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1 / 1)

折枝(雙重生) 糯團子 17735 字 6個月前

第七十八章

夜半更深,萬籟俱寂。

空中遙遙傳來鼓樓的鐘聲,宋令枝雙目淚如雨下,滾燙的淚珠從眼角滑落,點點滴滴砸落在地上。

滿手鮮血淋漓,鋒利的劍刃近在咫尺,亮白的刀刃沾著斑駁血跡。

殷紅的血珠子落了滿手,懷中人氣息漸弱,沉重的眼皮輕闔,濃密睫毛覆在眼瞼下方,化成濃濃的陰影。

淚水模糊了視線,宋令枝隻能望見大片大片的水光。

她抱著沈硯跌坐在地,身上的人漸沉,攥著宋令枝手腕的手指卻不曾鬆開半分。

濃重的血腥味在寢殿蔓延,恍惚之際,宋令枝以為自己是坐在血泊之中,鋪天蓋地的鮮血朝自己蜂擁而來。

定睛細看,方知是沈硯心口淌出來的鮮血。

“瘋子。”

宋令枝低聲啜泣,淚珠止不住滾落,她啞聲,“沈硯,你真是瘋子。”

寢殿亂成一團,泛著金光的火把照亮一地,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宋令枝看見孟瑞驚慌失措朝自己跑來,聽見他的失聲尖叫。

耳邊吵嚷紛擾,可宋令枝卻再也不曾聽見懷中人一聲回應。

沈硯似是……永遠閉上了雙目。

“快、扶陛下回寢殿!”

“不許動!誰都不許碰到傷口!”

“麻沸散呢?快將我的麻沸散取來!”

孟瑞本來還在房裡翻看古籍查閱古方,想著明日再為沈硯研製新藥,猝不及防聞得沈硯遇刺的消息。

孟瑞驚得醫書都丟在地,趔趄朝乾清宮跑去。

望見沈硯心口的血窟窿,孟瑞兩眼一黑,差點絆倒在門口。

宮人抬著春凳過來,藥瓶七零八落散落一地。

孟瑞半跪在地上,老淚縱橫,滿手都是鮮血。

他手指顫巍巍,手中的麻沸散顫巍巍,倒在沈硯傷處。

尖銳的利刃還亙在沈硯心口。

孟瑞凝眸,雙眉緊緊攏在一處:“不可。”

劍身捅穿的傷處隱約泛黑,孟瑞面色一沉,冷若冰霜:“劍刃淬了毒,必須立刻拔出!”

宋令枝瞳孔驟緊。

沈硯本就身中銷金散,如今又添一毒。

宋令枝身子搖搖欲墜,強撐著穩住心神。

沈硯早早陷入昏迷,可握著宋令枝手腕的手指卻半分也不曾鬆開,如同牢固枷鎖。

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紋絲不動。

宋令枝跌坐在沈硯腳邊,費儘力氣也不曾掰開對方半分。

雙眼水霧氤氳,隔著朦朧淚水,宋令枝清楚看見傷口泛紅的地方開始泛黑,如漣漪四散。

她睜大眼睛,怔怔望著懷中面色煞白的沈硯。

孟瑞揚起頭,眼中焦灼不安:“宋姑娘……”

宋令枝抬袖抹去眼中淚珠,咽下喉中的啜泣。

“孟老先生,你做你的便是,我

留在此處。”

孟瑞怔忪一瞬,而後點點頭:“委屈姑娘了,姑娘若是見不了血腥,也可閉上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宋令枝頷首。

太醫齊齊跪在廊簷下首,乾清宮內外,早有金吾衛身著戎裝,裡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住,密不透風。

殿中宮人來來回回,雙手端著溫水進殿,換來的,卻是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陛下,老夫得罪了。”

