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現代篇番外（十）
無聲的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
隔著一扇車窗,宋令枝訕訕往回縮了縮腦袋，目光飄忽不定。
酒店離劇組不遠，是在郊區,環境一般，比不上五星級。亮白的白芷燈橫亙在頭頂，光影灑落,斑駁光圈悄無聲息在宋令枝眼角流淌。
小助理聽見聲音，匆忙趕了過來,一副擔憂的口吻。
“枝枝，發生什麼了？”
小助理看看宋令枝,又看看車前陌生的男子，總覺得沈硯看著有幾分眼熟。
她目光在兩人之間打轉，小助理試探開口，“你們……認識？”
宋令枝悻悻：“算……是吧。”
酒店附近時時刻刻都有狗仔蹲守,小助理提著行李下車,亦步亦趨走在宋令枝身後。
“是朋友的話,還是先上樓吧，這裡不太安全。”她一張小嘴叭叭叭,“紅姐說了，這幾天都要看著你，不能再讓狗仔拍到了。”
沈硯漫不經心：“什麼狗仔？”
電梯緩緩上升,封閉的金屬空間內，通透的電梯門映出宋令枝驚慌失措的臉色。
她忙不迭出聲打斷：“狗仔就是狗仔,有什麼好問的？”宋令枝佯裝不在意勾起耳邊的碎發,目光下移到彆處，“明星遇到狗仔不很正常嗎？”
她一點也不想提起那天晚上。而且營銷號慣會浮想聯翩，隨便拍到一個背影都能扯出一堆故事,其中不乏有……馬賽克的。
沈硯在醫院忙，想來是沒有時間關心娛樂八卦。宋令枝心存僥幸。
總不能這麼巧，真的讓他看見照片了吧？
沈硯淡聲：“是前天晚上？”
宋令枝瞳孔驟緊：“你看到微博了？”
小助理一直站在角落看著行李，她這兩天戰戰兢兢，深怕宋令枝受網上評論影響拍攝進度，關心宋令枝拍攝的同時，也時刻盯著微博上的風向。
此刻聽見“微博”兩字，小助理當即ptsd，哭喪著臉：“可彆提微博了，我現在看見微博的紅點就害怕。那些營銷號想象力那麼豐富，怎麼不去做編劇啊。還說枝枝和那個背影俠看著就很般配……”
宋令枝猛地回過頭，一雙眼睛瞪圓：“不要造謠。”
沈硯慢悠悠：“也不算造謠。”
確實般配。
宋令枝眼睛瞪得更圓了，用眼神警告——
不要胡說八道。
沈硯無所畏懼，隻氣定神閒站著。
小助理一驚，尚且還不懂沈硯和宋令枝一人之間的暗波洶湧：“沈先生你也追星嗎？”
狗仔一致認為那晚和宋令枝在一起的是當今頂流，小助理理所當然以為沈硯喜歡頂流。
難得看沈硯吃癟，宋令枝差點笑出聲。
沈硯面無表情：“沒有。”
電梯抵達宋令枝所在的樓層，小助理顧不上八卦，拉著宋令枝的
行李往房間走去。
“我的房間就在隔壁，枝枝你有事直接說一聲就好。”
房卡插.上，房間瞬間亮起。
宋令枝昨夜拍戲到後半夜，回來洗漱後匆匆就倒下，天沒亮又被拉去劇組，現在才有時間打量。
酒店外表看著其貌不揚，內裡環境卻還做得不錯，落地窗外的風景一覽無餘。
隻是有狗仔偷拍的前車之鑒，小助理還是留了心眼，提前將所有窗簾都拉上。
轉身看見料理台上的薑茶，小助理隨口：“枝枝，早上的薑茶你沒喝嗎？”
宋令枝：“喝了一點。”
後來忙著出門，她就忘記了。
小助理不以為然：“沒事，我先去洗杯子，等會再給你……”
沈硯冷不丁出聲：“等等。”
房間蔓延著淡淡的一股花香，不是宋令枝常用的香水。宋令枝想當然，以為是酒店的熏香。
她好奇望向沈硯。
沈硯眼中的狠戾一閃而過。
宋令枝心下一驚，連呼吸也放緩了：“……怎麼了？”
沈硯收起臉上的表情，隻淡淡：“沒什麼，薑茶還有嗎？”
宋令枝不明所以。
