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 接連不斷 烏傑還不知道自己即將迎……(1 / 1)

烏傑還不知道自己即將迎來什麼, 心態暫時還不錯,見有人過來問詢,沒有繼續追問顧義, 而是轉過身, 上下打量起來這來人。

對方衣衫規整, 氣度也與尋常匠戶不同, 大約不是普通的兵卒, 不過,位置也高不到哪裡去, 不然何至於與匠人混居, 消息上也屬於半通半不通的,不太像他說的軍中, 更像是在…官署?

“壯士好眼力, 不過我等並非都是宛安人士,而是老師來自宛安,任職醫曹後教培。”

能夠在這裡半準確說出她們身份的人,烏傑難免多想了幾分, 不過這對看診沒有什麼用, 她飛快將腦海中的雜念清除, 道:

“既然是來看手臂,那請壯士將上衣去掉吧。”

男人推崇女人,多是與性和生育有關, 故而越年輕美貌的少女, 越能得到他們的讚美,而一旦年齡過大,即便是還有幾分美色,仍舊隻剩下徐娘半老, 風韻猶存這種半褒半貶的‘誇讚’,倘若此女不年輕還不夠美貌,那便算不上‘女人’,而是個‘人’了。

烏傑年歲還未過三十,隻是為成為女醫前,她也不過是鄉下的農婦,日夜操勞農活帶來的衰老太重,讓她的容貌看起來遠超實際年齡,後來成為女醫,雖不至於繼續風吹日曬的種地,但整日還是忙的團團轉,也就一直沒什麼心思擦脂抹粉。

實話說,這也不是什麼壞事,畢竟,還算好看加上似乎還能生以及寡婦的身份,那吸引來的惡心的蒼蠅就太多了,還不如老點好,不僅麻煩事少了很多,給人看診的時候,那些男病人還不會那麼扭捏,帶著股脫了衣服讓女醫們看上幾眼,女醫的名節就要被毀掉了似的,讓人煩躁。

就像此刻,知道她們身份的男人在聽到要求後,極為爽快的脫掉了上衣。

來人就是剛才的廖勇,他這個期門軍是駐守宮廷的那一批,隻不過長安的各個宮殿加起來能有三分之二個長安城那麼大,他所在的位置跟皇帝有十萬八千裡遠,倒是和太仆的官署近一些,平日裡隻能聽到些八卦,故此,之前過來聽女醫們說自己過來乾什麼的時候,他就猜到了這和官吏們討論的二千石韓尚院有關係。

宛安的女醫的醫術,在官吏中一直極為有名,當時廖勇就動了心,他右胳膊很早就開始疼,隻不過還沒有太嚴重,就是繼續下去,情況就很危險了。

廖勇兒女都還小,兒子成年參軍能往家裡拿錢怎麼還得再等個十年,但他的胳膊大概是撐不了這麼久的,一旦拉不來弓,沒法長久的握住兵器,那就要被趕出期門軍,沒了收入,京城也就呆不下去,唯一的‘退路’就是回老家,問題是——

他離家不歸接近二十年之久,父母早就得不在了,又沒有儘孝,兄弟就算是還認他,又能分給他多少地?而最大的可能是直接不認,再將他這個殘廢一腳踢出門。

沒有地,也沒有親眷幫扶,他上哪兒謀生?所謂的退路,其實就是死路!

故此,廖勇很想上前,但在官署旁邊的他除了聽到過宛安女醫,還聽到過屬吏們以往抱怨討論看病難和看病貴,如今即便是韓尚院要建立京醫院,那些屬吏得出的結論仍舊是看病的藥價不會多便宜。

女醫們免了診費,藥費卻是沒免,回想起屬吏們說的藥價,囊中也是極為羞澀廖勇哪敢上前,隻能捂住耳朵去買肉了,沒想到回來的時候聽到女醫再給宋石匠看診,在家聽媳婦嘮叨過他,忍不住又返回過來聽了幾句,嘿,不用藥,摁幾下就能恢複大半,那不趕緊過來試試就是蠢貨了!