耳邊落下孟瑞低啞的一聲,而後他握著劍柄,雙目凝重,面無表情。

宋令枝不忍再看,彆過眼。

燭光幽幽,隨風搖曳。

案上紅燭映在紗屜子上,婆娑輕晃。

宋令枝目光落在迎風而動的燭光上,她竭力屏住耳邊所有的動靜。

可還是不行。

借著朦朧的紗屜子,她望見孟瑞佝僂的身子,望見宮人步履匆匆,端著沐盆帕子來回走動。

長劍一點點從沈硯心口抽出,宋令枝好像聽見了劍刃磨過骨肉的聲音。

她緊緊閉上眼睛,纖長眼睫撲簌,淚水滑過臉頰。

淚珠溫熱,落在淒冷蕭瑟的長夜中。

終於,利劍從沈硯心口抽出。

很輕很輕的一聲,可這一瞬,卻像是等了極久。

孟瑞目不轉睛盯著傷口,半刻也不敢鬆緩。

他失聲:“快!取滾燙的熱酒來!”

宋令枝側目轉眸,目光在撞上滿地的血腥時,驟然僵滯。

心口重重一跳。

入目是滿地血汙,觸目驚心。血窟窿橫亙在沈硯心口,汩汩往外冒著血,止血藥灑落,卻好似半點藥效也無。

宋令枝怔愣在原地,瞪圓的眼珠子一動也不動。

她直愣愣,看著孟瑞手忙腳亂,握著剪子在燭火上滾過一遭,輕輕剪開沈硯一角的錦袍。

血肉模糊,泥濘不堪。

宛若死人,無聲無息。

淚珠淌落,宋令枝不知孟瑞處理了多久的傷口,不知沈硯是何時被人移去內殿。

宮人來回走動,影影綽綽。

再次抬眸,寢殿隻剩下孟瑞一人。

天色將明,晨光穿破厚重雲層,悄無聲息灑落在三重簷上。

簷角下鐵馬晃蕩,敲碎一地的晨光。

宋令枝倚在榻邊,目光輕落在青紗帳慢後熟睡的沈硯臉上。

孟瑞半跪在腳凳上:“姑娘守了一夜,又受了驚,還是快些歇息罷。”

宋令枝嗓子乾啞:“……他、如何了?”

孟瑞曲膝跪地,緊攏的眉宇不曾舒展過半分:“幸好傷的不是要處,隻是那劍刃淬了毒,能不能熬過去,就看……就看天意了。”

宋令枝無力跌落在榻上。

……

秋去冬來,一眾宮人遍身綾羅,衣裙窸窣,款步提裙,悄聲自廊簷下穿過。

乾清宮悄然無聲,靜靜佇立在冬日寒雪中。

昨兒

夜裡下了大雪,今早起來日光滿地。

殿中鎏金琺琅銅腳爐燃著滾燙金絲炭,溫暖如春。

白芷輕手輕腳挽起猩紅氈簾,悄聲步入殿中,迎面熱氣灼灼,凜冽朔風被拋在身後。

沈硯昏迷那會,怕宋令枝在宮中無人伺候,宋瀚遠又將秋雁和白芷送入宮。

如今過去一月有餘,沈硯仍不見醒。

臨窗榻上倚著一人,宋令枝一手揉著眉心,眉宇間凝著淡淡的愁緒。

這些時日,宋令枝不是在窗前靜靜坐著,便是在沈硯榻前孤坐,有時是一個時辰,有時是半日。

白芷強挽起幾l分笑意,端著熱茶,緩步行至宋令枝身邊,輕輕將漆木茶盤擱在案幾l上。

“姑娘,昨兒下了好大雪,奴婢陪姑娘到禦花園走走罷?說起來,這還是今年寒冬第一次下雪呢。”

白芷強顏歡笑,“姑娘整日悶在殿中,怕不是得悶壞了。”

宋令枝笑著搖搖頭:“你同秋雁去罷,外面冷得緊。”

白芷輕聲:“那奴婢替姑娘關了窗子?姑娘身子本就弱,若是再吹著風染上風寒……”

宋令枝抬手擋住:“不必麻煩,過會冷了,我自己關上便是。”