小助理點點頭：“有、有的！我現在就去煮，很快就好。”
訂的是個小套間，自帶廚房。
沈硯朝廚房望去：“早上幾點起晚了？連杯子也沒洗。”
小助理窘迫一笑：“四點多就走了，沒顧得上，我當時還以為枝枝把薑茶都喝光了，結果還剩這麼多。”
沈硯向來不喜歡和生人說話，小助理又是第一回見面。
宋令枝猛地望向沈硯，借著料理台的遮擋，沈硯光明正大抓住宋令枝的手腕，在她手心寫下——
報警，房間有人來過。
宋令枝：！！！
……
警車的鳴笛聲響徹酒店。
酒店房間內，宋令枝雙目空洞坐在沙發上，眼睜睜看著經常從餐桌上、牆角、浴室、衣帽間搜出大量攝像頭和竊聽器。
亂動的紅點猶如染上鮮血，刺疼了宋令枝一雙眼睛。
她束手無措，一張臉接近呆滯的狀態，在看見警察從衣櫃帶出一個陌生女生時，宋令枝幾近崩潰。
女孩應該還在讀高中，搜出的身份證顯示還沒成年，她身上還帶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宋令枝不敢想，如果今天沈硯沒有來，自己如往常一樣打開衣櫃……
她緩緩抬起眼皮。
女孩目眥欲裂，即便被警察抓住，仍然披散著頭發，張牙舞爪想要撲向宋令枝。
口中罵罵咧咧：“你這種女的我們哥哥怎麼會瞧得上？糊咖就是糊咖，蹭熱度不要臉！”
雙手都被束縛，女生胡亂踢著雙腳：“宋令枝，我……”
沈硯擋在了宋令枝面前，青年身影頎長，完完整整遮住了女孩猙獰的面孔。
從出事
到現在，沈硯永遠是最冷靜的那一個。得知現場無需宋令枝協助後，他拉著行李將宋令枝送回自己車上。
安全帶係上，窗外冷風凜冽，不知何時天空陸陸續續飄起了雪花。
有一瞬間，宋令枝以為自己回到高三那一夜。
那時她無意目睹一人跳樓，六神無主之時，陪在自己身邊的也是沈硯。
黑色轎車緩緩駛入夜幕。
酒店被遠遠拋在身後，很快消失不見。可凝聚在宋令枝心口的陰影卻一點也沒有減少，似烏雲盤踞，越來越大。
那個女孩是頂流的唯粉，用飯圈的話解釋，還是個毒唯。她以為宋令枝和頂流約過會，所以就想著報複宋令枝。
還好攝像頭是下午裝的，並沒有拍到什麼。
即便如此，宋令枝還是心有餘悸。
警察說女孩是有前科的，上回也曾對一個女演員下手，在女演員的餐食中下了瀉藥，差點害人住進醫院。
警察還查到，女孩在宋令枝劇組的化妝間藏了一隻血淋淋的死老鼠。
宋令枝光是看見圖片，就覺得毛骨悚然，惡心至極。
一路失魂落魄，宋令枝心不在焉，直到車子在沈硯公寓停下，宋令枝才緩慢回神。
“怎麼來這裡了？”
沈硯面不改色：“你想住酒店？”
宋令枝果斷搖頭：“不要。”
先前的陰影還籠罩在自己心間，宋令枝此刻想起酒店就覺得警察剛在自己房間搜出的微型攝像頭。
她腦袋暈乎乎，亦步亦趨跟在沈硯身後上了電梯。手機剛接上電源，立刻收到無數未接信息。
宋令枝先給宋瀚遠回了電話報平安。
宋瀚遠語氣冷峻：“你一叔都和我說過了，這事他會嚴肅處理，你這邊感覺怎麼樣？我聽說是小沈發現的，還好他今天去找你，警惕心又高。”
宋瀚遠話中無不透露著擔憂，“外面不安全，你現在在哪裡，先回家。等爸爸明天的飛機回去，再……”
宋瀚遠今天才長途跋涉到達歐洲，宋令枝可不想父親來回奔波，她體貼道。
“不用了，你還是忙工作吧，我自己可以的。”
宋瀚遠不同意：“那怎麼行，你就一個人……”
宋令枝看沈硯一眼，又匆匆低頭，像是觸電一般：“不是一個人，沈硯也在。”
宋令枝前天才因為演戲的事和母親吵架，她現在半點也不想回去。
母女倆這些年的關係一直勢同水火，宋瀚遠無奈輕歎一聲：“那行，你自己注意點，爸爸忙完這邊的工作就回去。你這幾天先彆去劇組了，等爸爸給你找個靠譜的保鏢你再去。”
