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 思索晉升 婁行並沒有第一時間答應……(1 / 1)

婁行並沒有第一時間答應這件事情, 他沉吟片刻:

“水渠是快要修完,但之前我們向朝中請令,要專設一隊定期清理整條河渠, 此渠跨越十多個郡,一郡水曹是不夠格的, 還是要高職之人才能禦使, 如此, 我這治水都尉還真不一定會撤掉,倒是你,這禦史職位為特設, 職高權重, 卻不為定職, 若是撤掉, 難有相匹之職啊。”

聽父親不為自己謀劃, 反倒是提及韓盈,婁丘臉上不由得多了幾分急躁, 他想要插嘴,卻因之前父親的嗬斥而不敢開口,這般急切的模樣落到韓盈和婁行眼裡,都忍不住有些歎氣。

太趨利, 也太不知輕重了!

其實, 婁行不過是這幾年才突然發際,沒修水渠前, 他還差點被山陽郡守清算到幾乎無處可走, 隻能投奔尚傅的地步,一個縣的河令,他兒子在郡城更不要說職位高了, 而是壓根沒有職位,隻能做個實力尚可的大匠。

工匠和官場不同,在工匠中謀生的婁丘,不理解韓盈雖然看著前路未知,但實際上簡在帝心,無論是從年齡還是從前途上,都比婁行這個已經快奔六十的老人高無數倍這點,屬於正常情況,可以接受。

糟糕的是,他又急躁趨利,這兩者加在一起,便顯得人極為愚蠢膚淺。

年輕人這樣還無所謂,一個十多的中年人還如此,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韓盈給了婁行一個眼神,看懂了的婁行隻能無奈的苦笑。

世人儘皆趨利,兒子婁丘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罷了,若他還沒有發跡,婁丘這點脾性也影響不到哪裡去,偏偏他臨老了突然成了治水都尉,那情況便麻煩起來。

快六十的人了,還有多少年好活?就算婁行職位高到離譜,在短暫的時間下,以婁丘平庸的能力,是沒辦法將他職位提太高的,職不配位的情況下,等他一死,婁丘怕就要出事,但誰會完全不提拔孩子,讓他過一輩子苦日子?

隻是就算婁行想提拔他,婁丘也得稍微有點腦子,他應該多示好韓盈留點情分,好憑借著父輩的感情得她幾分照撫,可惜,婁丘沒有。

畢竟,他要真有這個腦子,也不至於做出這樣的表現。

婁行微微歎氣。

蠢成這樣,想指望韓盈是不可能了,好在還有韓粟,這個徒弟在官場經營上頗有手段,各方面資曆也足夠,讓他拿自己的政治遺產,等他死後再多照撫幾分婁丘也不是難事。

這麼想著的婁行,聽到韓盈開口道:“我情況特殊,不予高職,壓不負眾人,升調本來就難,此職本就是特設,就算是沒了,隻做亭侯也屬正常,婁叔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

越往上,高層的職位越固定,甚至會出現做再多的事情都沒法升的地步,就像是西遊裡面組建整個取經項目的觀音,最後唐僧孫悟空等人都封了,觀音則是什麼都沒有,但實際上,有這次成功的項目在,日後佛祖有大項目需要做的時候,肯定還是讓她去做,而期間累積的人脈,經驗,以及項目經費(佛祖可是給了個箍,兩個落到了觀音手裡),和項目的意外收獲(黑熊精和紅孩兒),都是極為巨大的。

韓盈的情況其實也差不多,禦史在郡守之上,那再調職,無論是平調還是晉升,合適的都隻有公九卿,但這個以她的年齡,資曆、性彆,以及在位的大臣來說,她上位的可能太小,回去之後給個榮封,等待下次機會,才是更有可能的情況,至於虧不虧——

這四年她幾乎把女醫鋪完了江淮十六郡,更不要說發掘提拔的各類女官吏,僅憑這點收獲,她就不算是虧。

就是機會還真不一定會出現特彆合適的,唔,要不要再做些謀劃呢?

“我聽聞郎官司馬相如出使西南夷,目前也在修渠,那條渠從長安沿著終南山直到黃河,總長百餘裡,能讓關東到長安漕運時間省去一半,也能溉田萬餘頃,據說已經修了大半,再過個一年左右便能通渠。”

正當韓盈心裡閃過謀劃念頭的時候,婁行突然提及了旁人,有些感歎的說道:

“天下能人何其之多啊,韓嬰,你還是要多為自己打算幾分,不然等他們這樣的人借著功勞迎風而上,將職位占據,你就更是難升了!”