白芷福身應了聲“是”,知曉宋令枝不喜旁人叨擾,又悄聲退下。

園中白雪皚皚,銀裝素裹。

宋令枝一身百蝶穿花纏枝紋錦衣,輕倚在青緞靠背上。

忽見窗外淅淅瀝瀝飄起雪粒子,仰頭張望,天上如搓棉扯絮一般。

宋令枝趴在窗下,一手伸出窗外,接住了一手的冷白。

雪珠子在掌中化成冰水,冷冽徹骨。

朔風呼嘯,驚起一地的森寒冷峻。

天寒地凍,果真是冷得厲害。指尖輕顫,宋令枝一手抱著暖手爐,半邊身子探出窗外,想著將槅扇木窗掩上。

纖纖素手輕落在窗欞上,隻一瞬,指尖立刻凍得通紅。

素手縮回袖中,隔著柔軟衣袂,宋令枝一手握住窗欞,往上一抬。

窗欞紋絲不動。

宋令枝凝眉,又往前移去半寸。

廊簷下守著的丫鬟眼尖瞧見,踱步欲往這邊走來。

宋令枝挽唇:“不必,我自己……”

倏爾,一人越過自己,輕而易舉將窗欞往上一抬。

槅扇木窗掩上,滿園的茫茫雪色皆被關在窗外。

落在眼前的那隻手修長白淨,指骨分明。

宋令枝怔愣半晌,隨後木訥著側身,不可思議凝眸望著眼前之人。

沈硯近在咫尺,那雙漆黑瞳仁透亮平靜,宛若冬日湖面,悄聲無波。

“……沈、沈硯?”

紅唇闔動,宋令枝眼中滿是錯愕震驚,一雙眼珠子呆呆。

孟瑞日日為沈硯把脈針灸,所言之詞,除了天意,還是天意。

沈硯命數如此,再往後,宋令枝也不再過問一二。

隻是日日

看著孟瑞提著藥箱匆匆趕來,隨後又滿懷失望而去。

宋令枝早就不敢奢望,不曾想,竟有一日能等到沈硯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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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霧在眼中打轉,宋令枝彆過眼,忽而下了榻,扭頭就走。

沈硯一手將人攔在懷裡,手指攥著宋令枝的手腕,就像那日受傷後。

他嗓子喑啞:“……去哪?”

宋令枝聲音喑啞:“出宮。”

杏眸低垂,鴉羽睫毛覆在眼瞼下方,淚水氤氳著眸子。

宋令枝側身,賭氣一般:“回江南。”

耳邊落下低聲一笑,許是剛醒,沈硯聲音極啞,隻笑一聲,胸腔立刻溢出好幾l聲咳嗽。

他一張臉煞白如窗外雪,五臟六腑似扭曲在一處,心口上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又一次滲出血絲。

宋令枝當即白了眼,倉皇失措:“是不是傷口又疼了,我去找孟老先生來……”

“不必。”

沈硯掩下喉嚨輕咳,抱著人坐在窗前榻上。

窗外雪花漸漸,鋪天蓋地落了一地。

宋令枝倚在沈硯肩上,目光下垂,輕瞥過他身前的傷口。

雖然結了痂,然那一夜的模糊血肉在她心中卻一直揮之不去。

宋令枝低聲哽咽:“你真的是個混蛋。”

沈硯照單全收,隻笑:“……嗯。”

不冷不淡的表情徹底惹惱宋令枝,那一夜他奄奄一息躺在自己懷裡,也是這般淡淡承認自己所為是故意的。

他明明可以躲過那一劍的。

宋令枝捏拳,一拳砸在沈硯肩上。

沈硯撐掌接住。

廣袖輕抬,掩在袖中的手指骨節分明,瘦削白淨。許是扯到傷口,沈硯皺眉凝眸。

宋令枝聲音輕輕,手中力道收走兩三分:“……疼嗎?”