宋令枝低聲：“哦。”
她一直跟在沈硯身後，不曾留意對方是何時停下的，差點一頭撞上沈硯的後背。
宋令枝捂著額頭往後退開一步：“你乾什麼？”
沈硯在門鎖上按了幾下，忽的朝宋令枝伸手：“手給我。”
剛從外面進來，宋令枝指尖還疊著一層冷氣，不比沈硯手心灼熱。
她稍稍怔了一瞬。
遲疑的功夫，宋令枝一隻手已經被沈硯抓了過去，在電子屏上按緊。
指紋鎖傳來一聲機械女聲：“指紋輸入成功。”
宋令枝面露怔忪，她不過是在這邊避避風頭，又不是長住，沈硯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
“你先進去，我去超市買點吃的，很快回來。”
沈硯的公寓不是大學住的那一套，工作後，他重新換了離醫院近的房子，大平層，裝修風格和沈硯本人差不多，簡單的黑白灰三色。
剛一進屋，奶糕立刻朝宋令枝撲了過來。
它如今身子漸長，圓滾滾的一團，宋令枝差點抱不起來。
“你也太胖了。”
奶糕像是聽懂了，不滿地喵嗚一聲，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宋令枝。
宋令枝好笑點點奶糕的鼻子：“你彆裝委屈，又想騙我給你拿吃的是不是？”
奶糕叫聲嗲嗲：“喵～”
宋令枝冷酷無情：“想得美。醫生都說了你要減肥，再吃以後找不到對象怎麼辦？”
宋令枝也不指望奶糕能和自己對話，托著腮幫自言自語，“不過你都絕育了，有沒有對象也無所謂。”
奶糕立刻炸毛，很凶的一聲：“喵嗚～～”
奶糕這些年不光體重漸長，脾氣也大了不少。知道宋令枝是在嘲笑自己，氣呼呼甩著尾巴離開。
宋令枝哭笑不得，又漸漸歇了心思，開始回複手機上的未讀消息。
報警一事鬨得沸沸揚揚，且警察還在劇組宋令枝的化妝間找到死老鼠和攝像頭，一時之間眾說紛紜。
宋令枝身邊的工作人員都是宋瀚遠千挑萬選的，唯一出的紕漏，應該是劇組那邊的場務。
紅姐也很快回複宋令枝的消息：【警察已經鎖定了三個嫌疑人，現在還在看監控，今晚應該能找到是誰裝的攝像頭。】
躲在宋令枝酒店房間的是頂流的毒唯，宋令枝又是新晉小花，如今兩邊粉絲吵得不可開交。
紅姐溫聲寬慰：【微博你暫時先彆看了，這兩天最好也斷網，就當休息了。】
宋令枝：【知道了，我……】
消息還沒發送成功，浴室忽然傳來嘩啦一聲響。
宋令枝大驚，匆忙將手機丟在沙發上，趿拉著拖鞋往浴室衝去。
罪魁禍首可憐巴巴蹲在地上，一雙藍色眼珠子巴巴望著宋令枝，像是在哭訴自己的委屈。
滿地狼藉，洗漱台上的東西都被奶糕甩落在地，宋令枝一一撿起。
奶糕似是知道自己做錯了，老實巴交貼在宋令枝腳背上。
宋令枝好氣又好笑：“等沈硯回來，看他怎麼教訓你。”
責備的口吻，可臉上卻半點憤懣也無。
奶糕討好扒拉著宋令枝的褲子。
宋令枝無情扒開奶糕粉嫩的
爪子：“你彆踩到洗面奶了，這不是男士用的吧，怎麼那麼像……”
宋令枝怔怔站直身子。
洗漱台上，所有的洗漱用具還有毛巾，都是雙份的，一份男生一份女生。
自動牙刷一藍一粉，毛巾也是。
宋令枝六神無主，愣愣朝廚房走去，櫥櫃中擺著的碗筷杯子，都是雙份的。
沙發上的手機忽然響起一聲，是沈硯發來的微信，說牙刷毛巾都是新的，讓宋令枝隨便用。
沈硯這些年都沒有女朋友，宋瀚遠是傳統長輩，明裡暗裡問過幾次，都被沈硯搪塞過去了。
沒有女朋友，家裡卻一直備著雙份東西，可見沈硯一直在等著那人。
不知怎的，宋令枝心中似晃動開蓋的橘子汽水，咕嚕嚕冒著氣泡。
