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趙貞嘴上答應著,但他根本就做不到。
麗娘每天像隻百靈鳥一樣,圍在他身邊。趙貞面對她甜甜的聲音和如花似的笑靨,根本就冷不下臉來。有時,蕭沅沅在一旁,他看到她的表情不高興,就會收斂一些。
麗娘舉著一顆葡萄,喂到趙貞嘴邊:“皇上,你嘗嘗這個。”趙貞下意識地看一眼蕭沅沅,見她皺著眉,於是搖頭拒絕麗娘:“你自己吃吧,我不吃。”
然而蕭沅沅不在的時候呢?他們還是有說有笑,關係愈漸親密。
他答應蕭沅沅的那些事,沒過半月就忘到腳後跟。麗娘送給趙貞一塊親手繡的手帕,趙貞竟然收下了。
蕭沅沅一氣之下,找太後,鬨著要出宮。
誰也攔不住,趙貞道歉,低聲下氣地求她,她還是要走。太後也不勸阻,直接派人送她回了蕭家。
爹娘見了她,高興歸高興,然而聽說她出宮的原因,都不讚同。
娘更是一邊幫她梳頭,一邊溫言軟語地勸她:“彆人都盼著進宮,能侍奉皇上。你怎麼說不去就不去了。你是太後的親侄女,這皇後之位,非你莫屬。你若不去爭,旁人就要爭。”
蕭沅沅說:“娘,可是皇上他將來會有很多女人。”
傅氏說:“他畢竟是皇上。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就算你不嫁給皇上,嫁給一個尋常男子,也免不了他有彆的女人。何況,皇上他心裡還有你,這就比旁人強得多。”
蕭沅沅望著鏡子裡粉撲撲的少女臉頰:“可是娘,我爹就隻有娘一個女人。爹也沒有三妻四妾。”
傅氏聞言,眉毛都豎起來,嗓門頓時提高:“你也不瞧瞧他年紀多大了。我嫁給他時,他都娶過兩個老婆了,比我大了二十歲。我這麼水靈靈的女子配他,他不知足,還想要三妻四妾?他就是有那心,他也沒那個力氣。這些年,要不是我打著罵著,時刻叮嚀著,他能有那麼本分?男人就隻有死了,釘進棺材裡才能老實。再說你爹這人,到底能耐有限。膽子又小,性子又疏懶,又不會做官。年輕時就是個紈絝,百無一用的人。你難道想嫁給他這樣一個庸人?”
蕭沅沅很失落。
連爹爹這樣的,娘也不滿意。興許她以後的夫君,還不如爹爹。
傅氏感歎:“所以呀,女人還是得有身份,有地位,要往高處走。好女人,就該像你姑母那樣,將男人都捏在手裡。你看她現在,身份至尊,天下哪個男人敢不聽她的?皇上見了她都要乖乖聽命,不敢造次。這才叫活得有滋味。天下女人要都像你姑母這樣,還有這些男人什麼事。”
蕭沅沅在家住了月餘。
家人每日輪番相勸,讓她儘早回宮,不要惹太後和皇上生氣。
“你跟誰賭氣,都不能跟皇上賭氣。皇上是一國之君,隻有他不理彆人的,沒有彆人不理他的。你脾氣這般嬌縱任性,真要是惹惱了皇上,他一氣之下真不要你了,你便是後悔也晚了。趕緊回宮向皇上認錯。”
蕭沅沅起初還死強,然而每天都聽到這樣的話,她越來越心慌。
真的嗎?
皇上會一氣之下,真的不要她了嗎?她越著急,越是嘴硬:“我才不要給他認錯呢!他不要便不要了,我不稀罕!誰稀罕當這個皇後。”
傅氏問說:“你說這話,真不後悔?行,你真不想回去,娘也不逼你。”
“你不回宮,有人巴不得呢。你不在皇上身邊,正好給彆人騰地兒。哪天人家風風光光做了皇後,讓你躲在背地裡哭,看你鬨心不鬨心。”
蕭沅沅聽到母親的話,氣的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趙貞給她寫了三封信。
第一封信,是在她剛回家後的當夜,趙貞差人送來的。信中寫滿了失落和歉疚,懇求她不要生氣。蕭沅沅正在氣頭上,理也不理。
又過了五日,趙貞又送來了一封信。
蕭沅沅打開信封,發現裡面是空空的,沒有信紙,隻有一片樹葉。
樹葉的顏色金黃,是剛從樹上落下來的,尚未乾透。
蕭沅沅還是覺得很生氣,沒有回複他。
整整過了一個月,她的內心也開始煎熬了。她懷疑母親說的是真。趙貞畢竟是皇帝,怎麼可能忍受她的脾氣。興許他也生氣了,當真以後不會再找她了。宮中美女多的是,少了她一個又有什麼分彆?她一邊傷心,埋頭哭泣,一邊倔強地想著:不要便不要,反正她是不會低頭的。
她收到了趙貞的第三封信,是一張桃花小箋,上面寫著幾句詩。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沒有留名,但她認得出,是趙貞的字跡,娟娟小楷,溫柔纏綿。她心中憋了一個月的不安和委屈,此刻再也壓抑不住。她連忙奔跑著,去找傅氏:“娘,我要回宮。”
傅氏納悶:“怎麼突然就要回宮了?”
