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平面印花 韓盈抬頭望去,果然……(1 / 1)

韓盈抬頭望去, 果然是慶侯。

聲音都這麼吵的,也隻有他們這群人了。

自從身體開始逐步好轉,慶侯也不再一直憋在院子裡, 時不時的就出來轉轉, 當然,來的最多的還是醫屬,就連解剖院他都去過,不愧是戰功封侯的狠人,看到開膛破肚的屍體也毫不變色, 還能和蔡彭聊上三四刻鐘才出去。

整個醫屬, 除了孕婦那邊他沒有去過外, 其它能去的都已經轉過了。

韓盈也任由他隨意逛,到達他們這個層級的人來說,精力隻能專注於一點,很難再分散給彆的地方, 短短幾天, 了解個大概已經算是不錯,更何況, 他也就是過來幾天而已,走馬觀花式的學, 那再學也不過是學去一點皮毛, 他要是真學到了保持衛生什麼的, 那還是好事兒呢。

慶侯不太能理解韓盈的打算,他還以為是列侯的身份讓自己能夠在醫屬暢通無阻, 這種事情他遇到的很多,也就沒深究背後的原因,倒是他看的越多, 便越覺著自己很有必要也建這麼一個醫屬。

縣裡看病也難啊!怎麼可能隻有慶侯一個人缺醫少藥?雖然明面上巫覡方士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人都能‘治病驅鬼’,可他們的效果和醫屬裡的女醫一比,那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嗯,治療效果明確,患病原因說的明明白白,能治就治,絕不坑人錢財的女醫,放在長安可能還不算什麼,但在郡級彆絕對是最高級彆的醫療水準,而在縣裡,那就是降維打擊。

當然,慶侯轉悠這麼幾天下來,也明白建這麼一個醫屬對草藥供應和醫者要求極高,對他來說,完全沒有必要投入這麼大的成本,他可以做一個簡化版的,由他掌握的醫屬,按照官職親疏來派遣女醫給他人看診,這種稀缺性資源能夠有效增大他的權力。

所以問清楚方丘縣待遇的慶侯,直接找韓盈這邊堵人了。

就是慶侯沒想到,自己堵人的過程中,還能新的好東西。

還沒等韓盈回答,慶侯就將目光投向了這院中晾曬的布料中,他認真的打量過這些印有連續圖案的綢緞,驚訝的問道:

“韓醫曹,女醫說你過來忙染布,是為了染這些……有花紋的布料?”

什麼叫得來全不費工夫?

隻要慶侯主動過來,那這麼多好東西他總會有想要的,更何況這些染布本就質量上層,發覺商機的左儀眼前一亮,曹良若有所思,而韓盈嘴角勾起,直接大踏步的走了過去。

說話間,慶侯已經靠近了離他最近的綢緞,細細的觀看起來。

這綢緞細密柔軟,染成了楮色,色調頗為純正,整塊綢緞都是一個顏色,沒有絲毫錯色,不均勻的痕跡,更奇的是,綢緞上還有泥金色的金竹圖案,大約一尺半長,竹乾挺拔,竹葉飄飛,栩栩如生,漂亮的讓人說不出話來!

和後世不同,如今的男性對紡織布料沒什麼興趣,也不會參與這些工作,但對成品布的種類,衣服的樣式反而很講究,甚至能如數家珍,慶侯雖然不至於達到如數家珍那麼誇張,但對布的品種,好壞和價格都是門清,他他看著這毫無針痕的大幅竹葉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韓嬰你這綢緞做的可真是奇了,可居!”

奇貨可居,這是當年呂不韋在吹捧秦異人時所說的話,如今也算是人儘皆知了,慶侯這麼說,自然是覺著這布適合囤積售賣,韓盈笑著接道:

“慶侯覺著這綢緞不錯?”

“自然。”

慶侯本想伸手去摸一摸這上面的花紋,可一抬手,便看到了滿手堅硬的老繭,他默默的把手放下,忍不住問道:

“你這竹葉,是怎麼做上去的?毫無針繡痕跡,簡直就像天布!”

跨行業總會鬨出來不少啼笑皆非的笑話,韓盈把自己的印拿出來比對,解釋道:

“這就是和印一樣,刻了一塊大版,印上去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

很多神奇的東西,原理一說出來,就顯得很尋常了,有些人甚至還會覺著原本神奇的東西也變得不值一提,不過慶侯並不是愚人,雖然韓盈說的簡單,但這麼大幅的印,怎麼刻出來的,用什麼樣的顏料,都是門道,不過這是彆人賺錢的東西,慶侯沒有多問,他再次細細的看過這規整緊密的印花,滿意的點了點頭:

“怪不得都一模一樣,果然,還是規整的好看。”

在商品領域,或者說,在權貴的追求中,其標準有一個底層的邏輯,那就是他們需要與眾不同又稀缺的東西,在如今遍地都是手工繡紋,肯定無法保證精度的時候,這樣的標準規整的印花,肯定會讓人覺著眼前一亮,並願意出高價購買,慶侯很快意識到了這布的價值,它有等同於錦的可能,但——

“這紋理若是印上去的,豈不是想印多少就能印多少?洗過之後,顏色豈不是都要融一起了?”

“印不了那麼多。”

韓盈聽懂了慶侯的意思,她搖了搖頭,道:“我們用的是木板,像這樣精細的紋理,大約印個上千次,細節就要出問題,必須得刻新的木板。”

其實,不說後世,哪怕是宋朝,正常的木雕版印紙也能印個上萬張,但韓盈她們剛剛起步,不熟悉這樣的印版製作,雕版質量肯定沒有宋朝那麼高,布又有紋理,想填平圖案,那在印製的過程中必須得重壓,如此下來,一塊版也堅持不了多久,充其量也就能印個百匹布,這點兒量,根本算不上多,反而由於韓盈不可能再刻同版,直接每一批都成了‘絕版布’,分分鐘往高價賣的好嘛!