很酸。
手指在屏幕上停留許久，終於，宋令枝按下發送鍵。
宋令枝：【你之前說過有喜歡的人，現在還喜歡嗎？】
消息發送成功，宋令枝卻像是膽小鬼上身，立馬摁滅屏幕，將手機倒扣在茶幾上。
奶糕不明所以，衝宋令枝喵喵叫了幾聲，陡然跳在宋令枝膝上。
宋令枝半張臉埋在貓肚上，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
看手機一眼，收回。
再看一眼，又收回。
心中忐忑不安，既怕沈硯不回自己的消息，又怕沈硯回複的是……
手機振動一聲，是新消息的提示。
宋令枝一手rua貓，斟酌許久，終於慢騰騰伸出手。
眼睛半眯，像是在掩耳盜鈴。
沈硯：【喜歡。】
……
超市人來人往，碰巧今天有活動，好多大爺大媽都搶著來排隊，喧嘩聲音猶如潮湧，此起彼伏。
微信框的曆史消息還停留在“喜歡”一字。
沈硯垂首斂眸，忽然聽見身後熟悉的一聲：“……沈醫生？”
是醫院的護士長。
沈硯收了手機，淡淡頷首。
護士長驚訝在超市碰見沈硯，喜上眉梢，低頭瞥見沈硯手上提著的肉菜，眉眼掠過幾分驚訝和歡喜。
“沈醫生也會自己做飯？”
沈硯學曆高，能力又強，除了為人冷了些，一直是醫院的香餑餑。
護士長年紀大了，也喜歡給年輕小孩相看人家。
“我兒子又是有沈醫生的一半，我也不用操心了。沈醫生還沒成家吧？我侄女也是醫院工作，她今年剛大學畢業，還在三院實習。沈醫生要是有時間，要不你們兩人見見？”
護士長做媒人的經驗豐富，她笑笑，從兜裡掏出手機，“你瞧瞧，這是我侄女的照片。這孩子模樣好，性格也文文靜靜的……”
“不用了。”沈硯聲音極輕，“女朋友還在家裡等我，先走了。”
護士長握著手機愣在原地，後知後覺沈硯方才的購物車好像還放了不少零食。
護士長小聲嘀咕：“怪不得買那麼多的巧克力，原來都是給女朋友買的。”
話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又飛快拿出自己的手機，在八卦群分享自己剛得知的第一手情報——
號外號外，沈醫生有女朋友了！
群裡一眾想要為沈硯牽線做媒的同時心碎。
除了工作群，其他聊天群沈硯從來都沒有加入，自然不知道眾人在背後議論自己。
超市就在公寓附近，步行百來米就到了。
宋令枝抱著奶糕站在落地窗前，手機握在掌心，摁亮又滅，摁亮又滅。
如此來回幾趟，宋令枝終於低垂下腦袋，慢騰騰抱著膝蓋蹲在地上。
奶糕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事惹宋令枝不開心，乖巧窩在宋令枝腳邊，拿自己的小臉在宋令枝手背上蹭了蹭。
宋令枝揚了揚唇，轉瞬即逝。
奶糕晃晃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喵嗚”一聲往沈硯書房走去。
沈硯不在，奶糕儼然成為家裡的主人。
書房的門並沒有關緊，隻虛虛掩著，漏出一道細細窄窄的光亮。
自己是客人，宋令枝自然沒有隨意走動，隻捏著手機站在原地。
遲疑許久，還是給小助理發送消息，讓她幫自己尋合適的房子。
小助理：【紅姐之前就吩咐過了，說之前你住的彆墅也有粉絲知道，所以讓我重新找。】
小助理：【[圖片][圖片][圖片]這三個我看著都不錯，隻是離劇組遠了點，不太方便。】
小助理：【枝枝你要是不急的話，我再找找，看看影視城附近還有沒有合適的房源。】
宋令枝點開圖片，圈出其中一處：【不用了，第一個就很好。】
