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畏懼(1 / 1)

第5章

蕭沅沅正琢磨著,要準備個什麼壽禮給太後,次日,她母親傅氏就進宮來了。

傅氏先是去見了太後。太後一時高興,留她在宮中用膳,又差宮人去傳蕭沅沅。蕭沅沅聽說母親來,高興瘋了,連忙讓人給她梳頭換衣服。

宮人給她梳了個少女發髻,戴上銀白的珠花點綴,穿了一身海棠色的裙衫,外面裹著小襖。臨出門,再披上一件厚厚的銀狐裘披風。

雖已過了正月,但鄴京的天氣還是很冷的。

外面下著大雪。

太後正在暖閣中,笑盈盈地跟傅氏說話。

蕭沅沅進門,先讓太後請安,太後笑著說:“先拜見你母親吧。”

蕭沅沅見過母親,問了安,然後便蹲下身,紮進傅氏懷裡,仰頭望著她說道:“娘,女兒好久都沒見你。想死你了。”

傅氏笑,愛不釋手,摸完她臉又摸胳膊:“長高了是不是?我瞧著是長高了。穿這樣薄,也不怕冷。”

“不冷。出門裹著披風呢,進來才脫了。”

蕭沅沅往母親身旁坐下,傅氏拉著手責備她:“叫你在宮裡要好生讀書,聽從訓教,誰知你這般頑皮。該打!”

說著打了兩下她手心。

太後笑道:“她還小。你們娘兒倆難得一見,你就彆教訓她了。”

蕭沅沅撒嬌道:“娘,我知道錯了。你看,姑母都不責罰我了,你就彆責罰了。”

傅氏說:“你姑母那是疼你,我可不能慣著你。”

說話間,宮人送上來熱騰騰的糖蒸酥酪,還有點心。太後賞賜了一碗酥酪,蕭沅沅平常就愛吃這甜甜的香香的吃食,頓時胃口大開。

酥酪蒸的嫩嫩的,顏色雪白,香氣撲鼻,碗中間撒著一點鮮紅的洛神花瓣。蕭沅沅心說,再配點乾果子就好了,她平常吃這個,都要加點胡桃片、杏仁片,再加幾粒葡萄乾。

太後同傅氏閒聊著家事。

蕭氏親眷中,隻有蕭沅沅的父親蕭欽,跟太後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麗娘的父親雖也姓蕭,但卻和太後不是一母所生。太後自然偏向親兄弟多一些,給他的官爵也最高。她同傅氏也自小相識,少時有很深的情誼。

蕭沅沅也覺得不可思議。

她的出身,按理說最當受寵。上輩子也不知道缺了哪根弦,居然能把姑母氣的攆她出宮。

蕭沅沅看到母親,便真有點重生的喜悅了。她回想起前世,和母親的最後一面,傅氏一邊哭,一邊生氣捶打她:“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呀,怎麼養出了你這個混賬。”她自幼受母親的寵愛,卻沒有怎麼讓她高興過,相反一直讓她擔心、生氣。

此刻,她真慶幸,前世的一切都還沒發生。

傅氏這會還年輕,活脫脫一個青年美婦。臉上一點細紋都沒有。

坐了一會,太後說:“皇上這會在暢春園,你去瞧瞧去,我同你母親說會話。”

蕭沅沅謝了恩,退出殿外。

後讓她去見趙貞?

也是,她進宮?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本來就是伺候趙貞的。這半個多月沒出門,也該去拜見了。

她長舒了一口氣。

想到要去見趙貞,她便心裡憋悶得慌。

她內心裡,畏懼這個人。

或許,上一世,她表現的毫不畏懼他,但實際上,她是畏懼的。

他是皇帝,身份尊貴,蕭沅沅必須捧著他,時刻奉承著他,在他面前裝出溫良賢淑的樣子。但那不是她的本性,她的本性就是無法無天、任性自我,跟賢妻良母不沾邊。

天知道,跟趙貞在一塊,她有多痛苦。

她從來都不是真正的自己。

趙貞喜歡的,隻是一個乖巧懂事的人偶。他喜歡她偽裝出來的那個楚楚可憐、溫順老實的蕭沅沅,並不喜歡她的本性。她若天生就是那樣的人倒也好了,可她偏生不是。

一旦她厭倦了不想裝,想放縱自己,下場就是被厭棄。

趙貞可以指責她,冷落她,她卻不能反過來。因為他是皇帝,他做什麼都是對的。蕭沅沅內心偏不肯認同這一套,偏要和他對著乾,趙貞就能廢了她、殺了她。他殺她像碾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她想殺他,卻要膽戰心驚,時刻擔心人頭落地。

她面對趙貞時,表現出來的瘋狂放肆,更多的是一種壓抑到極點、恐懼到極點的應激反應。

她對跟趙貞相處這事,已經有點陰影。

趙貞住在暢春園,在永福宮,離太後的壽春宮,有一段距離。蕭沅沅剛到宮門外,還未進去,就看見兩個少年,在門前跪著。少年十二三歲模樣,身似修竹,衣著華麗。生的好俊俏模樣兒,跟畫像上的人似的。

蕭沅沅腳步一停,走近細打量了眼:這不就是趙貞的那兩個狗腿子麼?

