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彆走(1 / 1)

蕭沅沅道:“那時一點也看不出來你同太後的關係,已經惡化到如此地步。”

趙貞道:“我若是不裝作乖巧順從,心無芥蒂,太後又怎麼會容許我坐在皇位上。”

蕭沅沅其實早知道是因為這個緣故,但親耳聽他從口中說出來,心中還是不免有些感慨。

“皇上那時,是故意利用我,去激怒太後吧。你們母子相鬥,我成了犧牲品。”

趙貞道:“南安王事件當時,朕就告訴過你,太後但凡問起關於我的事,你要實話實說,不得隱瞞。我也一再提醒過你,不要惹怒太後。”

她輕笑一聲:“那倒是怪我太愚蠢了,沒領會皇上的真意。”

趙貞確實說話這樣的話,然而隻是提起彆的事時,順口一說,並未語重心長,真心實意地認真和她談論這事。她也並未聽的入心,還隻當他是故意那麼說,用來迷惑太後。

確實怪自己愚蠢,怪自己太自作多情。

她竟想著趙貞如此委屈,她要替他鳴不平呢。孰知傻的是自己。

“這宮裡容不下天真的人。”

趙貞道:“不是朕容不下,太後也容不下你如此天真。太後希望你站在她那一邊,但又希望你表面上能和朕親近。可你眼睛裡隻關心朕與其他女子之間的事。朕有時候,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麼。咱們關心的不是同一件事,朕那時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了,沒有心思理會那些兒女情長。”

“可是太後並沒有想殺你。”她說道。

趙貞道:“你說得對,太後確實沒有殺我。太後薨逝那天,我總算知道了。”

也隻有她死的那一刻,他才確定自己不會被殺了。否則,隻要太後還活著一日,他就是朝不保夕,命在旋踵。

“她還是愛我的。”

趙貞道:“她去世那日,我才終於知道。她隻是不放心。她也疑心深重。在這個位置上,沒有誰敢全心信任另一個人,所以她不信任我。但這不代表她心裡不愛我。”

有些事情,非得過去了,才能看得開。他和太後之間也是這樣。活著的時候,母子間相互猜忌,不曾真的貼心,死了之後,才能感念對方的恩情。

房中靜悄悄的,趙貞這句話說完之後,許久,都沒有人吭聲。

蕭沅沅道:“其實當年,我出宮的時候。皇上但凡能開口,在太後面前,替我說一兩句話,或者來送一送我,安慰幾句,將一切講清楚,我心中也會感激釋然許多。或許也早就不再執著了,也不會有太多怨恨。”

趙貞道:“見與不見,結果都是一樣。安慰幾句又有何益,你終歸不再是我的了。咱們終歸也不能再見面了。還不如直接了斷。”

“對皇上一樣,對我不一樣。”

她說:“說清楚,人心裡總會好受些。”

“或許吧。”

趙貞道:“當時說與不說,對朕而言,沒有什麼區彆。”

蕭沅沅道:“所以皇上隻在意自己

的感受。”

趙貞沉默了一下,道:朕隻是不想再牽腸掛肚。有些事,需得狠下心,這樣才能斷了念想。人無欲才能剛強。心無旁騖,才能做君王。?_[(”

她淡淡道:“那我得恭喜皇上得償所願。”

“朕和你不一樣。”

趙貞輕輕地低語道:“你如此順遂,生在公侯之家,父母寵愛,自幼不曾受過半點委屈,不曾嘗過半點辛酸。太後是你的姑母,你想入宮,就能做皇後。你要什麼都能得到。朕從小卻失去父母,沒有依靠。唯一能依靠的就隻有太後。可是她卻從未信任過我。朕自幼被教導做君王,除了讀書就是習武,每日早起晚睡,不廢寒暑,一言一行,皆要受人的約束,從未有過一時半刻的任性和自由。名為皇帝,實際和囚徒無異。也就是太後去後,朕才稍得了一些自由。”

蕭沅沅懂他的心思,懂歸懂,然而卻並沒有興趣體諒。

“皇上的確不容易。”

蕭沅沅道:“而今我不再關心皇上與其他女子的事情了,皇上應該高興。我會有多遠走多遠,絕不再在皇上面前吵鬨,惹皇上厭煩。”

趙貞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隻是捕捉到了她話語中“其他女子”這幾個字。顯然這幾個字觸怒了她。

他淡定道:“你是因為這個,所以才背叛朕,勾引彆的男子。你想羞辱於朕。”

“沒有什麼羞辱不羞辱的。若這算是羞辱,皇上寵幸彆的女子,不也是在羞辱我嗎?我可沒那意思,我隻是好奇。”

蕭沅沅道:“世上都說做皇帝最好。我也羨慕皇上,我也想品嘗一下皇上三妻四妾,左擁右抱時是什麼滋味。確實美妙的很,難怪那麼多人都惦念。”

