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 太守娶妻 韓盈低頭看了這人一眼。……(1 / 1)

韓盈低頭看了這人一眼。

對方臉曬的有些發黑, 再加上臉上的灰塵泥土,讓人根本看不清她相貌如何,不過年齡不像是太大, 可能也就二十出頭,她的聲音也有些沙啞粗糙,不過也還能分辨出來是女音,這讓韓盈有些詫異, 繼續打量起來對方全身。

她穿著簡單的粗布麻衣,身上有股子怪味,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隻想讓人遠離,身後還彆著把劍, 背著個小包裹,手上還拿著編了一半的草鞋, 應該是在醫屬門口等她時編的,繼續往下看, 對方腳上的草鞋的鞋底已經破的不成樣子,露出來的腳上滿是厚繭,比農婦的腳還要粗糙數倍, 不知道走多久才能變成這個樣子。

在兩性身體差異明顯, 外出環境惡劣的情況下, 走出這樣外形女人,能力和毅力都強到了極致, 恐怕,對方還真有什麼大事來找她。

這麼想著,韓盈翻身下馬,道:“隨我進醫屬說吧。”

女遊俠有些驚訝, 似乎完全沒想到韓盈就這麼簡單的同意她跟著,愣了兩三秒,直到韓盈牽著馬走出去一米多遠,這才跟了上來。

韓盈步伐沒停的走進醫屬,沒走多遠,就看到抱著竹簡準備去門診的楚田,對方也看到了她,這下也不去門診了,直接噠噠噠跑到了她面前:

“醫曹你可算回來了,我那兒好多沒簽的——”

話還未說完,楚田就看到了跟過來的女遊俠,對方身上的味道順著風飄過來,聞到的楚田直接停住了腳步,她臉上的笑容一僵,就差沒有再往後退兩步避開,硬著頭皮問道:

“醫曹,這位是?”

“據說是有要事相告。”

韓盈解釋了一下,看女遊俠跟了上來,腳步沒停的牽著馬繼續走:“我事情很多,你有什麼事情,就在路上說吧。”

韓盈的態度不算多熱絡,不過這個女遊俠也沒有多在意,自己現在的模樣邋遢的實在是不成樣子,更不要說身上的味道有多難聞,也就是她久居鮑市不聞其臭,感覺不到罷了。

事實上,韓盈允許她跟著說話就已經是很不可思議了,真正的狀態應該是旁邊的那個女吏,對方眼中雖沒什麼鄙夷,但就是遠著她,恨不得能離她八丈遠才好呢!

這韓醫曹果然不是凡俗之人啊。

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的女遊俠默默的將距離拉開了一些,她組織好語言,將關於對方的重要內容說了出來:

“此事有些荒謬,但在下可以性命起誓,全部屬實,有個叫做耿成的騙子,知道了醫曹才是天玉……也就是燒製瓷坊的主人,他虛構了醫曹你的生辰,以其還未嫁人為由,騙了濟陰郡的郡守,那郡守已經與他定下了婚約,並派來了迎親隊,過不了多久就要到這兒了!”

嗯??!

剛開始聽這個女遊俠說荒謬的韓盈還有些不以為意,身為現代人,她什麼荒謬的事情沒見過?可等對方說完,韓盈隻能說自己見識還是太少了。

漢代詐騙犯也這麼猖獗的?

“哎呦!這怎麼可能?”

楚田同樣是沒把對方多當回事兒,可當對方提及瓷器,她心裡便咯噔一下,這事兒醫曹正在保密,除了醫屬和鄉女醫,縣裡應該沒多少人知道瓷器,她怎麼會知道的?

等後面結親的話說完,楚田是徹底懵了,她一時間連路都沒看,差點被地上堆的木材絆了一跤,還是韓盈眼疾手快的伸手扶了一下,這才沒摔下去,站直身體,楚田還是不肯相信的說道:

“那可是濟陰郡,又不是我們山陽郡,隔著好幾百裡的距離,濟陰郡守怎麼就能信醫曹會嫁給他?!”

楚田的懷疑從邏輯上也說的通,女遊俠剛想繼續解釋,旁邊突然又響起來質疑:

“什麼嫁給他?”

說話的是婁行,他在避開主道路的陰涼處躺著,躺椅旁邊還擺了個安幾,上面擺著茶壺茶杯,還有一碟炒豆,手裡還拿著一包肉脯,韓盈看過去的時候,他正拿著切成片的肉脯往嘴裡塞,看起來要多悠閒有多悠閒。

“應該是遇到麻煩了。”韓盈這麼回答道。

她倒不太懷疑這個女遊俠說結果,也就是濟陰郡的郡守派了迎親隊過來,而且還是針對她來的,但這個過程,以及濟陰郡郡守到底是處於什麼目的,韓盈就有些拿不清楚了。

這個過來報信的女遊俠太過於邋遢,韓盈不太想將其帶到自己的辦公室裡,對方一坐,回頭打掃散味指不定需要多久,她還得在房間裡辦公呢,看婁行發問,他左邊就是庭廊,邊上有能做的位置,韓盈招過來個醫屬的仆伇,讓他將馬牽到馬廄,這才對著女遊俠說道:

“這是我長輩,此事重大,就在這裡說清楚吧。”

女遊俠也沒多想,她看了看木質的庭廊,也沒有坐上去,而是隨便找了塊石頭,而旁邊將口中肉脯吃完的婁行問道:

“我怎麼聽有人說濟陰郡守要娶你,連娶親的隊伍都快到了,這不像是你能做出來的事,有人算計?”

