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 母子骸骨 骨老師,真名人體骨架,……(1 / 1)

骨老師, 真名人體骨架,它們是現有階段下,唯一能長久保存的人體實物。

女醫們還是學徒的時候, 靠它們認識人體, 學成之後想要精進,還得繼續專研它們,一身學識不知多少因它們積累, 必須要尊為老師, 就是尊敬之餘吧,大家還是很清楚它是有多嚇人的。

宛安縣的醫學常識普及水準極高, 城裡居民不會將她們那些奇怪的治療方法視為巫術,對解剖也接受良好,可即便是這樣,骨老師出現的時候還是嚇到了不知道多少人,最後隻能珍藏在醫屬的後院,本縣都要這個樣子,把它們帶去長安……實在是讓人不放心。

“這是韓尚院特地寫信要帶的, 肯定有她的道理。”

被詢問的韓羽不僅沒有抬頭,手中的動作更是未停, 她將最後固定住的那塊恥骨拆下來,裝入已經填好稻草布袋中,再塞進去新的稻草,待確定裡面已經塞的足夠瓷實, 即便車輛再晃動也不會讓骨老師受到損傷, 這才扯過來繩子將袋子綁上。

看眾女醫動作還是拖拖拉拉的,忙碌的韓羽不由得抬起頭來:

“你們怎麼都不動?那邊還有好幾個要裝呢,都過來搭把手, 明天就要走了,趕緊裝完好休息去。”

韓羽行醫至今已有十多年的時間門,主要以照顧孕婦和接生為主,從她手中接過的嬰兒,至少四位數起步,而醫學是經驗學科,在海量的經驗堆積下,不說宛安,整個漢國都找不出幾個在這方面與她一戰的人。

這些年,宛安的女醫培養出來一茬被調走一茬,能如她這樣,一留十多年專研醫術的不多,雖說醫屬的女醫能靠著過往研究的底蘊,治病的廣度吊打韓羽,可在接生上,女醫們得反過來向她請教。

不論她和韓盈的關係,也不說她這些年對鄭桑照顧的情分,僅憑這半師之誼,韓羽就敢指揮這些從職位上遠超她的女醫做事。

而過來的女醫們,本來就隱約以她為首,此刻聽到指揮,便先將猶豫放到一邊,紛紛過來拆裝骨老師。

從庫房搬過來的骨老師總類各不相同,除了常規不同年齡、性彆的整體骨架,還有斷裂的碎骨,主要用來讓大家辨識不同種類的骨傷,以及有不同程度泛黑的整骨,大家主要拿它們研究到底是出於患病,還是鉛汞中毒等等,而除此之外,還有一具極為稀有的母子骨架。

骨架生前還是個少女,年齡不過十三,年少的她盆骨還生長完全就已經有孕,致使正常胎兒雙頂徑(胎兒頭部左右兩側之間門最寬部位的長度),大於骨盆出口橫徑,以至於無法順利分娩,一屍兩命。

看著這兩具骨架,和醫屬感情深厚的何梅忍不住開口:

“這兩具骨老師這麼難得,我們就這麼帶走了,以後的女醫再學孕產章節的時候,上哪兒找這麼好的教學道具?”

如今完整男性的骨架不難獲得,畢竟犯了死罪的罪犯總還會有幾個,可女性骨架就不容易了,犯死罪的極為稀有,根本碰不上,良人家的也不願意捐獻(不能買,買的話極有可能出現殺人賣屍),而那些後繼無人墳塋能挖是能挖吧,可埋土裡的骨架也是逐漸腐朽,基本上是沒法用的。

即便是女醫們不想承認,但女性和孩童的骨架,大多數是來源於自然死亡的奴隸,隻有極少一部分是家屬捐獻,而這份母子骸骨,便是其中之一。

求得骸骨的艱辛姑且不談,在宛安女子越來越晚的育齡上,兩位骨老師絕對是厥功至偉,彆說何梅忍不住想將它們兩個留下,曹苗也起了同樣的心思:

“這一路得走好久,日曬雨淋的,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損傷。再者,帶到長安之後,要是不小心被權貴見到,我們有沒有事兒不好說,它們可是要保不住了,若是能好好埋葬也就罷了,可要是……”

要是被毀了,這豈不是和挫骨揚灰沒什麼區彆?

後面的話,曹苗沒有說完,可眾女醫都明白她的意思,眼中也有了擔憂。

都說好人有後福,這些骨老師對醫學有那麼大的貢獻,不知造福了多少會因早孕而死去的女子,最後卻連屍骨都沒辦法保全,這也太讓人心寒了!