她起身,又表情冷漠,回頭看了他一眼道:“我嘗到了你的滋味,你也應該嘗一嘗我的滋味。嘗一嘗自己的枕邊人在彆人懷裡逍遙快活是什麼滋味。被人背叛,被人放棄,被人嫌惡,被人當成不值一提的廢物。”

這回輪到趙貞沉默。

或許是醉了。這些話,本是不該說出口的。然而既然到了嘴邊,憋著也沒什麼意思,她一向不喜歡壓抑自己,說了也就說了。趙貞聞言沒有生氣,沒有發怒,隻是默然不語。

隨他去吧,反正他們也早就知根知底,沒什麼可裝的。

她欲要離去,趙貞道:“你是不是一直不明白,朕當初為什麼要故意激怒你,讓你去得罪太後。”

蕭沅沅道:“你不過是跟太後有過節,想膈應她罷了。”

趙貞道:“你知道嗎?有時候一個人太過天真,是會惹人煩的。彆人吃不上飯,另一個人卻在那裡大吃大嚼,順便吧唧嘴。彆人為了性命在掙紮時,你卻在那裡哭哭啼啼,說你的情郎不愛你。誰願意理你。”

“朕更喜歡你從靈隱寺回來的時候,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笑了笑,道:“你總算知道世間險惡,知道權力的劍懸在頭上是多麼可怕了。經曆這些事,你會更明白太後活著時,朕心中的恐懼。朕看你小心翼翼的

樣子,就跟朕當初在太後面前時如出一轍。朕想,咱們這下算是知音了。你懂我,我也懂你。”

蕭沅沅聽到這話,隻想破口大罵他一頓。

“皇上慣會在彆人傷口上面撒鹽是吧?”

她居然還會生氣。

趙貞以為她早已心如鐵石,不會被任何事刺痛了呢。

趙貞坐在地上。

他舉起手,握住了她垂在身側的手。

“彆走。”

她冷嘲道:“怎麼,皇上還真想跟我舊夢重溫了?”

趙貞不願與她置氣,努力保持著平和的語調:“你留下,陪陪朕,朕可以不計前嫌,原諒你。”

她笑,有趣地打量著他表情,好像已經摸清楚了他的底線:“你要我陪你做什麼?要我陪你,共赴巫山雲雨嗎?也是,誰叫你當初萎靡不振了呢。房中寂寞,這便又想起我的好來了?可惜,你吸引不了我呢。跟你在一塊,真的好沒意思。除非你有什麼新花樣。”

她對他全無信任,當然,也沒有敬畏。

十年的夫妻,她對他已經了解的太深。哪怕是尋常的對話,也能準確地踩在紅線上。帶著一點挑逗,又仿佛有些鄙夷,刺激人的情緒,又吊著人胃口。

趙貞也早就習慣了她這副混賬樣子。

還真是原汁原味,分毫不改。挺有意思的,趙貞不但不怒,反倒心裡有點想笑。她這樣的女人,殺了她是不會有任何勝利感的,她根本就不怕死。無知而無畏。一段白綾就可以輕易了結她的性命,實在也不值得趙貞去畏懼。

趙貞並不與她鬥嘴,隻道:“朕了解你。你想要的東西,這世上除了朕,沒人能夠給你。除了朕,也沒有人能夠駕馭你。朕相信你知道怎麼選擇。”

“是嗎?”她不以為然,“那我真要好好考慮考慮呢。”

她語氣中帶著譏誚,顯然沒有當真。

“你是想嫁給陳平王吧。”趙貞知道她的心思。

她沒有回答。

趙貞知道自己說中了,一絲嫉妒從心中一閃而過。他避免自己陷入這種情緒。他是皇帝,不需要去嫉妒任何人。

“你不能嫁給陳平王。”他故作沉穩地說。

蕭沅沅道:“我偏要呢?”

趙貞道:“朕不允許。不論今生來世,你都是朕的人。朕何時答應給你自由,允許你另嫁了?”

蕭沅沅道:“我嫁給誰,恐怕不是由皇上能決定的。皇上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她掙脫開他的手。

趙貞提醒道:“陳平王是朕的親弟弟,朕對他委以重任。你這樣的人嫁給他,你覺得朕能放心嗎?朕不會給自己身邊埋這樣的隱患。”

蕭沅沅道:“那我留在宮中,皇上就能放心嗎?你就不怕我給你飯菜裡下毒?”

趙貞道:“朕諒你也蠢不到那個份上。再說,你以為朕還會給你機會嗎?”

蕭沅沅道:“皇上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嗎?沒有我可就走了。”

趙貞道:“你去吧。”

蕭沅沅不想再同他多說,徑自離去了。

她出了趙貞的院落,到了外面的小花園,那時回房的必經之路。她走過漆黑的花園,才發現黑暗中有個人影,站在樹下。她定睛一看,原來是趙意。他聽到腳步聲也回了頭。

兩人四目相對,他的雙眼,好像月下的湖泊,在黑暗中透著光。

他神情中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