小助理發來“ok”的表情包：【那好，我去找房東聊聊。】
宋令枝：【價格不是問題，越快越好。】
她抱著手機縮在一處，客廳空空蕩蕩，宋令枝身處其中，卻隻覺呼吸困難。
寬敞的客廳像是一個密不透風的籠子，籠子一點一點縮小，宋令枝被困在其中，差點喘不過氣。
忽然聽見書房傳來“哐當”一聲脆響，宋令枝嚇了一跳，匆忙闖入書房。
怕奶糕踩到地上的玻璃碎片，宋令枝俯身，捏著奶糕的爪子檢查一番。
奶糕安然無恙，宋令枝輕輕鬆了口氣，又點點奶糕的鼻子。
“我就要走了，你怎麼還給我添亂。”
奶糕不明所以，歪著腦袋向宋令枝叫喚。
布偶都是用智商換的美貌，它雖然腦子不太靈光，可也記得沈硯每次心情不好，都會鑽進書房。
奶糕理所當然以為宋令枝進書房就會轉換心情。
它貼心窩在宋令枝掌心。
玻璃碎片灑落一地，是沈硯放在書桌上的相框掉落。
怕奶糕踩到碎片，宋令枝將奶糕關在門口，彎腰撿起掉在角落的照片。
她忽然一愣。
那
是自己初中的畢業照，宋令枝還記得自己那天帶著相機，帶著沈硯拍遍整個校園。
有的照片拍糊了，或者拍得不好，宋令枝挑出來想要丟掉，後來好像是沈硯拿去了，他說會處理，宋令枝也沒再管。
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
照片上的宋令枝還穿著校服，風揚起她的長發，宋令枝站在日光中，眼睛笑彎。
可惜那時抓怕得不好，宋令枝嫌棄後面的教學樓拍糊了，就沒留下。
可這張照片……沈硯為什麼留著？
心中隱隱有一個猜測，呼之欲出。
宋令枝心驚，緩緩站直身子。奶糕剛才在沈硯的書桌上胡作非為，最上面堆著的幾本醫書搖搖欲墜，露出最底層的試卷。
天色漸黑，天空陸陸續續飄起了小雪，在風中打著卷。
宋令枝一顆心跳動飛快，瞳孔驟緊。
高考後，宋令枝歡喜非常，半點也不想看見自己高中的複習資料。高考結束的那一個晚上，她呼啦啦將所有筆記和試卷都丟在紙箱，足足裝了八個多大箱子。
有的裝不下，她還問沈硯要了空箱子，後來還讓人搬下樓。
宋令枝一直以為這些筆記會送去門口的垃圾箱，可如今……
試卷上是自己熟悉的筆跡，右上角還龍飛鳳舞寫著自己的名字。
宋令枝心驚膽戰，視線一點點往下。
她一心沉浸在遲來的震撼中，忽聽門口傳來指紋鎖的聲音。
宋令枝驚慌失措，慌忙將手中的試卷壓在專業書下面。
相框摔碎無法補救，宋令枝雙唇緊抿，手忙腳亂將相框倒扣在書桌上。
甫一轉身，冷不丁和門外的沈硯對上視線。
沈硯身上還裹著外面的冷氣，奶糕也跟著趴在沈硯腳邊，乖巧喵嗚一聲。
宋令枝怔在原地，語無倫次：“剛剛、剛剛奶糕進來了，不小心撞翻了東西，我就進來、進來看看。”
身子擋在書桌前，徹底遮住倒扣的相框。
沈硯輕輕應了一聲：“牛腩你想吃清燉的還是紅燒的？”
宋令枝：“紅燒吧。”
沈硯朝廚房走去，似乎沒有發現書房的異樣，宋令枝悄悄鬆口氣，將相框放回原位，目不斜視朝門口走去。
高三那年她為了控製體重，甜品零食都不敢多吃。後來上大學，有一段時間宋令枝演戲一直演不好，經常進不了狀態，還因此患上厭食症。
怕家裡人擔心，也怕宋母看不起自己，所以宋令枝一直沒和宋瀚遠說，沒人知道她得病。
倒是沈硯……
那段時間沈硯常常去學校給宋令枝送飯，美名其曰自己一人做飯吃不完。又說自己剛學，想讓宋令枝幫忙提建議。
那時宋令枝處在低穀，鬱悶的心情磨滅了她所有的觀察力，沒有往深處想。
現在想想，沈硯那時做的，好像都是自己喜歡吃的？
宋令枝心不在焉走著，陡地，
迎面撞上沈硯的後背。
她猛地一驚，往後退開好幾步。