怎麼可能不疼,那樣穿破心口的傷口,猶如血窟窿,止血藥灑下大半,也不見見效。

宋令枝眼角溫熱泛紅,隔著一層輕薄寢衣,她輕聲:“……疼嗎?”

抬起的一雙秋眸水霧瀲灩,沈硯垂首斂眸,一雙黑眸沉沉。

他挽唇,泛白的一張臉浮現淺淡笑意。

年幼時被母親逼迫跪在雪地中,寢殿中暖爐奴仆被玄靜真人以擋災命格屏退,重病時被宮人強行灌入銷金散……沈硯不曾喊過一聲疼。

可此時此刻,他擁著宋令枝,唇角輕輕往上一扯。

沈硯聲音低低:“疼啊,宋令枝。”

雪花漸大,萬物無聲。

宋令枝白皙手指抬至半空,指尖輕碰寢衣的那一瞬,又陡然收回。

她嗓音壓抑著哭腔:“活該。”

沈硯啞然失笑。

二人相擁在窗前坐了半晌,驀地,宋令枝偏首側目,後知後覺:“沈硯,你的眼睛……好了?!”

……

寒冬臘月,冷風疾勁。

連著下了三日大雪,雪地上的雪足有兩尺

多高。

宋令枝一身蓮青色忍冬紋織金錦鶴氅,扶著白芷的手,緩緩往乾清宮走回。

雪過初霽,紅梅屹立在雪中,如點點胭脂。

秋雁好玩,特意繞遠路跑去禦花園,折了兩三根紅梅抱在懷裡,興衝衝朝宋令枝跑去。

“姑娘,你看這紅梅多俏!”

一張臉凍得通紅,秋雁眉飛色舞,眼中笑意蘊滿。

“常言道,瑞雪兆豐年,明年定是好年。”

宋令枝笑睨她一眼,視線緩緩落在前方沈硯的寢殿。

茫茫雪色中,一人提著藥箱,披著鶴氅從乾清宮走出。

氤氳在孟瑞眉宇間的愁苦不解難得消失,似是如釋重負。

也算是因禍得福,當初刺殺沈硯的那一劍淬了劇毒,那毒同銷金散兩兩相克,如今沈硯身上毒素漸消。

隻需再將養些時日,便可好全。

了卻一樁心事,孟瑞心中輕鬆許多。遙遙瞧見宋令枝,他趕忙上前行禮:“見過宋姑娘。”

宋令枝命白芷扶起,隻笑:“老先生不必多禮。沈……陛下的身子如何了?”

孟瑞滿臉堆笑:“陛下身子大好,想來不日老夫也能出宮了。”

回他的西野村,過他閒雲野鶴的教書日子。

孟瑞揚唇笑道:“姑娘是來尋陛下的罷?老夫剛剛出來,恰好撞見嶽統領進去,似是有事回稟。”

乾清宮內燭光通明,亮如白晝。

嶽栩拱手站在下首,畢恭畢敬。

行刺那一夜,舊太子一黨皆被伏誅,沈硯醒來後,京中好幾l位大臣被抄家流放,那幾l人全是先皇後留給嫡子的爪牙。

嶽栩沉聲,欲言又止:“如今朝中風平浪口,並無大事發生,隻是、隻是……”

書案後,沈硯一身金絲滾邊雪青色長袍,面露不耐:“隻是什麼?”

嶽栩顫巍巍將懷中奏折遞上去。

國不可一日無君,沈硯昏迷那一個多月,朝中大臣後悔不已。

沈硯後宮虛空,膝下無一子,連儲君都沒有。

如今廣盈後宮,設六宮三院成了朝中眾臣所盼。

嶽栩小心翼翼抬起眼眸。

紫檀案幾l上的鎏金異獸紋銅爐燃著鬆柏宮香,青煙縈繞。

朦朧煙氣後,沈硯那雙漆黑瞳仁深不可測,平靜淡漠。

落在肩上的視線冰冷森寒,便是沈硯眼盲那會,嶽栩也不敢堂而皇之對上對方的雙眼,如今更是不敢。

他雙膝跪地,垂首低眉。

“陛下,陛下與宋姑娘兩情相悅,且如今宋姑娘也無婚約在身,陛下何不迎娶宋姑娘為後,入住坤寧宮,也好堵住眾臣悠悠之口……”