“安心,十多年前,宛安縣彆說忌諱骨老師了,女子孕產時各種稀奇古怪的規矩多到半個時辰都說不完,更不要說彆的神神叨叨的東西,如今哪還有這樣的事情?”

又將一個裝好骨老師的袋子綁上,韓盈直起腰來,隨著年齡的增長和生活的富足,她的身體也開始橫向發展,不過,一線的運動量讓她沒有胖到太離譜,隻是更多的是圓潤富態,和佛像似的,慈祥中還帶了幾分悲憫。

“我知道你們擔心這兩位骨老師,韓尚院又何嘗不是呢?隻是如今,長安更需要它們去向世人證明女子早孕之害。”

“等世人皆知女子不應早孕,世上也再無早孕之女,這兩位骨老師,便不用在這陽世間門繼續停留,而是能入土為安了。”

“好一個再無早孕之女!”

洪亮的讚聲從遠處傳來,眾女醫扭頭看去,發現來人正是縣令細君,她身邊是於院丞,身後還跟著幾位老醫,見她們看過來,細君笑著道:

“如今真正如宛安這般,令女子晚於十六歲後成親的,終究還是少數,此既有我等為官者不足,也有黔首愚昧不知害處之故,隻是我一人之力,終究隻能顧這一縣之地,而諸位前往長安,無疑能將此害傳往全國,這才是有利天下萬民的好事啊!”

“縣令過譽了,我們哪裡有這樣的本事,不過是儘力而為罷了。”

和於秋不同,韓羽對細君的態度更偏向於躲避,這是多年積累的經驗,對方的水平太高,和其相處,太考驗她良心,而良心這種東西,很不幸,在鄉下見識過更多人性之惡的韓羽很清楚,對不少人來說,出賣它並不是件多難的事情。

鑒於此點,韓羽立刻轉移了話題:“今日並非休沐,不知縣令為何而來?”

“為你們餞行。”

細君敏銳察覺到了韓羽的抗拒,她不著痕跡的打量過對方,在確定這不是恨意,隻是拒絕相處之後,這才繼續開口:

“此去一彆,怕是日後再難有重逢的機會了,我在左家酒舍定了宴席,大家聚過之後再離去,日後回想起來,也不至於遺憾。”

左家酒舍的珍饈美饌!

以女醫們的工資來說,日常的吃喝絕對沒有問題,但想經常下館子仍不是容易的事情,此刻細君這麼大手筆的餞行,著實讓女醫們眼前一亮。

於秋也隱約感受到了韓羽的僵硬,她笑著上前,攬住了對方的肩膀,招呼著女醫們:

“接下來我們可是能趕兩三個月的路,吃上面肯定好不到哪裡去,最後一天吃大戶,大家也彆客氣了,趕緊收拾好,我們去左家酒舍,韓姐,你也來吧?”

最後一天吃個飯,出不了什麼事情,韓羽很快克服了自己,她點頭應道:

“來。”

“這可真是太好了!”

縣令出錢,主官都同意,隻需要帶著嘴去吃的女醫們頓時高興起來,麻溜的收拾好,簇擁這長官便到了左家酒舍。

細君早就和於秋交流完感情,對於這些女醫,秉承著多做少說,把空間門給她們自己放鬆的宗旨,早早的就以不勝酒力的理由離開,這過往極少吃到的美味,撫平了女醫們些許離彆愁緒,而踏上前往長安路程之後,離彆之情消失的更多,反而是憧憬起來長安的新生活。

“大廳再改改,一定要呈現出莊重沉穩的氣質,裡面會診室采光一定要夠,明亮才不會影響醫者的視覺判斷,後面的病房則要以舒適放鬆為主,當然,一切儘量以便於打掃為前提……”

和女醫們彙合,一同前往長安的韓盈路上無事可做,索性拉過來了蔡汶,提前設計起來長安的京醫院要建成什麼樣子。

蔡汶專研畫畫,雖然會畫屋子,可對各類房屋要怎麼建設並不清楚,不過,韓盈也並非真的要一個能直接拿來建造的施工圖紙,她要的,是視覺參考圖。

現在匠人建造房屋一部分靠想象,一部分是彆人建成什麼樣子跟著模仿,麻煩的是,京醫院是個新建築群,不太好找模仿的對象,前者溝通起來極其容易南轅北轍,提前畫個京醫院建成後的整體視覺效果圖,拿來給那些工匠們做個參考,能省下很多力氣的同時,還能做到一些奇妙的作用。

就是這麼一來,蔡汶就苦了不少,她見過的建築種類不多,而韓盈的形容又極為模糊,隻能硬著頭皮設計她想要感覺的建築,更糟糕的是,這設計的效果圖還不知道能不能建造出來,那叫一個抓狂。

面對這樣的情況,韓盈也有些沒辦法,建築心理學這種東西她前世聽說過可從未接觸過,實在是沒辦法提出有用的建議,而實際的建造目的,也是沒辦法提的。

她總不能當著眾人的面跟蔡汶說,醫院入口外觀威嚴,這樣才能削弱過來診職官吏們的底氣,省的他們自信自己是官老爺,一言不合就要鬨事,診室明亮,除了便於醫者看病,掛上各類解刨圖才不會嚇人,更有助於講解醫學常識的話吧?