一雙眼睛睜得老圓，和走在身側的奶糕如出一轍。
沈硯轉身，頎長輪廓映在光影中。
他輕聲：“宋令枝，你看見照片了？”
……
……
淩晨一點多，宋令枝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沈硯就睡在自己隔壁，僅僅隻隔了一道牆。
手機摁亮又滅，亮白的光影映出宋令枝白淨精致的一張小臉。
先前在酒店房間發現那一堆攝像頭，宋令枝還以為自己今夜會失眠，會做噩夢。
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失眠的原因……竟會如此的荒謬。
沈硯留著自己初中的畢業照，總不會是從那時就開始喜歡吧？
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宋令枝忽的雙頰漲紅，晚餐前沈硯向自己表白了，自己好像……點頭了？
那他們現在算是交往嗎？
悄悄從被子裡探出一個小腦袋，宋令枝轉過頭，朝牆張望。
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一牆之外睡的就是自己的男朋友。
她自己沒有談過戀愛，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剛交往的情侶都和他們一樣這麼淡定嗎？
好像和以前也沒什麼不同？
被子悄悄往上拉了拉，隻露出一雙澄澈空明的眼睛。
倏然，手機振動一聲。
宋令枝為之一振，一雙眼睛比奶糕還警覺，猛地轉頭望向手機的方向。
少頃，窸窸窣窣的聲響在房間響起。
宋令枝往床頭櫃的方向挪了一挪，心中暗暗猜測，果然失眠的不止自己一人，沈硯現在肯定也睡不著，那他現在找自己……
宋令枝心中百轉千回。
忐忑不安解鎖手機，映入眼中的赫然是小助理的頭像。
宋令枝：“……?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小助理：【房東那邊出了點變故，房子不打算租了qwq】
小助理：【我又重新找了幾套[圖片][圖片]】
宋令枝伸出一根手指：【暫時不用找了。】
小助理：【枝枝你是打算回家住嗎？】
小助理明顯是誤會了，以為宋令枝是打算回家和父母住一起。
宋令枝遲疑著：【算……是吧。】
小助理鬆口氣，又重新發來宋令枝的行程單，還有大後天的劇本。
是一段感情戲。
宋令枝大學患上厭食症，是因為在感情戲上遇到瓶頸。
這次接的劇本雖然是大女主，可中間有一段劇情是女主暗生情愫，宋令枝之前一直擔心自己演不好，為此還讓小助理找來百來部愛情片觀摩。
上回在宋令枝化妝間發現暗藏的攝像頭之後，劇組立刻向宋令枝道歉，又讓人重新準備新的一間。
宋令枝來之前，小助理仔細檢查了三遍，化妝也不再用之前那一位，而是欣星自己的化妝團隊
。
小助理替宋令枝買了冰美式，湊到宋令枝身前。
她本來還擔心受之前那事的影響，宋令枝在家裡休息不好，沒想到宋令枝看著比之前狀態還好，容光煥發。
她笑笑：“枝枝你在家用的什麼面膜，感覺皮膚比之前好了。”
宋令枝揚著臉，任由化妝師為自己畫眼線：“還是以前那款。”
小助理驚訝：“好神奇，我還以為是你換牌子了。說起皮膚，我倒是想起一事。之前在化妝間裝攝像頭的找到了，你肯定猜不到是誰！”
小助理雙手合十，壓低聲音道，“是之前的造型師，她收了那女孩的錢，說是要拍你的醜照，結果發現你素顏也好看。”