展示胳膊著自己的胳膊,廖勇極為認真的說道:

“我年輕時操練極多,輕微受傷是常事,偶爾還會練過度,以至於手腕酸痛,整條手臂都抬不起來,隻是過往抱恙後休息幾天,還是能緩過來,最近也不知道是年紀大了,之前的暗傷現在開始浮現的緣故,肘後和上臂乃至後背這塊肉時不時就疼,尤其是使力次數一多,那疼的啊!”

說到此處,廖勇似乎回憶起了什麼,使勁兒搖起頭來。

聽完的烏傑沒有開口,她檢查廖勇的手臂,看完之後又開始讓廖勇做各種活動的動作,從手腕一路看到肩胛骨和後背,越看眉頭皺的越厲害。

“你這情況挺嚴重的,肌肉和骨骼都有損傷,骨骼的話,我懷疑是肱骨外上髁磨損,這是肘後疼的原因,肩膀疼是斜方肌,也就是這塊的皮肉損傷,除了這兩個,你還有腰肌勞損的問題,諾,就是這兒,你現在感覺不到,實際上——”

醫生皺眉,廖勇頓時心開始發涼,有未曾察覺到的暗傷更讓他心裡咯噔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醫師便將手放在他腰後一處按了上去,明明沒使多大力氣,他卻立刻感受劇痛,那疼痛就像是數百隻針一同紮上來,痛的他猛的倒吸冷氣。

“醫師,我用弓箭使得是胳膊,怎麼腰也疼的這麼厲害?這還能治好嗎?”

“站著射箭,腰不僅繃緊,還是處於發力的狀態,隻不過沒胳膊疼的那麼明顯,就被你忽視過去了,你要是常騎馬,久站後不做放鬆,那用力過多的腰腹損傷更大,對了,像你這樣情況的同袍多嗎?”

之前趕路的時候,韓尚院曾經派人向她們講解長安各部的名稱,官職,以及主做什麼,期門軍也在內,能練弓到胳膊都受傷的,那九成會是騎兵,腰部受傷的幾率自然會更大一些,檢查起來果然如此。

其實,不管是步兵還是騎兵,過了壯年期後傷病立刻顯露出來的極多,但這種事情多出現在普通和中底層的兵士中,一些家中世代參軍為將的反而不多見,倒不是他們有特權能夠免除訓練和征伐之苦,而是他們會有各種保養身體的竅門,省力又不傷身體的射箭殺人技巧,這能夠極大延長他們身體出問題的時間。

這些竅門和技巧,有可能是自家一代代試驗後祖傳下來的,也有可能是從彆的地方學來的,但不管怎麼說,都會被捂得死死的,成為自家的家傳,不讓外人知曉半點。

烏傑過往接觸的將士並不多,故此也沒有多想,但如今聽到期門軍,她突然想起來京都有南北兩軍和期門軍、羽林騎以及八校尉,總共得有三萬人左右,這麼大規模的士兵,實在是得多問一句。

“怎麼不多?就是光自己知道,彆人看不出來而已。”

廖勇不知道烏傑的目的,隨口抱怨道:“隻要沒到疼的抬不起手,走不動道,那就算不上有病!大家能怎麼辦?就算覺著疼了,那隻能忍著,好在這樣不會被驅出軍中,還有份口糧可拿,哎,不提這個,醫師,我這些傷還能治好嗎?”

“骨損傷基本上沒有恢複的可能性,倒是肌肉上還有些辦法。”

說這話的烏傑臉上並沒有多少放鬆的姿態,而是帶著幾分無能為力:

“你手臂後肩乃至腰肌受損,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過往都是用的蠻勁,以至於肌肉長久緊繃,逐漸僵硬損傷,若是能修養一段時間,輔以按揉,貼藥,那這些傷都能改善大半,隻可惜你應該不能像宋石匠那樣隻要累了就能休息,而你在的軍中還常有操練,如此一來,就算是改善了,處在這個環境中,還是要受傷的。”

還有什麼比能將身體病痛治個大半,但現實讓他沒辦法治更糟心的嗎?