蕭沅沅說:“我就要回宮,我今天就要回去。皇上在等著我呢。”
傅氏說:“你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主意變得忒快。你要回宮,總得收拾收拾,哪能說走就走,還要讓人去給太後稟明一聲,太後下旨,讓宮裡來接。再快也得明日去了。”
蕭沅沅懇求:“娘,你快去幫我安排吧。”
她夜裡覺也沒睡著,次日天不亮就起床,梳洗穿衣,用過早膳。宮裡的馬車已經在府門外侯著了。
坐上馬車,一路上,還能看到星星。
她心中思念著趙貞,恨不得插上翅膀,馬上飛到他身邊,
進了宮,見了姑母。太後依舊是和藹的,見了她,安慰囑咐幾句,還讓她回擷芳殿居住。她的住處都留著呢,什麼都沒變。蕭沅沅歡歡喜喜地回了房,換了衣服,去找趙貞。
趙貞在暢春園,蕭沅沅高興地跑過去,卻發現麗娘也在。
她坐在趙貞的位置上,趙貞正手把手,教她寫字。兩人姿勢親密,挨
得緊緊的,肩膀交疊在一起。趙貞語氣溫柔,面帶笑意,跟當初教蕭沅沅寫字時的模樣如出一轍。
她的心一下子跌落至穀底。
趙貞一抬頭,就看見了她,臉頓時紅透了。他隨即笑了,目光羞訕之中,又有種克製不住的喜悅。
趙貞還沒來得及開口,麗娘就歡喜地站了起來,歡喜雀躍上前,一把拉著蕭沅沅的胳膊:“阿沅,你回來啦。我跟皇上每天都好想你呢。”
蕭沅沅忍著怒氣,面不改色,走到書案前,拾起案上的字紙,隻見上面寫著一個“瑛”字。
“這是什麼?”
麗娘高興地說:“皇上剛才教我寫字呢,這個是我的名字。”
蕭沅沅陰陽怪氣:“皇上可真貼心。”
趙貞上前來,拉著她手,低聲說道:“你不生氣了嗎?”
蕭沅沅道:“我怎麼敢生氣,我可沒那資格。皇上不生我的氣,我就謝天謝地。我回來還要給皇上磕頭謝罪呢。”
趙貞面帶笑容,好像聽不懂她的反話:“你不生氣就好。”
蕭沅沅往旁邊一站:“你們繼續寫吧,彆讓我壞了你們的雅興。”
麗娘趕緊讓到案側,半蹲下身子說:“你跟皇上一起寫,我在旁邊給你們磨墨。反正我也不會寫。”
蕭沅沅才不肯去,趙貞卻拉她的手。
她不情不願地陪趙貞坐下。
她拿起筆,心中焦灼如火,卻無一字能下筆。趙貞從背後,一隻手輕輕攬著她的腰,一隻手則握住她起筆的手,輕輕寫下一行字。
麗娘說:“皇上,這個字好像多了一筆。”
趙貞說:“哪個字?”
麗娘伸手去指著詩句,“韶光欲儘伴荼蘼”中的“荼”字,疑惑不解地說:“這個字好像多了一橫。”
趙貞笑,說:“你說的那個字是茶。這個字念荼,是兩個字,不同的意思。”
麗娘說:“荼什麼?”
趙貞說:“荼靡是一種花。”
蕭沅沅聽著他們的對話,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恍惚察覺到,趙貞和麗娘之間的關係,已經很親近。麗娘一派天真善良,寬厚大度,又明媚豔麗,整天纏著趙貞,趙貞豈能不喜歡她呢?他嘴上說不願意,怕隻是假話。他心裡必定也是喜歡了。
夜裡,趙貞見了太後,回來時正路過擷芳殿,順便過來看她。
蕭沅沅聽見他來,立刻鑽進被裡裝睡。
趙貞坐在床邊,一直沒說話。蕭沅沅本不想理他,轉念又想,就算是要分手,話還是要講清楚的。
她一股腦兒爬起來,從枕頭下掏出一張信封,連同裡面的信紙,丟到趙貞懷裡,冷冷道:“還你!自己的東西,自己收好。不要到處亂送。”
趙貞打開信,正是自己所寫的那封。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趙貞說:“這是給你的。”
他將信給她,蕭沅沅再次擲回他懷裡:“我才不要呢!你的肉麻話兒說給彆人聽去,有人愛聽。”
趙貞垂了頭,輕聲解釋說:“我跟她……沒有什麼的。她還小,我隻是把她當小妹妹。她什麼都不懂。”
蕭沅沅說:“她不懂,你教她,她不就什麼都懂了。你不正教的起勁麼。”
趙貞再次沉默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