小助理樂不可支，捧腹大笑，“她那攝像頭也是剛裝的，除了拍到你化妝的視頻，其他都沒有。”
提起這事小助理還心有餘悸，“紅姐為這事罵了我一頓，幸好那日沈先生在。”
……沈先生。
宋令枝臉紅了一瞬，上回小助理和沈硯見面，他們還是朋友，可現在……
宋令枝踟躕：“其實……”
門口傳來場務的催促，宋令枝不再多言，做好造型匆忙朝片場走去。
拍攝意外的順利。
導演站在鏡頭後，回看剛剛拍的那一場，連連點頭：“不錯、不錯。”
他朝宋令枝投去讚賞一眼，“這一幕是你明知道師兄喜歡自己，你也喜歡他，可兩人卻因為誤會一直捅破窗戶紙。”
導演摸著胡須，“我之前還怕你年輕，經驗不足，入不了戲，沒想到你一條就過了。明天那一場也是重頭戲，今天早點收工，回去好好休息。”
導演為人親和，小助理又是個愛說笑的，聞言，笑著道：“導演不知道，宋老師為今天這場戲看了一百多部電影，就怕演不好。”
導演哈哈大笑：“年輕人愛學習是好事，不過令枝才畢業就有這樣的能力，以後戲路肯定不會窄。我有一朋友最近也在籌謀一部電影，你如果有興趣，我可以推薦你過去。”
宋令枝笑著答應：“麻煩導演了。”
小助理抱著衣服跟在宋令枝身後，亦步亦趨：“枝枝，你是要現在回去還是……”
宋令枝戴上帽子口罩，整個人遮擋得嚴嚴實實：“我有事去個地方，不用送我了，你自己先回去。”
……
醫院。
大片的白色充斥著視野，手術燈按下的那一刻，守在門外的家屬紛紛上前，一雙眼睛哭得紅腫。
在聽到護士口中“手術成功”四字時，年紀大的家屬一手撫著心口，踉蹌坐到椅子上，老淚縱橫。
心情激動的同時，還不忘對著沈硯道謝：“還好有你在，沈醫生，今天真是多謝你了。”
手術持續了將近十多個小時，家屬在外面也提心吊膽十多個鐘頭，精疲力竭。
不敢耽擱沈硯，家屬千恩萬謝後，又趕忙讓沈硯回去休息。
護
士跟在身後，聽著沈硯交待完注意事項後，又跟在沈硯身後。
“沈醫生，後天你有一台手術，還有……”
電梯門打開，長而亮的走廊忽然映照在眼中。
沈硯腳步一頓。
護士好奇：“沈醫生，怎麼了？”
沈硯轉首側目，從護士手中接過報告單子：“明天還有事嗎？”
護士搖搖頭：“明天沒有。”
沈硯明天調休。
沈硯頷首，示意護士先回去。
走廊空蕩，亮白的光影橫亙在頭頂上方，宋令枝坐在過道的長椅上，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
她垂首玩手機，點開的微信頭像正是沈硯。
沈硯的手術還沒做完嗎？
現在都快八點了，應該也快……
似乎是心有所感，宋令枝握著手機，緩慢抬起頭。電梯前，沈硯頎長身影落在冷白地板上，斑駁光影落在他肩上。
“沈、沈硯。”
宋令枝緩慢站起身，忽然又有病人追了上來，詢問沈硯的手術相關。
沈硯摘下口罩，耐心講解。
直到病人離開，宋令枝還時不時回頭望沈硯。
沈硯狐疑：“看什麼？”
宋令枝眨眨眼：“沒什麼。”
沈硯的科室近在咫尺，白大褂換下，透過空明的奶格木窗，一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
偷看被發現，宋令枝飛快彆過眼睛，耳尖泛起點點緋紅。
沈硯唇角勾起一抹笑，揶揄儘顯：“……好看？”
宋令枝脫口而出：“好看。”
話落，她雙頰又紅了一瞬。宋令枝火速改口，欲蓋彌彰：“不是說你好看，我是說、我是說……”
越描越黑，宋令枝乾脆收聲，轉而講起自己今天在片場的事。
她歡欣鼓舞：“我昨晚還擔心得睡不著，沒想到今天一條就過了，導演還誇我有天賦。說我當時的眼神含情脈脈，是他想要的感覺。”