寢殿安靜,唯有燭火躍動聲響。

書案後,沈硯眸光輕抬,一身錦袍鬆垮,他一手搭在扶手上,敲兩下,停兩下。

嶽栩腦袋埋得更低了。

耳邊隻聞沈硯一聲輕哂:“……兩

情相悅?”

相同的言語,嶽栩也曾聽沈硯說過,隻是那時沈硯不肯承認自己對宋令枝動心。

如今雖是一模一樣的回答,可嶽栩聽著沈硯話中的嘲諷,卻像是二人調換了位置。

好像是宋令枝……不喜歡沈硯了。

留在宮中,或是擔心沈硯再次對宋家人動手,又或是對沈硯替自己擋那一劍的感激。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不會是“心悅”二字。

若非沈硯替宋令枝擋的那一劍,宋令枝怕已早早出了宮,回江南同家人相聚。

舊太子一黨的餘孽鏟除,她亦可同賀鳴重修舊好,還能做回從前那個萬人羨慕的狀元夫人。

腦中轉過千萬種念頭,最後留在沈硯身上的,竟然是“可憐”二字。

嶽栩遽然一驚,隻覺後背生涼,不寒而栗。

何時從乾清宮退出,嶽栩並不知曉,隻知自己渾渾噩噩。

案後那抹身影孤寂清冷,昏黃燭光迤邐在沈硯錦袍之上,他身影不曾動過半分。

請求充盈後宮的奏折被沈硯久久留在案上。

……

嶽栩在乾清宮稟告公事,宋令枝自然不會往前湊,同秋雁白芷二人在禦花園轉悠一圈。

白雪綻梅,如夢如幻。

宋令枝抱著紅梅回乾清宮,卻隻見寢殿悄然無聲,廊簷下無一人守著。

宋令枝心生疑慮,懷中的紅梅交給白芷,她款步提裙,輕推開那扇緊闔的槅扇木門。

沈硯不喜宮人在眼前伺候,秋雁和白芷識趣留在殿外。

寢殿幽靜無聲,宋令枝緩步踏入,餘光瞥見緙絲屏風後的一抹頎長身影。

宋令枝莞爾一笑,眉眼彎彎:“我還當你是在歇息,不想你竟……”

轉過緙絲屏風,入目所及,卻是沈硯半鬆的錦袍。

長袍鬆開,白淨胸膛半露,隱約可見心口的傷痕累累。

沈硯站在穿衣鏡前,在給自己上藥。

宋令枝臉紅耳赤,當即轉過身彆過視線,期期艾艾:“我、我不知道你在……”

若早知沈硯半敞著錦袍在給自己上藥,她定不會踏入乾清宮半步。

一聲輕笑從前方傳來,沈硯聲音微沉:“過來。”

宋令枝腳步定在原地,四肢不得動彈,僵滯著身影不肯轉身。

沈硯又一笑:“我看不見後背。”

那一劍幾l乎捅穿了沈硯的心口,方才對著鏡子,沈硯亦是在尋後背的傷痕。

猶豫幾l瞬,宋令枝慢慢轉過身子,倒退著一步步挪到沈硯身前。

她目不斜視,大有慷慨就義之勢:“藥、藥給我。”

光滑的瓶身落入掌中,宋令枝緩慢抬起眼眸,手指輕輕往下扒開沈硯的長袍。

那一處還未長出好肉,隔著猙獰傷口,隱約可見那一夜的凶險。

深怕觸及到沈硯的傷口,宋令枝動作極輕,眼眸低斂,一雙眼睛一瞬不瞬。

棕褐色的藥粉灑落,又輕輕拂開。

白皙的指尖觸碰到沈硯肌膚的那一刻,宋令枝隻覺手指滾燙。

她面露詫異:“你身子怎麼這般……”

