體是撐不住的,現代軍隊隨便跑五公裡的背後,是良好的夥食在支撐。

至於現在嘛,這麼說吧,萬人軍隊一個月能耗費三萬石的糧食,不考慮糧食損耗,維持他們一月消耗也得要三十萬畝地的糧稅,而如今式飼養牲畜的肉料比能在十幾比一乃至更高的地步,平日裡是根本供不起肉的。

魏裳來長安後除了養馬,最近兩年在衛青的要求下,又重新開始養雞,按旬供應兩次雞蛋,每月能吃上兩三次肉,不多,每次也就是漢半斤(一百多克),可好歹也是肉,還有油水,能油油嘴,而軍演後優勝者更好,他們能拿隻整雞吃。

對個人看起來寒酸的待遇,放在上萬人身上就恐怖了,加起來一個月雞蛋便達到了驚人的八萬五千多(有運輸損耗),雞更是一千多隻,已經是魏裳在如今資源下配合高效養殖技術達到的極限,增加是不可能增加的,除非外給土地和糧食,不給維持現狀都是不容易的事情。

畢竟,高密度養殖很容易出現雞瘟的,那才叫一死一大片,而且得了雞瘟的雞絕對不能吃,不然人也有可能出現瘟疫,那情況才叫要命,以前魏裳常常向衛青解釋此事,直至得到確定的答複才不念叨。

在好飲食供應不足的情況下,訓練肯定沒辦法長久,騎兵們普遍能有半天乃至更久的時間沒有集體事情要做,不過,人訓練過後會有很強的疲憊感,需要大量的時間休息才能恢複精力,而恢複後還有做飯保養兵器之類的雜事,每天不說閒不下來,也不至於說有大把的時間都精力充沛的閒著無所事事。

這種情況對衛青來說比較好,能減少營中混亂,可對於需要教學的宋琳來說就有些麻煩,她是知道這些人需要休息又有雜事做的,所以上課時間定在了未時(下午三點)。

宋琳透過營帳縫隙一直觀察外面,除了找到的前面這些人,其他校尉的騎兵來的極為緩慢,而且還稀稀拉拉的,反應也各不相同,有的精神振奮,應該是休息過,沒有什麼雜事要做,熱鬨的和彆人開始社交,有人一看就很疲倦,恨不得席地躺下再睡一會兒,估摸著是剛忙完,還有人來了後跟是啞巴了似的,蹲在角落裡不說話。

雖然反應各不相同,但大多數情況下,這些人還是以自己校尉是誰來抱團站位,這讓宋琳分辨起來更加容易,直至未時,長水校尉這邊還有不少人沒來,她確定,除了一些刺頭,肯定是有一部分人被老兵或者什長欺壓著做事,沒辦法脫身的緣故。

難搞。

軍隊欺壓這種破事宋琳見的很多,哪裡都避免不了,被壓著做事已經是比較溫和的了,她在慶侯處還見過更惡心的,上司想管都管不住。

如今這情況,她這個外人更沒辦法。

惡心的是,這些倒黴蛋罰沒用,不罰還容易帶壞風氣,向上反應也麻煩,這點小事找韓尚院,顯得她太無能,而且,找了很可能也沒用,長水校尉絕對會絕口不提有事欺壓的事

情,然後將鍋甩到這些倒黴蛋上,說是他們自己延誤,保不齊就得來上一頓軍棍,回頭在教訓那些欺壓者,被教訓的欺壓者恐怕還得再給這些倒黴蛋一頓毆打。

宋琳一點都不想看到板子沒打到正主,全打到被欺壓的弱者身上的情況。

她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決定先冷處理此事,繼續教導,過幾天兩波人能力有了明顯差彆再去告狀,理由不是這些人來的晚,是他們太笨,長水校尉沒有認真選人,總之,他該有的鍋一定得背一個,彆想甩了。

打定主意,看了看時間已經到未時的宋琳也不繼續在屋內停留,她走出營帳,對著眾人拍了拍手,正準備介紹自己,突然一陣極速的馬蹄就傳了過來。

宋琳抬頭望去,見遠處來了幾個騎馬趕過來的騎兵,為首的男人身形極為彪悍,比周圍人壯了一圈有餘,那衣衫穿的極為鬆垮,將大半個胸膛赤裸裸的露了出來,看到營帳也不減速,反倒是一鞭子抽在馬上繼續加速衝刺,和已經開始減速的同伴們形成了極為明顯的對比。

這簡直是瘋了!極速奔馬控製不住可是會撞死人的!

被交代過的廖武譚進等人立刻站了起來,他們剛想大聲嗬斥,知曉這是有人要給自己下馬威的宋琳便擺手讓他們停下,自己則是繼續向前,走到了營口,就那麼站在哪裡,等著這人衝上前來。

這行為嚇得譚進背後冷汗都出來了,他趕緊上前,對著宋琳道:

“宋醫師,您還是讓一讓吧!這馬不長眼啊!”

“馬不長眼人長眼。”

宋琳一點都沒動:“此人藝高人膽大,他不怕,我怕什麼?”

您是不怕,畢竟您若是出事對方韓尚院和衛將軍都不會放過他,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想嚇唬人的蠢貨若真沒控製好出了事兒,就算是他償了命,您的命也沒了啊!

眼見得這人越來越近,譚進越發的心急如焚,隻恨不得將來人大卸八塊,而場地內歇著的幾十號人眼睛更是全都望了過來,不少人見宋琳面對直衝而來的戰馬竟能一動不動的站著,絲毫不減懼態的模樣極為震撼,臉上甚至還浮現出了幾分敬佩。

衝過來的男人有些騎虎難下,他忍不住罵了幾句臟話,卻不忍這麼放棄減速,眼見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從三十米縮減到了十五米,十米,乃至五米的時候,宋琳還是不曾離開,他不得不猛的拉緊馬的韁繩,強行控製著它止步。

在控製止步的刹那,站馬因慣性又往前衝了三、四米的長度,在距離宋琳一米左右猛的抬起來自己的兩條前腿向後仰來卸掉衝力,這使得馬身幾乎與地面形成九十度的直角,男人死死的抱住馬脖子才未曾被甩下去。

馬蹄落下來,調整好姿勢起來的男人明顯有些狼狽,他板著臉,看向宋琳,發覺對方面色如常,竟絲毫沒有恐懼的神態,反倒是旁邊的譚進臉色鐵青的罵到:

“你哪個營的?不知道營地內不能縱馬嗎!剛剛差點就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