沈硯一手抵在桌上，垂首斂眸，那雙深黑眸子晦暗深邃。
“什麼含情脈脈？”
宋令枝正在興頭上，她揚起臉，白皙的脖頸高高仰起。
“很簡單，就是這樣。”
外面天色全黑，房間亮著白織燈，光影從頭頂傾瀉而下，無聲落在宋令枝眼角。
她一雙眼睛純粹空靈，宛若秋水，漣漪漸起，蘊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沈硯低下眼，一隻手抵在宋令枝椅子上的扶手上，將椅子往前一來。
頃刻，沈硯半邊手臂環著宋令枝，將人虛虛攏在懷裡。
宋令枝猝不及防：“沈……”
門口隱約有護士的說話聲響起，不絕於耳。
宋令枝緊張不安，一手緊緊攥住沈硯的衣襟，她指尖輕輕顫動。
頭頂上方的光影徹底被覆蓋，落在紅唇上的吻似狂風暴雨，席卷了宋令枝所有的感官。
沉沉浮浮。
椅子自帶的輪子在地板上發出細微的聲響，落在宋令枝耳邊，無限放大。
一顆心惴惴不安。
門外的護士似乎也聽到動靜，好奇撞撞同伴的肩膀。
“你聽見什麼聲音沒有？”
“好像有，是從……這裡傳出來的吧？”
腳步聲漸行漸近，宋令枝一顆心緊緊提起，懸在半空。
“有、有人。”
零碎聲音從唇齒間溢出。
宋令枝手指落在沈硯肩膀上，用力推開人。
沈硯面不改色：“鎖了。”
不算厚重的木門發出“哢噠”一聲響，宋令枝陡然一驚，慌亂之餘，不小心咬到沈硯唇角。
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
沈硯並未鬆開人，隻輕輕在宋令枝唇上碰了碰。
隔壁科室的門被人推開，護士的聲音也逐漸消失。
宋令枝長鬆口氣。
耳邊落下沈硯輕輕的一聲笑，似從胸腔發出。
宋令枝又紅了臉。
她起身，猛地往沈硯鞋上狠狠踩了一腳，轉身往門外跑。
木門打開，宋令枝猝不及防和隔壁出來的護士對上眼，她還不曾戴上口罩。
護士顯然一怔，而後雙眼亮起：“你是……宋令枝？”
她忽然捂住雙唇，愕然睜大眼睛，“天，我竟然見到會動的宋令枝了！你是來找沈醫生的吧？沈醫生剛下手術，可能現在已經回家了。”
護士臉上浮起一點紅暈，“能不能給我簽個名呀？我妹妹很喜歡你。”
宋令枝回首往裡望一眼，不動聲色關上門，笑著從護士手中接過筆：“可以。”
一路無話。
想著剛剛在病房發生的一幕，宋令枝耳尖的滾燙始終未褪，口罩也擋不住自己臉上的羞赧。
車子穩穩當當停在地下車庫，沈硯笑著側目：“下午拍戲你也會臉紅？”
宋令枝嘴硬：“當然不會。”她咬牙，“是、是車裡暖氣開太大了，又不是因為、因為……”
她聲音結結巴巴，根本說不出半句完整的話。
宋令枝乾脆轉身下車，聲音悶悶躲在口罩後。
沈硯勾唇，也跟著下車。
宋令枝故意落後半步，不和沈硯肩並肩。宋令枝踩著光影往前走。
沈硯也是第一次談戀愛，怎麼對方就那麼平靜。
宋令枝抿唇，她忽然抬首，揚高聲：“沈硯。”
修長身影緩緩轉了過來，沈硯不明所以，他手指尖還勾著車鑰匙：“怎麼了？”
宋令枝突然往前跨了半步，越到沈硯身前，一把拽下沈硯的口罩。
吻了上去。
車庫昏暗，地上映著兩道長長的影子。
宋令枝踮著腳。
唇齒相依。
快要鬆開沈硯之時，忽而細腰被人用力一攬，宋令枝整個人直直跌入沈硯懷裡。
暈眩、混亂、模糊。
腦子亂糟糟的一片，分不清今夕何夕。
驀地，身後傳來疑惑難以置信的一聲：“……枝枝？”
宋令枝睜開眼，目光越過沈硯的肩膀，清楚看見站在沈硯身後的宋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