“是。”韓盈還未說話,那女遊俠已經說道:“這和耿成那狗賊脫不了關係,此事就是他一手策劃!”

提起來這個人,女遊俠臉上憤怒的情緒就有些掩藏不住了,她道:

“不瞞醫曹,我是定陶人士,姓辛,字為玉,家中略有薄資,當年家父給我選婿,便是受了此人的哄騙,不僅收了那男……夫家的聘禮,還拿了我父的謝禮,兩方都未虧待於他,可等我嫁過去才知,我那丈夫竟是個瘸子!”

這話剛說完,婁行的表情就變了,他微微皺眉,臉上克製不住的出現了幾分厭惡。

而女遊俠,不,應該叫她辛玉,她在提及此事的時候,眼睛裡簡直要冒出火焰,隻是家醜不可外揚,她又剛到宛安縣,也不太清楚韓盈的性格如何,便將自己被丈夫一家欺騙的憤怒先全壓了下去,又繼續道:

“身有瑕,仕途無望,我…父不願我繼續這婚事,原本想與對方退親,隻是夫家勢大,不願意退婚,我父抗衡不得,原本想勸我就這麼過下去,隻是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便留書一封,帶著些許錢財離家,開始追殺這耿成。”

好家夥!

這輩子就在宛安縣打轉,生活範圍沒有超過百裡的楚田眼睛瞪的發直,她最近補了不少地理知識,面前的辛玉說的要都是真的,那她從定陶出發,追著那耿成前去了濟陰郡,再從濟陰郡跑到山陽郡的宛安縣,再算上中間找人,那來回能有上千裡路,全靠自己一個人,她怎麼撐下來的?

韓盈沒有楚田那麼驚訝,畢竟她有後世的地圖在手,她這方面記得不太牢固(畢竟用不到),不過大致她還是清楚的。

面前的妹子,其實隻是在菏澤臨清外加濟寧這後世三個市的範圍內打轉,當然,在後世這點路程算不上什麼,火車幾個小時就到,可放在現在,基本上隻能靠兩條腿走,那能走下來的,絕對是狠人中的狠人,毅力和能力都強到恐怖。

敬佩之餘,韓盈不免又有些歎息。

也隻有這樣的狠人,能在婚事已定,父母都摁頭要求她認命的情況下,勉強掙脫來自父母和夫家的枷鎖,隻是,代價還是太過於沉重了些。

畢竟,能讓女孩兒也學下這樣武藝和本事的家庭,怎麼可能是‘略有薄資’?那必定是錦衣玉食的日子,可對方如今衣衫邋遢,臭的不知道多少天沒有洗過澡,衣如此,食更不必多說,這樣的日子,連韓盈都無法接受,也就是這辛玉能忍得下來了。

韓盈沒有錯過辛玉在提到夫家時的不滿和厭惡,能讓她堅持下來的,恐怕不隻是對耿成的恨意,還有寧願自己吃苦,也不願讓夫家拿捏,順帶送他們個人財兩空的意思在。

這樣的烈性子,倒真是有意思。

沒有掩蓋對對方的欣賞,韓盈繼續問道:“我信你說的話無假,隻是這耿成到底是何許人也,能有這麼高的騙術?連郡守都信了?”

辛玉皺起來眉頭,她著實不願意提及其人,卻又不得不說道:

“耿成極擅口舌,多與人交往,知曉很多隱秘之事,更讓人防不住的,是他擅長投人所好,再加上模樣氣度看起來甚是可信,被他騙,實在是在所難免的事情,就像是我的婚事,我家有財無權,想尋門好親事,就……”

辛玉不想多提此事,她止住自己的情況,將話題轉移到韓盈身上:

“濟陰郡守極為貪財,上任後便派督郵向各郡索賄,那耿成便是利用的此點,韓醫曹有所不知,那瓷器中的精品,在濟陰郡已經賣到了十萬的高價,耿成從行商口中探聽到您的身份後,讓人宣揚的到處都是——”

“好吧,我知道為什麼這濟陰郡守會信這耿成,派人迎娶我了。”韓盈無奈的扶額:

“這哪裡是娶我,分明是娶他心愛的金礦啊!”

這話有些促狹,楚田沒忍住笑了一聲。

“行了,我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韓盈略微沉吟,而後抬頭向辛玉問道:“想來,這濟陰郡守派來迎親的人身體都挺不錯吧?”

“能有二百多人,大部分都是習武的好手。”明白韓盈意思的辛玉說完,忍不住又補道:

“這些人極為警惕,把耿成保護的極好,若非如此,我也不會一路都找不到機會殺他。”

“這麼多人,看起來不像是結親,是搶瓷坊啊。”沒什麼武力的楚田不免擔心起來:

“醫曹你能應對嗎?”