至於能不能水洗——

“這已經是過兩遍水後的布了,不會洗一次就融色的。”

絲織品產量有限,除了頂尖的那幾個劉家人,沒人做得到一天一套衣裳,再富,衣裳也得穿個七八次乃至更多,這就得過水洗了,不過隻要不下水一次就融色,那問題就不大,反正現在的礦物植物染色固色能力都差,洗上一兩次都退,她這也是正常範疇的褪染色嘛。

最後的疑慮補全,慶侯在心裡又算了算販綢緞的收益,心動不已。

隻是,看這院子裡掛著的二十多匹不同顏色的綢緞,再想想自己帶過來所剩不多的錢財,慶侯終究是做不到和之前那樣,財大氣粗的說他全都買了。

他頓了頓,有些僵硬轉移起來話題:“我之前聽你問山陽郡郡守?”

此事已經板上釘釘,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韓盈也沒有隱瞞:

“這個月我要去郡裡上計,想多問問上官喜好來著。”

慶侯了然。

不是去郡裡賣布就好,林邑人數可沒有郡裡多,說白了隻能做個二道販子,以這作坊的產量,賣去郡裡,他可就沒手拿豬肉沾手油的可能了。

略微沉吟片刻,慶侯道:“郡守我也見過幾面,此人性情高雅,喜好非俗之物,不過性格還算不錯,至於郡裡其他人……都是庸者。”

韓盈自動在腦海中翻譯起來慶侯說的內容,性格高雅——看不起她這種下裡巴人,喜好非俗之物,那就是要花錢都買不到的精品,至於庸者,害,就是普通人唄。

看韓盈明顯聽懂的模樣,慶侯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隨即又笑著說道:

“看我,光看這綢緞了,都忘了說正事,聽說你正在準備女醫去方丘縣任醫曹的事兒?我想問問,之前那個叫周幺的女醫如何?”

韓盈搖了搖頭:“她學醫上還算不錯,其它都隻是個新手,沒什麼本事。”

慶侯啞然,他倒也熟悉這樣的套路,不管是出於自謙,還是韓盈想要降低他的期待,這話終歸是要反著聽的,畢竟他觀察了這麼久,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的能力?

就是這樣磨磨唧唧的,著實讓人不耐煩,慶侯直接挑明:“我想征她為林邑的醫曹,不知韓醫可允?”

韓盈沒有立刻答應,她沉吟片刻,道:“多謝慶公看得起她,這樣,我回去問問她情況怎麼樣,家裡同不同意,會儘快給予慶公答複的。”

這其實已經是同意的意思了,能出來做事的女醫,家裡怎麼可能不同意,而周幺,她在自己面前做了這麼久的事情,不就是有意麼?

不過世人都不太喜歡把話說死,慶侯也就隻能點頭同意道:“好,本侯就靜候佳音了。”

而韓盈則在當天將消息說給了周幺。

當韓盈確定的說出來她被征聘的刹那,周幺心中不由得升出來無邊的狂喜,這喜悅太強烈,即便她竭力壓製,仍不可避免的被周圍人察覺,但周幺已經沒有心情多做什麼了,她煎熬的等到第二天向慶侯表達自己願意前去林邑任職,剛想多說幾句自己想做什麼,就被慶侯的回複潑了一盆冷水。

從這些話中,周幺敏銳的察覺出,慶侯隻是想將看病做為一種賞賜親信的資源,他需要這種資源稀缺,因為隻有這樣才能體現出他無我有的尊貴,但這樣一來,她直接陷入被慶侯拿捏的狀態,不靠對方她壓根沒有面對林邑官吏的底氣,可——

這和對方養的一條狗有什麼區彆?!

即便韓盈早就跟她說過了這種可能,面對這樣的情況,周幺的心情仍不算多麼美妙。

她能騰挪努力的空間太小了,哪怕種藥都很難提升她的地位,畢竟藥的市場其實並不大,富人太少,運輸也太困難,而且尷尬的地方在於,林邑縣有馬鹽生意,前者是國家戰略物資,後者是個人都需要,它品種單一,利潤大,賣起來還非常方便。

但藥材不是,這代表種植起來非常的麻煩,畢竟不同藥材的習性都不一樣,隻種一種,那市場接收不下來,多種,需要的人工成本就高,往外賣,還沒有鹽馬更賺錢,自用,本地又消化不了……實在是讓人頭疼。

周幺前後變化太過明顯,就連常宜也發現了,臨走之前,過往因為競爭而相看生厭的人在一起小酌了兩杯,各自倒出來了心裡的苦水。

旁人眼裡,她們兩個翻身做主,要財有財,要權有權,甚至就算是知道她們所面臨的問題,也會覺著這是她們應該解決的,可沒人去想解決這些背後要付出多少,又得承擔多少壓力和困難,好在此刻還有相同境地的人,還能夠互相理解幾分,也能讓人有個地方收拾收拾心情,繼續走下去。

嗯,走肯定要走的,這麼大的權力和財富,誰不要誰就是傻!

而在這兩人大吐苦水的時候,慶侯終於寫好了給孫子的信,他讓兩個親衛穿著六匹馬,快馬加鞭的送回去。

隔天,關係變得親昵的周幺依依不舍的將常宜送走,而韓盈也迎來了出發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