司馬相如。

當地位達到一定高度,韓盈聽到的曆史名人也越來越多了,隻不過,韓盈對他的認知隻是曆史上有名的‘軟飯硬吃’之人,一曲鳳求凰騙的卓文君跟著他當壚賣酒,倒沒想到對方居然還有治水的政績,不過——

卓家好像非常,非常,非常有錢來著。

這還真不是假的,韓盈從自己所積累的信息中查了一下,果然,卓家是川蜀冶鐵巨商,家財千金,田地萬頃,其日常奢靡程度堪比諸侯王。

這不僅讓韓盈懷疑司馬相如修這條水渠,有多大的幾率請了老丈人幫忙。

回憶著關於卓家財富的傳聞,以及揮手給司馬相如上百仆人,百萬錢財的數額,韓盈忍不住道:

“嶽父有錢真好,以及,這世上最愚蠢的行為,果然還是拿錢投資男人還嫁給他了!”

“啊?”

婁行怔了一下,完全沒想到話題為什麼會跳到這兒。

“婁叔,你可是有孫女的人啊!”韓盈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如今是治水都尉,如司馬相如這般圍獵她的也不一定沒有,董姨教不了,還是得你來,就算是想把她嫁出去,也不該是這種無底線之輩,能做出當壚賣酒之事,日後發跡,對妻子又能有多好呢?”

韓盈的話,婁行一開始還沒當回事,可聽著聽著,他臉色也變了起來,隻覺著這種情況說不定還真的會出現。

這就讓人煩悶了。

他一定是年輕時太逍遙了,臨老了才會有這麼多需要愁心的事情!

約定好午飯,婁行犯愁的回了自己的營帳,而韓盈則是迎來了聽到消息的趕過來的韓粟,開頭第一句話便是:

“韓嬰你見過婁丘了吧?覺著他如何?”

韓盈挑了挑眉:“不過是庸愚之輩,怎麼,你怕了?”

“我怕他做甚?”韓粟冷哼一聲。

不說婁丘在這方面沒什麼本事,就算是有,也沒什麼可以畏懼的,畢竟婁行和他的關係也不是簡單的師徒,更像是有感情的利益合作,雙方都有自己的積累,婁行若真是敢虧他補兒,那他撕破臉也虧損不到哪裡去,如今決裂的師徒雖少,可也不是沒有,並非叛師的徒弟都混不下去,而是婁行這個年紀很難說還能活多久,再者,不是還有韓盈嗎?

“主要是婁丘的母親,和瘋了似的,偏偏又是長輩,若是搗起亂來,那可就……”

這麼說,韓盈便明白過來他憂心什麼了。

“你彆參與,再讓陶鵲離的遠些便是,這些事情婁叔自己能處理。”

能讓韓粟憂慮到這種程度的,那董姨發的瘋肯定不止兒子婚事這一件,這種家事,外人牽扯進去更亂,先看婁行怎麼處理吧。

韓粟聽懂了韓盈的潛台詞,他也沒辦法,扯過草席坐下來,邊伸手烤火,邊不解的說道:

“說起來也奇怪,婁師生性不拘,過往這麼多年都不曾在意家裡,怎麼如今突然要管教起來家事?我見他也不是想含飴養孫。”

生性不拘這點韓盈還真不太讚同,婁行更像是不擔負責任的逃避,不過其中的確有追求自我舒適的部分,但又黏黏糊糊的,無法完全放棄世俗的部分隻追求自己的‘不拘’,這裡面有多重的原因,年輕、孝道、生存的壓力……不過多探究也沒意思,誰一生不是搖擺不定,糊裡糊塗的過呢?

“不像是人老了想闔家團圓,不然早四年前他就能把家裡人接過來了,更像是有權有錢,家事的矛盾雖重,但是處理起來也更容易,再加上矛盾到了極為嚴重的地步,所以才這樣做,畢竟他是夫主,又是治水都尉,董姨很難不畏懼他啊。”

“咦?”

韓粟微微皺眉,隨即又很快放開:“如此說來,此事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對我們來說不會,至於婁叔……就當是磨練性子唄,要我說,這時機挑的可真好,快六十歲的夫妻,誰會再看臉,再送美婢呢?”

在這點上,韓盈著實佩服婁行的好命,可惜就他一個好命,與他相關的妻、兒都沒好到哪裡去,如今能享受點婁行的餘蔭,也算是得點補償了。

“不提這個了,韓粟你跟我說說,現在水壩怎麼樣了?”