沒有!

想想治不好的後果,廖勇臉上滿是苦意,整張臉都耷拉了下來:

“若隻是瘸個腿、瞎個眼,那還能轉為輔兵,做個馬夫照顧戰馬,又或者去運送糧草,可右手沒法用,那和殘廢沒什麼區彆,再加上腰,那可真是——唉,醫師,我這手可還能再撐個十年?”

“繼續這麼用不放鬆的話,那還真不好說,不過也不是沒彆的改善辦法,你可以用用這個。”

都是靠著職位好不容易才生活的人,烏傑怎麼不懂廖勇的處境?可惜情況如此,她也做不了更多,隻能儘力而為。

轉身回去拿了五個外形極為怪異木片過來,烏傑對著廖勇道:

“肌肉良好的狀態,是發力的時候硬,日常的放鬆的時候軟,你練的太狠,光靠自然恢複肯定不夠,最好用些外力,隻是操練過後你那些同袍都累的要死,一次一個時辰起步的按揉解乏肯定也是沒辦法做的,人不行,那就得借助工具,這鬆筋板可以用來舒緩肌肉,次數不多,時間上也短,唯一的缺點就是疼,你要不要試試?若是能忍,我可以教你如何用此物,你仿製個出來,在軍中和同袍用此鬆緩筋肉也是不錯的辦法。”

廖勇差點以為自己要逐漸走向死路,哪成想又有新的辦法,高興讓他忽視掉了由醫師親口說的‘疼’,直接一口答應:

“我學,不,我試試!”

熟知鬆筋板威力的女醫們,頓時向他投向了憐憫的目光。

殺豬般的慘叫響起時,圍觀看熱鬨的眾人直接被嚇了一跳,待看清楚女醫隻是用一個奇怪木片在胳膊上劃動後,那不解便更深了,就這?木片刮一下而已,會有多疼?叫的這麼慘,連宋石匠都比不上,也不知怎麼當上兵士的!

一邊忍著劇痛,一邊還得聽人奚落,眼前發黑的廖勇差點沒嘔出血來。

這東西比他當年學騎馬摔傷腿還疼啊!到底是誰弄出來的這等酷刑,這群光靠眼睛評判的愚夫,有本事你們上來試試再說!

廖勇心裡帶著無邊的怨氣,當胳膊鬆完,烏傑問他還要不要繼續的時候,硬是咬牙切齒的表示必須得繼續。

這麼好的東西,怎麼隻能有他一個人享受,必須得分享給同袍們一起用才行!

如此誠懇,烏傑必須得滿足啊!

於是,烏傑一邊刮,一邊再教導廖勇如何正確使用不同的鬆筋板,角度如何,走向如何,力度如何……

切身的教導讓廖勇進步極為飛快,沒過幾遍就將要點全部記住,烏傑一說好了,他便火急火燎的跳起來,要去找找木匠過來加錢仿製鬆筋板,留下錢,人就飛快的消失不見,像是有什麼猛獸在身後追著似的。

看廖勇的背影,烏傑嘴角多了幾分笑意。

他一部分筋肉板結,所以剛開始用時會痛成那樣,但隨著板結的筋肉鬆開,疼痛也就逐漸消失,處於一種偏向於酸爽舒適的狀態,後面廖勇也沒有繼續嗷嗷叫,這種情況下還跑這麼快,即是被鬆筋板嚇得不輕,還有股想要讓彆人也用上的‘好意’。

回想自己所在縣的力夫們是怎麼做到人手一塊板的,烏傑嘴角笑意就更深了。

‘好東西’,當然會不吝嗇的互相分享啦。

這麼想著,終於能休息的烏傑返回車邊,隻是她剛拿起來竹杯準備喝口水,一個拄著木棍,艱難挪動腳步的女人又走了上來。

這讓烏傑心裡猛的咯噔了一下。

不是吧,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