這兩人都姓蕭,一個叫蕭羽,一個叫蕭煦。其實都是蕭氏一族中的子弟,被太後召進宮,做皇帝趙貞的伴讀。

這是兩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明明是蕭家人,但對趙貞,那叫一個忠心耿耿。蕭沅沅平生喜歡美男子,唯獨對這兩個東西,恨之入骨。

這兩個狗東西,尤其可恨。心眼比針尖都小,嘴比王婆還碎。論品德不高,論才華沒有,就是標準的蘆花枕頭,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趙貞身邊的人,蕭沅沅就最討厭的就是他們。蕭沅沅記最深的,有兩件事。一個是,他們曾經反對趙貞立蕭沅沅為皇後。二是,蕭沅沅私下算計趙貞的事,他們兩個,第一時間到趙貞面前去告密。真氣殺人也。

蕭沅沅走上前去,問道:“皇上在哪?”

兩人抬眼瞄她。

一個翻白眼,曰:“你問他。”

另一個曰:“不知道。”

蕭沅沅道:“你倆看門的,皇上在哪你們不知道?”

“你才是看門的呢。”

蕭沅沅沒工夫跟他們囉嗦:“我奉太後的命,去見皇上,有重要的事情。問你皇上在哪,趕緊告訴。”

“你能有什麼重

要的事情,重要的事情輪得著你來說麼?”這小子揚起臉,一臉天真。

蕭沅沅笑一聲:“也是。我怕自己認錯了人,隨口問一句。看來沒認錯。”

蕭沅沅正要走,又留步:“你倆跪在這乾什麼?又打架了?”

“要你來管。”

蕭沅沅說:“誰愛管你們狗咬狗。”

蕭沅沅一邊往宮中去,一邊不自禁地想:人這性情,還真是不容易改的。

就好比蕭家這兩子弟,從小就是那德行,長大了也彆無二致。就好比自己,她心裡雖然告訴自己,這輩子要小心謹慎,不要動輒和人犯口舌之爭。可是看到這討厭的人,要忍住不罵幾句,還真有點難度。

蕭沅沅走進園中,遠遠看見一少年身穿白衣,在雪中舞劍。他身姿挺拔,劍勢如風,翻騰轉躍之間,好像一道白虹,迅捷萬分。

蕭沅沅一時出神。

她許久才意識到這人是趙貞。十四歲的趙貞。她差點忘了,趙貞是個美男子。尤其是少年時候的他,面如凝玉,英氣逼人,眉眼間隱約透著一股豔色。天子驕子,說的就是他。

同這樣的人朝夕相處,其實是會忍不住放低自己,去取悅他的。

他如此尊貴,生來就是帝王,上天又賦予他超凡脫俗的美貌和淩駕眾人的智慧,足以證明他就是神明降生在世上的神子。他興許根本就是來人間曆劫的。誰肯相信,他是個凡夫俗子呢?所有人都會覺得他是神。能得到他的一點喜歡和青睞,就好像是被神點化一樣。那是無上的榮耀。

哪怕是上一世的蕭沅沅,也是活了三十年,才能漸漸不被他的光環眩暈。

少年意氣風發,青春美好,然而蕭沅沅見到他,隻有種毛骨聳立的感覺。她好像能感覺到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在簌簌地滋長。死亡的恐懼深入骨髓,讓她感覺四肢冰冷。

趙貞收了劍,瞥了一眼她:“那是誰?”

他額上是汗。

侍從回答說:“是蕭家的小娘子。”

趙貞說:“她來乾什麼?”

蕭沅沅隱約感覺這個趙貞,有些奇怪。

他明明就看見她了,卻反而問侍從,好像不認識她似的。

雖然前世她跟趙貞最後走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但現在,她卻是重生了。記憶裡的這個時候,她跟趙貞的感情,應當是不錯的。趙貞對她,怎麼都不該是這個冷漠態度。

她懷疑自己記憶出了錯,還是真的時空混亂了。

趙貞轉向她,反手握劍,背在身後:“你見了朕,不行禮嗎?”

蕭沅沅忙跪下。

趙貞問:“誰讓你來的?”

蕭沅沅說:“太後讓我來,見過陛下。”

趙貞說:“朕有些忘了,你叫什麼名字?”

蕭沅沅抬頭望著他:“我叫蕭沅沅。”

趙貞凝視著她。

此時,一旁侍奉的宮人上前,捧著漆盤。趙貞從盤中拿起一塊雪白的棉巾,擦了擦劍鋒上落的雪,接著將劍收入鞘中,轉遞給身後侍衛。

另一名宮人奉茶,趙貞從容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茶。

侍衛拿來他的大氅,替他披裹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