說不出口,那就隻能像萬惡的甲方般,不斷的讓蔡汶出方案,直到有幾個類似的對上腦電波之後,再進行更加詳細的調整了。

而現在,蔡汶總算是和韓盈對上了腦電波,進入了詳細調整的部分。

將草紙上極為粗糙的草稿圖收起來,掛著黑眼圈的蔡汶長歎一聲,發出了來自乙方的痛苦呻/吟:

“行吧,我再改一版試試……”

身後跟隨的女醫何梅眼中多了幾分同情,見韓盈離去,她忍不住低聲問道:

“你這都畫到長安了,前前後後加起來上百張圖,不膩歪的想吐嗎?”

“膩歪惡心肯定有,不過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啦。”韓盈一走,蔡汶半死不活的狀態頓時少了大半,她抹了把臉:

“畫技也吃基本功,和練寫字一樣不知練多少遍才行,撐不下來的根本練不出這樣的畫技術,再說了,以前我畫繡樣的時候,改的比這還要多呢。”

看著上演變臉的蔡汶,何梅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她微微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壓低聲:“你可真大膽啊!”

“咳咳,我這是減少一點工作量嘛。”

蔡汶眨了眨眼,她雙腿微微夾了下馬腹,讓兩個人靠的更近,可憐巴巴的說道:

“照這個架勢下去,這京醫院後續都得交給我去督造,可我哪懂這些?畫出來的圖不知道還要改多少遍呢,現在我留些精力,等到了長安有大匠指點著再改,也是很好的打算吧?”

社畜合理的偷懶嘛,何梅也不是沒做過,就是沒想到蔡汶膽子這麼大,在韓尚院面前也敢,可看她此刻憔悴的樣子,心中不由得一軟,點頭應道:

“這當然。”

很好,這就是不會告密的意思了。

蔡汶高興地咧開嘴角,絲毫不在意形象的露出來白齒,她舉起來手中那幾卷草紙:

“那何姐姐,你再和我說一下女醫平時要怎麼忙,用什麼工具吧,室內的陳列對感覺的影響也很大呢。”

自己接下來可能要工作幾十年的地方,何梅自然不會怠慢,她點點頭,開口道:

“行,我跟你說……”

韓盈讓蔡汶設計未來的京醫院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門,女醫們都知道這件事情,聽她們倆聊起來這個話題,也驅馬上前,加入了其中,直至到達驛站,這才意猶未儘的停下。

做為路上少有還需要工作的人士,蔡汶擁有不需要操勞一切雜物的特權,所以,在大部分人都在忙碌如何照顧牲口,檢查藥材,招呼驛丞準備晚飯的時候,蔡汶已經躺在了自己房間門的床上。

見此,於秋不由得搖了搖頭:“這孩子,也太滑頭了!”

“有幾分機敏也是好事。”

清楚蔡汶耍什麼小把戲的韓盈笑了笑:“做畫師,不能隻會畫畫,這樣的性格在長安不會混的太差,我也不用拘著她,若是不善交際……那麻煩了,隻能畫一輩子的解剖圖。”

“這倒是。”於秋應道:“光練習的草紙就不是一般人能負擔起的。”

如今能夠書寫的紙張,價格還是維持在七八百錢一刀的價格,彆說普通人家,縣令用起來都得小心翼翼的,而繪畫對紙張的消耗可不是一般的高,更不要說那些顏料,總之,如今想做一個畫師,要麼自己非常非常非常有錢,要麼就隻能找人供養,蔡汶家裡有錢,卻不能讓她那麼揮霍,如果還想繼續畫下去,那就隻能來長安尋權貴讓她作畫。

這麼多的甲方,實心的人可應付不過來,會耍點小花招,知道怎麼拿捏客戶心理,才能長久的經營下去呀。

不過,這是蔡汶自己的事情了,反正京醫院解刨圖重繪的崗位給她留著,混口飯吃是沒問題的,剩下的讓她自己闖去吧。

沒有多擔心蔡汶,韓盈問起來女醫:

“按照現在的路程,後日就能到長安,等我拜見陛下回來,基本上就要開始義診,於秋,她們調整的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