“不過二百多人而已。”過往一直是放蕩不羈,懶洋洋狀態的婁行少有的露出來毫不掩飾的殺意:

“隻要將耿成製住,判罰後殺了就是,迎親隊若是聰明,那就原路回去,若是想鬨事,也留下來便是。”

這樣的應對方法,簡直是將濟陰郡守往死裡得罪,辛玉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展開,她直接呆在了原地,楚田更是不讚同道:

“對方可是郡守,怎麼能如此行事?”

“郡守都將臉撕了一半,直接過來明搶了,得罪就得罪吧。”沒等婁行回答,韓盈就已經開口說道:

“更何況,那耿成已經將我的身份宣揚的整個濟陰郡全都知道,不和他對著打一場震懾其他人,後續還是會迎來更多的麻煩。”

辛玉覺著濟陰郡守派來的人對耿成是保護,但換個角度,還可以說是控製,畢竟,一個年資產能夠達到千萬的瓷坊,吸引來的視線實在是太多了,濟陰郡離宛安縣相隔數百裡,和前些天韓盈去方丘一樣,沒辦法直接用強權和武力控製,他肯定要更加委婉‘合法’的擁有瓷坊的控製權,也就是娶了她。

當然,娶也分強娶和文娶,濟陰郡守壓著耿成過來,明顯更想來一場文娶,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迎親隊很有可能會去自己師父或者母親面前,有耿成那條三寸不爛之舌,前者也就罷了,後者韓盈很難保證她會不會被忽悠著同意了這門親事,那可比黏了被人吃過的口香糖還惡心麻煩!

“這事兒我得和師父和母親說一聲,多備著人,警惕著點,防止他們被騙著答應,或者簽了什麼不該簽的東西。”

“老尚那邊你說一下就行,他知道這事兒輕重,倒是你母親這邊……”婁行摸了摸下巴,邊想邊說道:

“我未曾見過她,聽你兄長說,她不是無知婦人,可遇上耿成這樣善於口舌,會操縱人心的,恐怕也容易出事兒,更何況你為人女,和母親交談總是矮上一等,這樣,我和你一起去見你母親如何?”

這個時代的人,能夠混到一定地位的,在人際關係上都不會太弱,婁行也是如此,就像他立馬就看出了韓盈現在最致命的弱點——母親。

不隻是母親見識上不足,還有韓盈向她講事情時非常有可能出現,兒女說破嘴皮,抵不上外人一句話,甚至父母還會得意的說,我給你做了好決定呢。

這種情況古今都有,和父母老糊塗沒有半毛錢關係,純粹是父為子綱的封建思想作祟,對父母來說,兒女就是他們的所有物,和奴隸是一個階級,既然是奴隸,那怎麼能有資格去勸主人,給主人提建議,並命令主人做事情?

想翻天了不成!

韓盈可以確定自己母親鄭桑目前還沒有這種心態,但心態是最不可控的,高帽一帶,再多來點捧殺,分分鐘人就飄,到時候她之前之後說的話都和放屁似的,沒辦點用處。

當然,這種情況也能夠破解,引入新的,重要性更高的外人。

婁行是大哥韓粟的頂頭上司,完全的現管,這樣的施壓能夠抵消掉耿成一定的吹捧,至少能撐到韓盈帶著人趕過去。

就是婁行這麼上心這件事,著實讓韓盈有些疑惑。

她壓下不表,而是同意道:“好,我這就去和師父說一聲,讓下面的人注意著點,有情況好能儘快通知,說完咱們就去去東河村,早通知到位總比晚了強。”

婁行對這樣的安排沒什麼異議。“可。”

見婁行同意,韓盈又對著楚田道:“我得先忙這件事,賬務簽字的事情等我回來再說,你先為辛玉安排住宿吧。”

說完,韓盈將目光投向辛玉,還未等她開口,辛玉便主動說道:

“走這麼遠的路,我也撐不住了,隻希望韓醫曹抓到那耿成的時候,讓我前去觀看他的死狀才好!”

韓盈點了點頭:“這是自然。”

安排好辛玉,韓盈騎馬返回縣衙,直接去了師父的辦公室,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個清楚。

尚傅對此倒也不意外,他同意了韓盈的請求,又補充道:“濟陰郡守不知你將瓷坊獻上,難保沒有生了他心,若是借機打聽瓷器為何物,搶瓷坊裡的人就跑也是麻煩,這樣,我派人將瓷坊也保護上吧。”

“好,多謝師父了。”

在自己地盤裡做事就是方便,身邊人隨手出個力,事情基本上就出不了什麼紕漏,隻剩下母親那邊需要補全的韓盈剛想走,腦海中卻浮現出了婁行的模樣,她停下腳步,忍不住問道:

“對了師父,婁叔今天的情緒很不對,尤其是提到耿成的時候,您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嗎?”

“他,唉,我都忘了這茬了。”

尚傅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道:“他有這樣的性子,也是來源於此,這對他來說也是根刺,日後你記得莫要他面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