“一切都好,你送來的這些工具正是時候,再過一旬就能用的上,若是快的話,我們應該能在冬汛之前修好水壩,等水暖些,就將堤壩挖開放水。”

“那這樣的話,得著手準備遷民過來了。”

韓盈在心裡算了算時間,發覺這事兒不用太急,畢竟原有田地上方都是泥沙,雖然不愁用水,但地力想要恢複怎麼都得用個五年,如此一來,遷過來的數量也有限,糧食供應也簡單些。

遷民不急,水壩上也不需要韓盈做事,她便在營地多休息了時日,隨後把注意力放在崔元卿等人刺殺和自己未來的謀劃上。

婁行擔憂挺好,可惜他的人生經驗有很大的局限性,當年韓盈在處理縣務的時候,那些管人的辦法是很有用的,但這屬於中層管理的思維,一旦涉及天子這種,需要轉化為領導思維的時候,他的想法就直接南轅北轍起來。

就像是司馬相如修水渠的功勞,是不小,不說和婁行兩兩分吧,說僅次於他也是可以的,但這份功勞能否轉化為更高的職位,那就很難說了。

這是韓盈最近幾年才想清楚的道理,功勞≠職位晉升,對於文官來說,拿這份俸祿做的這件事是職責所在,將此事做好是基本,甚至對於一些提拔上來的人來說,做事前的升職,其實就是功勞兌換權力地位金銀財物的預付,後續再給的那些,是事情完成的漂亮或者超出預期再給的額外獎賞。

畢竟,功勞的出現,主要是依靠某個項目,而項目前期推動的資源,大多是公司自己出而非個體,能做出這樣成就主要靠的是平台,而非個體。

就像韓盈婁行司馬相如這樣的依靠平台的人來說,功勞最大的作用,是展現出她/他們有組織大型項目的能力,在某一方面能夠為公(國)司(家)帶來極大的收益,以及積累屬於自己的班底和人脈,順帶再給領導好印象。

而提拔,也就是職位晉升,它更加複雜,要看上面有沒有合適的職位、看國家的戰略規劃有沒有適配自己的新項目要推進,而且得需要更高權限才能完成的,還得看看領(皇)導(帝)有沒有將其視為心腹……總之,隻有功勞是很難升職的,尤其是韓盈本就處於‘升無可升’的狀態。

“不過,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將現狀在心裡過了一遍的韓盈也沒慌,旁人升不了是沒職位,她還真不一定,如今可是十六個郡都有女醫做醫曹,雖說因為鋪設的太快,大約一半的基層還沒有做到盈利,但等個四五年就不一定了,這麼大的攤子,中央必須設置一個部門管理它。

就是提及新部門,事情又變得複雜起來,一來,這個新部門的級權多大?是繼續歸在九卿手下,還是單獨加設一卿,變成公十卿?

這方面能掰扯的就太多了,畢竟受限於藥材產量問題,國家向農人稅收上來的藥材和錢並不多,可能連鹽政都比不過,在這方面,醫療就有些有些不夠格,但是吧,全國的馬政彆說收錢了,直接是倒貼錢,但管理此事的太仆還是九卿之一,醫療對國家的作用不比馬的重要性低,再加上其複雜性,專設一卿管理才是最合適的。

光這兩點已經夠掰扯不知道多久,更不要說還有韓盈性彆帶來的影響,這定然會招來極多的反對聲音,就算是漢武帝能力排眾議定下這個新部門,最高領導真是卿級彆,而且還是女人擔任,這個女人,又真的會是她嗎?

韓盈很難說,今時不同往日,十六郡幾乎都是她提拔上來的女人,如今已經成了幾分氣候,她的威望也與日俱增,參考漢武帝的對董仲舒的行為,他是有可能要進行另外提拔女人來進行分權的。

但是,這也隻是一種可能,因為再看漢武帝未來對衛青的封賞和給的職權,那才叫離譜,仿佛沒有半點對於皇權受到威脅的警惕性,也不擔心自己太子面對權力這麼大的舅舅要怎麼辦,有一種漢武帝不是西漢第五代皇位繼承人,而是準備打天下的皇帝,先擴業績,彆擔心隱患,剩下的日後再解決!

在漢武帝這種心態的預測和衛青未來權勢的對比下,韓盈女醫領頭人的身份和顧慮,似乎又算不上什麼了。

韓盈有些犯愁,但這種情況著實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儘人事聽天命,她先是給魏裳寫信,讓她做些布置,而後又將全國各地醫屬後續如何推進,以及長安需要在專設部門的請求寫成奏書,等這些寫完,燕武調查來的刺殺證據也送了過來,韓盈又等了等,直到水壩修完,泄洪成功,她才將這件事合並在一起送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