餘音戛然而止,悉數消失在唇齒之間。

沈硯一手捏著宋令枝的脖頸,修長手指輕而易舉挽住宋令枝的後頸。

殿中早早掌了燈,光影無聲灑落一地。

地上鋪著柔軟細膩的狼皮褥子,宋令枝手中的藥瓶差點掉落在地。

宋令枝揚高脖頸,餘光不小心瞥見鏡中二人交疊的袍角,她脖頸緋紅,飛快轉過眼眸。

耳邊似是留下喑啞一聲笑,宋令枝耳尖更紅了。

落在唇上的吻細細碎碎,沈硯稍往後退開半分,一點點描繪宋令枝的唇形。

薄唇落在唇角,又漸漸往下。無意碰見耳後某處,宋令枝整個人幾l乎癱軟,唇間溢出淺淺的一聲低吟。

若非沈硯一手扶著她的細腰,她怕早就跌坐在地。

沈硯喉嚨溢出一聲笑。

鼻尖淡淡的香氣蔓延。

他擰眉,輕聲道:“……什麼香?”

宋令枝暈暈乎乎,她的香囊都是秋雁打理的,且剛經曆了這麼一遭,她哪裡還記得自己所帶的香餅是什麼。

眼前朦朧,依稀可望見沈硯棱角分明的下頜。

宋令枝腦中亂哄哄,隨口揀了自己往日慣用的香料作答。

“許是……玫瑰罷。”

落在耳尖的逗弄忽然停下,挽著宋令枝後頸的手指收緊,沈硯將人拉至自己眼前,一雙黑眸淩厲,似是風雨欲來。

喉結輕滾,沈硯眸色暗了一瞬,指骨分明的手指輕撫過宋令枝的後頸。

他厲聲。

“……宋令枝,你想死嗎?”

遽然一驚,思緒尚未理清,紅唇忽的落下重重一咬。

唇齒撬開,如急風驟雨掠過。

氣息一點一點在唇齒間消失殆儘。

宋令枝瞪圓雙目,臉上滿是困惑不解。

沈硯似是氣狠了,落在宋令枝細腰上的手指逐漸收緊力道。

卻並未傷著人半分。

宋令枝整個人動彈不得,唇間聲音悉數消失。

隻覺氣息一點點喪失,幾l近窒息。

唇角落痛,似是有殷紅血珠子滲出,又被沈硯一一吻去。

低低的嗚咽之聲艱難溢出唇齒。

又很快吞沒。

垂在身側的手臂再也受不得力,手心的藥瓶緩緩滾落在地。

落在宋令枝腰間的手漸漸往下,十指相扣。

……

烏金西墜,眾鳥歸林。

落日最後一道餘暉從簷角上消失,沈硯終於鬆開人。

那雙如墨眸子深不見底,後背上的傷處不僅沒有上好藥,反而還裂開了。

孟瑞回鄉養老的夢破碎,罵罵咧咧提著藥箱來,重新為沈硯包紮好傷口,又罵罵咧咧離開。

臨走時還不忘憤憤往乾清宮瞪了好幾l眼。

感覺自己和這皇宮簡直相克,多待一日,就要折壽一年。

宋令枝嫌丟臉,早早躲在暖閣不肯出來。

唯有沈硯泰然自若坐在案後,還饒有興致吩咐花房的宮人。

沈硯從來不管花房之事,宮人戰戰兢兢,誠惶誠恐跪在下首,還當自己無意間開罪沈硯,項上腦袋不保。

沈硯面不改色撥動手中的青玉扳指,面容冷肅。

他淡聲。

“日後京中,不許再種玫瑰。”

宋令枝不記得,他可記得。

賀鳴當日給宋令枝送的,便是滿滿一錦匣的玫瑰香膏。!